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集/卷二十八
传
[编辑]明陪臣传二
[编辑]礼:“大夫死众,士死制。”然所谓众者,有诸侯之众,有天子之众;所谓制者,有诸侯之制,有天子之制。诸侯之大夫,苟为其国死于众,则不可谓为天子死于众也;诸侯之士,苟为其国死于制,则不可谓为天子死于制也。然自古诸侯之国为天子罹大难,则其大夫虽为其国死于众,与死于天子之众,无以异也;其士虽为其国死于制,与死于天子之制,无以异也。
或曰“为本国而死者,不当云为天子而死”,非也。江、黄二国从齐侯,以尊周室,与楚人绝。故经曰“齐侯宋公、江人、黄人会于阳谷”,褒大义也。及江人不朝于楚,楚围之。故经曰“楚人围江”,闵之也。黄人不贡于楚,楚伐之。故经曰“楚人伐黄”,亦闵之也。
夫江人被楚之围,城守一年,终不下,而黄人被楚之伐,城守九月,卒不服。为大夫者,诚死于众,是为天子死于众也;为士者,诚死于制,是为天子死于制也。
清人改元,遣使者移书王朝,请尊其主为皇帝。王朝不受,清人怒,遂围南汉。是南汉为明天子,罹大难也。故其大夫死于众者,犹死于天子之众也;其士死于制者,犹死于天子之制也。使江人被楚之围,而大夫不死于众,士不死于制,则终为楚臣而已矣;使黄人被楚之伐,而大夫不死于众,士不死于制,则亦为楚臣而已矣,安在其尊周室也?然则为本国而死者,实为天子死之也。
方南汉被围之际,于死节,则文忠公金尚容、忠肃公李尚吉、义烈公洪命亨等十有六人,于死事,则忠烈公洪命耈、贞武公崔震立、忠壮公李义培等六人,作《陪臣传》。
金尚容
[编辑]字景择,朝鲜安东人也。少与星州李尚吉相友善。尚吉端厚多材智。尚容方严有法度。此两人皆有大节,人莫得而夺也。隆庆中,尚吉读书香林寺,尚容俱往,穷日夜危坐不移,山中人皆称其庄。
万历十八年,尚容举乙科,荐入艺文馆,未拜检阅,平秀吉乱,都体察使郑澈辟为从事。迁刑曹佐郞,改吏曹。明年,都元帅权栗又辟为从事。转弘文馆副应教,未几,擢承政院左副承旨,入司谏院为大司谏。尚容言:“宫禁不严,此圣德之累也。”王怒曰:“何谓不严?”对曰:“臣闻罪人某得后宫某氏之助,将见释,武人某将授兵马节度使,已而果然,臣何敢不为王言之乎?”右议政沈喜寿进曰:“尚容独立敢言,可谓‘凤鸣朝阳’也。”王意稍解。然宫中无不敬惮,知尚容之不可犯也。
已而出为定州牧。光海即位,升汉城府右尹。明年七月,进判尹。朴应犀诬告狱起,一时名卿坐被逮。或有惧色,独尚容入狱自若,及出狱,又自若也。天启四年,判兵曹。崇祯元年,判吏曹,兼判义禁府事。五年,拜议政府右议政,明年,病免,三上疏,乞致仕,王不许。
尚容尝筑亭于青枫溪上,作《五伦歌》,使子孙日诵于前,至君臣、父子之际,声辞恻怛,有感人者,邻里闻之,亦泣下。
九年,清人围南汉。尚容以老,从庙社,入江华。是时江华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留守张绅等不思守备,人有规警庆征者,辄逆折之。尚容奋曰:“检察一人足矣。行在受围日久,危在朝夕,副使宜之湖西,纠合义旅,且督湖南兵在后者,以赴南汉。”敏求不肯。尚容又曰:“南汉行在隔绝,宜募死士,起居官守。十往必有一达,人臣之义,岂忍束手坐观乎?”庆征等相与诋之曰:“军中自有权,此者,非避乱大臣所得与也。”卒不听。
尚容乃坐备边司,招庆征,责曰:“汝年几何,安敢乃尔?汝父奉主上在围城之中,朝夕且危,汝纵不念主上之辱,独不念汝老父乎?”庆征退投印于地,曰:“戎事非我所知也。”尚容自此不复言。或劝尚容具舟楫备缓急,尚容叹曰:“主上被围,安危未可知,宗社元孙皆在此,万一不幸,有死而已。安所偸生?”
