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革命始末記
革命之事,由來已久。其遠因在種族之見存,其近因在政治之腐敗。愛國志士,思政治革命,非先種族革命不爲功,於是蓄志密謀,匪伊朝夕。安慶廣州之事,皆未告成;今者時機已熟,天應人歸,一省發難,全國響應,不旬日而十八行省,徧樹義旗,誠足動各國之觀瞻,昭休光於後世。因擇其確,實可徵信者,備記始末,以爲後日作革命史資料焉。
武昌革命之發靱
[編輯]湖北省城,於初七日起,卽謠傳有大股革黨,聯合軍界起事。瑞督已飭統制張彪、警道王履康督飭兵警,嚴密防範。十八日午後三時,革黨總機關遍發傳單,約黨衆於是夜二時,圍攻督署,先殺瑞督;不料該黨送信人,誤送至張彪公館,以致事機敗露。遂將該人扣留,訊明情節,帶至督轅,稟明瑞督。瑞督復訊,據稱今晚若不起事,情願梟首大人之前。又訊該黨巢穴在何處,送信人一一供明。瑞督遂密發命令,至一句鐘派巡防消防餐察各兵,由張彪中軍官李哲湘等,督兵至小朝街八十五號門牌內,拿獲四人。內有彭楚藩一名,是陸軍憲兵,帶至督署,督練公所總辦鐵忠問曰:「汝係革命黨否?」彭曰:「是。」又問曰:「爾因何革命?」彭曰:「因你們旗人奪我漢人江山,遇事欺壓,凡大官大吏,都是旗人做了,故爾要革命。」鐵曰:「你意欲何爲?」彭曰:「我欲殺汝與瑞澂。」鐵再問,彭竟曰:「汝是旗人,不配問我。」於是瑞澂命推出東轅門斬首。又在小朝街九十二號,拿獲男革黨十六名,女革黨二名;復至十五協西營門外,拿獲楊玉山一名〈是雜貨店主〉,起獲炸彈三十餘箱。楊見兵衆拿時,卽從腰間拔出炸彈一顆,向兵衆拋擲,因倉卒未及傷人,但將自己頭腦炸爛。李湘哲卽將拿獲之革黨,一幷解至督轅,瑞督派張統制、王警道、鐵總辨於五句鐘提審,復將同黨發押。
是晚九鐘時,漢口巡警四區,在俄租界拿獲革黨。先是忽聞彈聲,由洋務局吳令元愷,會同俄領事,率同捕警往拿,查獲黃星國旗多件、印一顆、入會願書及告示,並往來函件、調查簿記、中華銀行鈔票、人名冊、密冊等件。正搜查間,有洋裝無辮者二人,在門外窺探,據稱在武昌小朝街來漢訪友者。據該里報稱,此人係本里一號租戶,遂卽拿下,姓劉名耀章,一姓萬,復往一號搜出以前函件,一倂發封;旋又拿獲其同居者一人,係邱姓。後有一人送一少婦來敲門,亦被拘,據稱其夫名龍種紏。當由俄領會同吳令訊問,供稱爲首者劉宗耀,襄陽人,曾匯有五千金來者,又有黨人藏匿小朝街永慶棧等語;俄領遂交吳令轉送江漢關道,關道解送武昌面稟瑞督。瑞督卽電知張統制,派廿九標陸軍將永慶棧圍住,拿獲革黨三十餘名,解至督轅,訊供確實,立將劉萬二名推出斬首,餘黛收押模範監獄。瑞督又電飭水陸各關卡,嚴密查拿無辮黨人及形跡可疑者,解省訊辦。是日省城漢口,人心皇皇,恐有餘黨起事。瑞督幷飭張統制、王警道督飭兵警嚴搜餘黨,以憑斬殺,當將拿獲革黨情形,電請內閣代奏矣。
省城之佔據
[編輯]自十八夜拿獲諸革命黨,搜出名冊,多係軍籍,瑞督大爲駭懼,卽於十九日電奏,奉旨准派北洋陸軍兩標,來鄂駐鎭;但該軍至速須三日方到,瑞督恐是夜有革命起事,於午後獨發步隊三十標某營〈該營是駐防旗籍〉槍彈,且使之往捕在黨之二十標二營張排長及兵丁等人。各營兵列名黨籍者,疑懼交集,均不自安。於是二十九標、三十標〈多開差出省衹存三營〉、礮隊馬隊兩標〈共五營〉、工程營遂同時起事,逼脅長官隨從,有攔阻者,卽被牋害;一律整隊出營,各將肩章扯下,袖纒白布一條爲號,於沿途遇警察,卽開槍向擊,口中宣言革命:「殺戮滿官旗人,爾等商家百姓,速卽閉門,不與爾等相涉。」當時在通湘門與某營旗兵巷戰,旗籍兵與平民被誤傷死者,約近百人。千家街地方,連槍斃巡警三名,衆警聞耗,各棄服裝佩刀而逃,霎時全城,無一警站崗矣。於是各軍人往軍械總局、鎭協司令處,刼奪軍火,申言只殺瑞督連藩,卽分途往撲督藩二署。
其時督署守衞之礮馬兵一隊,已得信先變,正與衞隊巡警消防隊,在二門內外互相槍擊;革命軍隊繼至,卽在署側縱火,並投炸彈,向內署攻擊。瑞督知各營已變,巡警全逃,惟敎練隊衞兵巡防隊數百人,斷不足恃,因先令敎練隊將眷屬護送出城,暫住兵輪中。及署前火發,瑞督與參議官鐵忠及軍事三五幕僚,改裝逃出城外,匿於楚豫兵輪中。瑞督旣走,衞兵亦散,革命軍長趨入署,四處搜尋,後知已逃,乃於署前頭二門,署後花園兩處縱火,各自退出。署內當差雜役人等及近署居民,見軍退,立卽救施,火勢卽熄,惟署外自王府口至大小都司巷一帶,商民居屋被焚,約四五十家。聞放火之前,曾喊令商民速自搬移什物,係搬定後方燒,幷不乘勢刧物。
