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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革命始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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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革命始末记
又名:武昌革命始末记
作者:李剑农
1911年11月21日
本作品收录于《民国报

署名“剑农”发表

  革命之事,由来已久。其远因在种族之见存,其近因在政治之腐败。爱国志士,思政治革命,非先种族革命不为功,于是蓄志密谋,匪伊朝夕。安庆广州之事,皆未告成;今者时机已熟,天应人归,一省发难,全国响应,不旬日而十八行省,遍树义旗,诚足动各国之观瞻,昭休光于后世。因择其确,实可征信者,备记始末,以为后日作革命史资料焉。

武昌革命之发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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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北省城,于初七日起,即谣传有大股革党,联合军界起事。瑞督已饬统制张彪、警道王履康督饬兵警,严密防范。十八日午后三时,革党总机关遍发传单,约党众于是夜二时,围攻督署,先杀瑞督;不料该党送信人,误送至张彪公馆,以致事机败露。遂将该人扣留,讯明情节,带至督辕,禀明瑞督。瑞督复讯,据称今晚若不起事,情愿枭首大人之前。又讯该党巢穴在何处,送信人一一供明。瑞督遂密发命令,至一句钟派巡防消防餐察各兵,由张彪中军官李哲湘等,督兵至小朝街八十五号门牌内,拿获四人。内有彭楚藩一名,是陆军宪兵,带至督署,督练公所总办铁忠问曰:“汝系革命党否?”彭曰:“是。”又问曰:“尔因何革命?”彭曰:“因你们旗人夺我汉人江山,遇事欺压,凡大官大吏,都是旗人做了,故尔要革命。”铁曰:“你意欲何为?”彭曰:“我欲杀汝与瑞澂。”铁再问,彭竟曰:“汝是旗人,不配问我。”于是瑞澂命推出东辕门斩首。又在小朝街九十二号,拿获男革党十六名,女革党二名;复至十五协西营门外,拿获杨玉山一名是杂货店主,起获炸弹三十馀箱。杨见兵众拿时,即从腰间拔出炸弹一颗,向兵众抛掷,因仓卒未及伤人,但将自己头脑炸烂。李湘哲即将拿获之革党,一幷解至督辕,瑞督派张统制、王警道、铁总辨于五句钟提审,复将同党发押。

  是晚九钟时,汉口巡警四区,在俄租界拿获革党。先是忽闻弹声,由洋务局吴令元恺,会同俄领事,率同捕警往拿,查获黄星国旗多件、印一颗、入会愿书及告示,并往来函件、调查簿记、中华银行钞票、人名册、密册等件。正搜查间,有洋装无辫者二人,在门外窥探,据称在武昌小朝街来汉访友者。据该里报称,此人系本里一号租户,遂即拿下,姓刘名耀章,一姓万,复往一号搜出以前函件,一倂发封;旋又拿获其同居者一人,系邱姓。后有一人送一少妇来敲门,亦被拘,据称其夫名龙种紏。当由俄领会同吴令讯问,供称为首者刘宗耀,襄阳人,曾汇有五千金来者,又有党人藏匿小朝街永庆栈等语;俄领遂交吴令转送江汉关道,关道解送武昌面禀瑞督。瑞督即电知张统制,派廿九标陆军将永庆栈围住,拿获革党三十馀名,解至督辕,讯供确实,立将刘万二名推出斩首,馀黛收押模范监狱。瑞督又电饬水陆各关卡,严密查拿无辫党人及形迹可疑者,解省讯办。是日省城汉口,人心皇皇,恐有馀党起事。瑞督幷饬张统制、王警道督饬兵警严搜馀党,以凭斩杀,当将拿获革党情形,电请内阁代奏矣。

省城之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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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十八夜拿获诸革命党,搜出名册,多系军籍,瑞督大为骇惧,即于十九日电奏,奉旨准派北洋陆军两标,来鄂驻镇;但该军至速须三日方到,瑞督恐是夜有革命起事,于午后独发步队三十标某营该营是驻防旗籍枪弹,且使之往捕在党之二十标二营张排长及兵丁等人。各营兵列名党籍者,疑惧交集,均不自安。于是二十九标、三十标多开差出省衹存三营、炮队马队两标共五营、工程营遂同时起事,逼胁长官随从,有拦阻者,即被害;一律整队出营,各将肩章扯下,袖纒白布一条为号,于沿途遇警察,即开枪向击,口中宣言革命:“杀戮满官旗人,尔等商家百姓,速即闭门,不与尔等相涉。”当时在通湘门与某营旗兵巷战,旗籍兵与平民被误伤死者,约近百人。千家街地方,连枪毙巡警三名,众警闻耗,各弃服装佩刀而逃,霎时全城,无一警站岗矣。于是各军人往军械总局、镇协司令处,劫夺军火,申言只杀瑞督连藩,即分途往扑督藩二署。

  其时督署守卫之炮马兵一队,已得信先变,正与卫队巡警消防队,在二门内外互相枪击;革命军队继至,即在署侧纵火,并投炸弹,向内署攻击。瑞督知各营已变,巡警全逃,惟教练队卫兵巡防队数百人,断不足恃,因先令教练队将眷属护送出城,暂住兵轮中。及署前火发,瑞督与参议官铁忠及军事三五幕僚,改装逃出城外,匿于楚豫兵轮中。瑞督既走,卫兵亦散,革命军长趋入署,四处搜寻,后知已逃,乃于署前头二门,署后花园两处纵火,各自退出。署内当差杂役人等及近署居民,见军退,立即救施,火势即熄,惟署外自王府口至大小都司巷一带,商民居屋被焚,约四五十家。闻放火之前,曾喊令商民速自搬移什物,系搬定后方烧,幷不乘势劫物。