先是,清人造板船,载以童车,至通津,假守金迪牒江华。庆征不信曰:“唉,怯夫。江水流澌,贼安能飞渡天堑邪?”朝清人直渡甲串,庆征等夺舸遁去。无何,先锋至城下,尚容乃与家人诀,脱所着衣以与之,遂登南城门谯楼,积硝黄,据其上,麾左右使去,左右或去或不去。尚容纵火自烧死,时年七十七。谥曰文忠。
庶孙寿全,年十三,在尚容侧,尚容将死,命其仆掖寿全归。寿全牵衣,泣不去,曰:“吾当从大父死,尚何归?”仆亦不去,皆同死。
李尚吉
[编辑]字士祐,朝鲜星州人也。少举甲科,以兵曹正郞出守益山。从明都督刘𬘩,战于南原,尚吉所部无一人离次者,都督叹服以为难。移牧光州,以治行陞户曹参议。朝天子,知名中州。
尚吉为人宽和,好大义,善事宾客。明左都督毛文龙出镇东江,尚吉转粟以济之,文龙甚懽。已而尚吉为龙川府使,虏骑直𢭏龙川府。尚吉募兵五百人,为死战计,令别将伏于麟山以要之。会虏人从黄土岭辍兵还。尚吉鸣金蹑其后,尽得其牛马器械。文龙移帖以相贺。
及仁庙初即位,以尚吉旧得文龙懽,为加嘉善,充接伴使。文龙始闻金瑬等大兴义兵,颇疑之,及见尚吉,知光海有罪当废,疑遂释,乃以实状奏天子。于是天子使太监王敏政册立仁庙,尚吉之力也。王甚说,为赐貂帽以褒之,遂拜平安观察使。
李适叛,文龙以兵欲助适。王患之,立遣尚吉入东江,察其情形。尚吉既至,文龙喜,敛兵不动,国人乃安。虏人至安州,使刘兴祚请和亲。王许之,又遣尚吉见文龙,具言虏人和亲事,以解其意。尚吉使还,王大悦,又赐厩马,慰谕之。
初,兴祚至行在也,尚吉以云剑侍王盟,退谓其子曰:“主辱至此,臣子生不如死。”因流涕,惭愤欲死。以年老擢判工曹。
崇祯九年,王与虏人绝和亲。尚吉叹曰:“吾老当去,然人臣见危授命,义之正也,吾何敢去?”清兵至,从庙社主,入江华。城陷,尚吉哭庙社,自缢死,时年八十二。谥曰忠肃。
洪命亨
[编辑]字季通,朝鲜南阳人也。曾祖春卿有文辞,名重一世。命亨好学,举甲科。天启三年,入司谏院为正言。李适反,王如公州,命亨从,以劳擢拜承政院同副承旨。李贵言:“西兵未解,蓄积大竭,请加赋以给军食。”命亨争曰:“废主岁加民赋,国中人无不离心。今殿下既靖社稷,而拯民于水火之中,又加之赋,民安得而不离心乎?”王大悟,遂不加赋。
倭奴家光使玄方来献方物,王悉命输入宫中,玩好者一皆留之。命亨启曰:“玩好之物,非人君之所宜近也。故《书》曰‘玩物丧志’,此之谓也。今倭奴所献方物,宜归之有司,以防丧志之渐。”王称善,立下户曹。
崇祯七年,命亨浮海朝天子,上书礼部,言世子册封之礼。礼部尚书李康先见其书,叹曰:“不料属国有此文也。”还至登州,总兵程龙军海上,请与相见。命亨曰:“人臣虽无外交,苟利社稷则专之,古之义也。今命亨自拘小嫌,不见总兵,则异日必有后悔矣。”遂见龙于登州军中。龙谓命亨曰:“属国不忘天子,龙已知之。”乃出示所著文字,俾进王朝。命亨使还,辄上之,王以私觌上国人,罢命亨职。
九年,兼承文院副提调。十二月,清围南汉。命亨家居,即疾驰追至南汉,而城已闭矣。命亨泣曰:“吾不得奔问行在,毋宁从庙社所在。”遂由仁川紫燕岛,入江华,谓其子曰:“余蒙恩位下大夫,义不苟生。即不幸以身死之。”
十年正月,清人潜师,造板船,载以童车下通津。摄郡守金迪以告,检察使金庆征哂曰:“虏人虽将铁骑,顾安能飞渡大海邪?”夜与副使李敏求置酒军中。命亨恚谓庆征曰:“古人有以木罂渡军者。使虏人诚出此计,将奈何?”庆征默然。诸将曰:“此妄言也。”卒不为备。