其攻藩署時,署中祗有衞隊數十人,先攔在二門互相槍擊;旋見二門已被毀壞,革命軍已經入署〈其時天已將明〉,衞隊遂死守銀庫,連藩翻墻而出。始至柯逢時土藥局內避匿,柯懼得禍,逐之;復奔至府後王道潛剛宅,後爲革軍所知,有二三百人至王道公館門外,勒交連出。連由後門改裝而遁,革命軍不知,呼噪放火;王道之公子不得已,請其進宅搜索,毫無蹤跡。革命軍怒,謂其放走,將王公子拘至,見其司令官長,該官長本係軍官,當設詞將王送歸。守藩庫者,至日午聞各官俱逃,亦各搶銀元估寶而去。衆亂民乘之入署,大肆刧掠,革軍當時槍斃數人,標示擅刧庫銀字樣,後卽派人守庫,不准擅動。
其餘提法、提學、交涉三司署,皆未受擾。鹽道署因有庫銀,已被革命軍把守。警道署因有軍火,亦被所奪。勸業未曾殃及。守府新調荊州府斌俊〈係旗人〉,尚未上任,革命軍初誤以其已接事,至署放火環攻,嗣聞係趙守毓楠幷未卸篆,乃捨之他去。首縣署因模範監在內,於釋放牢犯時,曾被騷擾;所有已獲各革黨,皆被釋出。司道府縣各官,皆紛紛逃出衙署,或混出城外,或藏匿民間。八鎭統制張彪,事變之際,爲衆所逼,二十日午後,則已逃出城,聞在制台處,其家眷爲某營保出。城中各署,已無一官,武昌全城,遂爲革命軍所領。
按有謂此次湖北兵變,革命軍佔領,實因鄂督瑞澂防備革黨過嚴所致,專用巡警巡防,不調陸軍,此其一也。殆外間風聲吃緊時,只發巡警巡防子彈,而不給陸軍,此其二也。平日待旗人從寬,對漢兵主苛,此其三也。至捉獲革黨,不問眞僞,一認卽殺,此其四也。綜觀以上情形,明認漢軍爲革黨,故發之烈而且速。
軍政府之組織
[編輯]革命軍於十九夜聯合後,卽分兵三處,一駐城內蛇山,一駐鳳凰山,一駐楚望台,各架砲轟擊督署,致山前民房多被震毀;天明時分派兵隊巡查,幷嚴搜旗人,不騷擾民間。街市店舖均閉,城門已由軍隊守護,各旗籍文武,有得信較早,於天曙時混逃出城,有隱匿於漢人親友家者。諸軍人見事已成,不能無所統率,於是環請鄂軍二十一混成協協統黎元洪充任都督。黎以事已至此,遂許之,惟約以不滋擾百姓,並須約集紳商籌議接濟善後辦法。革命軍當卽延諮議局正議長湯化龍、議員呂逵先、阮統崧、時象晉等,赴諮議局會議;時革命軍已將諮議局改爲軍政府矣。官塲如臬司馬吉樟、武昌府趙毓楠等,紳界如柯大臣逢時、張京堂仲炘等均與議。紳商所約者,爲請軍隊申明紀律,不滋播百姓;軍政府所約者,爲所需餉項。當經彼此承諾,諮議局卽移於敎育會爲辦公處,集議表決,先儘官錢局、造幣廠、藩署三處現存之銀及銅元,約二百萬串,支給軍用;又恐流痞滋事,議辦保安社,當與軍政府交涉,約次日會議舉辦。是夜槍聲不斷,流痞放火,乘勢刧物;後經軍政府槍斃數人,始得安靜。軍政府一面會議武昌保安,一面傳檄至漢陽兵工廠及漢口巡防隊,令其服從。始則尚未遽服,延至下午,乃一律服從,盡收肩章撤下,右手均用白布爲記。江漢關道齊耀珊,夏口廳王國鐸,見大局已壞,無可挽囘,先將家眷送撘輪船,己則匿跡衙門,寂無聲息。省城模範監獄及夏口廳拘留所、審判廳看守所人犯,均被釋放;凡係黨人,均搜羅入軍政府辦事,不願者送出城外。軍政府人材,遂濟濟一堂,當卽組織各項辦事規則,分科治事,極有條理〈詳見本報專件《軍政府組織之條例》〉,一面廣募人材,招致新軍,遂大有可爲之象矣。
武漢三鎭之保安
[編輯]武昌事起倉猝,而匪徒乘勢搶刧,當經軍政府槍斃數人示衆。廿一日諮議局開會,城內紳商齊集,議定山前後卽日開辦保安社,擬定簡章,分段辦理,日夜輪查,各以黃布紅字袖章爲標識,經費由諮議局擔任,在官錢局借撥,當有典商張良卿捐助萬金,爲開辦經費。是日午後在柯大臣所辦之武昌醫舘內會議,軍政府派代表二人到會,紳商與會者百餘人。諸紳商請軍政府申明紀律,不准軍隊入百姓家搜索滿人,因恐藉此滋事;軍政府胡代表謂此次軍紀嚴明,爲向來所未有,搜索滿人,乃軍隊目的,不能取消,惟多派巡查,以防流弊可耳。是日各舖,間有開市交易者,官錢票先一日不能通行者,本日一律通用,人心亦藉得維持。是夜槍聲已少,軍隊巡查仍嚴。廿二日軍政府交來保安社簡章,當經衆人舉柯逢時爲總紳,設事務所二,一設山前武昌商會,一設山後武昌醫院,共設十一社,每日會議一次,人心更覺一安。
漢陽自被軍政府佔領後,卽派兵駐防,兵工廠各工匠人等,均加倍俸給,日夜開工趕造備用,聞平時每日造槍六十枝,現加至八十枝,夜工倍之。府縣已經軍政府另行委派,黎都督卽出示安民,尚無甚騷擾雲。
漢口二十一日晨,喧傳官錢票無用,紛紛向局兌錢者,不一而足,秩序大亂,遂有匪徒乘勢搶刧。午後三時,建安兵船與新軍略開仗,僅聞大砲三聲,人心大爲搖動,各店紛紛閉門,遂有土匪搶刧錢舖一家。晚間九時,花樓火起,爲土匪所放,同時華景街亦火起,爲無賴之外人所縱,當經美國水軍當場擒獲三人,共燒六七百家,店舖被刧者不少。迨革軍過江,捉獲四人,就地正法,始略安靜。次日全埠罷市,午間軍政府出安民告示,申刻出通用官票告示。廿三早,已開市。廿二晚由各街坊商團竟夜巡查,革軍亦竟夜巡查,遇有搶刧,被捉獲者立卽正法,後遂漸平。然各團因圖自衞起見,己辦保安社,仍特請鄂軍都督發槍八百枝。黎都督以本軍以保商爲第一宗旨,准故亦如所請,以壯聲威雲。
軍政府之外交
