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二十六
跋尾詔制考
[编辑]諭群臣詔萬曆
[编辑]「近歲以來,士習澆漓,官方刓缺,詆老成爲無用,矜便佞爲有才,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爲人臣報復之資,用是薄示懲戒,餘皆曲貸。諸臣宜祓除前愆、共維新政,若溺於故習,背公循私,獲罪祖宗,朕不敢赦。」
右,神宗皇帝詔書。隆慶六年五月己酉,穆宗疾大漸,召大學士張居正,受顧命。六月甲子神宗卽位,七月己亥諭群臣。
初,文貞公徐階柄國,高文襄公內不平,及給事中胡應嘉劾文襄公,文襄公疑階指使,益恚之。已而應嘉削籍去,言者又劾文襄公。文襄公乃諷御史齊康劾階二子多干請,階疏辨,因乞致仕。九卿以下遂交章劾文襄公,《本紀》稱「門戶漸開」,此之謂也。
居正字叔大,江陵人也。擧嘉靖二十六年進士,補庶吉士,授編修,遷右中允。居正頎面,秀眉目,鬚長至腹。勇敢任事,豪傑自許,然沈深有智,人莫能測也。
改右諭德、兼翰林侍讀學士,徐文貞公階爲首輔,軍國重事,屬居正,傾心責成。世宗崩,階草遺詔,引與謀。遷翰林院學士,月餘,入爲東閣大學士,進禮部尙書、武英殿大學士。
方是時,徐文貞公以元老折節下士,獨居正引大臣體,見九卿,其禮甚倨,九卿以是嚴憚之重於他相。
高文襄公復入閣,與居正善,兩人相得,甚歡也。文襄公議封俺答,居正亦贊之。徐文貞公旣致仕,子璠坐法,居正嘗爲文襄公請寬之,文襄公爲之心動。會有客誣言徐璠餽居正金三萬兩,文襄公以誚居正,居正色變,指天誓,兩人交遂離。
及神宗旣卽位,居正進中極殿大學士,召見平臺,勅賜繡蟒、斗牛服。神宗虛己,委居正,居正慨然以天下爲己任,中外想望其風采也。
諭講官勅
[编辑]「春講以二月十二日起,至五月初二日止,秋講以八月十二日起,至十月初二日止,不必題請。」
右,神宗皇帝聖旨。萬曆二年定經筵春秋講儀,三年始命日講官分直,記注起居,纂緝章奏,臨朝侍班。
臣謹案:經筵講儀,質明,皇帝常服乘輦,至殿門,衆官於門外迎候。皇帝降輦,乘板輿,至殿升座,各官於殿門外一拜三叩首,入內,東、西序立。
鴻臚官贊進講,講官大學士一員出班叩首,同侍殿內。皇帝口宣先生來,同進賜坐,一叩首。
乃坐講,展書官詣御案前,跪奠四書,退立於東銅鶴下。講畢,展書官跪掩書,退立銅鶴下。講官叩首,遂復班。禮畢,俱至豳風亭,候駕至亭,內賜宴。
一奏《本太初》之曲,《朝天子》曰:
九重詔傳,殿閣開秋宴。授衣時節肅霜天,禾稼登場徧。鼓瑟吹笙,昇平重見,工歌《七月》篇。春酒當筵獻,願吾皇萬年,歲歲臨西苑。
二奏《仰大明》之曲,《殿前歡》曰:
鳳苑御筵開,黃花映玉階。《鹿鳴》、《天保》歌三代,古調新裁,奉君王萬壽杯。日月明,乾坤大,看年年秋報賽。太平有象,元首明哉。
三奏《民初生》之曲,其一《沽美酒》曰:
煕春陽,化日長。執懿筐,采柔桑。拾繭繰絲有萬箱。染紅黃孔陽,爲公子製衣裳。
其二《太平令》曰:
勤樹藝歲年豐穰,九十月禾黍登場。爲春酒甕浮新釀,村田樂齊歌齊唱。饗公堂,殺羊擧觴,繼進著兕觥,祝聖壽,萬靈扶相。
四奏《品物亨》之曲,《醉太平》曰:
納嘉禾滿場,釀御酒盈缸,公桑蠶績製元黃,服龍衣衮裳。螽斯蟋蟀諧淸唱,水光山色明仙仗,豳風亭殿進霞觴,祝聖壽無疆。
五奏《御六龍》之曲,其一《淸江引》曰:
九月風光何處有,鳳苑在龍池右。農夫稼已登,公子衣方授,萬歲君王頻進酒。
其二《碧玉簫》曰:
凡我生民,農桑最苦辛,終歲經營。氣候變冬春,田畯欣,婦子勤。詠《豳》詩,仰化匀,場圃新,風雨順。宴御墀,龍顔近。
《進膳曲》,其一《水龍吟》曰:
養老休農敞御筵,瀉春酒,介耆年,刲羊剪韭,社鼓正闐闐。香粳米顆,升堂拜獻,此樂眞堪羨。
其二《太淸歌》曰:
九月天,開西苑,宸居無逸殿,講幄張筵。集儒流,雲蒸星炫,璧緯珠躔。睹御製,煥天章,昭回雲漢。堯天舜日民安宴,御廩神倉百穀登,金輝玉燦休徵見,大有豐年。
其三《上淸歌》曰:
鳳苑宸居,公桑帝耤今方擧。躬耕蠶,勸士女,獻羊羔,升堂奏樂舞,葵菽棗壺上珍廚,萬壽山呼。
其四《開天門》曰:
豳風亭,共仰吾皇聖。百穀登,萬國咸寧。民康物阜禎祥應,仰乾運,俯坤靈。
臣每讀皇朝樂章,至宴講官,未嘗不喟然而歎也。古者天子一出入,必奏《王夏》,《王夏》者,頌之類也,載在樂章。況經筵豈不可奏《王夏》乎?皇朝經筵有樂章,猶奏《王夏》也。臣錄其詩以示後世,悲盛事之不可復見也。
皇太后諭大學士張居正勅
[编辑]「我不能視皇帝朝夕,恐不若前者之向學、勤政,有累先帝付托。先生有師保之責,與諸臣異。其爲我朝夕納誨,以輔台德,用終先帝憑几之誼。」
右,慈聖皇太后李氏勅書。萬曆六年,皇太后還慈寧宮,勅居正,因賜坐蟒、白金、綵幣。
皇太后,漷縣人也,宮中號九蓮菩薩。隆慶元年封貴妃,父曰偉,封武淸伯。
神宗卽位,皇太后居慈寧宮,居正乃請皇太后視帝起居,太后徙居乾淸宮。敎帝頗嚴,或不讀書,卽召之,使帝長跪。每御講筵入,嘗令效講官進講於前。遇朝期,五更至帝寢所,呼曰「帝起」,勅左右掖之以坐,旣盥面,挈之登輦以出。神宗事太后惟謹,而內臣奉太后旨者,往往挾持太過也。
神宗嘗在西城也,曲宴被酒,令侍女歌以新聲,辭不能,取劍擊之。左右勸解,乃戲割其髮。明日太后聞之,勅居正具疏切諫,令爲帝草罪己札。又召帝長跪殿上,數其過,神宗涕泣請改過,然後乃已。
當是時,居正爲政,尊朝廷、核名實、信賞罰、一號令,雖荒服萬里之外,朝下詔而夕已行。
擧寧遠伯李成梁鎭遼陽,左都督戚繼光鎭薊門,俺答款塞,小王子不敢窺邊二十年,外徼晏然。太倉粟充盈,可支十餘年,太僕金積四百萬。神宗初政,起衰振隳,使天下幾於富彊,居正之功爲最多。太后以帝在沖年,尊敬居正,大學士呂調陽莫敢抗禮。
未幾,居正丁父憂,戶部侍郞李幼孜建奪情議,給事中陳三謨等交章請留。神宗爲賜居正札,稱「元輔張少師先生」,待以師禮。居正乞歸葬其父,期三月,葬畢上道。賜忠良印以寵之,戒呂調陽有大事毋得專決,馳驛之江陵,聽張先生指揮。
居正嘗纂古治亂事百餘條,繪圖,以俗語解之,使帝易曉,復屬史臣記太祖、宣宗、孝宗實錄,分類成書,凡四十,辭多警切。
居正服除,賜玉帶、大紅坐蟒。無何,居正以疾卒,諭祭九壇,贈上柱國,諡文忠。
史稱:「居正通識時變,勇於任事,不可謂非幹濟才。」然治成,猶居內閣,老不知退,惜哉!