朝清骑直渡甲津。是时原任右议政金尚容在府中。命亨就问曰:“公欲何为?”尚容曰:“八十老翁,位极人臣,不死何待?”命亨曰:“吾志亦决矣。”遂相对泣下数行,即同升南门谯楼。金益兼、权顺长在尚容下。尚容顾谓二人曰:“吾与洪公有计事,诸君皆去。”顺长曰:“相公独为盛事乎?”尚容高声以趣之,益兼、顺长终不下。已而火起,声震天地。命亨亦死烈焰中,时年五十七。谥曰义烈。
沈誢
[编辑]字士和,朝鲜青松人也。少力学,以文行闻。弟諿及第,誢叹曰:“吾弟既得一第,吾复何求?”遂不赴举。以荫进,由歙谷令,迁咸兴府判官,特授通政,入敦宁府为都正。
崇祯九年,清兵至,誢夜与夫人宋氏言曰:“吾家世受国家恩,义不可临危苟免。传所谓‘舍生取义’,是吾志也。”宋氏曰:“公为国家能死之,吾虽夫人,岂不能为公死乎?”誢甚喜。已而清兵围南汉,誢浮海入江华城。
明年正月,清兵朝渡甲串津。誢方在镇江闾舍,从子东龟牵公袖,涕泣请避。誢正色曰:“吾当为庙社死耳。其可避邪?”宋氏闻之,谓誢曰:“吾得为忠臣之妻,则可以无遗恨矣。”誢太息曰:“吾尝以君为烈妇,今果然矣。”乃衣朝衣,北向哭,手写上疏曰:“通政大夫、敦宁府都正臣沈誢上言于主上殿下。不意虏渡甲串津,庙社已亡。臣谨与淑夫人宋同死镇江。臣无任北向痛哭之至,谨昧死以闻。大明崇祯十年正月二十二日。敦宁府都正臣沈。”既写毕,即付外孙朴长远曰:“汝若得生,可进此疏于吾王。”于是宋氏具盥栉,出箧中所藏衣裳而著之,手自结袜,谓侍婢曰:“事急矣,不及沐浴,为可恨也。”遂自刎死。誢敛讫,因自缢死,时年七十。
王还都,长远以誢遗疏上之。王教曰:“尔外祖从容就死,古未尝有也。”乃命有司旌誢门,录其子孙以褒之。先王八年,赐誢谥曰忠烈。
尹烇
[编辑]字静叔,朝鲜坡平人也。幼师事牛溪先生成浑,力学不倦。浑曰:“静叔,敦信人也。”年二十六,举丙科,拜司宪府持平。
清人盛兵入平山,沙溪先生金长生以忠清道号召使,辟为从事,尝称烇:“真善士也。”惜乎世未之知耳。崇祯六年,迁掌令。是时承旨申得渊奉使沈阳,辱国多,烇立劾之,大司宪姜硕期为得渊,诋烇甚力,烇免归。
九年,入世子侍讲院为弼善。十二月,清人潜师,入高阳。王幸南汉,世子从。即日令烇护嫔姜氏,如江华。是时尹昉以大臣,从庙社主,保江华。检察使金庆征将援南汉,既而不行。李敏求将之湖西,又不发。烇慷慨,乃上昉书曰:“相公过于仁恕,使金庆征、李敏求便宜自恣,大臣体国之道,岂如是邪?宜令庆征、敏求等出镇,津上治舟船,以援行在。”庆征、敏求皆嫉之。
十年正月,清引兵渡甲串津。宦者金仁负元孙间走乔桐。李时稷谓烇曰:“元孙行,子盍从之?”烇曰:“烇受世子命,以从嫔。今嫔在此,烇何敢从元孙,以自免乎?”卒不从。
已而城陷,嫔被执。烇与时稷约同死。时稷先缢,烇继缢,会有救者,烇不死。乃引佩刀自刭不殊,又不死。清人胁之,烇骂曰:“我恨刀短。不能绝吭即死,岂从汝邪?”清人怒而杀之。烇时年六十三。谥曰忠宪。
李时稷
[编辑]字圣兪,朝鲜人也。曾祖巙,弘文馆正字。时稷少从金长生游。举天启四年及第,授司谏院正言。清数万骑入安州,使刘兴祚求和亲。王欲许之,时稷争曰:“中国之于虏人,犹冠之于屦也。弃中国而睦虏人,何以异于舍冠取屦乎?今殿下之事天子,虽亲父子,不能过也。其可以不奏天子,而私结虏人之交邪?”王不从。
崇祯二年,时稷由世子侍讲院弼善,迁至奉常寺正。九年,清人围南汉。时稷间行抵南汉,城门已闭不得入。于是恸哭之江华。时稷病渴,家人饮以五味子,时稷骂曰:“此岂饮五味子时乎?”与尹鸣殷至南汉。鸣殷请留以治疾,时稷起而言曰:“必以江都为归者,是吾死所也。”遂力疾登舟而去。及至江华,金庆征不为之备,时稷叹曰:“吾惟有一死而已。复何为哉?”
