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集/卷二十六
跋尾诏制考
[编辑]谕群臣诏万历
[编辑]“近岁以来,士习浇漓,官方刓缺,诋老成为无用,矜便佞为有才,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为人臣报复之资,用是薄示惩戒,馀皆曲贷。诸臣宜祓除前愆、共维新政,若溺于故习,背公循私,获罪祖宗,朕不敢赦。”
右,神宗皇帝诏书。隆庆六年五月己酉,穆宗疾大渐,召大学士张居正,受顾命。六月甲子神宗即位,七月己亥谕群臣。
初,文贞公徐阶柄国,高文襄公内不平,及给事中胡应嘉劾文襄公,文襄公疑阶指使,益恚之。已而应嘉削籍去,言者又劾文襄公。文襄公乃讽御史齐康劾阶二子多干请,阶疏辨,因乞致仕。九卿以下遂交章劾文襄公,《本纪》称“门户渐开”,此之谓也。
居正字叔大,江陵人也。举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补庶吉士,授编修,迁右中允。居正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沈深有智,人莫能测也。
改右谕德、兼翰林侍读学士,徐文贞公阶为首辅,军国重事,属居正,倾心责成。世宗崩,阶草遗诏,引与谋。迁翰林院学士,月馀,入为东阁大学士,进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方是时,徐文贞公以元老折节下士,独居正引大臣体,见九卿,其礼甚倨,九卿以是严惮之重于他相。
高文襄公复入阁,与居正善,两人相得,甚欢也。文襄公议封俺答,居正亦赞之。徐文贞公既致仕,子璠坐法,居正尝为文襄公请宽之,文襄公为之心动。会有客诬言徐璠馈居正金三万两,文襄公以诮居正,居正色变,指天誓,两人交遂离。
及神宗既即位,居正进中极殿大学士,召见平台,敕赐绣蟒、斗牛服。神宗虚己,委居正,居正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中外想望其风采也。
谕讲官敕
[编辑]“春讲以二月十二日起,至五月初二日止,秋讲以八月十二日起,至十月初二日止,不必题请。”
右,神宗皇帝圣旨。万历二年定经筵春秋讲仪,三年始命日讲官分直,记注起居,纂缉章奏,临朝侍班。
臣谨案:经筵讲仪,质明,皇帝常服乘辇,至殿门,众官于门外迎候。皇帝降辇,乘板舆,至殿升座,各官于殿门外一拜三叩首,入内,东、西序立。
鸿胪官赞进讲,讲官大学士一员出班叩首,同侍殿内。皇帝口宣先生来,同进赐坐,一叩首。
乃坐讲,展书官诣御案前,跪奠四书,退立于东铜鹤下。讲毕,展书官跪掩书,退立铜鹤下。讲官叩首,遂复班。礼毕,俱至豳风亭,候驾至亭,内赐宴。
一奏《本太初》之曲,《朝天子》曰:
九重诏传,殿阁开秋宴。授衣时节肃霜天,禾稼登场遍。鼓瑟吹笙,升平重见,工歌《七月》篇。春酒当筵献,愿吾皇万年,岁岁临西苑。
二奏《仰大明》之曲,《殿前欢》曰:
凤苑御筵开,黄花映玉阶。《鹿鸣》、《天保》歌三代,古调新裁,奉君王万寿杯。日月明,乾坤大,看年年秋报赛。太平有象,元首明哉。
三奏《民初生》之曲,其一《沽美酒》曰:
煕春阳,化日长。执懿筐,采柔桑。拾茧缲丝有万箱。染红黄孔阳,为公子制衣裳。
其二《太平令》曰:
勤树艺岁年丰穰,九十月禾黍登场。为春酒瓮浮新酿,村田乐齐歌齐唱。飨公堂,杀羊举觞,继进著兕觥,祝圣寿,万灵扶相。
四奏《品物亨》之曲,《醉太平》曰:
纳嘉禾满场,酿御酒盈缸,公桑蚕绩制元黄,服龙衣衮裳。螽斯蟋蟀谐清唱,水光山色明仙仗,豳风亭殿进霞觞,祝圣寿无疆。
五奏《御六龙》之曲,其一《清江引》曰:
九月风光何处有,凤苑在龙池右。农夫稼已登,公子衣方授,万岁君王频进酒。
其二《碧玉箫》曰:
凡我生民,农桑最苦辛,终岁经营。气候变冬春,田畯欣,妇子勤。咏《豳》诗,仰化匀,场圃新,风雨顺。宴御墀,龙颜近。
《进膳曲》,其一《水龙吟》曰:
养老休农敞御筵,泻春酒,介耆年,刲羊剪韭,社鼓正阗阗。香粳米颗,升堂拜献,此乐真堪羡。
其二《太清歌》曰:
九月天,开西苑,宸居无逸殿,讲幄张筵。集儒流,云蒸星炫,璧纬珠躔。睹御制,焕天章,昭回云汉。尧天舜日民安宴,御廪神仓百谷登,金辉玉灿休征见,大有丰年。
其三《上清歌》曰:
凤苑宸居,公桑帝耤今方举。躬耕蚕,劝士女,献羊羔,升堂奏乐舞,葵菽枣壶上珍厨,万寿山呼。
其四《开天门》曰:
豳风亭,共仰吾皇圣。百谷登,万国咸宁。民康物阜祯祥应,仰干运,俯坤灵。
臣每读皇朝乐章,至宴讲官,未尝不喟然而叹也。古者天子一出入,必奏《王夏》,《王夏》者,颂之类也,载在乐章。况经筵岂不可奏《王夏》乎?皇朝经筵有乐章,犹奏《王夏》也。臣录其诗以示后世,悲盛事之不可复见也。
皇太后谕大学士张居正敕
[编辑]“我不能视皇帝朝夕,恐不若前者之向学、勤政,有累先帝付托。先生有师保之责,与诸臣异。其为我朝夕纳诲,以辅台德,用终先帝凭几之谊。”
右,慈圣皇太后李氏敕书。万历六年,皇太后还慈宁宫,敕居正,因赐坐蟒、白金、彩币。
皇太后,漷县人也,宫中号九莲菩萨。隆庆元年封贵妃,父曰伟,封武清伯。
神宗即位,皇太后居慈宁宫,居正乃请皇太后视帝起居,太后徙居干清宫。教帝颇严,或不读书,即召之,使帝长跪。每御讲筵入,尝令效讲官进讲于前。遇朝期,五更至帝寝所,呼曰“帝起”,敕左右掖之以坐,既盥面,挈之登辇以出。神宗事太后惟谨,而内臣奉太后旨者,往往挟持太过也。
神宗尝在西城也,曲宴被酒,令侍女歌以新声,辞不能,取剑击之。左右劝解,乃戏割其发。明日太后闻之,敕居正具疏切谏,令为帝草罪己札。又召帝长跪殿上,数其过,神宗涕泣请改过,然后乃已。
当是时,居正为政,尊朝廷、核名实、信赏罚、一号令,虽荒服万里之外,朝下诏而夕已行。
举宁远伯李成梁镇辽阳,左都督戚继光镇蓟门,俺答款塞,小王子不敢窥边二十年,外徼晏然。太仓粟充盈,可支十馀年,太仆金积四百万。神宗初政,起衰振隳,使天下几于富彊,居正之功为最多。太后以帝在冲年,尊敬居正,大学士吕调阳莫敢抗礼。
未几,居正丁父忧,户部侍郞李幼孜建夺情议,给事中陈三谟等交章请留。神宗为赐居正札,称“元辅张少师先生”,待以师礼。居正乞归葬其父,期三月,葬毕上道。赐忠良印以宠之,戒吕调阳有大事毋得专决,驰驿之江陵,听张先生指挥。
居正尝纂古治乱事百馀条,绘图,以俗语解之,使帝易晓,复属史臣记太祖、宣宗、孝宗实录,分类成书,凡四十,辞多警切。
居正服除,赐玉带、大红坐蟒。无何,居正以疾卒,谕祭九坛,赠上柱国,谥文忠。
史称:“居正通识时变,勇于任事,不可谓非干济才。”然治成,犹居内阁,老不知退,惜哉!