[編輯]此次武昌之事,極其尊重外人生命財產。佔領以後,各敎堂敎士及各學堂外國敎員,先後由軍隊護送出城。至於敎堂資產,軍政府極力保護,於廿日出安民示,中有雲「凡擾害外人及外國租界者斬;保護外人及租界敎堂者賞」,於是外人皆稱其文明。有美領事於廿一日往見黎都督,都督卽派員伴往查視旅武昌各外人,均皆無恙。據各外人云,軍政府保護極周,毫無侵犯。
先是外人聞武昌事起,尚恐蔓延漢口,各出商團,以妨侵入租界。及廿日下午,接軍政府照會,大意欲外人承認軍政府爲獨立團體,不加干涉,幷謂如能承認,外人生命財產及租界治安,軍政府擔認保護;自宣告獨立以前,滿洲政府所借外債及賠欵,俱照約履行,以後如有借欵,則不能承認。漢口領事團會商,當卽承認爲獨立團體,於兩方面戰事,毫不干涉。及領事電告本政府,各政府俱贊成,美國首先宣告中立,英、法繼之,俄、日又繼之。卽各國報館,皆贊成革命軍,幷謂此次革命成功,大爲中國前途之福。
廿日瑞督出逃,有人謂藏於俄領事署,後得俄照會,畧云:「謠傳鄂督瑞澂藏匿至租界,求本署保護,聞此殊堪詫異。本領奉命駐漢,只理外交事宜,其餘毫不干預。此次國民軍創興義舉,本領袖業經聚會各領事,抱守中立,決定兩不相衞。恐或羣疑莫釋,卽至本署密查可也。」觀此亦可見外人對待軍政府之一斑矣。
軍政府之內政
[編輯]國民軍雖事起倉猝,佔領以後,內部組織,甚爲完備:以黎元洪爲都督;以湯化龍爲總參議,以張國溶、夏壽康爲副參議;其總指揮官,則公舉吳兆麟;總宣布官,則公舉蔡國楨。
諮議局議長湯君化龍,旣承認公舉總參議後,卽至總司令處對衆演說,略云:「本局〈諮議局〉爲國民代表,原有興復責任,旣經諸君推舉,事已成局,自當盡死報命,成則共圖勳名,敗則生靈塗炭。我漢人從此揚眉吐氣,在此一舉;我漢人萬刧不復,亦在此一舉。但願諸君嚴守秩序,不可自相殘害,方爲義師。」語極沈痛,聞者泣下,掌聲如雷。
廿三黎都督謂現在旣佔領三處,進可以戰,退可以守;惟武昌省城、漢明郡城、漢口商埠大局將定,而省外各府州縣,誠恐不知眞相,或有匪徙藉端騷擾,實於地方治安有礙,不得不作鎭定之計。隨會同參謀部長湯化龍,通檄各官,出示曉諭,以安民心,一切政事,均照舊辦理,以後應如何除去苛政,改良進行,俟大局定後,再行切實辦理。惟須不用宣統國號,一律改換黃帝紀元;一面調查各州縣實缺署任,共有滿員若干,此時自必潛逃,擬派公正人員,前往接辦,以免紊亂秩序雲。
軍政府之軍容及餉糈
[編輯]國民軍佔領武昌後,所到漢口漢陽二處,無論何項防營勇丁,均倒戈歡迎,除開赴川省之兵外,共計有一鎭一協之多。至開赴川省之軍,黎都督已發電調令囘鄂,以便攻守。
軍政府至廿二日,新招之兵,已有數千。至廿五據黎都督言,自起首招兵之日起,至今已達萬人,將來須招足二萬五千人,成爲兩鎭。又雲彼部下有步兵十八聯隊,砲兵三聯隊,騎兵二聯隊及地雷營、工程營各一雲。
此次國民軍分爲兩派,一係陸軍,今改爲老軍;一係現招募而來者,名爲新軍。除出防外,已有兩鎭,均於二十三日編列成軍。新招之兵,大多數皆受訓練,並非私自操練,實係在軍營更番敎練者也;其中學生亦多,由此可知蓄意獨立者,深謀遠慮,乃能成此大有力之軍。至於餉糈,自武昌佔領後,官錢局、銅幣局、銀元局均於二十一日由軍政府派人經理,幷飭兵把守,其藩庫銀兩,由黎都督親自驗明,一律搬至諮議局,以備餉需。而紳富所捐,只甚踴躍。八省膏捐大臣柯逢時,籍隸武昌,私囊頗裕,此次國民軍成立,已被舉充總文案,卽慨捐三十萬,幷對黎都督言「不可對於民間,有絲毫騷擾,如能恪守秩序,尚可增加」云云。其餘漢口紳商見國民軍專以保商衞民爲主義,故極力歡迎。茲經商務總會,以其秋毫無犯,其後所招新軍一鎭,情願供給薪餉,已由總理蔡君輔卿、協理孫君滌甫公舉議董四員,專辦軍需,接濟糧台。
海外華僑,於革命之舉,極表同情,於助餉一事,解囊助資,甚爲踴躍。在美國有張藹蘊、趙昱二君,爲籌餉事,轉輾各埠。其過埃埠,候車僅七時之久,卽已集有巨欵,埃埠之華僑僅六人而已。及抵巴士傑埠,全埠華人,咸表歡迎,有不辭百餘里之遠而至者。十九日晚張趙演說,當塲勸捐,得銀數千元,更由衆議決,將該處所存公欵,盡數撥充軍餉,該埠華人亦僅數十人而已。其尤奇者,有七歲童子,傾囊得五元五毫,盡助軍餉。其餘在南洋羣島,亦籌有巨欵,尚有傾家以助者,聞總數有數百萬雲。
二十三日,有日人某君,自漢口赴武昌訪黎都督。黎笑而言曰:「此次漢人起義,志在亡滿。余被推爲都督,兵數已有二萬五千人,將來必漸加多。北軍已與吾等通有消息,南來後編入本部;河南軍隊之已抵漢者,志願投入本軍者不少,惟余尚未許可。現鐵路所以不破壤者,蓋備北軍之速來,以北軍政府之費用,運送此項軍隊南下,使其早日與革命軍會合。然北洋軍隊,若全數南下,則北京亦增危險,故北京政府,亦非常注意。至于軍器,已日夜趕造,決無不足之虞。並發銅元十萬,通行市面,且令漢口商會,得發紙幣五十萬,俾資轉運,現尚未得該會之覆文。軍政府之行政,俱由前諮議局議長湯化龍執行,現在商人之捐助軍費者,百元二百元不等,商人如此慷慨,吾等決不憂軍費之缺乏矣。」