  其攻藩署时,署中祗有卫队数十人,先拦在二门互相枪击;旋见二门已被毁坏,革命军已经入署其时天已将明,卫队遂死守银库,连藩翻墙而出。始至柯逢时土药局内避匿,柯惧得祸,逐之;复奔至府后王道潜刚宅,后为革军所知,有二三百人至王道公馆门外,勒交连出。连由后门改装而遁,革命军不知,呼噪放火;王道之公子不得已,请其进宅搜索,毫无踪迹。革命军怒,谓其放走,将王公子拘至,见其司令官长,该官长本系军官,当设词将王送归。守藩库者,至日午闻各官俱逃,亦各抢银元估宝而去。众乱民乘之入署,大肆劫掠,革军当时枪毙数人,标示擅劫库银字样,后即派人守库,不准擅动。

  其馀提法、提学、交涉三司署,皆未受扰。盐道署因有库银,已被革命军把守。警道署因有军火,亦被所夺。劝业未曾殃及。守府新调荆州府斌俊系旗人,尚未上任,革命军初误以其已接事,至署放火环攻,嗣闻系赵守毓楠幷未卸篆,乃舍之他去。首县署因模范监在内,于释放牢犯时,曾被骚扰;所有已获各革党,皆被释出。司道府县各官,皆纷纷逃出衙署,或混出城外,或藏匿民间。八镇统制张彪,事变之际,为众所逼,二十日午后,则已逃出城,闻在制台处,其家眷为某营保出。城中各署,已无一官,武昌全城,遂为革命军所领。

  按有谓此次湖北兵变,革命军占领,实因鄂督瑞澂防备革党过严所致,专用巡警巡防,不调陆军,此其一也。殆外间风声吃紧时,只发巡警巡防子弹,而不给陆军,此其二也。平日待旗人从宽,对汉兵主苛,此其三也。至捉获革党,不问真伪,一认即杀,此其四也。综观以上情形,明认汉军为革党,故发之烈而且速。

军政府之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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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军于十九夜联合后,即分兵三处,一驻城内蛇山,一驻凤凰山,一驻楚望台,各架炮轰击督署,致山前民房多被震毁;天明时分派兵队巡查,幷严搜旗人,不骚扰民间。街市店铺均闭,城门已由军队守护,各旗籍文武,有得信较早,于天曙时混逃出城,有隐匿于汉人亲友家者。诸军人见事已成,不能无所统率,于是环请鄂军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充任都督。黎以事已至此,遂许之,惟约以不滋扰百姓,并须约集绅商筹议接济善后办法。革命军当即延谘议局正议长汤化龙、议员吕逵先、阮统崧、时象晋等,赴谘议局会议;时革命军已将谘议局改为军政府矣。官场如臬司马吉樟、武昌府赵毓楠等,绅界如柯大臣逢时、张京堂仲炘等均与议。绅商所约者,为请军队申明纪律,不滋播百姓;军政府所约者,为所需饷项。当经彼此承诺,谘议局即移于教育会为办公处,集议表决,先尽官钱局、造币厂、藩署三处现存之银及铜元,约二百万串,支给军用;又恐流痞滋事,议办保安社,当与军政府交涉,约次日会议举办。是夜枪声不断,流痞放火,乘势劫物;后经军政府枪毙数人,始得安静。军政府一面会议武昌保安,一面传檄至汉阳兵工厂及汉口巡防队,令其服从。始则尚未遽服,延至下午,乃一律服从,尽收肩章撤下,右手均用白布为记。江汉关道齐耀珊,夏口厅王国铎,见大局已坏,无可挽回,先将家眷送撘轮船,己则匿迹衙门,寂无声息。省城模范监狱及夏口厅拘留所、审判厅看守所人犯,均被释放;凡系党人,均搜罗入军政府办事,不愿者送出城外。军政府人材,遂济济一堂,当即组织各项办事规则,分科治事,极有条理详见本报专件《军政府组织之条例》,一面广募人材,招致新军,遂大有可为之象矣。

武汉三镇之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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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事起仓猝,而匪徒乘势抢劫,当经军政府枪毙数人示众。廿一日谘议局开会,城内绅商齐集,议定山前后即日开办保安社,拟定简章,分段办理,日夜轮查,各以黄布红字袖章为标识,经费由谘议局担任,在官钱局借拨,当有典商张良卿捐助万金,为开办经费。是日午后在柯大臣所办之武昌医馆内会议,军政府派代表二人到会,绅商与会者百馀人。诸绅商请军政府申明纪律,不准军队入百姓家搜索满人,因恐借此滋事;军政府胡代表谓此次军纪严明,为向来所未有,搜索满人,乃军队目的,不能取消,惟多派巡查,以防流弊可耳。是日各铺,间有开市交易者,官钱票先一日不能通行者,本日一律通用,人心亦藉得维持。是夜枪声已少,军队巡查仍严。廿二日军政府交来保安社简章,当经众人举柯逢时为总绅,设事务所二,一设山前武昌商会,一设山后武昌医院,共设十一社,每日会议一次,人心更觉一安。

  汉阳自被军政府占领后,即派兵驻防,兵工厂各工匠人等,均加倍俸给,日夜开工赶造备用,闻平时每日造枪六十枝,现加至八十枝,夜工倍之。府县已经军政府另行委派,黎都督即出示安民,尚无甚骚扰云。

  汉口二十一日晨,喧传官钱票无用,纷纷向局兑钱者,不一而足,秩序大乱,遂有匪徒乘势抢劫。午后三时,建安兵船与新军略开仗,仅闻大炮三声,人心大为摇动,各店纷纷闭门,遂有土匪抢劫钱铺一家。晚间九时,花楼火起,为土匪所放,同时华景街亦火起,为无赖之外人所纵,当经美国水军当场擒获三人,共烧六七百家,店铺被劫者不少。迨革军过江,捉获四人,就地正法,始略安静。次日全埠罢市,午间军政府出安民告示,申刻出通用官票告示。廿三早,已开市。廿二晚由各街坊商团竟夜巡查,革军亦竟夜巡查,遇有抢劫,被捉获者立即正法,后遂渐平。然各团因图自卫起见,己办保安社,仍特请鄂军都督发枪八百枝。黎都督以本军以保商为第一宗旨,准故亦如所请,以壮声威云。