录示新修《会典》敕
[编辑]“尔以乃祖康献王姓〈御讳〉久蒙不韪,屡请昭雪。已许于新修《会典》内详载,纂缉有緖,尚未告成。玆尔复申前请,特命史馆录示。今据新修《会典》稿内载称云云,前项事由与尔原奏相合。候书完进览,颁行之日差官赍送尔国,先谕尔知之。”
右,神宗皇帝敕书。万历十二年,臣先祖文贞公臣廷彧充奏请使,诣京师,乞正国系。神宗下诏,进先臣皇极门内,宣示《会典》新修者,因赐此敕,盖异数也。
初,先正臣李先生珥请别选文学之士辨国系。于是乃命金继辉诣京师,后四年,又命先臣诣京师,从李先生议也。
先生字叔献,德水人也。举甲科,万历中擢大提学,进判兵曹。大司谏宋应漑、承旨朴谨元、典翰许篈论先生以专擅骄蹇,文简公成先生浑上疏直先生之屈。太学生柳拱辰等四百人亦讼先生,昭敬王御制教书,流应漑于会宁府,斥谨元于江界府,窜篈于甲山府,复召先生判吏曹。明年先生以疾卒,谥曰文成,王恸哭声彻于外。
成先生尝与先生论理气,先生以为情之发也,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非气则不能发,非理则无所发,成先生称其高明。
先臣字景文,与先生善,少举丙科,为大提学。
臣窃谓李文成公,百世之师也。应漑等忌其礼遇而中伤之,是小人也。昭敬王亲制责词,明是非、别邪正,使阳刚长而阴柔消,与《虞书》四罪而天下服,未之有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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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群臣敕
[编辑]“国是纷纭,致大臣争欲乞身。此后有肆行诬蔑者,重治。”
右,神宗皇帝敕书。万历十九年,大学士王锡爵以母老乞归,九月许国、申时行皆致仕,神宗下敕谕群臣。然雅重直臣,海瑞召为南京右都御史,此盛德也。
瑞字汝贤,琼山人也。世宗时,知淳安县,进户部主事,上疏言:
“陛下修真,兴土木,二十馀年不视朝。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为薄于夫妇。
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之天下为何如乎?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古者,人君有过,臣工匡弼。今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甚谀也。”
世宗大怒,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少顷,复取读之,太息曰“海瑞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下瑞诏狱。
已而崩,提牢主事为置酒,与瑞耳语曰:“宫车晏驾,先生今将大用矣。”瑞大恸,呕所饮酒,终夜哭不绝声。
穆宗即位,复故官。万历初巡抚应天,公侯家朱其门者闻瑞至,辄皆黝之。十五年卒,谥忠介。
出师敕
[编辑]“尔国世守东藩,素效恭顺,衣冠文物,号称乐土。近闻倭奴猖獗,大肆侵凌,攻陷王城,掠占平壤,生民涂炭,远近骚然,国王西避海滨,奔越草莽。念玆沦荡,朕心恻然。
昨传告急声息,已敕边臣发兵救援。今特差行人司行人薛藩,赍敕谕尔国王,当念尔祖宗世传基业。何忍一朝轻弃?亟宜雪耻除凶,力图匡复。更当转谕该国文武臣民,各坚报主之心,大奋复仇之义。
朕今专遣文武大臣二员,统率辽阳各镇精兵十万,往助讨贼。与该国兵马前后夹攻,务期剿灭凶残,俾无遗类。
朕受天命,君主华夷,方今万国咸宁,四溟安静。蠢玆小丑辄敢横行,复敕东南边海诸镇,并宣谕琉球、暹罗等国集兵数十万,同征日本,直𢭏巢穴。务令鲸鲵授首,海波晏然。爵赏茂典,朕何爱焉?
夫恢复先世土宇,是为大孝;急救君父患难,是为至忠。该国君臣素知礼义,必能仰体朕心。光复故物,俾国王奏凯还都,仍保宗庙社稷,长守藩屏。庶慰朕恤远字小之意。钦哉。”
右,神宗皇帝敕书。万历二十年,倭奴平秀吉反,辽阳告急,诏副总兵祖承训、游击将军史儒率兵三千,攻倭奴于平壤,儒战死,承训遁去。九月,行人薛藩承命来宣。
初,秀吉弑其国主源明智,自立为大将军,使侍中平义智来献孔雀,乞修盟。礼曹判书柳成龙启许之,遂遣使者聘日本。明年使者自日本归,秀吉为书报王曰:“人生一世,不满百年,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不屑国家之远、山海之隔,欲一超入大明国,方其时,重邻之义,党吾国,则弥可以修邻盟矣。”
书闻,王下公卿议,先臣廷彧曰:“秀吉悖嫚亡道,叛形著,宜奏天子。”大司宪尹斗寿曰:“殿下至诚事明,其可不奏邪?”王于是欲奏天子,成龙既建遣使议,外通于秀吉,即大惧,为王言曰:“秀吉书不过惊动王家尔。虽使真叛,亦无足畏。今王家未得秀吉要领,而遽奏天子之庭,徒扰边徼,臣窃惧焉。且福建与日本国不甚踔远。诚使秀吉由福建闻奏辞,则其不速蜂虿之毒者,臣不敢知也。是殿下一封之奏,秪所以构怨倭奴也。”王不听,成龙乃讽副提学金睟入见廷争之。五月侍讲宣政殿,睟以谓:“秀吉之书外为大言,恐动王家,未见其必叛也。恶可以未然之事上闻皇朝邪?”王以问先臣,先臣对曰:“王家事明,十三世矣。今秀吉移书假道,辞绝悖,此人臣所不忍闻也。今殿下世守藩辅,闻人臣所不忍闻,而不告天子,是背义也。今议者皆曰“秀吉无叛心”,然其书“欲超大海,窥中国”,非虚喝邻国之言也。殿下之义又安可恬然坐视,而不为天子奏之邪?”睟曰:“天下之事有经焉、有权焉。秀吉必叛,则固当汲汲上闻,而王家未得情实,徒听恐动之辞,直奏京师,上贻天子东顾之忧,则异日乌得无悔哉?”先臣曰:“国家赖天之灵,使秀吉徒为大言,而楼船不出海口,桴鼓之声不闻于釜山城下,则岂非社稷之福邪?然殿下因秀吉之书,令于国中,治三军以防莱海,而天子因殿下之奏,诏于天下,整六师以备辽塞,亦何伤乎?有如国家卒不幸,秀吉发难如其书,而殿下不早上闻,恶在其为藩臣也?且秀吉欲叛,久矣。今殿下虽不上闻,秀吉岂诚德殿下而不发难邪?夫夷狄谋犯中国,天地之大变也。殿下见其书而不告,知其谋而不言,可乎?今天子在万里外,而不知漆齿之入,卒至于夷狄猾夏、京师震动,则殿下当此之时,虽欲悔,其可得乎?”睟曰:“秀吉岂至于是邪?诚使秀吉非真叛,则不惟中国之人以为谬奏而笑之也。秀吉必怨朝廷而加之兵,臣诚忧之。”先臣曰:“国之存亡惟在于奏与不奏。愿殿下从臣所请,具奏贼情,无得罪于天下万世。”王顾谓睟曰:“廷彧之言,是也。与其受怨于倭奴,不若尽忠于大明。予不忍负我天子。”乃遣陪臣金应南咨于礼部,冬十月又遣陪臣韩应寅奏曰:
“该万历十九年八月日,准辽东都司咨云云等因,准此臣查得,先该本年三月内,日本国对马州太守宗义调刷还被虏人金大几等,供说:‘在彼地名畠山殿州,听得国王盛具战舰,拟于今年入犯大明。’续该本年五月内,有倭人僧俗相杂,一起十馀名来到说:‘称日本关白平秀吉用兵,倂呑诸岛六十馀州,琉球、南蛮诸国亦皆归服。为缘嘉靖间遣使朝贡大明,拒绝而不纳,世怀怨恨之故,拟于明年三月间入犯大明。兵船所经,虑或搅扰贵境,若得大明许和,事可得解。’又该本年六月内,对马岛宗义调所遣伊男义智来到浦口,称有警急,因说:‘日本关白大治兵船,将犯大明,贵国地方幷应被扰。若贵国先报大明,使得讲和,可免此患等因。’
已将所闻未委虚的及伊贼哄胁难测事情,节次备咨,礼部顺付,赴京陪臣去后,今该前因,已经略具词节,回咨都司,计已转闻朝廷。
外臣窃照,日本一种邈在沧溟,伊性轻狡,以舟楫为技能,以寇掠为生理,近如小邦沿边,远如上国海徼,出没比比,为民吏患,固已久矣。
至于抗怨天朝,声言兵势,使人恐动小邦,以冀为伊通款,此伊先故未有之凶诈也。
又至于琉球不曾归服,却说归服,以詑于小邦;小邦不曾败降,却说败降,以诳于琉球。而将伊犯顺之计,彼此播说而不惮,其心果欲何为?