京師之震恐
[編輯]京師自十九以前,卽聞黃興已到武昌,潛謀起事。十八夜瑞澂電奏捉獲革黨數十人,現已正法四人,省城一律安謐。廿日午後一時,始聞武昌失守之警報。宮中於四時始知,然國務大臣中,有至廿一日尚未知之者。外間據當日上諭鄂省一律安謐之語,且謂武昌失守爲謠言。是日總協理聚謀於慶邸,澈夜未歸。瑞澂電奏,謂「省城失守,臣罪應死;然徒死無益,請速派北兵來鄂,以求粉身恢復」等語。
廿一日,有旨瑞澂着卽革職,改爲暫署,以觀後效,着卽責成迅將省城剋期克復。一面內閣開特別會議,召見洵朗二貝勒,中旨催澤公銷假會議。以革命軍佔據武昌後,卽樹三色旗,且用軍政府名義,照會各國,請其中立,其志非尋常可比;以總協理、軍諮處、陸軍部之協議,決以蔭昌統兵前往。隨卽有旨令陸軍大臣蔭昌,統帶近畿兵兩鎭,速卽赴鄂剿辦;又令薩鎭冰率海軍各艦,赴鄂救應;幷派程允和率長江水師,卽日赴援。各王府均派巡警加班護衞。內外警廳,傳令戒嚴,派員嚴密稽查東西火車站、各會館、廟宇、旅店、娼寮,禁夜戲電影;並傳諭各報館,嗣後關於鄂省亂事之登載,一切據實登載,不得虛揑謠言。
晚間得漢陽失守、鐵廠兵工廠被據消息。聞內廷議起用袁項城,監國不應,且哀泣。
二十二日,蔭昌請訓,坐是日專車出發。澤公銷假召見,聞所奏陳,尚係力主起用袁、岑,謂不可於此時尚存意見,糜爛大局,監國意頗爲動。是日謠言頗多,有雲山東、河南同時兵變者,有雲九江、安慶同時失守者,人心皇皇,漸有不穩之現象。各署司官,多請假南旋,上署者甚稀。
瑞澂電稱湖北之兵不叛者,祗有馬、步兵各一隊,輜重營一營,此皆故督臣張文襄縻數十年之心力、無量數之國帑而養成者。亂黨公推黎元洪爲首,議員爲之主謀,以殘殺旗兵、突行排滿爲主義,並懸有興漢滅滿之旗於城上。電中帶參張彪,言其「平日旣無布置,事後又棄營而逃,應如何處置,伏候聖裁」云云,故本日有張彪革職之論。
是日警廳傳諭各報館,謂亂中謠言四出,恐有乘機煽惑等事,凡關於鄂事,暫緩登載;故報館關於鄂事,一律未登。然一班常人,均甚注意各報館之揭示牌,圍聚而觀者,日輙不絕。
二十三日,以各報均禁載鄂事,人心益亂;而順天時報又遍登各處失守之信,市面遂益壞。銀行錢舖,均被擠取現銀,兵警保護不暇。金銀之價俱驟漲,因某親貴收買金塊二十萬元,又紛紛調取現洋存之於外國銀行。某貴戚且致函大清銀行,請將其所有該行之股票,付還視銀,經該行拒絕。自鄂事起後,京朝官無憂國之色,各王公貴人,但紛紛買金取銀,以爲自衞之計,一班京官紛紛議南徙之策,故市面益形擾亂。
是日宮廷籌議起用袁、岑事。聞監國起奏太后二次,乃行決定。故當日上諭,以袁世凱補湖廣總督,並督辦剿撫事;岑春煊補授四川總督,亦並督辦剿撫事。袁世凱又有該省所有軍隊曁各路援軍,均歸節制調遣之諭。
二十四日,京中亂象較前益甚。行人如織,戒嚴之兵,所至持槍,邏巡不絕。是日禮拜,照例停止交易,市面擾亂更甚,不用錢票,銀元漲至七錢八分,米價漲至每石十一兩。
二十五日,因各報均取消各處失守之說,故人心稍定。惟向各銀行錢店兌取現銀者,仍絡繹不絕;惟警廳出有禁止及限制告示,毎十元兌現五元,五十元兌現十元,定期存款,不準支取。而各銀行仍照章付現,大清、交通,均向支行提取現銀備兌,後度支部借撥庫欵百萬,支持市面。天津造幣廠現貨,亦陸續運京,故能應付無事。計大清銀行,廿四、五兩日,兌出現洋十萬元,現銀九十餘萬。
薑桂題所統軍隊,於廿四由通州移駐南苑,分紮內城東華門西華門各處,據險屯營,軍容甚壯。計景山一帶,皆分駐禁衞軍;外城之事。一以任之警察。
廿六日,《政治官報》發布各督撫所到平安電報,直𨽻、山東、江甯、上海、河南、福建、兩廣、安徽均平安無事。薩鎭冰又有電到京,報告已通告各國領事,保護租界,停艦江中,阻絕武漢交通;大智門車站,並未被革黨佔據。於是人心大定。學部亦發布命令,通飭各學校學生,照常上課。
是日有京官自鄂中來者,傳告武漢極其安謐,若不知有亂事者;黎元洪等均是臨時被推,提法使馬吉樟曁武昌府、江漢關道、夏口廳並各局所,均公服治事如故。故京中頗疑此次係瑞澂激變,大多數之人,定無叛意者。總協理亦有所聞,故慶邸力請治瑞激之罪,監國猶豫不允者,論者多詆澤公暗中爲之左袒。
蔭昌南下之計畫
[編輯]蔭昌此次奉命出征,外間多出不意,聞會議時,擬派吳祿貞,嗣以吳威望尚淺,故易蔭昌。因蔭昌於新軍界亦負重望故也,初擬派第一鎭兵隊前往,嗣以第一鎭悉新軍,經各大臣會議,添派第六鎭同往,以六鎭舊軍人較多也。
二十二日,廕昌指定第六鎭全鎭,第一、第四鎭各派一混成協,自是日起,分五日陸續發進。第六鎭原駐保定,於本日進發;第一鎭原駐北京,第四鎭原駐永平馬廠,先後起行。第六鎭抵豫,卽暫留守黃河鐵橋,恐革軍進窺河南乘機北上故也。