军政府之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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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武昌之事,极其尊重外人生命财产。占领以后,各教堂教士及各学堂外国教员,先后由军队护送出城。至于教堂资产,军政府极力保护,于廿日出安民示,中有云“凡扰害外人及外国租界者斩;保护外人及租界教堂者赏”,于是外人皆称其文明。有美领事于廿一日往见黎都督,都督即派员伴往查视旅武昌各外人,均皆无恙。据各外人云,军政府保护极周,毫无侵犯。

  先是外人闻武昌事起,尚恐蔓延汉口,各出商团,以妨侵入租界。及廿日下午,接军政府照会,大意欲外人承认军政府为独立团体,不加干涉,幷谓如能承认,外人生命财产及租界治安,军政府担认保护;自宣告独立以前,满洲政府所借外债及赔款,俱照约履行,以后如有借款,则不能承认。汉口领事团会商,当即承认为独立团体,于两方面战事,毫不干涉。及领事电告本政府,各政府俱赞成,美国首先宣告中立,英、法继之,俄、日又继之。即各国报馆,皆赞成革命军,幷谓此次革命成功,大为中国前途之福。

  廿日瑞督出逃,有人谓藏于俄领事署,后得俄照会,略云:“谣传鄂督瑞澂藏匿至租界,求本署保护,闻此殊堪诧异。本领奉命驻汉,只理外交事宜,其馀毫不干预。此次国民军创兴义举,本领袖业经聚会各领事,抱守中立,决定两不相卫。恐或群疑莫释,即至本署密查可也。”观此亦可见外人对待军政府之一斑矣。

军政府之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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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民军虽事起仓猝,占领以后,内部组织,甚为完备:以黎元洪为都督;以汤化龙为总参议,以张国溶、夏寿康为副参议;其总指挥官,则公举吴兆麟;总宣布官,则公举蔡国桢。

  谘议局议长汤君化龙,既承认公举总参议后,即至总司令处对众演说,略云:“本局谘议局为国民代表,原有兴复责任,既经诸君推举,事已成局,自当尽死报命,成则共图勋名,败则生灵涂炭。我汉人从此扬眉吐气,在此一举;我汉人万劫不复,亦在此一举。但愿诸君严守秩序,不可自相残害,方为义师。”语极沈痛,闻者泣下,掌声如雷。

  廿三黎都督谓现在既占领三处,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惟武昌省城、汉明郡城、汉口商埠大局将定,而省外各府州县,诚恐不知真相,或有匪徙借端骚扰,实于地方治安有碍,不得不作镇定之计。随会同参谋部长汤化龙,通檄各官,出示晓谕,以安民心,一切政事,均照旧办理,以后应如何除去苛政,改良进行,俟大局定后,再行切实办理。惟须不用宣统国号,一律改换黄帝纪元;一面调查各州县实缺署任,共有满员若干,此时自必潜逃,拟派公正人员,前往接办,以免紊乱秩序云。

军政府之军容及饷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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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民军占领武昌后,所到汉口汉阳二处,无论何项防营勇丁,均倒戈欢迎,除开赴川省之兵外,共计有一镇一协之多。至开赴川省之军,黎都督已发电调令回鄂,以便攻守。

  军政府至廿二日,新招之兵,已有数千。至廿五据黎都督言,自起首招兵之日起,至今已达万人,将来须招足二万五千人,成为两镇。又云彼部下有步兵十八联队,炮兵三联队,骑兵二联队及地雷营、工程营各一云。

  此次国民军分为两派,一系陆军,今改为老军;一系现招募而来者,名为新军。除出防外,已有两镇,均于二十三日编列成军。新招之兵,大多数皆受训练,并非私自操练,实系在军营更番教练者也;其中学生亦多,由此可知蓄意独立者,深谋远虑,乃能成此大有力之军。至于饷糈,自武昌占领后,官钱局、铜币局、银元局均于二十一日由军政府派人经理,幷饬兵把守,其藩库银两,由黎都督亲自验明,一律搬至谘议局,以备饷需。而绅富所捐,只甚踊跃。八省膏捐大臣柯逢时,籍隶武昌,私囊颇裕,此次国民军成立,已被举充总文案,即慨捐三十万,幷对黎都督言“不可对于民间,有丝毫骚扰,如能恪守秩序,尚可增加”云云。其馀汉口绅商见国民军专以保商卫民为主义,故极力欢迎。兹经商务总会,以其秋毫无犯,其后所招新军一镇,情愿供给薪饷,已由总理蔡君辅卿、协理孙君涤甫公举议董四员,专办军需,接济粮台。

  海外华侨,于革命之举,极表同情,于助饷一事,解囊助资,甚为踊跃。在美国有张蔼蕴、赵昱二君,为筹饷事,转辗各埠。其过埃埠,候车仅七时之久,即已集有巨款,埃埠之华侨仅六人而已。及抵巴士杰埠,全埠华人,咸表欢迎,有不辞百馀里之远而至者。十九日晚张赵演说,当场劝捐,得银数千元,更由众议决,将该处所存公款,尽数拨充军饷,该埠华人亦仅数十人而已。其尤奇者,有七岁童子,倾囊得五元五毫,尽助军饷。其馀在南洋群岛,亦筹有巨款,尚有倾家以助者,闻总数有数百万云。

  二十三日,有日人某君,自汉口赴武昌访黎都督。黎笑而言曰:“此次汉人起义,志在亡满。余被推为都督,兵数已有二万五千人,将来必渐加多。北军已与吾等通有消息,南来后编入本部;河南军队之已抵汉者,志愿投入本军者不少,惟余尚未许可。现铁路所以不破壤者,盖备北军之速来,以北军政府之费用,运送此项军队南下,使其早日与革命军会合。然北洋军队,若全数南下,则北京亦增危险,故北京政府,亦非常注意。至于军器,已日夜赶造,决无不足之虞。并发铜元十万,通行市面,且令汉口商会,得发纸币五十万,俾资转运,现尚未得该会之覆文。军政府之行政,俱由前谘议局议长汤化龙执行,现在商人之捐助军费者,百元二百元不等,商人如此慷慨,吾等决不忧军费之缺乏矣。”