及说入北京,令小邦向导,入福、广、浙,令唐人向导,小邦有无为伊向导之理,姑未暇自明,所云唐人,果何指认,而一体准拟如此?虽蛮荒代有逆种,未有似伊狂妄者。
必是伊自忖量,阻以鲸波万里,其兵力所至,非中华所测知,东南降附,非两处所交验,凶谋悖状虽闻,非问罪之师所易及,乃敢张说虚喝。但得展转疑惑,下可劫持海中诸国,上幸蒙许朝聘,赏赐市贸,惟意所利,兼或觇熟关隘,方有所逞,伊贼侥觊委应,不过出此。
朝廷之上亦已洞照贼情。其言出于恐胁,琉球特以事系,声息且在悬远,对有司咨问小邦,务要得其的确耳。
小邦与伊国虽并处日域,此为西北陆连华夏,彼为东南极海一方。水道相望,尚有数千里之上,颿风飘忽,不与伊同。反复变态,非我欲亲。伊每一面窃发作耗,一面称款往来,故无其常矣。小邦惟不能痛绝,则微有以羁縻,庶少休息边民而已。
且因三国、高丽故事,有时遣人下海,以刷回人口等项为名,其实要以侦探彼中,以为伊国道里物力,只凭传闻,动静机诈,徒付遥度,委于应敌之道不便故也。
近据海中回人说,称至彼侦知,有平秀吉新灭国主源氏,代有其位,自称关白,颇事战伐于诸岛中。又说国人潜说关白猖狂,势将不久。又说对马岛守宗义调称病不主务,却又访知宗义调为平义智所代等因。
听此,怪讶间,有义智称岛主义调亲男来到,宗、平原自异姓,却冒认父子。想是义智亦系秀吉姓亲,篡国夺岛出于一家,相助为逆,诈称义调遣来报警,实行恐动之谋,伊种阴谲无状,推此可知。
小邦自经丽季,大势倭贼充斥屠劫,先臣国祖为将,克捷剿歼。而后惩于失御、藉于馀威,设备粗有条理,警急亦自衰息。
至嘉靖乙卯,有倭船一百馀艘来犯全罗道达梁等镇,缘是小邦狃安之久,战守兵吏多有被害,然贼亦败衄,殆无得还。
除此,前后或因经过海道,遭风漂到,或于岛座,藏伏窃伺,或乘海暗,瞭望懈怠,得以驱抄边户,追截渔船,掩袭弓手,节被守御将官觉知,或擒或遁,否亦所得些少而已。
近数二年内,又绝无来犯之时,安有对战以有胜败且降乎?伐人之国,降其人众,虽在一隅,传声何限,而败者得以讳,胜者急于夸乎?
伊言狂肆,欲黠反痴,岂复计人疑信?臣以小邦之得此言,不惟保琉球之不服于倭,亦意南蛮诸国之不曾服也。
臣独痛念,自臣祖先有国,世笃忠顺敬畏,不负列圣奖与‘礼义之邦’之称,不敢至于臣身而失坠。而况世受殊恩异数优于内服,若臣于圣上之朝则又加焉。
他不可殚纪,如积久之冤枉得雪,已绝之彝伦得叙,极严之典训得改,至蒙拨秘而攽示,此虽辇毂臣子,难以得之于天威之下。臣以外藩末裔,有吁必遂,无复馀愿。盖千载一有,天下无二焉耳。臣常晨夕感泣,悬望九霄,区区愿忠无可为者,报德之期惟有结草。
不图倭贼以臣亦傅海,而国认为等夷,不复知人兽异心、顺逆殊性,乃以向导之名归之,言亦丑辱。臣何不幸得此于闽越之间,至于上闻朝廷?
伏惟天地日月必不以此疑臣,臣亦不敢为此多辩。惟复恐臣之事上,诚或不至,有以致之者。仰跼俯蹐,若无所容,且切羞愤与伊贼并生于涵负之中也。
所据倭贼,臣直见其夸谩无实,骤骄必亡,为不足虑者。然又思得凶恶将祸,若或厚之;猛兽将毙,伤人必多。伊贼跳梁猖獗,不畏天道、不顾人理,及其未败,不应安分。安知鲸鲵之狞不果一肆于波涛之外乎?