錄示新修《會典》勅
[编辑]「爾以乃祖康獻王姓〈御諱〉久蒙不韙,屢請昭雪。已許于新修《會典》內詳載,纂緝有緖,尙未告成。玆爾復申前請,特命史館錄示。今據新修《會典》稿內載稱云云,前項事由與爾原奏相合。候書完進覽,頒行之日差官齎送爾國,先諭爾知之。」
右,神宗皇帝勅書。萬曆十二年,臣先祖文貞公臣廷彧充奏請使,詣京師,乞正國系。神宗下詔,進先臣皇極門內,宣示《會典》新修者,因賜此勅,蓋異數也。
初,先正臣李先生珥請別選文學之士辨國系。於是乃命金繼輝詣京師,後四年,又命先臣詣京師,從李先生議也。
先生字叔獻,德水人也。擧甲科,萬曆中擢大提學,進判兵曹。大司諫宋應漑、承旨朴謹元、典翰許篈論先生以專擅驕蹇,文簡公成先生渾上疏直先生之屈。太學生柳拱辰等四百人亦訟先生,昭敬王御製敎書,流應漑於會寧府,斥謹元於江界府,竄篈於甲山府,復召先生判吏曹。明年先生以疾卒,諡曰文成,王慟哭聲徹於外。
成先生嘗與先生論理氣,先生以爲情之發也,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非氣則不能發,非理則無所發,成先生稱其高明。
先臣字景文,與先生善,少擧丙科,爲大提學。
臣竊謂李文成公,百世之師也。應漑等忌其禮遇而中傷之,是小人也。昭敬王親製責詞,明是非、別邪正,使陽剛長而陰柔消,與《虞書》四罪而天下服,未之有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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諭群臣勅
[编辑]「國是紛紜,致大臣爭欲乞身。此後有肆行誣衊者,重治。」
右,神宗皇帝勅書。萬曆十九年,大學士王錫爵以母老乞歸,九月許國、申時行皆致仕,神宗下勅諭群臣。然雅重直臣,海瑞召爲南京右都御史,此盛德也。
瑞字汝賢,瓊山人也。世宗時,知淳安縣,進戶部主事,上疏言:
「陛下修眞,興土木,二十餘年不視朝。二王不相見,人以爲薄於父子;以猜疑戮辱臣下,人以爲薄於君臣;樂西苑而不返,人以爲薄於夫婦。
吏貪官橫,民不聊生;水旱無時,盜賊滋熾。陛下試思今之天下爲何如乎?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古者,人君有過,臣工匡弼。今建醮,相率進香,仙桃天藥,同辭表賀,甚諛也。」
世宗大怒,顧左右,曰:「趣執之,無使得遁。」少頃,復取讀之,太息曰「海瑞可方比干。第朕非紂耳」,下瑞詔獄。
已而崩,提牢主事爲置酒,與瑞耳語曰:「宮車晏駕,先生今將大用矣。」瑞大慟,嘔所飮酒,終夜哭不絶聲。
穆宗卽位,復故官。萬曆初巡撫應天,公侯家朱其門者聞瑞至,輒皆黝之。十五年卒,諡忠介。
出師勅
[编辑]「爾國世守東藩,素效恭順,衣冠文物,號稱樂土。近聞倭奴猖獗,大肆侵凌,攻陷王城,掠占平壤,生民塗炭,遠近騷然,國王西避海濱,奔越草莽。念玆淪蕩,朕心惻然。
昨傳告急聲息,已勅邊臣發兵救援。今特差行人司行人薛藩,齎勅諭爾國王,當念爾祖宗世傳基業。何忍一朝輕棄?亟宜雪恥除兇,力圖匡復。更當轉諭該國文武臣民,各堅報主之心,大奮復讎之義。
朕今專遣文武大臣二員,統率遼陽各鎭精兵十萬,往助討賊。與該國兵馬前後夾攻,務期剿滅凶殘,俾無遺類。
朕受天命,君主華夷,方今萬國咸寧,四溟安靜。蠢玆小醜輒敢橫行,復勅東南邊海諸鎭,竝宣諭琉球、暹羅等國集兵數十萬,同征日本,直擣巢穴。務令鯨鯢授首,海波晏然。爵賞茂典,朕何愛焉?
夫恢復先世土宇,是爲大孝;急救君父患難,是爲至忠。該國君臣素知禮義,必能仰體朕心。光復故物,俾國王奏凱還都,仍保宗廟社稷,長守藩屛。庶慰朕恤遠字小之意。欽哉。」
右,神宗皇帝勅書。萬曆二十年,倭奴平秀吉反,遼陽告急,詔副總兵祖承訓、游擊將軍史儒率兵三千,攻倭奴於平壤,儒戰死,承訓遁去。九月,行人薛藩承命來宣。
初,秀吉弑其國主源明智,自立爲大將軍,使侍中平義智來獻孔雀,乞修盟。禮曹判書柳成龍啓許之,遂遣使者聘日本。明年使者自日本歸,秀吉爲書報王曰:「人生一世,不滿百年,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不屑國家之遠、山海之隔,欲一超入大明國,方其時,重隣之義,黨吾國,則彌可以修隣盟矣。」
書聞,王下公卿議,先臣廷彧曰:「秀吉悖嫚亡道,叛形著,宜奏天子。」大司憲尹斗壽曰:「殿下至誠事明,其可不奏邪?」王於是欲奏天子,成龍旣建遣使議,外通於秀吉,卽大懼,爲王言曰:「秀吉書不過驚動王家爾。雖使眞叛,亦無足畏。今王家未得秀吉要領,而遽奏天子之庭,徒擾邊徼,臣竊懼焉。且福建與日本國不甚踔遠。誠使秀吉由福建聞奏辭,則其不速蜂蠆之毒者,臣不敢知也。是殿下一封之奏,秪所以搆怨倭奴也。」王不聽,成龍乃諷副提學金睟入見廷爭之。五月侍講宣政殿,睟以謂:「秀吉之書外爲大言,恐動王家,未見其必叛也。惡可以未然之事上聞皇朝邪?」王以問先臣,先臣對曰:「王家事明,十三世矣。今秀吉移書假道,辭絶悖,此人臣所不忍聞也。今殿下世守藩輔,聞人臣所不忍聞,而不告天子,是背義也。今議者皆曰「秀吉無叛心」,然其書「欲超大海,窺中國」,非虛喝隣國之言也。殿下之義又安可恬然坐視,而不爲天子奏之邪?」睟曰:「天下之事有經焉、有權焉。秀吉必叛,則固當汲汲上聞,而王家未得情實,徒聽恐動之辭,直奏京師,上貽天子東顧之憂,則異日烏得無悔哉?」