明年城陷,忠显公宋时荣自经死之。会时稷与时荣同舍,时荣先死,时稷哭,因命仆人凿二坎,一殡时荣,而虚其一,曰:“我死殡我。”乃作绝命词,以寄其子曰:“社稷沦亡,万姓鱼肉。义不苟活,甘心自决。杀身成仁,俯仰无怍。”即解衣,授其馆人,使敛之,曰:“他日吾儿收吾骨,归葬幸矣。”
先是,时稷以弓弦常置怀中,曰:“此时稷杀身之具也。”明日,以弦自经死,时年六十六。谥曰忠穆。
金秀南
[编辑]字汝一,朝鲜人也。生始七岁,丧其父,能致其哀。母杨氏涕泣,劝学曰:“汝能求师,吾虽贫,当具束修。”秀南跪受杨氏教。从文元公金先生门,执弟子礼,读书甚勤。杨氏没,庐墓三年,乡党称其孝。
万历中,秀南进士。仁穆大妃金氏废,即屏居,不应贡举。大妃复位,始及第。由碧沙道察访,迁兵曹佐郞,已而出监结城县。未几病免,入司宪府为监察,迁刑曹正郞。
崇祯九年,清人潜师围南汉。秀南以刑曹分司正郞,入江华。明年正月,城陷,秀南慷慨,与义烈公洪命亨登南门楼。是时文忠公金尚容已坐楼上,将自焚,见秀南至,即麾手曰:“吾位大臣,义当死,公等可避。”秀南泣曰:“爵秩虽有尊卑,死国之义,固无异同。阁下独为忠臣乎?今秀南与公同死,亦无憾矣。”遂招家奴无作金,寄书其妻李氏曰:“国事到此,不欲求生。”遂死之,时年六十二。
同时死者,忠正公金益兼、忠烈公权顺长、忠肃公李尚吉、忠穆公李时稷、忠显公宋时荣、忠宪公尹烇、忠烈公沈誢等皆得褒显。独秀南死节百年,无一人上其事者。久之,恩津文正公宋先生浚吉为秀南言死节状,始赠承政院同副承旨。其后文正公宋先生时烈言于朝,旌其门闾。
宋时荣
[编辑]字茂先,朝鲜人也。父邦祚以名节闻,光海时,斥死西方。时荣清慎有贤行,金长生荐于王朝,补司仆寺主簿。
清人改元,时荣慷慨言曰:“王朝不为之备,是必将奉表称臣,其为辱甚于帝秦,士君子尚可仕乎?吾亦当拂衣而去,誓不为沈阳陪臣矣。”清人围南汉,时荣以职从世子嫔,入江华。金庆征等湎于酒,不思御守,已而城陷。时荣自决于松树下,为人所救,不果死。明日,清人据行宫,置世子嫔于西掖。时荣曰:“昨虽不死,今何忍为贼所逼乎?”即为书,与家人诀。出其所封司仆寺印,授小吏,曰:“我命绝,汝可归印司仆寺。”因自经于屋下,时年五十。
时荣将死,神气不乱。馆人泣谓时荣曰:“主上在南汉,公何遽效匹夫之节乎?”遂进酒而劝之饮。时荣谢曰:“我既无爱死之心,汝何必止吾之死乎?”及既死,坡平尹烇具衣服,瘗于屋中。先王时,谥曰忠显。
权顺长
[编辑]字孝元,朝鲜人也。以荫补冰库别坐。大学诸生尝上疏请祀李珥、成浑于国学,会岭南有异议者,沮其议,王责诸生。于是顺长太息曰:“吾道穷矣。”遂不肯赴有司举。
崇祯九年,清人引兵围南汉。顺长乃从世子嫔,如江华。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等恃险不为备,顺长上书画军事,庆征、敏求卒不听。顺长慷慨,言于众曰:“主上见围日久,人臣岂忍安寝食乎?今吾等虽不能赴主之急,愿为义兵守海口。”众皆曰:“诺。”顺长遂录诸应募者若干人,屯燕尾亭,号曰儒军。
是时将士皆阻海,嫔无宿卫,乃召儒军,入宫卫。于是顺长葆南门,清兵薄城。顺长拊臂曰:“庙社亡矣,何以生为?”金尚容登南门楼,欲自焚,趣顺长曰:“诸君皆下。”顺长不下,曰:“相公独为盛事乎?”乃抽矢射楼楹者三,已而火发。顺长亦从尚容死,时年三十一。谥曰忠烈。
李惇五附尹城
[编辑]字子典,朝鲜人也。少笃学,以荫补缮工监监役。迁掌隶院司评,出守加平。
崇祯九年,授宗簿寺主簿,以事免。十二月,清围南汉。惇五步抵金浦郡,郡守具船,请偕匿紫燕岛中。惇五曰:“江都,庙社所在,亦一朝廷也。岂宜舍此而他适乎?”乃趋江华,差训炼都监分司郞。明年,清人陷江华。惇五出城,为清人所逼不屈,遂见杀。谥曰忠显。
尹城,海平人也。大父昉,为领议政。城举进士。清人潜师围南汉,大臣子孙从庙社,入江华者甚众,城亦与焉。江华既陷,城死之,家人求尸不得。
金益兼