臣已行邦内沿边守将,严谨军火,凡贼船不拣犯境过境,辄便截杀。敢望朝廷另敕海道备倭等官施行,要之有备无患,不胜幸甚。谨具奏闻。刑曹参判臣崔岦撰。”
初,秀吉流言于琉球王曰“某国既降,吾将入帝中土矣”,琉球国世子尚宁使大夫具奏皇朝。于是兵部令辽东移咨本国,问国王败陷曲折。大学士许国扬言曰“国尝奉使东藩,习知情实,必不降于平秀吉矣。使者朝夕当入朝,吾且俟之”,乃遣其家人兪深,迎使者于通州道中。已而冠盖自东来,所谓陪臣应南也。深疾驰,报大学士曰:“东藩使者至矣。”大学士闻之,大悦,曰:“国始谓东藩必不降。今使者至,国言不虚矣。”
及应南入朝,神宗始知尚宁奏不足信也。未几,应寅至京师,神宗召见皇极殿,慰谕勤恳,特赐王白金、彩币以奖之。
秀吉既叛,王幸义州,遣使乞援。兵部尚书石星奏遣指挥黄应旸来觇之。王迎见于龙湾馆,出示秀吉前后书,应旸拊膺流涕,曰:“代上国而受兵,义闻不章,反蒙恶名,岂非无穷之冤邪?”遂以实归报兵部,东援之议乃决。
敕兵部侍郞宋应昌为经略军门,提督同知李如松为提督军务,统率南北精兵四万馀人,来援之。以副总兵杨元为左协大将,副总兵王有翼、副总兵王维贞、参将李如梅、参将李如梧、参将杨绍先及先锋副总兵查大受、副总兵孙守廉、参将李宁、游击葛逢夏等属焉;副总兵李如柏为中协大将,副总兵任自强、参将李芳春、游击高策、游击钱世祯、游击戚金、游击周弘谟、游击方时辉、游击高升、游击王问等属焉;副总兵张世爵为右协大将,副总兵祖承训、副总兵吴维忠、副总兵王必迪、参将赵之牧、参将张应种、参将骆尚志、参将陈邦哲、游击谷燧、游击梁心等属焉。参将方时春为中军,备御韩宗功为旗鼓,兵部员外郞刘黄裳、兵部主事袁黄为赞画,户部主事艾维新督饷山东。又赐白金一万两,犒将士。
臣窃谓《春秋》之法,列国大夫为天子斥蛮夷者,孔子予之。先臣廷彧与尹斗寿明大义,请奏天子,昭敬王遂从其请而奏之。此大义,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也。
及难作,神宗皇帝兴天下之甲、竭天下之财,以存属国者,无他,感王之奏而已矣。若论王中兴之功,则此奏当为首矣。
§
复国勉谕敕
[编辑]“昨者王以大兵驱倭出境,还师旧国,上表进方物来谢,朕心深用嘉悦。念玆复国重事,不可照常报闻,今特遣使降谕。以古人卧薪尝胆之义相勉,其尚及今息肩外侮、再展国容之时,先业可兴、大仇可雪。此则继自今,存亡治乱之机在王不在朕,王其戒之、慎之。”
右,神宗皇帝敕书。万历二十一年正月,提督李如松击倭奴于平壤,大破之,倭奴夜遁。四月如松入汉城,留十八日,自忠州南逾鸟岭,至闻庆,久之,班师,闰十一月行人司宪奉旨来宣。
初,昭敬王绝倭奴平秀吉约,奏于天子,义闻中国。秀吉兵既陷平壤,兵部尚书石星请率师身自东征以安属国。天子壮之,诏以侍郞宋应昌为经略,使先率师驰往救之。
暹罗国闻王之义,亦进奏,请发舟师由南海直𢭏日本。石星奏曰:“暹罗国在越裳西南海中,距朝鲜可万馀里。能慕义欲征秀吉,宜许之。”天子曰:“可。”后两广总督萧彦以为不可,事遂已。
如松字子茂,宁远伯成梁长子也。成梁高祖英世家楚山,入中国,授铁岭卫指挥佥事。
成梁家贫,年四十犹为诸生。嘉靖中御敌有功,补辽东险山参将,大学士张居正举为都督,镇辽阳,二十二年十奏捷,威震绝域。
如松果敢有父风。以总兵官提督陜西平宁夏,进左都督。会秀吉叛,如松东征,至义州,成梁私与如松书曰:“朝鲜,吾父母之国。汝力战,复其土地,以慰我高祖之灵,汝其勉之。”如松尝以其书示接伴使,曰:“父教如此,敢不为盛国尽力?”
先是,游击沈惟敬见平行长言:“平壤迤西之地,乃上国界。尔退屯,以待明诏。”行长请封,惟敬曰:“余当往奏。以五十日为之期,尔兵毋得出平壤西北十里外。”乃立木为标而还。如松至军,叱惟敬曰“此憸邪也”,欲斩之。参谋李应试曰:“藉惟敬绐倭以封而阴袭之,亦奇计也。”如松以为然,乃置惟敬于军中,誓师渡江,次肃宁馆。
行长以为封使将至,遣牙将二十人来迎。如松檄游击李宁生缚之,获三人,馀走还。行长复遣小西飞来见如松。
既六日,次于平壤,行长犹以为封使也,登风月楼以待之,诸倭奴花衣夹道。如松进兵抵城下,行长大惊,婴城守。如松跃马,督将士,万炮齐发,声震天地。如松手斩怯退者,巡示三军,大呼曰:“先登城上者,赏银五十两。”骆尚志奋戟先登,浙兵鼓噪而从之,拔倭奴旗,立明旗,倭奴退入土窟中。
如松乃与张世爵等攻七星门,用大炮撞碎门板,整军而入。李如柏由含球门、杨元由普通门乘胜直前,斩获一千二百八十级,烧杀亦过半。
行长遂入练光亭,据土窟。如松止营,使张大膳谕行长曰:“开尔生路,可速来听我约束?”行长曰:“今夜当退,请无截余归路。”如松乃许。夜半行长率众遁,三都悉复。
初,先臣从王子𤣰,入北方,会宁叛民以王子、陪臣献于倭奴,先臣被执,终不屈。神宗下诏,责倭奴曰:“尔国如还王子及陪臣,朕当辍兵矣。”会行长使飞弹守来请降,如松曰:“尔等虽来请降,王子、陪臣犹未还,何以复天子之命乎?”乃遣壮士娄国安,入行长军,夺王子,归之行朝。先臣从还,如松之力也。
十二月,如松班师,加太子太保,益禄百石。明年土蛮犯辽东,如松战死,诏具衣冠而葬之,赠少保,谥曰忠烈。
臣谨案:《江汉》之诗曰“肇敏戎公,用锡尔祉”,“釐尔圭瓒,秬鬯一卣”。大将军李忠烈公提明甲,破七星门,扫花衣百万之众,此敏于武功也。天子之所以锡祉者,岂直秬鬯一卣哉?
谕大学士王锡爵诏
[编辑]“卿每奏,必及皇贵妃,何也?彼数劝朕,朕以祖训,后妃不得与外事。安敢辄从?”
右,神宗皇帝诏书。万历二十一年十一月,大学士王锡爵,召见煖阁,请定国本。神宗曰:“中宫有身,奈何?”锡爵对曰:“今元子已十三岁,尚何待乎?”神宗感动。锡爵退,复上疏言:“外廷以固宠归之贵妃,恐郑氏举族不安。”神宗心动,为此诏以谕锡爵。
初,孝靖太后王氏生光宗,既而恭恪郑贵妃生福王。给事中姜应麟等上疏请立皇长子,神宗不许。皇太后李氏问故,神宗对曰:“是,都人子也。”盖宫人谓之都人,内廷语也。皇太后怒曰:“尔亦都人子也。”神宗惶恐不敢起,由是光宗得立为皇太子。
蓟州男子张差持梃,入慈庆宫,词连贵妃中贵人庞保、刘成。贵妃闻之,泫然而泣,神宗曰:“外廷语,不易解也,尔宜自求太子家。”贵妃乃之太子家,泣诉之。贵妃拜,太子亦拜,弃差于市,狱乃定。
臣以为张差之狱,郑贵妃将陷不测,神宗下诏,穷治之,以安贵妃也宜矣。而乃谕贵妃往诉太子,何也?太子,天下之本:贵妃,后宫也。故神宗委之太子,示不敢私护贵妃也。
再出师敕
[编辑]“节该。朕念尔国近在东藩,世敕恭顺,曩年倭奴残破尔疆土,奔播义州,哀吁请援。朕为恻然,特遣文武重臣帅师东征,不啻救焚拯溺。尔时举国犹有固志,共助天讨,复尔土地,还尔王子、陪臣。已倭奴畏遁,俛首乞封,朕念尔生聚未复,姑从其请,无非为宁尔也。
胡休息数年,不加训炼,狡倭再入,张皇奏牍,请救于天朝?于是复有东征之役,劳兵转饷,深历险阻,为尔防援,朕字小之仁、恤难之义,亦勤矣。
玆遣御史一员,监军督战,仍赐宝剑一口于军门将士,有不用命者,并令先斩后奏。尔君臣宜举国努力,以助王师,无得自绝于天致贻后悔。”
右,神宗皇帝敕书。万历二十五年春正月,倭奴清正复入寇,诏以邢玠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兵部尚书兼理粮饷。又诏杨镐为经理军务,麻贵为大将军,征倭奴,副总兵杨元统辽东兵三千人,副总兵吴惟忠统南兵四千人,游击将军牛伯英统密云兵二千人,游击将军陈愚衷统延绥兵二千人,咸属于玠,参政萧应宫、监军户部郞中董汉儒督饷海上以救之。总督差官,赍旨来宣。
初,倭奴袭破闲山,统制使元均死之。倭奴进兵,逼振威,王都震駴。镐闻之,昼夜疾驰,入王都,阴遣勇将牛伯英、杨登山、颇贵、解生帅敢死士二千人趋天安郡,而诸将皆不知也。
伯英等伏兵稷山素沙桥以待倭奴,已而倭奴皆白衣至桥南,未及成列,伯英等乃纵锐骑驰击之。自桥东南,皆平原,多浅草,倭奴不能当锐骑,披靡而走。中矢死者甚多,伯英等斩三十级。
镐又遣猛士摆赛率二千骑往援之。与伯英等合兵战,射中其将,已又斩六十四级,倭奴遁,王都稍定。
十月,镐、贵引大军,南逾鸟岭。镐将行,言于王曰:“不佞率师南征,愿与王偕。”王曰:“唯。”明日与镐出城门,镐从险涂跃马去,王亦疾驰而及之。镐顾而笑,曰:“王可与共事矣。”及至江上,镐登舟,请王还都,王乃还。
臣伏闻神宗皇帝初出师,天下之力犹未罢也。及倭奴再犯釜山,大学士许文穆公国已去,兵部尚书石星下狱,中州兵,不可复发,而神宗悉出精锐为王援,虽亲父母,安能闵仁若斯其笃且挚邪?