先臣曰:「國家賴天之靈,使秀吉徒爲大言,而樓船不出海口,桴鼓之聲不聞於釜山城下,則豈非社稷之福邪?然殿下因秀吉之書,令於國中,治三軍以防萊海,而天子因殿下之奏,詔於天下,整六師以備遼塞,亦何傷乎?有如國家卒不幸,秀吉發難如其書,而殿下不早上聞,惡在其爲藩臣也?且秀吉欲叛,久矣。今殿下雖不上聞,秀吉豈誠德殿下而不發難邪?夫夷狄謀犯中國,天地之大變也。殿下見其書而不告,知其謀而不言,可乎?今天子在萬里外,而不知漆齒之入,卒至於夷狄猾夏、京師震動,則殿下當此之時,雖欲悔,其可得乎?」睟曰:「秀吉豈至於是邪?誠使秀吉非眞叛,則不惟中國之人以爲謬奏而笑之也。秀吉必怨朝廷而加之兵,臣誠憂之。」先臣曰:「國之存亡惟在於奏與不奏。願殿下從臣所請,具奏賊情,無得罪於天下萬世。」王顧謂睟曰:「廷彧之言,是也。與其受怨於倭奴,不若盡忠於大明。予不忍負我天子。」乃遣陪臣金應南咨于禮部,冬十月又遣陪臣韓應寅奏曰:
「該萬曆十九年八月日,准遼東都司咨云云等因,准此臣査得,先該本年三月內,日本國對馬州太守宗義調刷還被虜人金大幾等,供說:『在彼地名畠山殿州,聽得國王盛具戰艦,擬於今年入犯大明。』續該本年五月內,有倭人僧俗相雜,一起十餘名來到說:『稱日本關白平秀吉用兵,倂呑諸島六十餘州,琉球、南蠻諸國亦皆歸服。爲緣嘉靖間遣使朝貢大明,拒絶而不納,世懷怨恨之故,擬於明年三月間入犯大明。兵船所經,慮或攪擾貴境,若得大明許和,事可得解。』又該本年六月內,對馬島宗義調所遣伊男義智來到浦口,稱有警急,因說:『日本關白大治兵船,將犯大明,貴國地方幷應被擾。若貴國先報大明,使得講和,可免此患等因。』
已將所聞未委虛的及伊賊哄脅難測事情,節次備咨,禮部順付,赴京陪臣去後,今該前因,已經略具詞節,回咨都司,計已轉聞朝廷。
外臣竊照,日本一種邈在滄溟,伊性輕狡,以舟楫爲技能,以寇掠爲生理,近如小邦沿邊,遠如上國海徼,出沒比比,爲民吏患,固已久矣。
至於抗怨天朝,聲言兵勢,使人恐動小邦,以冀爲伊通款,此伊先故未有之兇詐也。
又至於琉球不曾歸服,却說歸服,以詑於小邦;小邦不曾敗降,却說敗降,以誑於琉球。而將伊犯順之計,彼此播說而不憚,其心果欲何爲?
及說入北京,令小邦嚮導,入福、廣、浙,令唐人嚮導,小邦有無爲伊嚮導之理,姑未暇自明,所云唐人,果何指認,而一體准擬如此?雖蠻荒代有逆種,未有似伊狂妄者。
必是伊自忖量,阻以鯨波萬里,其兵力所至,非中華所測知,東南降附,非兩處所交驗,兇謀悖狀雖聞,非問罪之師所易及,乃敢張說虛喝。但得展轉疑惑,下可劫持海中諸國,上幸蒙許朝聘,賞賜市貿,惟意所利,兼或覘熟關隘,方有所逞,伊賊僥覬委應,不過出此。
朝廷之上亦已洞照賊情。其言出於恐脅,琉球特以事繫,聲息且在懸遠,對有司咨問小邦,務要得其的確耳。
小邦與伊國雖竝處日域,此爲西北陸連華夏,彼爲東南極海一方。水道相望,尙有數千里之上,颿風飄忽,不與伊同。反覆變態,非我欲親。伊每一面竊發作耗,一面稱款往來,故無其常矣。小邦惟不能痛絶,則微有以羈縻,庶少休息邊民而已。
且因三國、高麗故事,有時遣人下海,以刷回人口等項爲名,其實要以偵探彼中,以爲伊國道里物力,只憑傳聞,動靜機詐,徒付遙度,委於應敵之道不便故也。
近據海中回人說,稱至彼偵知,有平秀吉新滅國主源氏,代有其位,自稱關白,頗事戰伐於諸島中。又說國人潛說關白猖狂,勢將不久。又說對馬島守宗義調稱病不主務,却又訪知宗義調爲平義智所代等因。
聽此,怪訝間,有義智稱島主義調親男來到,宗、平原自異姓,却冒認父子。想是義智亦繫秀吉姓親,簒國奪島出於一家,相助爲逆,詐稱義調遣來報警,實行恐動之謀,伊種陰譎無狀,推此可知。
小邦自經麗季,大勢倭賊充斥屠刦,先臣國祖爲將,剋捷剿殲。而後懲於失禦、藉於餘威,設備粗有條理,警急亦自衰息。
至嘉靖乙卯,有倭船一百餘艘來犯全羅道達梁等鎭,緣是小邦狃安之久,戰守兵吏多有被害,然賊亦敗衄,殆無得還。
除此,前後或因經過海道,遭風漂到,或於島座,藏伏竊伺,或乘海暗,瞭望懈怠,得以驅抄邊戶,追截漁船,掩襲弓手,節被守禦將官覺知,或擒或遁,否亦所得些少而已。
近數二年內,又絶無來犯之時,安有對戰以有勝敗且降乎?伐人之國,降其人衆,雖在一隅,傳聲何限,而敗者得以諱,勝者急於誇乎?
伊言狂肆,欲黠反癡,豈復計人疑信?臣以小邦之得此言,不惟保琉球之不服於倭,亦意南蠻諸國之不曾服也。
臣獨痛念,自臣祖先有國,世篤忠順敬畏,不負列聖奬與『禮義之邦』之稱,不敢至于臣身而失墜。而況世受殊恩異數優於內服,若臣於聖上之朝則又加焉。
他不可殫紀,如積久之冤枉得雪,已絶之彝倫得敍,極嚴之典訓得改,至蒙撥秘而攽示,此雖輦轂臣子,難以得之於天威之下。臣以外藩末裔,有籲必遂,無復餘願。蓋千載一有,天下無二焉耳。臣常晨夕感泣,懸望九霄,區區願忠無可爲者,報德之期惟有結草。
不圖倭賊以臣亦傅海,而國認爲等夷,不復知人獸異心、順逆殊性,乃以嚮導之名歸之,言亦醜辱。臣何不幸得此於閩越之間,至于上聞朝廷?
伏惟天地日月必不以此疑臣,臣亦不敢爲此多辯。惟復恐臣之事上,誠或不至,有以致之者。仰跼俯蹐,若無所容,且切羞憤與伊賊竝生於涵負之中也。
所據倭賊,臣直見其夸謾無實,驟驕必亡,爲不足慮者。然又思得兇惡將禍,若或厚之;猛獸將斃,傷人必多。伊賊跳梁猖獗,不畏天道、不顧人理,及其未敗,不應安分。安知鯨鯢之獰不果一肆於波濤之外乎?