[编辑]字汝南,朝鲜光州人也。大父长生明儒术,屏居不仕。谥文元。益兼洁介有高节,少补生员第一。崇祯九年二月,清人改元,王朝使者李廓等入清庭贺,因与沈阳使者来。益兼叹曰:“吾其为翟矣。”乃与诸生上疏曰:“虏人贻书,使吾邦贰于中国,义不可从。且李廓贺于北庭,辱殿下之命,宜诛之,以徇国中,斩虏使者,函其首,奏于天子。”沈阳使者即阙下,惊惧亡去。
十二月,清人潜师围南汉。益兼浮海入江华,与权顺长守南门。益兼执弓,抽一矢,兀然临城,曰:“益兼虽不学射,尚不为一人敌乎?”时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饮酒讙呼,不为备。会浮屠师自南汉来,言:“城中事急。将士冻馁,不能战。”益兼乃上分司书曰:“主上受围十馀日,蚁子援绝,此人臣尝胆之时也,传酒纵饮,岂可乎?江都虽重,留守足矣。检察一员,宜引兵趣渡江津,或据要害,或依险阻,虽未能与虏人战,至于捍蔽行在所,则有馀矣。”庆征不悦。
及城陷,益兼感慨,登谯楼,从金尚容自烧杀,时年二十三。卿、士、大夫遁去者不可胜数,而益兼以一布衣,明大义,卒能死之。故国人皆愍其节。今王时,谥曰忠正。
郑百亨附李嘉相
[编辑]字德后,朝鲜人也。父孝成以洁行闻,仁祖时,擢忠清道观察使。百亨好学,举文科,入艺文馆为检阅。迁司谏院正言,出监通津,召为世子侍讲院弼善,改司宪府掌令。恭良王追祔太庙,百亨议以为不可,忤上旨,不复显用。
清兵来寇,百亨父子入江都。明年,城陷,文忠公金尚容登南门楼,自烧杀。百亨慷慨,衣朝衣,望行在所哭四拜,与其父诀,遂自杀,时年四十八。仁祖赐祭,表其闾曰忠臣之门。后特赠通政大夫、承政院都承旨。
李嘉相字会卿,延安人也。父明汉以文学,进判吏曹,兼大提学,谥文靖。嘉相好学,成进士,遂举文科。清人之乱,与其母夫人朴氏入江华摩尼山中,为清所杀。
李翎
[编辑]字和仲,朝鲜人也。曾祖之信以文学,为弘文馆副提学。父曰有谦,掌隶院判决事。翎出为伯父有敬后,有敬卒,居丧尽礼,以孝称。
崇祯九年,清兵至,翎从其父入江华,属于义兵,守广津。及江华陷,翎悲愤,欲投水死,为父母在,不敢决,遂徒步入吉祥山,遇清兵。翎欲自杀,有谦曰:“吾受国恩,不可偸生。汝书生,无必死之义也。”翎对曰:“大人不避死,子可偸生乎?父死于国,子死于亲,妇死于夫,此其职也,舍此何求?死等耳。与其被拘假息于晷刻,岂若从容各得其死所乎?”
已而清兵掠于道,翎母自焚。清人弯弓欲射之,翎与其兄翮号泣,翼蔽其母。清人益怒,遂射之。翎面中二矢立死,时年二十三。事闻,赠司宪府持平。
翎居忧,闻妻沈氏病将死,犹不往视。及沈氏死,始往哭,其行如此。翎临死,李希闵谓翎曰:“子虽死,国中人谁能知之?”翎答曰:“吾死于义而已矣。国中人知与不知,又何问焉?”弟䎘被俘,翎为予囊中所藏父祖系。又以己出为人后,改书本生外祖父,以授之。
郑洙附洪晬元
[编辑]字圣源,朝鲜人也。大父澈,与文成公李先生、文简公成先生相友善,昭敬王时,为国相,谥曰文清。洙少力行,举生员。王朝追罪文清公子孙,坐废二十年。仁祖中兴,洙始仕,出监永同,以廉闻。
清人来寇,洙自乡里,与其妻淑人禹氏入摩尼山,遇清人,手鞭扑之,清人走,抽矢射洙。禹氏以身翼蔽之,清人举剑并杀之。洙时年四十九。
洪晬元,忠正公翼汉子也。字建初,事亲至孝。清人来寇,晬元携家入江华。继母许氏遇清人,不屈而死。晬元以身翼蔽许氏,同日死,时年二十七。其妻李氏亦自杀。江华人为之叹曰:“忠正公一门,死节何其多也!”
闵垶
[编辑]字载万,朝鲜人也。父仁伯有功,赐爵骊阳君。垶功臣子,好大节。崇祯九年,清兵至,垶慷慨谓其姊曰:“吾自在胎息中,已食君禄,义当与国俱存亡也。”即挈其家,入江华,属于义旅。
明年正月,江华陷,留守张绅弃城走。或谓垶曰:“海岸有一叶舟,君可走也。”垶曰:“士君子名为义旅,先遁可乎?”或又曰:“剑岛不远,俟潮落,可入岛也。”垶曰:“幸免,非吾志也。”遂入鼎足山天灯寺土室中。女子未笄者,凡三人。垶解所带白绵巾,令自经死。笄长女,长女既笄,乃死之;笄仲女,仲女既笄,又死之;笄季女,季女既笄,又死之。于是垶子与其妇皆死之。垶谓其奴曰:“闵氏一家十三人,同死一处。吾死后,即毁此室以掩之。”乃自决死。