京师之震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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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自十九以前,即闻黄兴已到武昌,潜谋起事。十八夜瑞澂电奏捉获革党数十人,现已正法四人,省城一律安谧。廿日午后一时,始闻武昌失守之警报。宫中于四时始知,然国务大臣中,有至廿一日尚未知之者。外间据当日上谕鄂省一律安谧之语,且谓武昌失守为谣言。是日总协理聚谋于庆邸,澈夜未归。瑞澂电奏,谓“省城失守,臣罪应死;然徒死无益,请速派北兵来鄂,以求粉身恢复”等语。

  廿一日,有旨瑞澂着即革职,改为暂署,以观后效,着即责成迅将省城克期克复。一面内阁开特别会议,召见洵朗二贝勒,中旨催泽公销假会议。以革命军占据武昌后,即树三色旗,且用军政府名义,照会各国,请其中立,其志非寻常可比;以总协理、军谘处、陆军部之协议,决以荫昌统兵前往。随即有旨令陆军大臣荫昌,统带近畿兵两镇,速即赴鄂剿办;又令萨镇冰率海军各舰,赴鄂救应;幷派程允和率长江水师,即日赴援。各王府均派巡警加班护卫。内外警厅,传令戒严,派员严密稽查东西火车站、各会馆、庙宇、旅店、娼寮,禁夜戏电影;并传谕各报馆,嗣后关于鄂省乱事之登载,一切据实登载,不得虚捏谣言。

  晚间得汉阳失守、铁厂兵工厂被据消息。闻内廷议起用袁项城,监国不应,且哀泣。

  二十二日,荫昌请训,坐是日专车出发。泽公销假召见,闻所奏陈,尚系力主起用袁、岑,谓不可于此时尚存意见,糜烂大局,监国意颇为动。是日谣言颇多,有云山东、河南同时兵变者,有云九江、安庆同时失守者,人心皇皇,渐有不稳之现象。各署司官,多请假南旋,上署者甚稀。

  瑞澂电称湖北之兵不叛者,祗有马、步兵各一队,辎重营一营,此皆故督臣张文襄縻数十年之心力、无量数之国帑而养成者。乱党公推黎元洪为首,议员为之主谋,以残杀旗兵、突行排满为主义,并悬有兴汉灭满之旗于城上。电中带参张彪,言其“平日既无布置,事后又弃营而逃,应如何处置,伏候圣裁”云云,故本日有张彪革职之论。

  是日警厅传谕各报馆,谓乱中谣言四出,恐有乘机煽惑等事,凡关于鄂事,暂缓登载;故报馆关于鄂事,一律未登。然一班常人,均甚注意各报馆之揭示牌,围聚而观者,日辄不绝。

  二十三日,以各报均禁载鄂事,人心益乱;而顺天时报又遍登各处失守之信,市面遂益坏。银行钱铺,均被挤取现银,兵警保护不暇。金银之价俱骤涨,因某亲贵收买金块二十万元,又纷纷调取现洋存之于外国银行。某贵戚且致函大清银行,请将其所有该行之股票,付还视银,经该行拒绝。自鄂事起后,京朝官无忧国之色,各王公贵人,但纷纷买金取银,以为自卫之计,一班京官纷纷议南徙之策,故市面益形扰乱。

  是日宫廷筹议起用袁、岑事。闻监国起奏太后二次,乃行决定。故当日上谕,以袁世凯补湖广总督,并督办剿抚事;岑春煊补授四川总督,亦并督办剿抚事。袁世凯又有该省所有军队曁各路援军,均归节制调遣之谕。

  二十四日,京中乱象较前益甚。行人如织,戒严之兵,所至持枪,逻巡不绝。是日礼拜,照例停止交易,市面扰乱更甚,不用钱票,银元涨至七钱八分,米价涨至每石十一两。

  二十五日,因各报均取消各处失守之说,故人心稍定。惟向各银行钱店兑取现银者,仍络绎不绝;惟警厅出有禁止及限制告示,毎十元兑现五元,五十元兑现十元,定期存款,不准支取。而各银行仍照章付现,大清、交通,均向支行提取现银备兑,后度支部借拨库款百万,支持市面。天津造币厂现货,亦陆续运京,故能应付无事。计大清银行,廿四、五两日,兑出现洋十万元,现银九十馀万。

  姜桂题所统军队,于廿四由通州移驻南苑,分扎内城东华门西华门各处,据险屯营,军容甚壮。计景山一带,皆分驻禁卫军;外城之事。一以任之警察。

  廿六日,《政治官报》发布各督抚所到平安电报,直、山东、江甯、上海、河南、福建、两广、安徽均平安无事。萨镇冰又有电到京,报告已通告各国领事,保护租界,停舰江中,阻绝武汉交通;大智门车站,并未被革党占据。于是人心大定。学部亦发布命令,通饬各学校学生,照常上课。

  是日有京官自鄂中来者,传告武汉极其安谧,若不知有乱事者;黎元洪等均是临时被推,提法使马吉樟曁武昌府、江汉关道、夏口厅并各局所,均公服治事如故。故京中颇疑此次系瑞澂激变,大多数之人,定无叛意者。总协理亦有所闻,故庆邸力请治瑞激之罪,监国犹豫不允者,论者多诋泽公暗中为之左袒。

荫昌南下之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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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荫昌此次奉命出征,外间多出不意,闻会议时,拟派吴禄贞,嗣以吴威望尚浅,故易荫昌。因荫昌于新军界亦负重望故也,初拟派第一镇兵队前往,嗣以第一镇悉新军,经各大臣会议,添派第六镇同往,以六镇旧军人较多也。