平倭慰谕敕
[编辑]“节该。比者,倭奴平秀吉肆为不道,以兵蹂躏尔邦,荡无宁宇。
朕念王世供职贡,深用悯恻。故玆七年之中,日以此贼为事,始行薄伐,继示兼容,终加灵诛。盖不杀,乃天之心,而用兵,非予得已,安疆靖乱,宜取荡平。
神恶凶盈,阴歼魁首,大师乘之,追奔逐北,鲸鲵戮尽,海隅载清,捷书来闻,忧劳始释。
今王令陪臣奉表称谢、贡献方物,具悉王怀德感恩之意。特降敕奖励,仍赐彩币表里,就令陪臣赍去以答忠诚,至可收领。
先曾陈吁所诬,朕以心体亮,本无疑于王,下廷臣杂议,又具言王必无他,已有别旨昭雪,想能知悉。”
右,神宗皇帝敕书,万历二十七年,陪臣韩应寅归自京师,赍谕来宣。
初,平行长屯顺天,沈安顿吾屯泗川,清正屯蔚山,镐以谓“先攻清正,断贼左臂,然后行长可禽也。”
十一月,率师南下,至义城,与接伴使李德馨阴遣降倭吕余文入清正营。居三日,余文潜趋太和江,察其虚实,升岛山,觇其险易,为之图而上于镐,倭奴窟穴及士卒众寡,可得而知也。镐大喜,乃以朱笔画三路所从入处,遍示诸将。
明日分兵四万人,令李芳春从左路,彭友德从右路,高策从中路,三路兵次第前进。夜将半,镐至蔚山,距清正营六十里。令摆赛为先锋,杨登山次之。未明,赛薄清正营,以火箭射其营中,清正出兵以捍之,赛即迎击,斩四级。登山亦率二千骑,为赛后距。赛阳退,清正追之,赛回军,与登山并力合击,斩四百六十馀级,生擒其将军一人。
明日三路俱进兵,左军围伴鸥亭,右军围太和江,中军直𢭏清正营。镐鼓噪,躬自督战,四面炮声动天地,火箭相应自空下。风迅火烈,倭奴帐皆为所烧,黑烟弥天。镐乘胜拔太和江、伴鸥亭,馀贼悉遁。
镐遂引兵围岛山十有三日,会天寒,士马冻馁,令诸将还军庆州。赞画丁应泰劾镐军事,诏革镐职,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万世德为经理。
二十六年秋九月,玠与世德议进兵。提督麻贵遵东路,参将杨登山、游击将军摆赛、都司薛虎臣、副总兵吴惟忠、参将王国栋、游击将军陈蚕、游击将军叶思忠、游击将军陈寅、游击将军颇贵、副总兵解生、游击将军陈愚闻、游击将军彭信古等皆隶于贵;提督董一元遵中路,副总兵李如梅、游击将军涂宽、游击将军郝三聘、游击将军叶邦荣、游击将军卢得功、游击将军茅国器、游击将军安本立、副总兵李宁、副总兵张榜等皆隶于一元;提督刘𬘩遵西路,副总兵李芳春、游击将军牛伯英、游击将军蓝芳威、参将李宁、游击将军曹希彬、游击将军吴广等皆隶于𬘩;提督陈璘遵水路,游击将军许国威、参将王元周、把总李天祥、游击将军季金、游击将军张良相、游击将军沈茂、游击将军福日昇、把总梁天胤等皆隶于璘;南北兵凡十四万二千七百。
贵令解生、杨登山率六千兵攻清正,王国栋率三千兵,伏于道中,夜搏战,斩十七级,令麻云率二百骑,由箭滩直上岛山,斩一级。倭奴惊走,溺死者,不知其数。
一元陈兵伽倻山,自三嘉县直夜驰一百一十里,涉南江,屯望晋峰。沈安顿吾见明甲,大惊而遁,一元因遣麾下骑出昆阳,西击倭奴,斩十二级。
后七日,一元自将四千兵,抵泗川东,与倭奴战于城下。有一将锦袍金甲,跃马而前,即沈安顿吾先锋也。一元乃使方时新射,中其颊,立殪之。诸军合击,斩一百三十馀级。
𬘩攻行长于顺天。令王之翰、李时言率八千兵由光阳,吴广、元慎率五千兵由乐安,会于曳桥。𬘩自将兵万馀人,与李芳春、李光岳抵城东德阳驿下。会行长出海龙山,见明甲,还走入城,𬘩追击,斩九十级。
明日行长出西门,剑、矟横亘燕子桥,𬘩骑突进,夺一旗,行长还走,复入城,不敢遽出。居久之,𬘩为云梯,攻城门,之翰先登,木栅十步外,斩十馀级。
璘率舟师,攻行长。九月进兵,破木栅,斩获甚多。行长船见于南海,璘令季金为前锋,出观音浦。行长船可数百艘围璘船,二将跳入璘船中,明甲举钯,刺其胸,投之海水。倭奴鳞集,从船下仰纵飞炮,明甲皆伏,倭奴交剑入船中,剑可数重。明甲挥矛,俯刺之,坠水死者以千数。
已而璘摇铎收军,诸船中寂然无声,倭奴疑之,不敢犯。日且入,璘令升高散喷筒,火烈风急,倭奴船顷刻为炉,海波尽赤。有楼船高可十丈上施朱幕,倭奴将三人被甲,殊死战,璘发大炮,碎其船,斩石曼子。
属国平,璘功为首,进都督同知,世荫指挥佥事;𬘩次之,进都督同知,世荫千户;贵又次之,进右都督;一元赐白金、彩币。
初,应泰劾镐军事也,彭友德谓李德馨曰:“应泰所劾二十事,其中五事亦干于盛国矣。镐今将上奏求回,镐之不幸亦盛国之不幸也。”明日德馨往见镐以慰之,镐笑曰:“应泰心肠异于常人,真可恶也。”诸将不能办事者,镐欲以法钤束之,谗言至此,天下事岂不难哉?王遣陪臣李元翼奏镐无罪,应泰怒,遂劾属国交通倭奴,而神宗终不信也。
革主事丁应泰职为民敕
[编辑]“国体、军情,皆朝廷大事,朕岂以一小臣私忿妄讦,不念将士久戍劳苦与属国君民泣吁苦情?丁应泰举动乖谬,威制戡科,几误大事,姑着革职,为民回籍,听勘。尔部移咨,慰谕朝鲜王,俾知朕始终字恤德意,仍令戒训国人,益坚恭顺之节。”
右,神宗皇帝德音。万历二十七年,陪臣李恒福归自京师,兵部尚书萧大亨奉旨,回咨本国。
初,应泰诬奏属国诱倭入犯、愚弄天朝、招倭复地、交通秀吉、结党杨镐、朋欺天子,又引三浦倭户事以证之。又言属国称“祖”、“宗”,谓之僭号,王遣恒福奏辨之。
天子乃诏九卿、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会议,吏部尚书李戴、户部尚书杨俊民、工部尚书杨一魁、礼部左侍郞余继登、兵部尚书萧大亨、吏科给事中赵完璧、兵科给事中张辅之、浙江道御史赵士登、通政司使范仑等皆言王忠顺无他,诏应泰革职为民。