臣已行邦內沿邊守將,嚴謹軍火,凡賊船不揀犯境過境,輒便截殺。敢望朝廷另勅海道備倭等官施行,要之有備無患,不勝幸甚。謹具奏聞。刑曹參判臣崔岦譔。」
初,秀吉流言於琉球王曰「某國旣降,吾將入帝中土矣」,琉球國世子尙寧使大夫具奏皇朝。於是兵部令遼東移咨本國,問國王敗陷曲折。大學士許國揚言曰「國嘗奉使東藩,習知情實,必不降於平秀吉矣。使者朝夕當入朝,吾且俟之」,乃遣其家人兪深,迎使者於通州道中。已而冠蓋自東來,所謂陪臣應南也。深疾馳,報大學士曰:「東藩使者至矣。」大學士聞之,大悅,曰:「國始謂東藩必不降。今使者至,國言不虛矣。」
及應南入朝,神宗始知尙寧奏不足信也。未幾,應寅至京師,神宗召見皇極殿,慰諭勤懇,特賜王白金、彩幣以奬之。
秀吉旣叛,王幸義州,遣使乞援。兵部尙書石星奏遣指揮黃應暘來覘之。王迎見于龍灣館,出示秀吉前後書,應暘拊膺流涕,曰:「代上國而受兵,義聞不章,反蒙惡名,豈非無窮之冤邪?」遂以實歸報兵部,東援之議乃決。
勅兵部侍郞宋應昌爲經略軍門,提督同知李如松爲提督軍務,統率南北精兵四萬餘人,來援之。以副總兵楊元爲左協大將,副總兵王有翼、副總兵王維貞、參將李如梅、參將李如梧、參將楊紹先及先鋒副總兵査大受、副總兵孫守廉、參將李寧、遊擊葛逢夏等屬焉;副總兵李如柏爲中協大將,副總兵任自强、參將李芳春、遊擊高策、遊擊錢世禎、遊擊戚金、遊擊周弘謨、遊擊方時輝、遊擊高昇、遊擊王問等屬焉;副總兵張世爵爲右協大將,副總兵祖承訓、副總兵吳維忠、副總兵王必迪、參將趙之牧、參將張應种、參將駱尙志、參將陳邦哲、遊擊谷燧、遊擊梁心等屬焉。參將方時春爲中軍,備禦韓宗功爲旗鼓,兵部員外郞劉黃裳、兵部主事袁黃爲贊畫,戶部主事艾維新督餉山東。又賜白金一萬兩,犒將士。
臣竊謂《春秋》之法,列國大夫爲天子斥蠻夷者,孔子予之。先臣廷彧與尹斗壽明大義,請奏天子,昭敬王遂從其請而奏之。此大義,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竢聖人而不惑也。
及難作,神宗皇帝興天下之甲、竭天下之財,以存屬國者,無他,感王之奏而已矣。若論王中興之功,則此奏當爲首矣。
§
復國勉諭勅
[编辑]「昨者王以大兵驅倭出境,還師舊國,上表進方物來謝,朕心深用嘉悅。念玆復國重事,不可照常報聞,今特遣使降諭。以古人臥薪嘗膽之義相勉,其尙及今息肩外侮、再展國容之時,先業可興、大讎可雪。此則繼自今,存亡治亂之機在王不在朕,王其戒之、愼之。」
右,神宗皇帝勅書。萬曆二十一年正月,提督李如松擊倭奴於平壤,大破之,倭奴夜遁。四月如松入漢城,留十八日,自忠州南踰鳥嶺,至聞慶,久之,班師,閏十一月行人司憲奉旨來宣。
初,昭敬王絶倭奴平秀吉約,奏于天子,義聞中國。秀吉兵旣陷平壤,兵部尙書石星請率師身自東征以安屬國。天子壯之,詔以侍郞宋應昌爲經略,使先率師馳往救之。
暹羅國聞王之義,亦進奏,請發舟師由南海直擣日本。石星奏曰:「暹羅國在越裳西南海中,距朝鮮可萬餘里。能慕義欲征秀吉,宜許之。」天子曰:「可。」後兩廣總督蕭彦以爲不可,事遂已。
如松字子茂,寧遠伯成梁長子也。成梁高祖英世家楚山,入中國,授鐵嶺衛指揮僉事。
成梁家貧,年四十猶爲諸生。嘉靖中禦敵有功,補遼東險山參將,大學士張居正擧爲都督,鎭遼陽,二十二年十奏捷,威震絶域。
如松果敢有父風。以總兵官提督陜西平寧夏,進左都督。會秀吉叛,如松東征,至義州,成梁私與如松書曰:「朝鮮,吾父母之國。汝力戰,復其土地,以慰我高祖之靈,汝其勉之。」如松嘗以其書示接伴使,曰:「父敎如此,敢不爲盛國盡力?」
先是,遊擊沈惟敬見平行長言:「平壤迤西之地,乃上國界。爾退屯,以待明詔。」行長請封,惟敬曰:「余當往奏。以五十日爲之期,爾兵毋得出平壤西北十里外。」乃立木爲標而還。如松至軍,叱惟敬曰「此憸邪也」,欲斬之。參謀李應試曰:「藉惟敬紿倭以封而陰襲之,亦奇計也。」如松以爲然,乃置惟敬於軍中,誓師渡江,次肅寧館。
行長以爲封使將至,遣牙將二十人來迎。如松檄遊擊李寧生縛之,獲三人,餘走還。行長復遣小西飛來見如松。
旣六日,次于平壤,行長猶以爲封使也,登風月樓以待之,諸倭奴花衣夾道。如松進兵抵城下,行長大驚,嬰城守。如松躍馬,督將士,萬礮齊發,聲震天地。如松手斬怯退者,巡示三軍,大呼曰:「先登城上者,賞銀五十兩。」駱尙志奮戟先登,浙兵鼓噪而從之,拔倭奴旗,立明旗,倭奴退入土窟中。
如松乃與張世爵等攻七星門,用大礮撞碎門板,整軍而入。李如柏由含毬門、楊元由普通門乘勝直前,斬獲一千二百八十級,燒殺亦過半。
行長遂入練光亭,據土窟。如松止營,使張大膳諭行長曰:「開爾生路,可速來聽我約束?」行長曰:「今夜當退,請無截余歸路。」如松乃許。夜半行長率衆遁,三都悉復。
初,先臣從王子𤣰,入北方,會寧叛民以王子、陪臣獻于倭奴,先臣被執,終不屈。神宗下詔,責倭奴曰:「爾國如還王子及陪臣,朕當輟兵矣。」會行長使飛彈守來請降,如松曰:「爾等雖來請降,王子、陪臣猶未還,何以復天子之命乎?」乃遣壯士婁國安,入行長軍,奪王子,歸之行朝。先臣從還,如松之力也。
十二月,如松班師,加太子太保,益祿百石。明年土蠻犯遼東,如松戰死,詔具衣冠而葬之,贈少保,諡曰忠烈。
臣謹案:《江漢》之詩曰「肇敏戎公,用錫爾祉」,「釐爾圭瓚,秬鬯一卣」。大將軍李忠烈公提明甲,破七星門,掃花衣百萬之衆,此敏於武功也。天子之所以錫祉者,豈直秬鬯一卣哉?