  二十二日,荫昌指定第六镇全镇,第一、第四镇各派一混成协,自是日起,分五日陆续发进。第六镇原驻保定,于本日进发;第一镇原驻北京,第四镇原驻永平马厂,先后起行。第六镇抵豫,即暂留守黄河铁桥,恐革军进窥河南乘机北上故也。

  是日汴抚令汴军两营,驻扎滠口,会同北军前进。

  武汉居民,闻满政府已派旗兵一万二千名,由火车来鄂,归荫昌统率。汉镇以旗兵性好残杀,恐此次报复更甚,异常惶恐,纷纷逃避。汉口商会,闻知此信,拟俟荫昌到时,即往谒见,恳祈飭令不可骚扰,无论谁胜谁负,商民确守中立,否则一律入外国籍,以托保护。军政府闻此耗,即宣布白,旗兵仅只第一镇,不过万馀人,各省驻防,将及一万人,刻下尚星罗拱布;北京乃重要之地,必不能以汉军防守,此次纵有旗兵,料不过二三千耳,居民无自相惊扰。

  旅汉各大西商,闻荫军南下,特往谒黎都督询问一切,黎曰:“北兵一到,汉满均有,如能共表同情,则免干戈;否则惟有与之争战。业已预备全齐,可不必忧;但是北洋军队开炮,如子弹落在贵租界,贵租界向伊索赔,必无疑。又北洋军队既能攻我,我军自不能不开炮相还,如子弹落在贵租界,实不能承认赔偿,何以故?盖由伊先放,不能不如此办理。”各西商无言,又谓:“此事只有照章办理,如要争战,须离汉口三十里,在青山地方,作为战争之地。”

刘家庙战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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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家庙一带,为张彪陈得龙等所据,又得萨镇冰兵轮,与永平来兵二千相助;革命军连以函劝归降,不从。廿六夜一钟时,军政府即由武昌发出步军一标至汉口,因探得张彪军两营驻在刘家庙,革命军布列车站附近,两军开战。革军开枪一排,北军即披靡而退,北军小有死伤,革军并未追赶。

  廿七,败军绕道过车站,与北来豫军会合,共约一镇;革军亦出一镇以当之。天明时即布开战线,革命军先放空枪警告,官军即以实弹还击,战乃起。革军皆以一当十,就地面蛇行而前,愈薄愈近;炮兵亦同时击射,北兵渐次夷伤,遂引退。革命军尽力追之,北军乃避入火车飞驶,时车头俱为北军有,革军追之不及,北军乃就车中还击,革军颇受夷伤,子弹且尽。相持已半日,兵士俱饿,遂陆绩退还,留者仅百馀人,皆伏稻田远盼。时百姓随观者甚众,有刘仁祥及铁厂之工人多名,哗而起曰:“拆路,拆路!”一转瞬路已拆断十馀丈。车去已远,有顷忽又飞驶而来,不料路已拆断,车直前驶,忽哗烈作声,同时翻倒。革军伏兵见之,即趁势力击,一时死者如墙倒。有一兵士,手已受伤,犹独立开炮,击毙北军数百人。北军大败,向黄陂一带逃窜。是役也,交战六时之久,北军死二千馀人,革军亦略有死伤。

  下午四时又开战。北军亦添炮队,萨军兵舰六艘,又开炮相应。炮发百馀响,未一中;革军发五六炮,一炮中舰上,兵舰即回头向下游而去。陆上北军驻扎平地,革军屯于山上,互相攻击,至二句钟,北军乃大败,退三十馀里。计是日自晨战至日暮,始收队,革军皆欢呼而归。

  廿八日革军都督黎元洪亲自督战,于廿七夜下令,派敢死军一千五百人于刘家庙对敌,畏死者勿容前去。一经得令,告奋勇者顷刻而足。早晨渡江,迳至刘家庙,至十一钟时,联合兵队枪炮齐开。北军尚未备战,革军即连续进攻。革军愈战愈进,北军随战随退,及至某铁桥,北兵恐于性命有关,有卸甲者,有退跑者。革命军勇力排攻,北兵之受伤者不少,死亡者大半,其馀残兵,知不势敌,全数卸甲,所有军械枪弹火药及军用器具,一倂为革军所有。革军俟败军退完,始收队。

  是日刘家庙江心所泊之中国兵船,闻革军添派敢死队,各船已有戒心。至北军全行溃败时,各舰军开炮助战,又恐不敌,皆源源开往下游矣。革命军亦未开炮与敌。

  是战也,北军退至滠口以北,所失之米约千馀包,军装火药,不计其数。除米抬存馀庆里外,军装等物,俱运至武昌收储。当国民军得胜回营之时,汉口各商团,俱举枪致敬欢迎,幷有军乐队,作乐迎迓。

  廿八晚,萨兵舰已退至下游,二十九日早七时,舰队复出,革军自晨即预备开仗,出步队三千人,炮八尊,环攻北军于七里河间。萨军兵舰,向前助战,施放数炮之后,即向下驶,因一面受武昌炮台之攻击,一面又受汉口陆军进攻,不能抵御而退。兵舰既退,北来陆军势孤,亦为革军所败,四散奔逃,有匿在小轮船者,有上划船者,惟大队向铁路而退。是日革命军占据车站,别有敢死队,携炮四尊,追逐而北,又败荫昌之前部。

  战胜以后,武汉三镇商民,皆手执红旗庆贺战胜;外人亦钦纪律严明。武汉亦特发传单告慰,其文曰:“我军三战三胜,并用巨炮沈满人兵舰一艘,满兵尽数败北,死伤无算,凡我汉族山河,指日可以光复”云云。

  此次北军之败,荫军并未到汉,因武胜关驻守者,系四十二标统领张永汉,率领马、步兵三千馀人。永汉系张彪亲信之人,彪赴河南,诡称土匪滋事,故随豫兵与永汉之兵会令,始有此战;而一般败北,豫兵无不追悔莫及。

军政府战胜后之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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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都督自战胜北军以后,变守略为攻略,分兵四路进发:一军西规荆宜,与川省联合,以固长江上游;一军南取岳州,进攻长沙,以固后路;一军循长江,取赣皖,以清东南半壁;于北军则分二队,一队直攻中坚,一队由间道截击,以断其后路。