是日汴撫令汴軍兩營,駐紮灄口,會同北軍前進。
武漢居民,聞滿政府已派旗兵一萬二千名,由火車來鄂,歸蔭昌統率。漢鎭以旗兵性好殘殺,恐此次報復更甚,異常惶恐,紛紛逃避。漢口商會,聞知此信,擬俟蔭昌到時,卽往謁見,懇祈飭令不可騷擾,無論誰勝誰負,商民確守中立,否則一律入外國籍,以托保護。軍政府聞此耗,卽宣布白,旗兵僅只第一鎭,不過萬餘人,各省駐防,將及一萬人,刻下尚星羅拱布;北京乃重要之地,必不能以漢軍防守,此次縱有旗兵,料不過二三千耳,居民無自相驚擾。
旅漢各大西商,聞蔭軍南下,特往謁黎都督詢問一切,黎曰:「北兵一到,漢滿均有,如能共表同情,則免干戈;否則惟有與之爭戰。業已預備全齊,可不必憂;但是北洋軍隊開砲,如子彈落在貴租界,貴租界向伊索賠,必無疑。又北洋軍隊旣能攻我,我軍自不能不開砲相還,如子彈落在貴租界,實不能承認賠償,何以故?蓋由伊先放,不能不如此辦理。」各西商無言,又謂:「此事只有照章辦理,如要爭戰,須離漢口三十里,在青山地方,作爲戰爭之地。」
劉家廟戰爭記
[編輯]劉家廟一帶,爲張彪陳得龍等所據,又得薩鎭冰兵輪,與永平來兵二千相助;革命軍連以函勸歸降,不從。廿六夜一鐘時,軍政府卽由武昌發出步軍一標至漢口,因探得張彪軍兩營駐在劉家廟,革命軍布列車站附近,兩軍開戰。革軍開槍一排,北軍卽披靡而退,北軍小有死傷,革軍並未追趕。
廿七,敗軍繞道過車站,與北來豫軍會合,共約一鎭;革軍亦出一鎭以當之。天明時卽佈開戰線,革命軍先放空鎗警告,官軍卽以實彈還擊,戰乃起。革軍皆以一當十,就地面蛇行而前,愈薄愈近;炮兵亦同時擊射,北兵漸次夷傷,遂引退。革命軍盡力追之,北軍乃避入火車飛駛,時車頭俱爲北軍有,革軍追之不及,北軍乃就車中還擊,革軍頗受夷傷,子彈且盡。相持已半日,兵士俱餓,遂陸績退還,留者僅百餘人,皆伏稻田遠盼。時百姓隨觀者甚衆,有劉仁祥及鐵廠之工人多名,譁而起曰:「拆路,拆路!」一轉瞬路已拆斷十餘丈。車去已遠,有頃忽又飛駛而來,不料路已拆斷,車直前駛,忽譁烈作聲,同時翻倒。革軍伏兵見之,卽趁勢力擊,一時死者如墻倒。有一兵士,手已受傷,猶獨立開砲,擊斃北軍數百人。北軍大敗,向黃陂一帶逃竄。是役也,交戰六時之久,北軍死二千餘人,革軍亦略有死傷。
下午四時又開戰。北軍亦添砲隊,薩軍兵艦六艘,又開砲相應。砲發百餘響,未一中;革軍發五六砲,一砲中艦上,兵艦卽囘頭向下游而去。陸上北軍駐紮平地,革軍屯於山上,互相攻擊,至二句鐘,北軍乃大敗,退三十餘里。計是日自晨戰至日暮,始收隊,革軍皆歡呼而歸。
廿八日革軍都督黎元洪親自督戰,於廿七夜下令,派敢死軍一千五百人於劉家廟對敵,畏死者勿容前去。一經得令,告奮勇者頃刻而足。早晨渡江,逕至劉家廟,至十一鐘時,聯合兵隊槍砲齊開。北軍尚未備戰,革軍卽連續進攻。革軍愈戰愈進,北軍隨戰隨退,及至某鐵橋,北兵恐於性命有關,有卸甲者,有退跑者。革命軍勇力排攻,北兵之受傷者不少,死亡者大半,其餘殘兵,知不勢敵,全數卸甲,所有軍械槍彈火藥及軍用器具,一倂爲革軍所有。革軍俟敗軍退完,始收隊。
是日劉家廟江心所泊之中國兵船,聞革軍添派敢死隊,各船已有戒心。至北軍全行潰敗時,各艦軍開砲助戰,又恐不敵,皆源源開往下游矣。革命軍亦未開砲與敵。
是戰也,北軍退至灄口以北,所失之米約千餘包,軍裝火藥,不計其數。除米抬存餘慶里外,軍裝等物,俱運至武昌收儲。當國民軍得勝囘營之時,漢口各商團,俱舉槍致敬歡迎,幷有軍樂隊,作樂迎迓。
廿八晚,薩兵艦已退至下游,二十九日早七時,艦隊復出,革軍自晨卽預備開仗,出步隊三千人,砲八尊,環攻北軍於七里河間。薩軍兵艦,向前助戰,施放數砲之後,卽向下駛,因一面受武昌砲臺之攻擊,一面又受漢口陸軍進攻,不能抵禦而退。兵艦旣退,北來陸軍勢孤,亦爲革軍所敗,四散奔逃,有匿在小輪船者,有上划船者,惟大隊向鐵路而退。是日革命軍佔據車站,別有敢死隊,攜砲四尊,追逐而北,又敗蔭昌之前部。
戰勝以後,武漢三鎭商民,皆手執紅旗慶賀戰勝;外人亦欽紀律嚴明。武漢亦特發傳單告慰,其文曰:「我軍三戰三勝,並用巨砲沈滿人兵艦一艘,滿兵盡數敗北,死傷無算,凡我漢族山河,指日可以光復」云云。
此次北軍之敗,蔭軍並未到漢,因武勝關駐守者,係四十二標統領張永漢,率領馬、步兵三千餘人。永漢係張彪親信之人,彪赴河南,詭稱土匪滋事,故隨豫兵與永漢之兵會令,始有此戰;而一般敗北,豫兵無不追悔莫及。
軍政府戰勝後之規畫
[編輯]黎都督自戰勝北軍以後,變守略爲攻略,分兵四路進發:一軍西規荊宜,與川省聯合,以固長江上游;一軍南取岳州,進攻長沙,以固後路;一軍循長江,取贛皖,以清東南半壁;於北軍則分二隊,一隊直攻中堅,一隊由間道截擊,以斷其後路。
民軍一舉,而武漢三鎭,速告成功。黎都督以進行方法,種種關於政事部範圍,茲將應行籌辦之件,開單交政事部辦理:
一、撰擬通告各國文,應請政事部選擇優於文學之人主筆,譯成各國文字,由各領事轉寄;一、安慰在外僑民告諭,中英文各一份;一、告諭各廳州縣自治公所,廢舊治官吏,幷辦警政民團,告諭應載述起義原因,及勸其早自改革,以免大兵一臨,同類損害;一、分檄各省,應將攻勝情形鋪載,幷宣告「共和政體,建設民國」爲宗旨,勸告各省獨立以期聯合,公舉大統領,就各省形情,各撰一通。
革軍與廕軍之戰
[編輯]黎都督自用分道追攻之策,大收功效,初一晚得各路報告,截擊北軍之隊,已將武勝關要隘佔據。此役北軍抗戰二小時,敗走。本軍奪麥克生砲三尊,新式馬步槍數百桿,捕獲二十六人,並得糧米二千包。衝擊北軍中堅之隊,於廣水沿線,迭獲小勝,王佔元之兵,已退回信陽。本隊俟合集續赴之軍,一二日內將直往信陽大戰。
初三日革軍仍固守戰略。初一日追逐北軍至武勝關,並不設守,因關內鄂境諸城,多已歸命;且探得北軍無野戰大砲,故規復便宜陣地以待之。又探得北軍精銳,僅有馬隊五六千人,欲使其失用馬之利,故所取戰場,多在濱湖沼處。
初三夜革軍前鋒,已與北軍在朱家河一帶接戰,北軍一交戰卽退。初四早,又在七里河開戰,兩方均開數砲,革命軍旋得武昌援軍至,並未搦戰,旋均收隊。北軍改道往西,謀攻漢陽,革軍遣兵前往迎敵。北軍戰略,本擬用全力攻擊漢陽,奪囘兵工廠,否則用開花彈轟毀之,冀絕革軍軍械來源;故革軍於漢陽布置,極其完備,並駐重兵以守之。
革命軍先本佔據武勝關,後因距離太遠,故退至灄口,與北軍相距在七里河三道橋之間。初三、四前哨略有小戰,無大勝負。
漢口之失守
[編輯]初六日之戰,革命軍共有四千餘人,官軍數亦相當;惟革命軍新招之兵,多於精兵,戰法雖未盡合宜,而勇氣百倍。戰正酣時,革命軍進逼,北軍漸敗;忽爲兵艦連擊三砲,傷革軍甚多,革命軍稍退;北軍亂發開花彈,革命軍現有不支之勢,退至大智門,忽來敢死隊三四十人,手持短刀小旂,一湧而前,北軍遂退。革命軍又自武昌調生力軍五千到漢,是晚對壘於大智門左右。
初七日黎明,兩軍又復開始攻擊。北軍多用開花彈、機器砲,革命軍又多受傷,江中軍艦復助之,革命軍遂漸退。於是北軍遂縱火,革命軍又出決死隊百人,奮勇前進,北軍又退,革命軍亦收隊,退往漢陽、武昌。北軍恐設伏,不敢進,是晚漢口無革命軍。
初六、初七兩日,革命軍所以不利之故,實因北軍中有開花彈,有機器砲,而革命軍無之;北軍又有兵艦之助,而革命軍無之;北軍不按戰律,不顧人民財產、性命,而革命軍反之,故而致敗。
初八日黎都督以新招之軍,出戰未利,因出湖南新到之軍三千人,由老將李克果統帶;又有武昌精兵二千,由健將金長統帶;又設砲廿尊,以備與北軍劇戰。上午革命軍由武昌調兵渡江,向大智門與北軍劇戰,北軍敗退,死傷頗多。北軍適有應援兵至,遂復前勢,倂力擊退民軍,民軍退伏民房中,開槍攻擊,多命中,北軍不得進,多死傷者,乃退守原地。北軍已得大智門劉家廟一帶,遂有鐵路全線,乃得迅速進軍,馮國璋已由灄口以北,進駐劉家廟;當晚北軍又有大隊,送至大智門,向前進攻,以野砲燒毀附近一帶民屋,因民軍伏民房中擊射,大有不利,乃專用大砲先毀民房,繼以步隊。民軍已失防禦物,而兵力又薄,遂退至街市中堅守要地。跑馬塲一帶,至街市前部,盡爲北軍所得,街市內仍爲民軍所據。
初九初十之戰,革命軍仍守漢口華界,北軍之意,欲全燒燬華界,以便攻擊漢陽,使無所遮蔽。北軍當日散布於鐵路旁者,爲第一軍第三協之步兵,在玉帶門後置有砲隊,在大智門兩旁,亦均設砲隊,砲口均向華界。北軍總數,約有四五千人;革命軍在華界內,約有三千人。兩軍交戰極烈,革命軍因爲如失漢口,漢陽卽危,其奮勇尤倍。兩軍戰至近距離內相去二百米突時,革命軍之敢死隊,伏而不動,迨北軍進至一百米突,乃蹶起衝鋒,因此初十之戰,北軍死三千五百餘人,全軍幾爲所覆。
民軍以武昌爲根據,以漢陽爲犄角,占領漢口者,因可阻北來之軍,爲漢陽之防禦;且漢口有外國租界,民軍以保護租界爲責任,故不欲在此久戰。劉家廟三道橋達於灄口一帶,地勢猶爲險要,此次民軍竭力禦戰,擲許多生命而不惜,卒以兵力單薄,退守漢陽。北軍雖得漢口,不能渡襄河,仍不得稍加阻礙。
北軍燒毀漢口之慘狀
[編輯]漢口自被北軍所得,卽在中國街各處放火,欲盡燒民房,使民軍失守禦之勢,於是四處大火,三日夜未息。百姓遭此巨劫,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扶老攜幼,皆向各處逃難,皆謂官軍之來,理應救民,今借攻擊民軍爲名,燒我房屋,搶我財產,死我人民,其暴戾強橫,勝於匪盜數倍。我等無辜良民,何故而遭此慘虐!前民軍占領漢口時,未曾搶吾民一物,且加意保護,遭火者代爲救息,遭匪者代爲除匪,對於吾民,其愛憐保護,無微不至;不意官軍來後,竟使吾民遭此火刼。早知如此,吾民不如捐其財產,以供民軍糧食,一面練民團,與民軍聯合,共禦北軍,則吾民之財產,或能保其一部也。言者傷心,問者酸鼻。