先是,秀吉弑其君,遣平义智请和亲,礼曹判书柳成龙建议通使。于是乃命黄允吉充使者,而金诚一为之副。及使者归自日本,秀吉谋反,而诚一启言秀吉必不反,王以为然,遂不修中外武备。尹斗寿请奏天子,成龙以谓不当奏,王卒从斗寿之议,奏于天子,而成龙欲讳通使,乃以被虏逃回人金大几言为奏辞,以欺天子。
明年夏,秀吉果叛。是时诚一为节度使,王命使者即军中斩诚一头。成龙论救,得不斩,乃反擢授观察使,国人皆愤,而恒福犹推重之。王自平壤幸义州,成龙失路而丧其守。文正公金尚宪谓宋先生时烈曰:“李文忠公称成龙规模成就,非诸人之所能及也。然文忠公若知成龙失路事,则所论必不如此也。”文孝公赵翼曰:“柳成龙小有才智,而其心忮求,所以不臧也。”
金诚一欺君罔上,将斩之,成龙建言收还之,不惟不罪,至超授为观察使,政令如此,何以服四方人心?而反以人心怨叛,归罪上躬。后魏学曾箚本出,而成龙难容覆载矣。
臣谨案:游击将军沈惟敬始为倭奴议和亲,卒坐弃市。然惟敬奉使日本,以药丸绐平秀吉曰“如服此丸,则疢疾皆可去矣”,秀吉服之,曾不知其药之有毒也。居月馀,肺肝尽枯,未几而死,是惟敬殪秀吉也。一丸之药与斧钺无以异也,神宗诚知有此功,则惟敬必不弃市矣。若成龙者,主和亲,与惟敬同,而又无殪秀吉功,然本朝不问其罪,而谓之中兴名相,何哉?
补赐诰命冕服制
[编辑]“朕惟王者,持危举废,莫厚于仁;立国安人,莫大乎礼。礼者,物耻足以振之,国耻足以兴之,虽文章物采,无敢废也。尔朝鲜为国,素敦礼教,懋笃忠敬,称我优嘉。
自顷以来,越在草莽,典章文物,几乎荡然。朕为尔洗涤凶妖、恢还土宇,固我师武臣力,亦不可谓非尔秉礼之效,否则军旅安经,政令安行?顺物不守,事乃大逆,尚有今玆之捷乎?
尔王〈御讳〉以诰命冕服,奔迸莫守,遣使来告,祈得赐如初。夫事上莅下,须此修容,复汉威仪,朕所矜许。是用敕尚方制给,仍锡之诰,尔尚敬之哉!
朕不以礼假人,尔毋以菲废礼。蓝缕启楚,大布兴卫,薪胆霸越。皆王今日事,懋哉,毋忝朕命。”
右,神宗皇帝制书。万历二十九年,陪臣赵挺归自京师。以穆宗所赐诰命冕服,因乱沦失,请补赐,敕尚方制送冕服,因锡诰命。
有司言:“冕服长短不适体,宜改造。”王曰:“皇上之赐,当服之,何敢改也?予西迁时,宫中之物,悉弃之,惟皇上所赐蟒衣,手索自随,欲于他日必着此衣而终也。其衣至今犹在,往往抚之,唯知泣下也。”
王以至诚事天子,四十一年如一日,凡迎诏、拜表、望阙之礼,必肃敬将事,虽在流离颠沛之际,未尝少懈。每封进方物,必亲自点视,或仪物不逮、情意未展,则比使臣还,不能安于心。
对群臣语,辄于邑,无一日不颂皇恩,臣顺之诚不啻如孝子之慕父母。师兴之后,皇朝文武将官前后东来者,率不下累十百人,上自元戎,下至都司、指挥,无不殚诚致敬,各尽其礼。
疾革之日,使者至,犹自力冕服拜跪,盖天性,非强为也。呜呼!王家于皇朝匪子弟国,而神宗出师七年,劳中国以存藩辅者,诚之所感也。
中兴勉谕敕
[编辑]“节该。以王倭使数至,胁言兴兵,奏请遣调,以壮声势。朕览之惕然,谓宜体悉。
但遣将一员,调兵数百,以战则寡,以守则弱,亦何济之有?莫如自强,一改弦辙,大修耕战,逐一料理。昔老子贵慈,犹不讳战;文王明德,亦隶钩援;子产、武侯,皆以严理。岂以儒缓为弘仁,苟安为体息哉?
壬辰之事,至今毛竦,可不戒欤?夫一旅中兴,于今为烈,千里畏人,举世所笑,王其勉之,毋辜朕意。”
右,神宗皇帝敕书。万历三十一年,陪臣金玏归自京师,赍谕来宣。
自秀吉发难以来,三都沦陷、七庙丘墟,而诸道军伍羸弱,不足以斥逐倭奴、恢复郡县。然昭敬王得人才以致其用,举文靖公尹斗寿为议政府右议政,文忠公李恒福为兵曹判书,忠庄公权栗为都元帅,文忠公李元翼为平安道观察使,忠武公李舜臣为庆尚、全罗、忠清三道统制使,朝请则有忠翼公郑崑寿、文翼公李德馨、文贞公尹根寿,辞命则有刑曹参判崔岦、文忠公李廷龟、文僖公李好闵,此王朝之所以中兴也。
斗寿字子仰,海平人也。母玄氏以贤明闻。斗寿始生,有流星入文昌垣,少凝重,才猷绝人。从成先生守琛游,举乙科,万历中授司宪府大司宪。
平秀吉谋犯皇朝,方是时,先臣廷彧判兵曹,斗寿入对,与先臣请奏天子,小人不悦,黜先臣,夺其官爵,流斗寿于洪原县。
斗寿将行,闻小人议欲加罪,谓宾客曰:“斗寿不见李元翼,则群议,莫可遏也。”乃见元翼,慷慨言曰:“国家有事,则斗寿与子同事也,宜矣。今群议欲杀斗寿,独不为国家之虑乎?”元翼感动,为斗寿力沮小人,由是群议得少熄。王既奏秀吉叛谋,神宗下诏奖其义,王大喜,立赦斗寿。
忠州陷,王如义州,至开城,拜议政府右议政。斗寿请王御南门抚谕父老,下罪己书于诸路,遣使者召集义旅。至平壤,进左议政。
初,文忠公李恒福为大司宪,尝言事,语侵斗寿。后斗寿与恒福善,无一毫见于色辞,恒福退,谓人曰:“吾为尹公所包容,久矣。”
王遣斗寿经纪𬇙南,户曹判书金应南耳语恒福曰“尹公去朝,则大事必瓦解矣”,恒福遂启留斗寿。
至义州,王欲内附,斗寿争曰“社稷、臣民,举将谁托,而轻为匹夫之行乎”,一日中五启,不止。王以为然,乃驰奏乞师皇朝,破倭奴于平壤城,遂复三都,斗寿之画也。王还都,授领议政。
斗寿沈厚有大略,临事敏达。方王室危难之时,正色朝端,屹然如山,人望之,有所恃焉。
臣以为尹文靖公虽无学术,然知虑宏远渊深,其未乱也,请奏皇朝以正其义,其既乱也,乞师皇朝以成其功。故事业磊落光明,有始有终,虽在中国,必当在名臣之列矣。
遗诏
[编辑]“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四海,四十八载于玆,享国最长,夫复何憾?