  民军一举,而武汉三镇,速告成功。黎都督以进行方法,种种关于政事部范围,兹将应行筹办之件,开单交政事部办理:

  一、撰拟通告各国文,应请政事部选择优于文学之人主笔,译成各国文字,由各领事转寄;一、安慰在外侨民告谕,中英文各一份;一、告谕各厅州县自治公所,废旧治官吏,幷办警政民团,告谕应载述起义原因,及劝其早自改革,以免大兵一临,同类损害;一、分檄各省,应将攻胜情形铺载,幷宣告“共和政体,建设民国”为宗旨,劝告各省独立以期联合,公举大统领,就各省形情,各撰一通。

革军与荫军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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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都督自用分道追攻之策,大收功效,初一晚得各路报告,截击北军之队,已将武胜关要隘占据。此役北军抗战二小时,败走。本军夺麦克生炮三尊,新式马步枪数百杆,捕获二十六人,并得粮米二千包。冲击北军中坚之队,于广水沿线,迭获小胜,王占元之兵,已退回信阳。本队俟合集续赴之军,一二日内将直往信阳大战。

  初三日革军仍固守战略。初一日追逐北军至武胜关,并不设守,因关内鄂境诸城,多已归命;且探得北军无野战大炮,故规复便宜阵地以待之。又探得北军精锐,仅有马队五六千人,欲使其失用马之利,故所取战场,多在滨湖沼处。

  初三夜革军前锋,已与北军在朱家河一带接战,北军一交战即退。初四早,又在七里河开战,两方均开数炮,革命军旋得武昌援军至,并未搦战,旋均收队。北军改道往西,谋攻汉阳,革军遣兵前往迎敌。北军战略,本拟用全力攻击汉阳,夺回兵工厂,否则用开花弹轰毁之,冀绝革军军械来源;故革军于汉阳布置,极其完备,并驻重兵以守之。

  革命军先本占据武胜关,后因距离太远,故退至滠口,与北军相距在七里河三道桥之间。初三、四前哨略有小战,无大胜负。

汉口之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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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六日之战,革命军共有四千馀人,官军数亦相当;惟革命军新招之兵,多于精兵,战法虽未尽合宜,而勇气百倍。战正酣时,革命军进逼,北军渐败;忽为兵舰连击三炮,伤革军甚多,革命军稍退;北军乱发开花弹,革命军现有不支之势,退至大智门,忽来敢死队三四十人,手持短刀小旗,一涌而前,北军遂退。革命军又自武昌调生力军五千到汉,是晚对垒于大智门左右。

  初七日黎明,两军又复开始攻击。北军多用开花弹、机器炮,革命军又多受伤,江中军舰复助之,革命军遂渐退。于是北军遂纵火,革命军又出决死队百人,奋勇前进,北军又退,革命军亦收队,退往汉阳、武昌。北军恐设伏,不敢进,是晚汉口无革命军。

  初六、初七两日,革命军所以不利之故,实因北军中有开花弹,有机器炮,而革命军无之;北军又有兵舰之助,而革命军无之;北军不按战律,不顾人民财产、性命,而革命军反之,故而致败。

  初八日黎都督以新招之军,出战未利,因出湖南新到之军三千人,由老将李克果统带;又有武昌精兵二千,由健将金长统带;又设炮廿尊,以备与北军剧战。上午革命军由武昌调兵渡江,向大智门与北军剧战,北军败退,死伤颇多。北军适有应援兵至,遂复前势,倂力击退民军,民军退伏民房中,开枪攻击,多命中,北军不得进,多死伤者,乃退守原地。北军已得大智门刘家庙一带,遂有铁路全线,乃得迅速进军,冯国璋已由滠口以北,进驻刘家庙;当晚北军又有大队,送至大智门,向前进攻,以野炮烧毁附近一带民屋,因民军伏民房中击射,大有不利,乃专用大炮先毁民房,继以步队。民军已失防御物,而兵力又薄,遂退至街市中坚守要地。跑马场一带,至街市前部,尽为北军所得,街市内仍为民军所据。

  初九初十之战,革命军仍守汉口华界,北军之意,欲全烧毁华界,以便攻击汉阳,使无所遮蔽。北军当日散布于铁路旁者,为第一军第三协之步兵,在玉带门后置有炮队,在大智门两旁,亦均设炮队,炮口均向华界。北军总数,约有四五千人;革命军在华界内,约有三千人。两军交战极烈,革命军因为如失汉口,汉阳即危,其奋勇尤倍。两军战至近距离内相去二百米突时,革命军之敢死队,伏而不动,迨北军进至一百米突,乃蹶起冲锋,因此初十之战,北军死三千五百馀人,全军几为所覆。

  民军以武昌为根据,以汉阳为犄角,占领汉口者,因可阻北来之军,为汉阳之防御;且汉口有外国租界,民军以保护租界为责任,故不欲在此久战。刘家庙三道桥达于滠口一带,地势犹为险要,此次民军竭力御战,掷许多生命而不惜,卒以兵力单薄,退守汉阳。北军虽得汉口,不能渡襄河,仍不得稍加阻碍。

北军烧毁汉口之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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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口自被北军所得,即在中国街各处放火,欲尽烧民房,使民军失守御之势,于是四处大火,三日夜未息。百姓遭此巨劫,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扶老携幼,皆向各处逃难,皆谓官军之来,理应救民,今借攻击民军为名,烧我房屋,抢我财产,死我人民,其暴戾强横,胜于匪盗数倍。我等无辜良民,何故而遭此惨虐!前民军占领汉口时,未曾抢吾民一物,且加意保护,遭火者代为救息,遭匪者代为除匪,对于吾民,其爱怜保护,无微不至;不意官军来后,竟使吾民遭此火劫。早知如此,吾民不如捐其财产,以供民军粮食,一面练民团,与民军联合,共御北军,则吾民之财产,或能保其一部也。言者伤心,问者酸鼻。