諭大學士王錫爵詔
[编辑]「卿每奏,必及皇貴妃,何也?彼數勸朕,朕以祖訓,后妃不得與外事。安敢輒從?」
右,神宗皇帝詔書。萬曆二十一年十一月,大學士王錫爵,召見煖閣,請定國本。神宗曰:「中宮有身,奈何?」錫爵對曰:「今元子已十三歲,尙何待乎?」神宗感動。錫爵退,復上疏言:「外廷以固寵歸之貴妃,恐鄭氏擧族不安。」神宗心動,爲此詔以諭錫爵。
初,孝靖太后王氏生光宗,旣而恭恪鄭貴妃生福王。給事中姜應麟等上疏請立皇長子,神宗不許。皇太后李氏問故,神宗對曰:「是,都人子也。」蓋宮人謂之都人,內廷語也。皇太后怒曰:「爾亦都人子也。」神宗惶恐不敢起,由是光宗得立爲皇太子。
薊州男子張差持梃,入慈慶宮,詞連貴妃中貴人龐保、劉成。貴妃聞之,泫然而泣,神宗曰:「外廷語,不易解也,爾宜自求太子家。」貴妃乃之太子家,泣訴之。貴妃拜,太子亦拜,棄差於市,獄乃定。
臣以爲張差之獄,鄭貴妃將陷不測,神宗下詔,窮治之,以安貴妃也宜矣。而乃諭貴妃往訴太子,何也?太子,天下之本:貴妃,後宮也。故神宗委之太子,示不敢私護貴妃也。
再出師勅
[编辑]「節該。朕念爾國近在東藩,世勅恭順,曩年倭奴殘破爾疆土,奔播義州,哀籲請援。朕爲惻然,特遣文武重臣帥師東征,不啻救焚拯溺。爾時擧國猶有固志,共助天討,復爾土地,還爾王子、陪臣。已倭奴畏遁,俛首乞封,朕念爾生聚未復,姑從其請,無非爲寧爾也。
胡休息數年,不加訓鍊,狡倭再入,張皇奏牘,請救於天朝?于是復有東征之役,勞兵轉餉,深歷險阻,爲爾防援,朕字小之仁、卹難之義,亦勤矣。
玆遣御史一員,監軍督戰,仍賜寶劍一口于軍門將士,有不用命者,竝令先斬後奏。爾君臣宜擧國努力,以助王師,無得自絶于天致貽後悔。」
右,神宗皇帝勅書。萬曆二十五年春正月,倭奴淸正復入寇,詔以邢玠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兵部尙書兼理糧餉。又詔楊鎬爲經理軍務,麻貴爲大將軍,征倭奴,副總兵楊元統遼東兵三千人,副總兵吳惟忠統南兵四千人,遊擊將軍牛伯英統密雲兵二千人,遊擊將軍陳愚衷統延綏兵二千人,咸屬於玠,參政蕭應宮、監軍戶部郞中董漢儒督餉海上以救之。總督差官,齎旨來宣。
初,倭奴襲破閑山,統制使元均死之。倭奴進兵,逼振威,王都震駴。鎬聞之,晝夜疾馳,入王都,陰遣勇將牛伯英、楊登山、頗貴、解生帥敢死士二千人趨天安郡,而諸將皆不知也。
伯英等伏兵稷山素沙橋以待倭奴,已而倭奴皆白衣至橋南,未及成列,伯英等乃縱銳騎馳擊之。自橋東南,皆平原,多淺草,倭奴不能當銳騎,披靡而走。中矢死者甚多,伯英等斬三十級。
鎬又遣猛士擺賽率二千騎往援之。與伯英等合兵戰,射中其將,已又斬六十四級,倭奴遁,王都稍定。
十月,鎬、貴引大軍,南踰鳥嶺。鎬將行,言于王曰:「不佞率師南征,願與王偕。」王曰:「唯。」明日與鎬出城門,鎬從險塗躍馬去,王亦疾馳而及之。鎬顧而笑,曰:「王可與共事矣。」及至江上,鎬登舟,請王還都,王乃還。
臣伏聞神宗皇帝初出師,天下之力猶未罷也。及倭奴再犯釜山,大學士許文穆公國已去,兵部尙書石星下獄,中州兵,不可復發,而神宗悉出精銳爲王援,雖親父母,安能閔仁若斯其篤且摯邪?
平倭慰諭勅
[编辑]「節該。比者,倭奴平秀吉肆爲不道,以兵蹂躪爾邦,蕩無寧宇。
朕念王世供職貢,深用憫惻。故玆七年之中,日以此賊爲事,始行薄伐,繼示兼容,終加靈誅。蓋不殺,乃天之心,而用兵,非予得已,安疆靖亂,宜取蕩平。
神惡凶盈,陰殲魁首,大師乘之,追奔逐北,鯨鯢戮盡,海隅載淸,捷書來聞,憂勞始釋。
今王令陪臣奉表稱謝、貢獻方物,具悉王懷德感恩之意。特降勅奬勵,仍賜彩幣表裏,就令陪臣齎去以答忠誠,至可收領。
先曾陳籲所誣,朕以心體亮,本無疑于王,下廷臣雜議,又具言王必無他,已有別旨昭雪,想能知悉。」
右,神宗皇帝勅書,萬曆二十七年,陪臣韓應寅歸自京師,齎諭來宣。
初,平行長屯順天,沈安頓吾屯泗川,淸正屯蔚山,鎬以謂「先攻淸正,斷賊左臂,然後行長可禽也。」
十一月,率師南下,至義城,與接伴使李德馨陰遣降倭呂余文入淸正營。居三日,余文潛趨太和江,察其虛實,升島山,覘其險易,爲之圖而上于鎬,倭奴窟穴及士卒衆寡,可得而知也。鎬大喜,乃以朱筆畫三路所從入處,徧示諸將。
明日分兵四萬人,令李芳春從左路,彭友德從右路,高策從中路,三路兵次第前進。夜將半,鎬至蔚山,距淸正營六十里。令擺賽爲先鋒,楊登山次之。未明,賽薄淸正營,以火箭射其營中,淸正出兵以捍之,賽卽迎擊,斬四級。登山亦率二千騎,爲賽後距。賽陽退,淸正追之,賽回軍,與登山竝力合擊,斬四百六十餘級,生擒其將軍一人。
明日三路俱進兵,左軍圍伴鷗亭,右軍圍太和江,中軍直擣淸正營。鎬鼓譟,躬自督戰,四面礮聲動天地,火箭相應自空下。風迅火烈,倭奴帳皆爲所燒,黑煙彌天。鎬乘勝拔太和江、伴鷗亭,餘賊悉遁。
鎬遂引兵圍島山十有三日,會天寒,士馬凍餒,令諸將還軍慶州。贊畫丁應泰劾鎬軍事,詔革鎬職,以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萬世德爲經理。
二十六年秋九月,玠與世德議進兵。提督麻貴遵東路,參將楊登山、遊擊將軍擺賽、都司薛虎臣、副總兵吳惟忠、參將王國棟、遊擊將軍陳蠶、遊擊將軍葉思忠、遊擊將軍陳寅、遊擊將軍頗貴、副總兵解生、遊擊將軍陳愚聞、遊擊將軍彭信古等皆隷于貴;提督董一元遵中路,副總兵李如梅、遊擊將軍塗寬、遊擊將軍郝三聘、遊擊將軍葉邦榮、遊擊將軍盧得功、遊擊將軍茅國器、遊擊將軍安本立、副總兵李寧、副總兵張榜等皆隷于一元;提督劉綎遵西路,副總兵李芳春、遊擊將軍牛伯英、遊擊將軍藍芳威、參將李寧、遊擊將軍曹希彬、遊擊將軍吳廣等皆隷于綎;提督陳璘遵水路,遊擊將軍許國威、參將王元周、把總李天祥、遊擊將軍季金、遊擊將軍張良相、遊擊將軍沈茂、遊擊將軍福日昇、把總梁天胤等皆隷于璘;南北兵凡十四萬二千七百。
貴令解生、楊登山率六千兵攻淸正,王國棟率三千兵,伏於道中,夜搏戰,斬十七級,令麻雲率二百騎,由箭灘直上島山,斬一級。倭奴驚走,溺死者,不知其數。