念朕嗣服之初,兢兢化理,期无负先帝付托,缘多病,静摄有年,郊庙不躬,朝讲希御,封章多滞,僚采半空。加以矿税繁兴,征调四出,民生日蹙,边衅渐开,夙夜思惟,不胜追悔。
方图改辙,嘉与天下惟新,而遘疾弥留,殆不可起,盖愆补过,允赖后人。
皇太子聪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尚其修身勤政,亲贤纳谏,以永洪图也。皇长孙宜及时册立进学,瑞王、惠王、桂王,各择善地,令早就藩封。
大小臣工,务协恭和衷,辅理嗣君,保乂王室,是皆朕惓惓之至意也。内阁辅臣,亟为简任,卿贰大僚,尽行推补,两次考选,幷散馆、科道官,俱令授职。
建言废弃,及矿税诖误,诸臣酌量起用,一切榷税,倂新增织造、烧造等项,悉皆停止。
各衙门见监人犯,俱送法司查审,可释放者释放。东师缺饷,宜多发内帑,以助急需,阵亡将士,速加恤录。
丧礼遵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王,藩屏为重,勿得辄离本国。各处总督、镇边、三司官,地方攸紧,不许𢫔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具幷土官,幷免进香,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右,神宗皇帝遗诏。万历四十八年七月壬辰,大渐,召文渊阁大学士方从哲、吏部尚书周嘉谟、兵部尚书黄嘉善、户部尚书李汝华、礼部侍郞孙如游、刑部尚书黄克缵、左都御史张问达、英国公张惟贤等八人于弘德殿,神宗以手指八人,勉以勤职,又谕以忧虑东事,从哲奏用人、发帑,神宗手握者数三,遂崩,葬定陵。
自太祖承元之敝,峻刑法以绳天下,置诏狱于锦衣卫,及太宗靖难以后,又立东厂,以刺事缇骑旁午,而海内无不惴惴。狱中有鸟,类鹤而小,哀鸣则逮者。
至神宗晩节,以仁厚率先天下,戒有司毋滥刑罚。故缇骑终岁不出锦衣卫,东厂狱中常空虚而生青草。大学士自申时行以下九人,都御史、六部尚书自陆光祖以下四十有七人,皆得致仕,而保全终始之节。故天启、崇祯之际,士大夫相与致命,而无所悔,岂神宗仁厚之报欤。后八十年,王〈元孝〉命有司立皇坛以祀神宗,用诸王祭仁祖礼也。
赐大学士方从哲谕泰昌
[编辑]“昨父皇言及先生等具奏用人、发帑诸事。今特悯念辽东等九边文武将士劳苦,发内帑银一百万两,给与户部,酌量缓急,作速差官,星夜解赴各镇,以作犒赏,以称悯恤至意。特谕卿知。”
右,光宗皇帝德音。泰昌元年八月丙午,即皇帝位,遵神宗皇帝遗诏,发内帑银一百万,犒赏将士。太监王安劝光宗力行仁政,奖用直臣邹元标、王德完等,中外翕然称其贤,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皆重之。
初,端文公顾宪成为吏部员外郞也,廷推阁臣,举文端公王家屏,削籍,屏居无锡县。县有书院曰东林,宋杨时讲道处也。宪成唱修,与学者讲道其中,诋王氏守仁之说为异端,学者称泾阳先生。士大夫慕其风者皆宗之,与相应和,讽议时政,不少忌讳。由是东林名大著,而不悦者交攻之。
其后歙人汪文言内结王安,外附杨涟、左光斗,与断国论,大学士叶向高举为中书舍人。文言足知有侠气,宾客盈门,给事中阮大铖劾光斗等,夤缘文言,交通于安以求利,东林之祸自此始。已而梃击、红丸、移宫三案出,国是纷然,未尝不抵排东林也。
先是,刑部讯张差,差供称庞保、刘成予金银壶,打小爷,小爷者,指光宗也。光宗谕刑部曰“保、成从轻拟罪”,为贵妃也。
光宗大渐,大学士方从哲言“李可灼请进药”,下诏召之。可灼乃进红铅丸,光宗再服,称平善,明日崩,礼部尚书孙慎行劾从哲有弑之实。
光宗崩,选侍犹居干清宫,外廷汹惧,疑选侍欲听国政,涟、光斗上疏力争,选侍移居仁寿殿。此谓三案。
然熹宗践阼之初,吏部尚书赵南星与涟、光斗辅翼天子,正人布列朝廷,中外欣然望治者,东林之力也。
准奏锡命制天启
[编辑]“天覆无私,国制总包。夫遐裔日临有道,皇仁直鬯于殊方。选贤明以立之君,顺舆情而申之命。尔署朝鲜国事李〈御讳〉,才堪荷重,度足超群。每思伏剑以安边,几欲枕戈而报国?群情共戴,世系攸归。爰因王母之陈情,特念东方之维翰。是用特封尔李〈御讳〉为朝鲜国王,尔其缵玆旧服,摅乃新猷。继先烈以矢忠,怀永图而慎德。梯航底贡,无忘事上之恭,掎角成师,弥奋同仇之勇。庶其匪懈,永孚于休。钦哉。”
右,熹宗皇帝制书。天启四年,司礼监太监王敏政、御马监太监胡良辅来锡命。
初,光海君为世子,失德甚多,昭敬王常欲废之,及仁穆大妃金氏生元子,即永昌大君㼁也。领议政柳永庆率百官贺,国人皆知昭敬王之将易世子也。光海君日夜忧悸,既即位,先弑其兄临海君,遂杀元子,迁大妃于西宫,锢其门,别置羽林,防守之。
于是逆贼李尔瞻等议废太妃、焚天子所赐诰命、毁冕服、绝供进、停朝谒、贬公主为庶人。皇朝使者孟养志赍敕书,至自东江,光海君称疾不见,拘之开城者逾年。
陪臣金瑬与国中忠义之士诣西宫,复太妃位,太妃乃废光海君,迁于江华,策宪文王署国事,遣李庆全、尹暄等请命于皇朝。故天子敕赐冕服及诰命。宪文王嗣位之初,罢营缮、削伪勋、诛贬凶奸,昭雪冤枉,人心无不悦服焉。
臣伏闻宪文王之为王孙也,昭敬王尝命王孙画骏马。大渐时,赐文忠公李恒福,及恒福流于北青,以其图托之金瑬,而不言其谁所画也。恒福卒,瑬出其图,悬之壁上,一夕王孙至瑬家,见骏马图,泫然而泣,曰:“此予所画,而先王所深藏也。”瑬于是始知先王意在于王孙也。
呜呼!永昌年尚幼,光海无道,必覆社稷,先王欲立王孙也,盖已久矣。然则恒福所受图,岂偶然哉?