垶有妾曰禹氏,垶将死,顾谓禹氏曰:“汝非士族,何必死也?”禹氏曰:“妾岂忍舍主君而图生乎?妾设有图生之志,年少女子,独将安之?”垶笑曰:“吾以汝为爱死矣。汝志如此,则吾何可夺也?”禹氏使婢炊白饭,谈笑自若,谓垶女曰:“主君以我非士族,而疑我有惜死心,岂不耻哉?我先死,以暴我心。”立拔佩刀,先自杀。垶从父妹亦入江华,遇清兵,骂不绝口,遂死之。垶既死,王闻其义,命有司旌垶之门。
黄善身附具元一、姜兴业
[编辑]字士修,少中武举,为训炼院正。崇祯十年,以中军守江华府。清兵至,善身迎战于镇海楼下,顾姜兴业曰:“事已至此,吾二人惟当死耳。”遂射杀清兵数人,因搏战,力尽死之,时年六十八。
具元一字汝先,少中武举,以江华府右部千摠为游兵将。崇祯十年,清兵入江华,元一与其妻子诀,曰:“我当战死。”驰赴甲津。清人先浮二小舠,载数十人以试之,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留守张绅等夺舸遁。元一慷慨,登岸大呼曰:“虏兵飞渡,大将船何不迎战?”庆征等皆不肯战。元一按剑,哭曰:“汝辈临难逃生?吾恨不能以此剑斩汝之首。”遂握剑投海而死,时年五十六。
姜兴业字渭叟,仁庙之时,中武举,补训炼院佥正。善骑射,为江华左部千摠。甲串师溃,力战死,时年六十三。
洪命耈
[编辑]字元老,朝鲜南阳人也。大父圣民事宣庙,擢为大提学。命耈少举甲科,入弘文馆为修撰。毛文龙镇东江,王遣命耈问起居。方是时,文龙横甚,西边骚然,命耈谕以大义,文龙感服。崇祯元年,迁吏曹佐郞。举文臣庭试第一,擢承政院同副承旨。
初,申得渊使沈阳,议增币事,清人诱胁,令借船从攻东江,又令助兵入山海关,得渊震惧,不能拒。命耈上疏曰:“假舟楫而攻东江,助甲兵而入山海关,国可毙,义不可从。而得渊不能斥绝,是辱国也。今殿下虽增岁币,然虏人固不可以犬马珠玉,弭其祸也。有如明年假之舟,又明年请助之兵,殿下其将应之乎?不应则前功尽弃而兵且至矣。臣以为宜正得渊辱国之罪,以沈阳所却岁币,赐西边戎卒,则士气可以大振,而虏人必不敢犯矣。”
迁吏曹参议,出为庆尚道观察使,逾年,召拜弘文馆副提学,兼承文院副提调。荐授平安观察使。九年春,清人及蒙古人来,议进号事。命耈曰:“吾国臣事大明,如天经地纬。尔国所议进号事,非吾国之所当与闻也。”清人大怒曰:“蒙古知天知势,归附大国矣。”命耈曰:“吾国之天在大明。”清人自是,不敢复言。
既而使者罗德宪、李廓等如沈阳。清人改元,受朝贺,拉德宪等,拜于庭,作书称敕以归之。命耈悲痛泣下,立上疏,乞斩两人头,函送沈阳,国中竦动。命耈知虏必来犯,以为:“义州,国之门户也,防御使不当入保白马山。且昌城、朔州二镇,此虏人之间路也。宜增置二防御使,分守昌、朔,与义州共为大镇以备之。”不许。
崔鸣吉复议和亲,命耈叹曰:“命耈惟有死耳。”冬,清入从昌、朔间,直走王都。命耈乃令张曛等三人各将八百骑,疾驰入援。又募锐兵,击清骑顺安道中,斩获甚众。
清围南汉,命耈自将三千兵,誓天以行,夕次江东。节度使柳琳单骑来见,曰:“大敌充塞道路,何轻进为?”命耈拔剑击地,曰:“是何言也?宁进而死,不可退而生也。”违令者斩。乃从间路,抵伊川,与清人战于玉灯驿,败之,收其俘畜,以饷军。至金化县,又击斩数百级。是时清率数万骑,屯县西。命耈与节度使琳、中军李一元,阵于县北柏田山。明朝,清兵大至,迭犯三面。命耈督众殊死战,清兵披靡,死者相枕。自卯至申,胜败未决。清兵遂犯节度使阵,阵溃,一元策马遁,琳脱甲披发而走匿薮中。或劝命耈就琳阵,命耇笑曰:“吾岂入琳阵求活邪?此吾死所也。”徐解兵符,付营属,曰:“汝以此免。”即坐椅上,手弓射矢尽,以剑击刺之。身中三矢,神气不变,遂死之,时年四十二。
王闻命耈死,流涕曰:“观察使死难者,惟洪命耈一人。”赠吏曹判书,谥忠烈。命耈为人,疏朗有远虑。尝语子弟曰:“和议之末,必有大难。”及清人改元,命耈恚曰:“吾死决于此矣。”后死义,竟如其言。
崔震立附宣世纲
[编辑]字士建,朝鲜庆州人也。少果敢,善射有勇。平秀吉乱,震立感愤,为州尹尹仁涵言曰:“倭奴蚁屯岭南,朝暮将迫吾州矣。震立虽驽,请倡率里中子弟,往御之。”仁涵壮而许之。震立时年二十五。即夜潜入倭奴营,伺熟睡,纵火焚之,倭奴死者数百人。尽得其金甲、宝剑,输之府,仁涵惊服。于是州人从震立,愿击倭奴者甚众,震立军几数千人。