一元陳兵伽倻山,自三嘉縣直夜馳一百一十里,涉南江,屯望晉峰。沈安頓吾見明甲,大驚而遁,一元因遣麾下騎出昆陽,西擊倭奴,斬十二級。
後七日,一元自將四千兵,抵泗川東,與倭奴戰于城下。有一將錦袍金甲,躍馬而前,卽沈安頓吾先鋒也。一元乃使方時新射,中其頰,立殪之。諸軍合擊,斬一百三十餘級。
綎攻行長於順天。令王之翰、李時言率八千兵由光陽,吳廣、元愼率五千兵由樂安,會于曳橋。綎自將兵萬餘人,與李芳春、李光岳抵城東德陽驛下。會行長出海龍山,見明甲,還走入城,綎追擊,斬九十級。
明日行長出西門,劍、矟橫亘燕子橋,綎騎突進,奪一旗,行長還走,復入城,不敢遽出。居久之,綎爲雲梯,攻城門,之翰先登,木柵十步外,斬十餘級。
璘率舟師,攻行長。九月進兵,破木柵,斬獲甚多。行長船見於南海,璘令季金爲前鋒,出觀音浦。行長船可數百艘圍璘船,二將跳入璘船中,明甲擧鈀,刺其胸,投之海水。倭奴鱗集,從船下仰縱飛礮,明甲皆伏,倭奴交劍入船中,劍可數重。明甲揮矛,俯刺之,墜水死者以千數。
已而璘搖鐸收軍,諸船中寂然無聲,倭奴疑之,不敢犯。日且入,璘令升高散噴筒,火烈風急,倭奴船頃刻爲爐,海波盡赤。有樓船高可十丈上施朱幕,倭奴將三人被甲,殊死戰,璘發大礮,碎其船,斬石曼子。
屬國平,璘功爲首,進都督同知,世蔭指揮僉事;綎次之,進都督同知,世蔭千戶;貴又次之,進右都督;一元賜白金、彩幣。
初,應泰劾鎬軍事也,彭友德謂李德馨曰:「應泰所劾二十事,其中五事亦干於盛國矣。鎬今將上奏求回,鎬之不幸亦盛國之不幸也。」明日德馨往見鎬以慰之,鎬笑曰:「應泰心腸異於常人,眞可惡也。」諸將不能辦事者,鎬欲以法鈐束之,讒言至此,天下事豈不難哉?王遣陪臣李元翼奏鎬無罪,應泰怒,遂劾屬國交通倭奴,而神宗終不信也。
革主事丁應泰職爲民勅
[编辑]「國體、軍情,皆朝廷大事,朕豈以一小臣私忿妄訐,不念將士久戍勞苦與屬國君民泣籲苦情?丁應泰擧動乖謬,威制戡科,幾誤大事,姑着革職,爲民回籍,聽勘。爾部移咨,慰諭朝鮮王,俾知朕始終字恤德意,仍令戒訓國人,益堅恭順之節。」
右,神宗皇帝德音。萬曆二十七年,陪臣李恒福歸自京師,兵部尙書蕭大亨奉旨,回咨本國。
初,應泰誣奏屬國誘倭入犯、愚弄天朝、招倭復地、交通秀吉、結黨楊鎬、朋欺天子,又引三浦倭戶事以證之。又言屬國稱「祖」、「宗」,謂之僭號,王遣恒福奏辨之。
天子乃詔九卿、六科給事中、十三道御史會議,吏部尙書李戴、戶部尙書楊俊民、工部尙書楊一魁、禮部左侍郞余繼登、兵部尙書蕭大亨、吏科給事中趙完璧、兵科給事中張輔之、浙江道御史趙士登、通政司使范崙等皆言王忠順無他,詔應泰革職爲民。
先是,秀吉弑其君,遣平義智請和親,禮曹判書柳成龍建議通使。於是乃命黃允吉充使者,而金誠一爲之副。及使者歸自日本,秀吉謀反,而誠一啓言秀吉必不反,王以爲然,遂不修中外武備。尹斗壽請奏天子,成龍以謂不當奏,王卒從斗壽之議,奏于天子,而成龍欲諱通使,乃以被虜逃回人金大幾言爲奏辭,以欺天子。
明年夏,秀吉果叛。是時誠一爲節度使,王命使者卽軍中斬誠一頭。成龍論救,得不斬,乃反擢授觀察使,國人皆憤,而恒福猶推重之。王自平壤幸義州,成龍失路而喪其守。文正公金尙憲謂宋先生時烈曰:「李文忠公稱成龍規模成就,非諸人之所能及也。然文忠公若知成龍失路事,則所論必不如此也。」文孝公趙翼曰:「柳成龍小有才智,而其心忮求,所以不臧也。」
金誠一欺君罔上,將斬之,成龍建言收還之,不惟不罪,至超授爲觀察使,政令如此,何以服四方人心?而反以人心怨叛,歸罪上躬。後魏學曾箚本出,而成龍難容覆載矣。
臣謹案:游擊將軍沈惟敬始爲倭奴議和親,卒坐棄市。然惟敬奉使日本,以藥丸紿平秀吉曰「如服此丸,則疢疾皆可去矣」,秀吉服之,曾不知其藥之有毒也。居月餘,肺肝盡枯,未幾而死,是惟敬殪秀吉也。一丸之藥與斧鉞無以異也,神宗誠知有此功,則惟敬必不棄市矣。若成龍者,主和親,與惟敬同,而又無殪秀吉功,然本朝不問其罪,而謂之中興名相,何哉?
補賜誥命冕服制
[编辑]「朕惟王者,持危擧廢,莫厚于仁;立國安人,莫大乎禮。禮者,物恥足以振之,國恥足以興之,雖文章物采,無敢廢也。爾朝鮮爲國,素敦禮敎,懋篤忠敬,稱我優嘉。
自頃以來,越在草莽,典章文物,幾乎蕩然。朕爲爾洗滌凶妖、恢還土宇,固我師武臣力,亦不可謂非爾秉禮之效,否則軍旅安經,政令安行?順物不守,事乃大逆,尙有今玆之捷乎?
爾王〈御諱〉以誥命冕服,奔逬莫守,遣使來告,祈得賜如初。夫事上莅下,須此修容,復漢威儀,朕所矜許。是用勅尙方製給,仍錫之誥,爾尙敬之哉!
朕不以禮假人,爾毋以菲廢禮。藍縷啓楚,大布興衛,薪膽霸越。皆王今日事,懋哉,毋忝朕命。」
右,神宗皇帝制書。萬曆二十九年,陪臣趙挺歸自京師。以穆宗所賜誥命冕服,因亂淪失,請補賜,勅尙方製送冕服,因錫誥命。
有司言:「冕服長短不適體,宜改造。」王曰:「皇上之賜,當服之,何敢改也?予西遷時,宮中之物,悉棄之,惟皇上所賜蟒衣,手索自隨,欲於他日必着此衣而終也。其衣至今猶在,往往撫之,唯知泣下也。」
王以至誠事天子,四十一年如一日,凡迎詔、拜表、望闕之禮,必肅敬將事,雖在流離顚沛之際,未嘗少懈。每封進方物,必親自點視,或儀物不逮、情意未展,則比使臣還,不能安于心。
對群臣語,輒於邑,無一日不頌皇恩,臣順之誠不啻如孝子之慕父母。師興之後,皇朝文武將官前後東來者,率不下累十百人,上自元戎,下至都司、指揮,無不殫誠致敬,各盡其禮。
疾革之日,使者至,猶自力冕服拜跪,蓋天性,非强爲也。嗚呼!王家於皇朝匪子弟國,而神宗出師七年,勞中國以存藩輔者,誠之所感也。
中興勉諭勅
[编辑]「節該。以王倭使數至,脅言興兵,奏請遣調,以壯聲勢。朕覽之惕然,謂宜體悉。
但遣將一員,調兵數百,以戰則寡,以守則弱,亦何濟之有?莫如自强,一改絃轍,大修耕戰,逐一料理。昔老子貴慈,猶不諱戰;文王明德,亦隷鉤援;子産、武侯,皆以嚴理。豈以儒緩爲弘仁,苟安爲體息哉?