磔魏忠贤尸诏崇祯
[编辑]“磔魏忠贤尸,悬首河间,魏良卿、侯国兴、客光先等并弃市,籍其家。”
右,毅宗皇帝诏书。天启七年八月乙卯熹宗崩于干清宫,丁巳毅宗入承大统。十一月安置魏忠贤于凤阳,己巳忠贤自缢死,敕磔其尸,下客氏于浣衣局,笞杀之,弃良卿市,侯国兴、客光先等皆伏诛。
初,忠贤与恶少年博,不胜。恚而自宫。万历末,选入宫中,为典膳,与皇长孙乳媪客氏通,由是两人深相结。有道士歌于市曰“委鬼当头坐,茄花遍地生”,北人读客为楷茄,盖忠贤、客氏之兆也。
天启元年,封客氏为奉圣夫人,忠贤迁授司礼监秉笔。太监杨涟上疏劾忠贤二十四罪,忠贤怒,下汪文言镇抚狱,遂逮赵南星,杀涟及左光斗,威既立,逆谋益急。
及熹宗崩,皇后张氏折忠贤、客氏逆谋,传位毅宗,两人不敢违。毅宗即位,忠贤诛,赠南星太子太保,谥曰忠毅;涟,兵部尚书,谥曰忠烈,光斗,太子少保,弘光初,谥曰忠毅。
锦衣卫王世德曰:“魏忠贤窃国柄,威震天下,先帝春秋方十七,不大声色,手翦除之,此固非中主所及。而畏天灾、遵祖训、勤经筵、察吏治、求民瘼,未尝一日自暇逸,使君臣一德,将相协恭,即太平不难致矣。
奖谕君臣大义敕
[编辑]“被兵情节,深恻朕怀。通问来往,权宜罢兵,非王本意。至于君臣大义,皎然日星,王之忠荩,朕所洞鉴。夷情叵测,戎德无厌,王其益励薪胆,严加堤备。朕亦令毛帅,俾其悉心旁掣,为王掎角,彼此协心,冀收桑楡。中国属国,共勉图之。”
右,毅宗皇帝德音。崇祯元年,陪臣权帖赍礼部咨,归自京师。
始,天启七年正月,清骑入安州,节度使南以兴死之。王幸江华,清人移书请约和无助南朝,王却之。清人皆曰:“守义之国,不可胁以不义,唯乞约和。”王乃许,立遣帖等驰奏之,毅宗恻然下此谕。
其后九年,清遣使报王书曰:“古人有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昔明太祖初幷群方,定号金陵,然后北逐大元以一天下。今皇帝宽仁厚德,国中就治,外藩倾心,东薄于海,西抵汤古忒,北至翰海诸国,乡风归附。吾等颂扬皇帝威德,欲进大号,王以为何如?”书至,陪臣洪翼汉请斩使者奏于天子,使者惧亡归沈阳。
十二月,清人引兵围南汉。王城守月馀,毅宗敕遣总兵官陈洪范、副总兵官金日观等,率山东诸镇舟师往救之。山东巡抚御史颜继祖奏言:“属国不可救。”毅宗不听。
居月馀,南汉围解。洪范、日观至东江,清兵夹攻,洪范遁,日观力战七昼夜,与其诸将楚继功陷阵而死。赠日观太子太师,世荫锦衣副千户,有司建祠。继功等并赠恤有差。继祖奏属国不守、世子被执,毅宗以继祖不能往救自诩言中,切责之。
自十年春,朝请遂绝。王悲伤,每岁正朔西乡哭,左右皆泣。乃求义士之可以使皇朝者,未得也。会僧独步自都督洪承畴军入沈阳,至鸭绿水,为义州戍卒所得。节度使臣林庆业告于王朝,王大喜,遂遣独步移咨承畴,具道南汉不守状。独步间走承畴军,因致国书承畴以闻。毅宗下诏褒王之忠,赐独步号曰丽忠。
臣尝谓“鞑靼遣使,而庄宪奏于英宗,倭奴遣使,而昭敬奏于神宗,沈阳遣使,而宪文奏于毅宗,此王朝三建大义,为天下藩辅之法,於乎休矣!”
旌叙汴州军民敕
[编辑]“汴城坚守不屈,文武、军民忠义可嘉。前谕作速旌叙,何至今未行?这本内有名各员,倂黄澍、任濬,通行议叙,奏夺朝廷。褒忠酬勚,典宜优速,以示风劝。”
右,毅宗皇帝敕书。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围开封府,周王恭枵、巡抚御史高名衡城守不下。十二月,加名衡兵部左侍郞,黄澍等赏赐有差。
初,自成与其外舅高迎祥聚众陜西,为盗贼,延绥镇卒张献忠以十八寨,从自成叛,号“闯将”,统其众三十六营,遂乱天下。
史称“自成父守忠祷于华山,梦神告曰:‘破军星为尔子。’已而生自成。巡抚御史汪乔年发自成祖十六冢,其中一穴葬初祖也。”世传“古仙人所定,铁灯不灭,李氏兴”。至是发之,灯火荧然,有赤蛇盘,三四寸角,而飞高一丈,咋咋呑日光者,六七反而伏。乔年函其颅骨,腊蛇以闻。呜呼!乔年不能斩自成之馘,乃发其祖十六冢,献其颅骨,忠臣之愤哀哉!
遗诏
[编辑]“朕自登极十七年,上邀天罪,致虏陷地三次,逆贼直逼京师,诸臣误朕也。朕无颜见先帝于地下,将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可将文武尽皆杀死,勿坏陵寝,无伤我百姓一人也。”
右,毅宗皇帝遗诏。崇祯十七年二月甲申,李自成入彰德府,左都御史李邦华、右庶子李明睿请南迁,不许,请太子抚军江南,又不许。三月乙巳,自成犯京师,丙午,皇后周氏崩,丁未昧爽,毅宗崩于万岁山。
臣谨案毅宗皇帝,燕居庄敬,每晨起,盥漱栉发,冕服佩玉,见上帝,然后视朝。闵仁元元,纲纪庶政,未始有一日之怠。尝朝昭妃刘氏于慈宁宫,辄坐而睡。昭妃怜之,戒勿惊,乃命尚衣谨护之。已而毅宗摄衣冠起而谢曰:“每夜目不交睫,今在太妃之前,困不自持。”昭妃为之泣下。
毅宗恭俭好学问,不喜声色。外戚、诸臣为毅宗阴求美人,得陈沅,内于掖庭,毅宗正色,敕陈沅趣出宫门,适于人,无敢迟留。盖毅宗制行之严,虽圣帝无以过之,其不从南迁之议,死于社稷有以也。
今殿下二十五年,王下教追祀皇坛,明大义也。初,文正公臣宋时烈命其门人文纯公权尚夏,立庙华阳,祀神宗、毅宗二帝。大提学臣李縡铭庙碑曰:
华阳之谷,巴水之涯。有幽其宫,天子之祠。
穆穆天子,万邦父母。仁湛渥厚,爰及东土。膊之磔之,除其虺螫。煦之濡之,奠之衽席。山清海晏,风挥日舒。藩邦再造,猗烈无初。赫矣毅宗,非礼不动。君死之正,百代攸诵。四海化戎,九庙崩毁。帝视犹子,我莫视父。谁敌王忾,以白此冤?帝有荩臣,曰我宣文。宣文有臣,以凉义伐。寔天不吊,中途坏裂。有哭彻昊,磨厓之侧。兴复之计,归此庙食。天子万年,陟降孔迩。芒芒腥土,舍我奚止?穹天博地,欲报罔极。涧藻行潦,臣诚无射。悠悠江、汉,万折必东。先君之志,命此新宫。于皇二圣,义尽仁至。摸天画日,臣岂敢议?惟以诏后,永叙厥彝。毋贰尔心,上帝临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