保安社原爲漢口商民所組織,專爲保護商民者。當官軍放火後,各地大火,保安社以爲是偶然失火,卽率人向各地撲救。不意爲官軍所見,強指爲民軍,立拿數人,當塲殺死;於是無敢往救者,遂至大勢燎原,不可收拾。
北軍在漢口之擄勍,據吳祿貞上清廷電,亦可槪見,其電奏云:「自官軍佔領漢口,始以巨砲轟擊,繼則街市被焚,煙熖數日未息。兵驕將悍,縱肆殺戮,姦淫擄掠,無所不爲,商民逃竄一空;卽被傷之兵,亦無不盈橐珍寶。此等舉動,施之外國戰地,藉以滅其種,耗其財,猶爲公法所不許;況在本國財賦薈萃之區,人民生命財產,忍令妄遭荼毒,豈朝廷用兵之本意乎?武漢人民,哭聲震地;將士聞之,無不墜淚。此次戰事爲外人所注視,似此慘無人理,騰笑萬國,皆廕昌督師無狀,丁士源、易廼謙逢迥助虐所致。」
北軍自佔漢口後,燒殺淫擄,無所不至;而其報告清廷,謂漢口爲革命根據地,近雖連捷,而革軍近守市街,不易攻滅,非將街市全部燒燬不可;以濟其假公洩私之舉,北京人士,莫不憤怒,於是有參廕昌、馮國璋、丁士源等之舉。彼等旣見惡於人民,又不能見獎於清廷,司令、參謀,莫不心中惴惴,恐被譴責,因之兵心渙散,大有搖動不穩之勢。
北軍在漢口殘殺擄掠之後,有該地官紳宋蔚仁往見馮國璋,詰責之。馮謂我軍斷不有此,宋謂該軍將士將救火車之皮帶膠布割斷,纒之腰間,以𫎓銀錢,此可作證。馮令遍搜各軍,果然。
停戰後兩軍之形狀
[編輯]自初十戰後,漢口領團照會兩面,十五以前,兩面不得有戰事,故數日未戰。而北軍在漢口,十一、十二兩日,仍在中國界內放火,所有民房,燒去十之八九。北軍兵士,多無智識,所知者平土匪耳。連日街中逃難者甚多,然逃到租界,均被外國兵截止,恐難民進租界內擾亂故也。漢口商民,盡行逃去,漢口華界所見者,惟紅十字會員、外國人及北軍耳。
黎都督以漢口失守,漢陽尤其吃緊,適黃興自美到鄂,遂以總司令委之,專在漢陽守衛。十三日黃興在都督府內接總司令官印,統一軍務,其接印儀式,由黃興先登將臺,黎都督付與印信與軍令。一時軍心,爲之大振,莫不願同生死焉。
黎都督以失利之由,實以漢奸張景良故意少發子彈,而廕昌新到之兵,氣銳械足,故受挫折。自十一日退守漢陽後,防禦忽嚴,先是來往武昌者,可以自由出入,不免奸細漏洩軍情;自是以後,非有黎都督照會,不能出入。
兩軍之議和
[編輯]清廷聞廕昌之軍,在漢口燒殺之慘,有諭調廕昌囘北,命袁世凱總統水陸各軍,馮國璋統第一隊,段芝貴統第二隊。袁見革軍雖經初六、七數日之敗,無稍退志,知不可以兵力勝,卽主張和議;而清廷亦見大勢已去,各省皆告獨立,汲汲有議和之意,下罪己詔,一切政權,着着讓步,並簡表世凱爲內閣總理大臣。於是袁世凱首先向黎都督議和。
十五日,袁世凱致信與黎元洪,議和條件有四:一、實行立憲;二、資政院內閣,滿人不操大權;三、革命兵士,一例赦罪;四、革黨領袖,暫行赦罪。黎閱後大笑,付之於地,其復袁書云:「俟我軍直抵北京,再與公議和未遲。」十八日袁世凱又致書與黎都督議和。
袁世凱廿一日特派蔡、劉兩委員爲代表,到武昌議和。先時都督電報各部長及各省代表,會議取決答復之宗旨。及蔡、劉二使至,各長官均集於議事廳,首由都督詢其來意。劉謂:「都督首先倡義,東南十餘省,相繼而起,實可欽佩。項城之意,不過三世受恩,不認親見清政府推倒,故特派代表等前來協議。都督革命之原因,無非爲清廷虛言立憲,現清廷已下詔罪己、實行立憲,目的可謂達到。都督本爲救民起見,若再延長戰爭,生民益將塗炭,於心安乎?況某某兩國,帶兵入境,不知是何居心;上下交爭,恐釀瓜分之禍。伏望都督統籌善策,暫息兵端,一面公舉代表入京,共圖進行之策。朝廷擁帝位之虛名,人民已達參政之目的,滿人居心雖狡,經此一番改革,大權操之漢人,帝號雖存,已無實力。」言甫已,都督卽答曰:「項城眞愚矣!瓜分之言,可以嚇他人,能嚇湖北乎?現在各國領事,均嚴守中立。各國皆文明之邦,無論必不干涉,卽使有不守公法之舉,以我四百兆人民,與之辦正當交涉,外人雖強,當亦望而卻步。且外人手段百端強硬,所以不實行瓜分者,畏滿政府乎?畏我民氣乎?項城命意,天下皆知,彼蓋藉此解散我各省軍心,令各省自相衝突,迨四方平定,彼握大權,然後驅逐滿人,自踐帝位,用意雖深,其奈人已知之何?予爲項城計,卽今返旆北征,克復冀汴,將來大功告成,總統當推首選,胡爲行反間之下策?如謂三世受恩,此言尤無人格。以公仇論,滿賊我主,我妻孥財產,悉爲賊刦,今反招我爲管事,我當視賊爲仇乎?爲恩乎?以私仇論,溥儀卽位,卽被驅逐,雖未被刑,已極危險,置仇不報,反視爲恩,項城何若是之夢夢!滿人遇待漢人,効用則倚爲泰山,功成則棄如土芥,年羹堯之戰功,其結局如何?總之項城表同情則返旆北向,否則約期大戰而已。」說至此,聲色俱厲,又曰:「此番言語,俱是忠告項城,項城不悟,眞滿奴也。」劉面赤不能答,蔡卽繼語曰:「都督之言,實同金石,我等都爲警醒,返命時定將此言,勸告項城。」各部長均言項城如此行爲,實太無人格,二人均唯唯。當晚設筵欵待,下榻都督府,次日都督派兵護送過江。