壬辰之事,至今毛竦,可不戒歟?夫一旅中興,於今爲烈,千里畏人,擧世所笑,王其勉之,毋辜朕意。」
右,神宗皇帝勅書。萬曆三十一年,陪臣金玏歸自京師,齎諭來宣。
自秀吉發難以來,三都淪陷、七廟丘墟,而諸道軍伍羸弱,不足以斥逐倭奴、恢復郡縣。然昭敬王得人才以致其用,擧文靖公尹斗壽爲議政府右議政,文忠公李恒福爲兵曹判書,忠莊公權慄爲都元帥,文忠公李元翼爲平安道觀察使,忠武公李舜臣爲慶尙、全羅、忠淸三道統制使,朝請則有忠翼公鄭崑壽、文翼公李德馨、文貞公尹根壽,辭命則有刑曹參判崔岦、文忠公李廷龜、文僖公李好閔,此王朝之所以中興也。
斗壽字子仰,海平人也。母玄氏以賢明聞。斗壽始生,有流星入文昌垣,少凝重,才猷絶人。從成先生守琛游,擧乙科,萬曆中授司憲府大司憲。
平秀吉謀犯皇朝,方是時,先臣廷彧判兵曹,斗壽入對,與先臣請奏天子,小人不悅,黜先臣,奪其官爵,流斗壽於洪原縣。
斗壽將行,聞小人議欲加罪,謂賓客曰:「斗壽不見李元翼,則群議,莫可遏也。」乃見元翼,慷慨言曰:「國家有事,則斗壽與子同事也,宜矣。今群議欲殺斗壽,獨不爲國家之慮乎?」元翼感動,爲斗壽力沮小人,由是群議得少熄。王旣奏秀吉叛謀,神宗下詔奬其義,王大喜,立赦斗壽。
忠州陷,王如義州,至開城,拜議政府右議政。斗壽請王御南門撫諭父老,下罪己書於諸路,遣使者召集義旅。至平壤,進左議政。
初,文忠公李恒福爲大司憲,嘗言事,語侵斗壽。後斗壽與恒福善,無一毫見於色辭,恒福退,謂人曰:「吾爲尹公所包容,久矣。」
王遣斗壽經紀浿南,戶曹判書金應南耳語恒福曰「尹公去朝,則大事必瓦解矣」,恒福遂啓留斗壽。
至義州,王欲內附,斗壽爭曰「社稷、臣民,擧將誰托,而輕爲匹夫之行乎」,一日中五啓,不止。王以爲然,乃馳奏乞師皇朝,破倭奴於平壤城,遂復三都,斗壽之畫也。王還都,授領議政。
斗壽沈厚有大略,臨事敏達。方王室危難之時,正色朝端,屹然如山,人望之,有所恃焉。
臣以爲尹文靖公雖無學術,然知慮宏遠淵深,其未亂也,請奏皇朝以正其義,其旣亂也,乞師皇朝以成其功。故事業磊落光明,有始有終,雖在中國,必當在名臣之列矣。
遺詔
[编辑]「朕以沖齡,纘承大統,君臨四海,四十八載於玆,享國最長,夫復何憾?
念朕嗣服之初,兢兢化理,期無負先帝付托,緣多病,靜攝有年,郊廟不躬,朝講希御,封章多滯,僚采半空。加以礦稅繁興,征調四出,民生日蹙,邊釁漸開,夙夜思惟,不勝追悔。
方圖改轍,嘉與天下惟新,而遘疾彌留,殆不可起,蓋愆補過,允賴後人。
皇太子聰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尙其修身勤政,親賢納諫,以永洪圖也。皇長孫宜及時冊立進學,瑞王、惠王、桂王,各擇善地,令早就藩封。
大小臣工,務協恭和衷,輔理嗣君,保乂王室,是皆朕惓惓之至意也。內閣輔臣,亟爲簡任,卿貳大僚,盡行推補,兩次考選,幷散館、科道官,俱令授職。
建言廢棄,及礦稅詿誤,諸臣酌量起用,一切榷稅,倂新增織造、燒造等項,悉皆停止。
各衙門見監人犯,俱送法司査審,可釋放者釋放。東師缺餉,宜多發內帑,以助急需,陣亡將士,速加恤錄。
喪禮遵舊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釋服,毋禁民間音樂、嫁娶。宗室、親王,藩屛爲重,勿得輒離本國。各處總督、鎭邊、三司官,地方攸緊,不許𢫔去職守,聞喪之日,止於本處,哭臨三日,進香差官代行,衛、所、府、州,具幷土官,幷免進香,詔告天下,咸使聞知。」
右,神宗皇帝遺詔。萬曆四十八年七月壬辰,大漸,召文淵閣大學士方從哲、吏部尙書周嘉謨、兵部尙書黃嘉善、戶部尙書李汝華、禮部侍郞孫如游、刑部尙書黃克纘、左都御史張問達、英國公張惟賢等八人於弘德殿,神宗以手指八人,勉以勤職,又諭以憂慮東事,從哲奏用人、發帑,神宗手握者數三,遂崩,葬定陵。
自太祖承元之敝,峻刑法以繩天下,置詔獄於錦衣衛,及太宗靖難以後,又立東廠,以刺事緹騎旁午,而海內無不惴惴。獄中有鳥,類鶴而小,哀鳴則逮者。
至神宗晩節,以仁厚率先天下,戒有司毋濫刑罰。故緹騎終歲不出錦衣衛,東廠獄中常空虛而生靑草。大學士自申時行以下九人,都御史、六部尙書自陸光祖以下四十有七人,皆得致仕,而保全終始之節。故天啓、崇禎之際,士大夫相與致命,而無所悔,豈神宗仁厚之報歟。後八十年,王〈元孝〉命有司立皇壇以祀神宗,用諸王祭仁祖禮也。
賜大學士方從哲諭泰昌
[编辑]「昨父皇言及先生等具奏用人、發帑諸事。今特憫念遼東等九邊文武將士勞苦,發內帑銀一百萬兩,給與戶部,酌量緩急,作速差官,星夜解赴各鎭,以作犒賞,以稱憫恤至意。特諭卿知。」
右,光宗皇帝德音。泰昌元年八月丙午,卽皇帝位,遵神宗皇帝遺詔,發內帑銀一百萬,犒賞將士。太監王安勸光宗力行仁政,奬用直臣鄒元標、王德完等,中外翕然稱其賢,給事中楊漣、御史左光斗等皆重之。
初,端文公顧憲成爲吏部員外郞也,廷推閣臣,擧文端公王家屛,削籍,屛居無錫縣。縣有書院曰東林,宋楊時講道處也。憲成唱修,與學者講道其中,詆王氏守仁之說爲異端,學者稱涇陽先生。士大夫慕其風者皆宗之,與相應和,諷議時政,不少忌諱。由是東林名大著,而不悅者交攻之。
其後歙人汪文言內結王安,外附楊漣、左光斗,與斷國論,大學士葉向高擧爲中書舍人。文言足知有俠氣,賓客盈門,給事中阮大鋮劾光斗等,夤緣文言,交通於安以求利,東林之禍自此始。已而梃擊、紅丸、移宮三案出,國是紛然,未嘗不觝排東林也。