  保安社原为汉口商民所组织,专为保护商民者。当官军放火后,各地大火,保安社以为是偶然失火,即率人向各地扑救。不意为官军所见,强指为民军,立拿数人,当场杀死;于是无敢往救者,遂至大势燎原,不可收拾。

  北军在汉口之掳勍,据吴禄贞上清廷电,亦可槪见,其电奏云:“自官军占领汉口,始以巨炮轰击,继则街市被焚,烟熖数日未息。兵骄将悍,纵肆杀戮,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商民逃窜一空;即被伤之兵,亦无不盈橐珍宝。此等举动,施之外国战地,藉以灭其种,耗其财,犹为公法所不许;况在本国财赋荟萃之区,人民生命财产,忍令妄遭荼毒,岂朝廷用兵之本意乎?武汉人民,哭声震地;将士闻之,无不坠泪。此次战事为外人所注视,似此惨无人理,腾笑万国,皆荫昌督师无状,丁士源、易廼谦逢迥助虐所致。”

  北军自占汉口后,烧杀淫掳,无所不至;而其报告清廷,谓汉口为革命根据地,近虽连捷,而革军近守市街,不易攻灭,非将街市全部烧毁不可;以济其假公泄私之举,北京人士,莫不愤怒,于是有参荫昌、冯国璋、丁士源等之举。彼等既见恶于人民,又不能见奖于清廷,司令、参谋,莫不心中惴惴,恐被谴责,因之兵心涣散,大有摇动不稳之势。

  北军在汉口残杀掳掠之后,有该地官绅宋蔚仁往见冯国璋,诘责之。冯谓我军断不有此,宋谓该军将士将救火车之皮带胶布割断,纒之腰间,以𫎓银钱,此可作证。冯令遍搜各军,果然。

停战后两军之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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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初十战后,汉口领团照会两面,十五以前,两面不得有战事,故数日未战。而北军在汉口,十一、十二两日,仍在中国界内放火,所有民房,烧去十之八九。北军兵士,多无智识,所知者平土匪耳。连日街中逃难者甚多,然逃到租界,均被外国兵截止,恐难民进租界内扰乱故也。汉口商民,尽行逃去,汉口华界所见者,惟红十字会员、外国人及北军耳。

  黎都督以汉口失守,汉阳尤其吃紧,适黄兴自美到鄂,遂以总司令委之,专在汉阳守卫。十三日黄兴在都督府内接总司令官印,统一军务,其接印仪式,由黄兴先登将台,黎都督付与印信与军令。一时军心,为之大振,莫不愿同生死焉。

  黎都督以失利之由,实以汉奸张景良故意少发子弹,而荫昌新到之兵,气锐械足,故受挫折。自十一日退守汉阳后,防御忽严,先是来往武昌者,可以自由出入,不免奸细漏泄军情;自是以后,非有黎都督照会,不能出入。

两军之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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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廷闻荫昌之军,在汉口烧杀之惨,有谕调荫昌回北,命袁世凯总统水陆各军,冯国璋统第一队,段芝贵统第二队。袁见革军虽经初六、七数日之败,无稍退志,知不可以兵力胜,即主张和议;而清廷亦见大势已去,各省皆告独立,汲汲有议和之意,下罪己诏,一切政权,着着让步,并简表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于是袁世凯首先向黎都督议和。

  十五日,袁世凯致信与黎元洪,议和条件有四:一、实行立宪;二、资政院内阁,满人不操大权;三、革命兵士,一例赦罪;四、革党领袖,暂行赦罪。黎阅后大笑,付之于地,其复袁书云:“俟我军直抵北京,再与公议和未迟。”十八日袁世凯又致书与黎都督议和。

  袁世凯廿一日特派蔡、刘两委员为代表,到武昌议和。先时都督电报各部长及各省代表,会议取决答复之宗旨。及蔡、刘二使至,各长官均集于议事厅,首由都督询其来意。刘谓:“都督首先倡义,东南十馀省,相继而起,实可钦佩。项城之意,不过三世受恩,不认亲见清政府推倒,故特派代表等前来协议。都督革命之原因,无非为清廷虚言立宪,现清廷已下诏罪己、实行立宪,目的可谓达到。都督本为救民起见,若再延长战争,生民益将涂炭,于心安乎?况某某两国,带兵入境,不知是何居心;上下交争,恐酿瓜分之祸。伏望都督统筹善策,暂息兵端,一面公举代表入京,共图进行之策。朝廷拥帝位之虚名,人民已达参政之目的,满人居心虽狡,经此一番改革,大权操之汉人,帝号虽存,已无实力。”言甫已,都督即答曰:“项城真愚矣!瓜分之言,可以吓他人,能吓湖北乎?现在各国领事,均严守中立。各国皆文明之邦,无论必不干涉,即使有不守公法之举,以我四百兆人民,与之办正当交涉,外人虽强,当亦望而却步。且外人手段百端强硬,所以不实行瓜分者,畏满政府乎?畏我民气乎?项城命意,天下皆知,彼盖借此解散我各省军心,令各省自相冲突,迨四方平定,彼握大权,然后驱逐满人,自践帝位,用意虽深,其奈人已知之何?予为项城计,即今返旆北征,克复冀汴,将来大功告成,总统当推首选,胡为行反间之下策?如谓三世受恩,此言尤无人格。以公仇论,满贼我主,我妻孥财产,悉为贼劫,今反招我为管事,我当视贼为仇乎?为恩乎?以私仇论,溥仪即位,即被驱逐,虽未被刑,已极危险,置仇不报,反视为恩,项城何若是之梦梦!满人遇待汉人,效用则倚为泰山,功成则弃如土芥,年羹尧之战功,其结局如何?总之项城表同情则返旆北向,否则约期大战而已。”说至此,声色俱厉,又曰:“此番言语,俱是忠告项城,项城不悟,真满奴也。”刘面赤不能答,蔡即继语曰:“都督之言,实同金石,我等都为警醒,返命时定将此言,劝告项城。”各部长均言项城如此行为,实太无人格,二人均唯唯。当晚设筵款待,下榻都督府,次日都督派兵护送过江。