是时倭奴屯彦阳山谷中。震立与力士金虎击倭奴于彦阳,大破之,倭奴遁去。震立乃追至鸡渊,虎中炮死。震立绕出倭奴背,又大破之,倭奴莫敢犯庆州,震立之功也。及献级,震立让诸战死者,州人以此多其义。
后三年,始用武举,补部将。倭奴清正入岛山,放兵四劫。震立夜袭西生浦,进攻岛山,伏兵岩中以诱之。倭奴迎战,既近岩,乃引满射,射辄中,死者甚众。震立脐亦中流丸,犹不死,意气益张。经理杨镐击岛山,震立驰入清正军,又中流丸,洞右颊,入于左颊,又不死,以刀刮骨,出其丸,言笑阳阳,无所挫。镐太息曰:“真壮士也。”
策宣武功,录原从。拜训炼院正,出为庆尚左道兵马虞候,镇釜山。时指挥使黄应旸来觇倭奴,闻震立勇冠三军,心奇之,还至国都,谓尹斗寿曰:“崔兵马,尔国良将,何故郁滞不用邪?”备边司遂荐震立以不次,擢庆源都护府使。
震立刚毅有大节,不喜声色。及居边,愈自俭约,于衣服蓝褛如也。镜城判官李润雨,文章之士也。少与震立相友善,震立秩满,过镜城,润雨置酒饰美女,侍宿三夜,卒不顾。润雨叹曰:“吾始见烈丈夫也。”北道兵马节度使金景瑞见其衣弊,令军中新制貂裘,以赆之,震立不受。景瑞惭曰:“吾不料崔侯之廉,乃如是也。”
天启元年,李时发出镇平壤,举震立为别将。已而命授高沙里佥节制使。时发曰:“节制使人皆可为,至于别将,非震立莫可为也。”启留之。乃令震立率勇敢士二百人,屯于良策。时清兵入东江镇。震立乃与诸将誓曰:“虏骑如入良策,则震立当战死矣。”未几,清人解兵去。然震立战死之志未尝变也。
及仁庙既靖社稷,擢庆兴都护府使,以廉洁闻,进嘉善。崇祯三年,特授工曹参判,出为京畿水军节度使,兼三道统御使,秩满,召拜都摠府副摠管。又出为全罗道水军节度使。
九年,清人绝盟约,王朝治兵,命震立为公州镇营将。十二月,清人潜师,围南汉。忠清道观察使郑世规率师入援,以震立年老多病,不可驱驰闵之,欲易以他将,且使震立为后距。震立愤曰:“主上在围中,吾虽老,敢图生为?”因泣下。即日跃马为前行,军中将士莫不洒然动色也。至龙仁县险川上,去南汉不三十里。震立居前,世规居后。已而清人悉引兵急攻之。震立身被数十创,端立射中清数骑。矢尽,顾谓从者曰:“我不离一寸而死,尔其识之。”遂战死,时年七十。
王闻之,下教赐祭,赠兵曹判书。判中枢府事金时让请旌其闾,王从之。震立既死,子东亮得震立尸,果不离战地一寸,颜色如生。先王时,谥曰贞武。
宣世纲亦用武举,拜为安东镇营将。清人潜师围南汉,庆尚左道节度使许完入援,世纲率安东镇兵属焉。至双岭,观察从事都敬兪来督诸军,令明日昧爽进兵。完曰:“天寒,士卒昼夜驰,无不气索。明日晨,未爨而进,与虏遇必无幸矣,不如移阵就山上,饭士而进。”敬兪怒曰:“南汉未满三十里,何必乃尔?晨即进兵,否者斩。”完谓诸将曰:“从事不知兵法,而妄自指挥三军,国事去矣。”明日晨前,军既发,清轻骑伏于山北,驰上山,完军大乱。会安东兵号于阵曰:“硝药尽。”清人闻之,即合兵急攻完军。节度中军李仁男解甲遁去,独世纲力战死之。
李义培
[编辑]字宜伯,朝鲜韩山人也。父曰洽,官至司宪府掌令,游文简公成浑门,以节行闻。义培勇敢有气略。年二十四,中武举,补宣传官,升司宪府监察。
光海政乱,隐居摩尼山下,申景禛等谋靖社,义培与焉。由明川都护府使,进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以靖社功封韩川君。出为公清道兵马节度使,改全罗道。崇祯七年,由五卫都摠府副摠管,进黄海道节度使,改咸镜南道。明年,复拜公清道节度使。
是时清人围南汉。义培引兵至竹山,报闻行朝。王叹曰:“朝臣忠勇,岂有如某者乎?”其明日,发向南汉,军未半出,遇贼骑,前锋李次衡、李根永等皆战死。已而岭南左道节度使许完、右道节度使闵栐率师至,与义培军陈双岭。清人先锋逼完军,会许完军中失火,烧死者数百人。义培军乱,清人进薄。裨将安三五、仆人贵卜进马请骑。义培叱曰:“事至此,唯有死耳。乘马何之?”于是衣虎裘,立阵前,射虏不已。诸将佐皆亡去,独裨将李亿、营奴曺丑生在。丑生奉矢,无何,义培力尽,仆地遂死之,时年六十二。
