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贞行

永贞行
作者：韩愈　唐

本作品收录于《昌黎先生集》

贞元廿一年正月，德宗崩，顺宗即位，不能视朝，王伾、王叔文用事。四月册皇太子，八月立为皇帝，是为宪宗。顺宗为太上皇，改元永贞。此诗所以具载。太皇，谓顺宗。小人，谓叔文。元臣故老，谓杜佑、高郢、郑珣瑜等。嗣皇，谓宪宗。郎官荒郡，意指刘禹锡坐叔文党贬连州也。公方量移江陵，而梦得出为连州，邂逅荆蛮，故作是诗。观终篇之意，可见其为梦得作也。此诗或云自“四门肃穆贤俊登”下为别篇，非是。

君不见太皇亮阴未出令，^[1]小人乘时偷国柄。^[2]北军百万虎与貔，^[3]天子自将非他师，^[4]一朝夺印付私党，^[5]懔懔朝士为能为？狐鸣枭噪争署置，^[6]睗睒跳踉相妩媚。^[7]夜作诏书朝拜官，超资越序曾无难，公然白日受贿赂，火齐磊落堆金盘。^[8]元臣故老不敢语，^[9]昼卧涕泣何纨澜！^[10]董贤三公谁复惜？^[11]侯景九锡行可叹。^[12]国家功高德且厚，天位未许庸夫干。嗣皇卓荦信英主，^[13]文如太宗武高祖。膺图受禅登明堂，共流幽州鲧死羽。^[14]四门肃穆贤俊登，^[15]数君匪亲岂其朋。^[16]郎官清要为世称，荒郡迫野嗟可矜。^[17]湖波连天日相腾，蛮俗生梗瘴疠烝，江氛岭祲昏若凝，一蛇两头见未曾？怪鸟鸣唤令人憎，^[18]蛊虫群飞夜扑灯，雄虺毒螫堕股肱，^[19]食中置药肝心崩，左右使令诈难凭，慎勿浪信常兢兢。吾尝同僚情可胜？^[20]具书目见非妄征，嗟尔既往宜为惩。

注释

1. 太皇，谓顺宗。天子居丧曰谅阴。谅信阴默，谓信默不言，亦作亮阴。《书·说命》：“亮阴三祀。”《论语·宪问》：“谅阴三年不言。”
2. 小人，谓叔文。
3. 《书·牧誓》：“如虎如貔。”貔音毗。
4. 或作时。
5. 是岁五月，王叔文等以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以度支郎中韩泰为其行军司马。叔文欲夺取宦官兵权以自固，藉希朝老将，使主其名，而实以泰专其事。人情不测其所为，益疑惧。私党即泰也。
6. 《楚辞》：“鸱枭群而制之。”皆以喻小人谗佞也。枭，坚尧切。
7. 睗睒或作睒闪。睗睒，兽狂视貌。字见《吴都赋》。跳音迢，踉音梁，妩音武，媚音眉。
8. 《选·班固西都赋》：“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注，珠也。齐音剂。磊，鲁偎切。
9. 元臣故老，谓杜佑、高郢、郑珣瑜等。
10. 王叔文用事，一日诸相会食，叔文至中书，欲与韦执谊计事。执谊起迎，诸相停箸以待。有顷，报叔文索饭，已与韦相同餐阁中矣。杜佑、高郢惧不敢言，郑珣瑜独叹曰：“吾岂可复居此位。”索马径归，卧不起。
11. 《前汉·董贤传》：“哀帝元寿元年，帝重贤，封贤为高安侯。欲极其位，遂以贤为大司马卫将军。是时贤年二十二，为三公。 ”三或作一，非是。
12. 《南史·侯景传》：“景矫萧栋诏，自加九锡。”九锡，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则，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七曰斧铖，八曰弓矢，九曰矩鬯也。叹音滩。
13. 谓宪宗。
14. 鮌与鲧同，禹父名。《楚辞》：“鲧婞直以忘身。”《书》：“流共工于幽州，殛鲧于羽山。”以喻伾、叔文也。
15. 《书》：“宾于四门，四门穆穆。”贤俊，谓用杜黄裳、郑余庆为宰相。
16. 谓柳宗元、刘禹锡之属。
17. 九月贬韩泰抚州，司封郎中韩晔池州，礼部员外郎柳宗元邵州，屯田员外郎刘禹锡连州刺史，皆自郎官迁谪。禹锡至荆南，改武陵司马。此诗未改武陵前作也。
18. 鸣唤或作争鸣。
19. 《楚辞》：“雄虺九首。” 《史记》：“草无毒螫。”螫，虫行毒也。螫音释，字亦作{若虫}。
20. 公尝与梦得同为御史。尝或作常，非是。蔡宽夫《诗话》云：“子厚、禹锡于退之最厚善，然退之贬阳山，不能无疑，《赴江陵途中寄三学士》云：‘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语言泄，传之落仇雠’云云。及其为《永贞行》，愤疾至云‘数君匪亲岂其朋’，又曰‘吾尝同僚情可胜’，则亦见其坦夷尚义，待朋友始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