黄兴司令后之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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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湖南发来援鄂之兵,抵武昌。黎都督于晚间大犒军士。十六由黄兴统带湖南民军出战,得利,北军有逃亡者,有数百过江。黎都督出有招安告示,凡愿投诚,须先无丢军械,均备有房屋居住,供给饮食,事平之后,量才录用;如愿回家,幷发盘川。

  十八日北军与民军战于乾隆巷一带,正午起,至五时停战,未大胜负。夜间北军用数驳船,意欲渡江攻武昌,半夜时为民军击退。

  廿一夜北军用番布船拟潜踪渡河,被巡夜士兵瞥见,开炮轰击;龟山闻有炮声,亦同时开炮。北军预备渡河之兵,约百廿人,尽溺毙。

  自十五以后,两军无大战。廿日北军在水塔、三及龙王庙、招商码头建设大炮数尊,直射武昌城内,炸毁民房数处,居民惶惧。湘军素性勇敢,由湘开来,驻扎武昌,跃跃欲试;黄兴以部署未周,恐冒险无济于事。廿四风雨大作,寒气逼人,北兵衣服单薄,又值汉口居民逃散,无从购买食物,饥寒交迫,各有变志。十二钟时,有数营要求军官投降,军官不允,遂开枪示威,兵士即开枪还击,自相哄斗。至二时我军探悉,同时凤凰山、黄鹤楼、龟山连开大炮,敌军大乱,我军遂分三路进攻。时正大雨如注,昏黑异常,我军冒雨进攻,先后登岸者五千馀人,敌军且战且退。自廿四至廿五早止,激战一昼夜,敌军死伤五千馀人,遂退扎歆生路刘家花园以下。

  廿四、五之战,因大雨淋漓,大碍步兵进行之方略。廿六晚,雨势稍杀,枪炮之声复剧。夜间八时武昌炮台发令,不及一刻钟,弹雨骤至,于是武昌之炮,城下之炮,龟山之炮,汉阳城之炮,同时并发。北军炮垒及歆生路顶之炮,亦均还击。此时火光烛天,全镇震动。及至廿七晨,革军已渡汉江,收复赛马场及夏口等地,革军遂于夏口筑垒。至下午三时,湘省开来军队三千,人均赳赳武夫,抵岸时闻汉上正有战事,各皆奋袂伸臂,急欲渡江决战,即由小轮拖送过江,直奔敌军剧战甚力;惟身带子弹无多,战至一小时,子弹均罄,接济之子弹,尚未运至,大有进退不能之势。然湘军均赤足芒鞋,行污泥中,甚为便利,分两翼向前扑敌军;敌军着靴,泥滑艰于快步,革军抄其后,抢获机关炮二尊、野炮一尊、子弹无算,遂将敌军追出大智门外。至五句钟,敌军援兵又至,革军力战一昼夜,兵力疲倦,至廿八仍退往中国跑马厂驻扎。

汉阳之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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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军战略,本注重汉阳,自汉口焚烧后,屡欲偷渡,均被革军击退。敌军知势不敌,遂用重贿暗通城头山防守之军,初二日绕道搭浮桥过蔡甸;革军正在三眼桥与敌军隔河激战,幷未觉察。北军至蔡甸,共一千五百人;蔡甸人民,外面极表欢迎,而暗中送信与黄司令。黄司令知城头山防兵,全不可恃,遂密电都督,请将城头山防军调回。该军闻事机已露,遂转反击,伤我扁担山数十人,全军溃散,北军遂占城头山。黄司令见如此情形,遂下令,如有能将北军打退者,赏银二万两。兵士中有最勇敢者三十六人,不及二小时,竟将敌军打退;终以兵力太薄,故相持两日,仍为敌军所占。

  初五日晨,黄司令在十里铺与敌军接战,敌军死伤甚多;讵革军有炮队管带暗将军情通知敌军,指使驻城头山之敌兵,猛力攻扑,故不能支,敌乃获利,遂占扁担山。黄司令亲带敢死队数百人,幷力前往,不一小时,又将扁担山夺回。黄司令见汉阳之兵,不尽可恃,复调武昌独立将校、决死团并学生军及湘军来汉阳助战;又在三眼桥及黑山下,均埋地雷。讵初六日敌军已与汉奸张振臣密议,黑山龟山驻扎炮队,一律不开炮抵御,各处所埋地雷,全将火线截断,敌军遂奋力进攻,复占扁担山,进扑锅底山。该山炮队,未与张奸连合,开炮轰击北军,死五百馀人。然敌兵犹并力前扑,锅底山之炮队,本用为防守者,不一时子弹告罄,惟有乱掷碎石,以当炮击,北军见革军炮弹已完,益进前猛攻,遂占锅底山。

  北军节节进攻,黑山又不开炮抵拒,故于是晚并将黑山占据。北军占黑山后,并未在山开炮,而龟山炮队,亦未还击。初七晨北军四散,分道攻汉阳,革军总粮台亦于是时火起,同时汉奸张振臣在龟山率兵逃走。黄司令见龟山并无炮声,知为张贼所卖,急派所部上山开炮;而大炮机关,已为张贼撤去,所竖旗帜,已换龙旗。黄司令犹极力抵御,至下午,兵力不支,北军遂进汉阳城矣。惟汉阳铁厂及兵工厂,曾借某国钜款,某国出而干涉,两军俱不得伤害。

  汉阳居民,自初六晚起,纷纷用小船逃往武昌。北军残忍成性,以机关炮轰击江岸及舟中难民,炮子过处,全船尽死;江岸之人,无论老幼男女,尽遭轰毙。初七日终日炮声隆隆,弹丸四散,加以难民号哭求救之声,凄怆悲愤,不可言喻。武昌城外,由江中捞出之尸,不计其数;血溅江边,死者相枕藉,呜呼惨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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