义培尝有死节之志。使家人以青裳绦续行缠,曰:“以此为寻尸之验。”及既死,家人得尸,青裳绦宛然不变。赠领议政,谥忠壮。
许完
[编辑]字子固,朝鲜阳川人也。曾大父菖以文进为全罗道都事。完少卓荦有奇气。宣庙之时,用武举,拜宣传官,兼备边司郞。李忠武公舜臣见完气貌,大异之,语人曰:“他日处吾之位者,必许氏子也。”
万历三十二年,由都摠府经历,出守端川。时野人数为边患,完以先锋敢死战,斩获甚多。王特赐甲胄、弓剑以奖之,升茂山镇佥节制使。进忠清道水军节度使,兵曹启言:“完,名将也,宜留之。”教曰:“可。”明年,授全罗右道水军节度使。及仁庙初靖社稷,擢庆尚右道兵马节度使。
崇祯二年,迁会宁都护府使。完尝出猎,建州章京在馆者,欲觇完士卒多少。然士卒仅数百人。完夜令所将士卒衣青衣,从东门入;已而更令衣白衣,从西门出;已而更令衣红衣,从南门入;已而更令衣黑衣,从北门出。循环不绝,章京惊惧,莫知其士卒多少也。
六年,转咸镜南道兵马节度使。九年,改庆尚左道兵马节度使。十二月,清人潜师围南汉。完率步兵万馀人,疾趋入援。至阴竹,裨将郑世宽曰:“昼夜疾行,士卒疲甚,不如从间道徐进。”完蹙然曰:“主上安在,汝出此言邪?吾蒙恩为节度使,此毕命之时也。岂可一刻迟留邪?”因手指南汉山城,泣数行下,诸将亦泣,不敢复言。
完立召从行家僮,诫之曰:“若属将以卫我也,然战不利,我当死矣。又焉用若属为哉?”悉令还去,因为书与其子诀。遂军于广州双岭,去南汉不三十里。时天寒,士卒皆冻,完闵之,陈于山下,选精兵数百馀人,据山上。明日迟明,乃解军将趋南汉。前锋既发,山上兵亦从而下。清轻骑潜伏山北,见完精兵皆下山,于是疾驰据山上。完麾诸军,环山陈。既而清引数千骑,来犯完陈。完士卒鼓噪迎战。炮声震天,清前骑中丸死者不可胜数。完乘胜,夺沈阳马数十匹,清人稍却。如是者凡数四战,胜负未决。
会安东兵号于阵曰:“焇药尽。”清人闻之,遂疾进,完军大乱。中军李仁男引兵而走。完慷慨力战不去。麾下士皆殊死战,士且尽。军官成应天掖完上马,手执辔,终不肯舍。完绐曰:“汝步我骑,汝宜先我出军门。”应天遂出,完下马,拔所佩刀自刎死。时年六十九。
完廉洁,家居,泊然如寒士。尝谓家人曰:“吾岂忍自损廉耻,为子孙计哉?”先王时,旌完之闾,赠兵曹判书。谥曰忠庄。
闵栐
[编辑]字正甫,朝鲜人也。父汝庆,兵曹参判。栐有节行,居母忧,庐墓三年。万历中,用武举,补宣传官、兼备边司郞。崇祯二年,擢义州府尹,以病免。由定平都护府使。进庆尚右道兵马节度使。
九年,清人围南汉。栐慷慨率师入援,妾泣辞,栐叱曰:“王室危急,吾出师,誓灭虏人,汝何敢作离别色邪?”遂昼夜驰赴南汉。十年正月,至双岭,阵于山下。是时王在南汉城,问群臣曰:“诸道兵马节度使谁可勤王?”左议政洪瑞凤对曰:“栐必至。”已而清人与栐战,不克而还。栐为捷书,约之矢射入南汉。王见之,知栐勤王,大奇之。明日,清人悉兵至。栐通握机、战阵法,识日不利,欲坚壁,不与虏战。庆尚左道节度使许完建旗先出战,栐遂开壁合攻之,虏多死伤。会中军有失火者,清人纵兵击完军。栐于是力战以死,时年五十一。先王时,旌栐之闾。谥曰忠壮。
尹棨
[编辑]字信伯,朝鲜南原人也。大父暹,官至弘文馆校理,死于王室,有大节。棨少举及第,事仁庙,为弘文馆应教。
崇祯九年,出守南阳府,清兵至。会棨以事如报恩县,闻清兵至。乃疾驰还南阳府,望行在,与众恸哭。乃募人为进膳羞,凡三往,卒不得抵南汉城。自是鱼肉不入口。
及南阳破,即庭中,对立二旗,坐厅上,拱手不动。清兵执之,迫令跪。棨骂曰:“头可截,膝不可跪。”虏欲缚去,棨又骂曰:“棨虽死,誓不汝从。”虏愈怒,以鋋刺之。棨益骂,不绝于口,虏乃断其舌而杀之。县吏金泽ㆍ洪彦仁、官奴命吉、家仆凤伊皆从死。棨死时,年三十四。孝庙时,赠吏曹参判,旌其门。谥忠简。弟集亦以弘文馆校理,为虏所执,死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