黃興司令後之戰事
[編輯]十五日湖南發來援鄂之兵,抵武昌。黎都督於晚間大犒軍士。十六由黃興統帶湖南民軍出戰,得利,北軍有逃亡者,有數百過江。黎都督出有招安告示,凡願投誠,須先無丟軍械,均備有房屋居住,供給飲食,事平之後,量才錄用;如願囘家,幷發盤川。
十八日北軍與民軍戰於乾隆巷一帶,正午起,至五時停戰,未大勝負。夜間北軍用數駁船,意欲渡江攻武昌,半夜時爲民軍擊退。
廿一夜北軍用番布船擬潛蹤渡河,被巡夜士兵瞥見,開砲轟擊;龜山聞有砲聲,亦同時開砲。北軍預備渡河之兵,約百廿人,盡溺斃。
自十五以後,兩軍無大戰。廿日北軍在水塔、三及龍王廟、招商碼頭建設大砲數尊,直射武昌城內,炸毀民房數處,居民惶懼。湘軍素性勇敢,由湘開來,駐紮武昌,躍躍欲試;黃興以部署未周,恐冒險無濟於事。廿四風雨大作,寒氣逼人,北兵衣服單薄,又值漢口居民逃散,無從購買食物,飢寒交迫,各有變志。十二鐘時,有數營要求軍官投降,軍官不允,遂開槍示威,兵士卽開槍還擊,自相鬨鬭。至二時我軍探悉,同時鳳凰山、黃鶴樓、龜山連開大砲,敵軍大亂,我軍遂分三路進攻。時正大雨如注,昏黑異常,我軍冒雨進攻,先後登岸者五千餘人,敵軍且戰且退。自廿四至廿五早止,激戰一晝夜,敵軍死傷五千餘人,遂退紮歆生路劉家花園以下。
廿四、五之戰,因大雨淋漓,大礙步兵進行之方略。廿六晚,雨勢稍殺,槍砲之聲復劇。夜間八時武昌砲台發令,不及一刻鐘,彈雨驟至,於是武昌之砲,城下之砲,龜山之砲,漢陽城之砲,同時並發。北軍砲壘及歆生路頂之砲,亦均還擊。此時火光燭天,全鎭震動。及至廿七晨,革軍已渡漢江,收復賽馬塲及夏口等地,革軍遂於夏口築壘。至下午三時,湘省開來軍隊三千,人均赳赳武夫,抵岸時聞漢上正有戰事,各皆奮袂伸臂,急欲渡江決戰,卽由小輪拖送過江,直奔敵軍劇戰甚力;惟身帶子彈無多,戰至一小時,子彈均罄,接濟之子彈,尚未運至,大有進退不能之勢。然湘軍均赤足芒鞋,行汚泥中,甚爲便利,分兩翼向前撲敵軍;敵軍着靴,泥滑艱於快步,革軍抄其後,搶獲機關砲二尊、野砲一尊、子彈無算,遂將敵軍追出大智門外。至五句鐘,敵軍援兵又至,革軍力戰一晝夜,兵力疲倦,至廿八仍退往中國跑馬廠駐紮。
漢陽之血戰
[編輯]北軍戰略,本注重漢陽,自漢口焚燒後,屢欲偷渡,均被革軍擊退。敵軍知勢不敵,遂用重賄暗通城頭山防守之軍,初二日繞道搭浮橋過蔡甸;革軍正在三眼橋與敵軍隔河激戰,幷未覺察。北軍至蔡甸,共一千五百人;蔡甸人民,外面極表歡迎,而暗中送信與黃司令。黃司令知城頭山防兵,全不可恃,遂密電都督,請將城頭山防軍調囘。該軍聞事機已露,遂轉反擊,傷我扁擔山數十人,全軍潰散,北軍遂佔城頭山。黃司令見如此情形,遂下令,如有能將北軍打退者,賞銀二萬兩。兵士中有最勇敢者三十六人,不及二小時,竟將敵軍打退;終以兵力太薄,故相持兩日,仍爲敵軍所佔。
初五日晨,黃司令在十里舖與敵軍接戰,敵軍死傷甚多;詎革軍有砲隊管帶暗將軍情通知敵軍,指使駐城頭山之敵兵,猛力攻撲,故不能支,敵乃獲利,遂佔扁擔山。黃司令親帶敢死隊數百人,幷力前往,不一小時,又將扁擔山奪囘。黃司令見漢陽之兵,不盡可恃,復調武昌獨立將校、決死團並學生軍及湘軍來漢陽助戰;又在三眼橋及黑山下,均埋地雷。詎初六日敵軍已與漢奸張振臣密議,黑山龜山駐紮砲隊,一律不開砲抵禦,各處所埋地雷,全將火線截斷,敵軍遂奮力進攻,復佔扁擔山,進撲鍋底山。該山砲隊,未與張奸連合,開砲轟擊北軍,死五百餘人。然敵兵猶並力前撲,鍋底山之砲隊,本用爲防守者,不一時子彈告罄,惟有亂擲碎石,以當砲擊,北軍見革軍砲彈已完,益進前猛攻,遂占鍋底山。
北軍節節進攻,黑山又不開砲抵拒,故於是晚並將黑山佔據。北軍佔黑山後,並未在山開砲,而龜山砲隊,亦未還擊。初七晨北軍四散,分道攻漢陽,革軍總糧台亦於是時火起,同時漢奸張振臣在龜山率兵逃走。黃司令見龜山並無砲聲,知爲張賊所賣,急派所部上山開砲;而大礮機關,已爲張賊撤去,所豎旗幟,已換龍旗。黃司令猶極力抵禦,至下午,兵力不支,北軍遂進漢陽城矣。惟漢陽鐵廠及兵工廠,曾借某國鉅款,某國出而干涉,兩軍俱不得傷害。
漢陽居民,自初六晚起,紛紛用小船逃往武昌。北軍殘忍成性,以機關砲轟擊江岸及舟中難民,砲子過處,全船盡死;江岸之人,無論老幼男女,盡遭轟斃。初七日終日砲聲隆隆,彈丸四散,加以難民號哭求救之聲,淒愴悲憤,不可言喻。武昌城外,由江中撈出之屍,不計其數;血濺江邊,死者相枕藉,嗚呼慘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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