先是,刑部訊張差,差供稱龐保、劉成予金銀壺,打小爺,小爺者,指光宗也。光宗諭刑部曰「保、成從輕擬罪」,爲貴妃也。
光宗大漸,大學士方從哲言「李可灼請進藥」,下詔召之。可灼乃進紅鉛丸,光宗再服,稱平善,明日崩,禮部尙書孫愼行劾從哲有弑之實。
光宗崩,選侍猶居乾淸宮,外廷洶懼,疑選侍欲聽國政,漣、光斗上疏力爭,選侍移居仁壽殿。此謂三案。
然熹宗踐阼之初,吏部尙書趙南星與漣、光斗輔翼天子,正人布列朝廷,中外欣然望治者,東林之力也。
準奏錫命制天啓
[编辑]「天覆無私,國制總包。夫遐裔日臨有道,皇仁直鬯於殊方。選賢明以立之君,順輿情而申之命。爾署朝鮮國事李〈御諱〉,才堪荷重,度足超群。每思伏劍以安邊,幾欲枕戈而報國?群情共戴,世系攸歸。爰因王母之陳情,特念東方之維翰。是用特封爾李〈御諱〉爲朝鮮國王,爾其纘玆舊服,攄乃新猷。繼先烈以矢忠,懷永圖而愼德。梯航底貢,無忘事上之恭,掎角成師,彌奮同仇之勇。庶其匪懈,永孚于休。欽哉。」
右,熹宗皇帝制書。天啓四年,司禮監太監王敏政、御馬監太監胡良輔來錫命。
初,光海君爲世子,失德甚多,昭敬王常欲廢之,及仁穆大妃金氏生元子,卽永昌大君㼁也。領議政柳永慶率百官賀,國人皆知昭敬王之將易世子也。光海君日夜憂悸,旣卽位,先弑其兄臨海君,遂殺元子,遷大妃於西宮,錮其門,別置羽林,防守之。
於是逆賊李爾瞻等議廢太妃、焚天子所賜誥命、毁冕服、絶供進、停朝謁、貶公主爲庶人。皇朝使者孟養志齎勅書,至自東江,光海君稱疾不見,拘之開城者踰年。
陪臣金瑬與國中忠義之士詣西宮,復太妃位,太妃乃廢光海君,遷于江華,策憲文王署國事,遣李慶全、尹暄等請命于皇朝。故天子勅賜冕服及誥命。憲文王嗣位之初,罷營繕、削僞勳、誅貶兇姦,昭雪冤枉,人心無不悅服焉。
臣伏聞憲文王之爲王孫也,昭敬王嘗命王孫畫駿馬。大漸時,賜文忠公李恒福,及恒福流于北靑,以其圖托之金瑬,而不言其誰所畫也。恒福卒,瑬出其圖,懸之壁上,一夕王孫至瑬家,見駿馬圖,泫然而泣,曰:「此予所畫,而先王所深藏也。」瑬於是始知先王意在於王孫也。
嗚呼!永昌年尙幼,光海無道,必覆社稷,先王欲立王孫也,蓋已久矣。然則恒福所受圖,豈偶然哉?
磔魏忠賢屍詔崇禎
[编辑]「磔魏忠賢屍,懸首河間,魏良卿、侯國興、客光先等竝棄市,籍其家。」
右,毅宗皇帝詔書。天啓七年八月乙卯熹宗崩于乾淸宮,丁巳毅宗入承大統。十一月安置魏忠賢於鳳陽,己巳忠賢自縊死,勅磔其屍,下客氏於浣衣局,笞殺之,棄良卿市,侯國興、客光先等皆伏誅。
初,忠賢與惡少年博,不勝。恚而自宮。萬曆末,選入宮中,爲典膳,與皇長孫乳媼客氏通,由是兩人深相結。有道士歌於市曰「委鬼當頭坐,茄花遍地生」,北人讀客爲楷茄,蓋忠賢、客氏之兆也。
天啓元年,封客氏爲奉聖夫人,忠賢遷授司禮監秉筆。太監楊漣上疏劾忠賢二十四罪,忠賢怒,下汪文言鎭撫獄,遂逮趙南星,殺漣及左光斗,威旣立,逆謀益急。
及熹宗崩,皇后張氏折忠賢、客氏逆謀,傳位毅宗,兩人不敢違。毅宗卽位,忠賢誅,贈南星太子太保,諡曰忠毅;漣,兵部尙書,諡曰忠烈,光斗,太子少保,弘光初,諡曰忠毅。
錦衣衛王世德曰:「魏忠賢竊國柄,威震天下,先帝春秋方十七,不大聲色,手翦除之,此固非中主所及。而畏天災、遵祖訓、勤經筵、察吏治、求民瘼,未嘗一日自暇逸,使君臣一德,將相協恭,卽太平不難致矣。
奬諭君臣大義勅
[编辑]「被兵情節,深惻朕懷。通問來往,權宜罷兵,非王本意。至於君臣大義,皎然日星,王之忠藎,朕所洞鑑。夷情叵測,戎德無厭,王其益勵薪膽,嚴加隄備。朕亦令毛帥,俾其悉心旁掣,爲王掎角,彼此協心,冀收桑楡。中國屬國,共勉圖之。」
右,毅宗皇帝德音。崇禎元年,陪臣權帖齎禮部咨,歸自京師。
始,天啓七年正月,淸騎入安州,節度使南以興死之。王幸江華,淸人移書請約和無助南朝,王却之。淸人皆曰:「守義之國,不可脅以不義,唯乞約和。」王乃許,立遣帖等馳奏之,毅宗惻然下此諭。
其後九年,淸遣使報王書曰:「古人有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昔明太祖初幷群方,定號金陵,然後北逐大元以一天下。今皇帝寬仁厚德,國中就治,外藩傾心,東薄于海,西抵湯古忒,北至翰海諸國,鄕風歸附。吾等頌揚皇帝威德,欲進大號,王以爲何如?」書至,陪臣洪翼漢請斬使者奏于天子,使者懼亡歸瀋陽。
十二月,淸人引兵圍南漢。王城守月餘,毅宗勅遣總兵官陳洪範、副總兵官金日觀等,率山東諸鎭舟師往救之。山東巡撫御史顔繼祖奏言:「屬國不可救。」毅宗不聽。
居月餘,南漢圍解。洪範、日觀至東江,淸兵夾攻,洪範遁,日觀力戰七晝夜,與其諸將楚繼功陷陣而死。贈日觀太子太師,世廕錦衣副千戶,有司建祠。繼功等竝贈卹有差。繼祖奏屬國不守、世子被執,毅宗以繼祖不能往救自詡言中,切責之。
自十年春,朝請遂絶。王悲傷,每歲正朔西鄕哭,左右皆泣。乃求義士之可以使皇朝者,未得也。會僧獨步自都督洪承疇軍入瀋陽,至鴨綠水,爲義州戍卒所得。節度使臣林慶業告于王朝,王大喜,遂遣獨步移咨承疇,具道南漢不守狀。獨步間走承疇軍,因致國書承疇以聞。毅宗下詔褒王之忠,賜獨步號曰麗忠。
臣嘗謂「韃靼遣使,而莊憲奏于英宗,倭奴遣使,而昭敬奏于神宗,瀋陽遣使,而憲文奏于毅宗,此王朝三建大義,爲天下藩輔之法,於乎休矣!」
旌敍汴州軍民勅
[编辑]「汴城堅守不屈,文武、軍民忠義可嘉。前諭作速旌敍,何至今未行?這本內有名各員,倂黃澍、任濬,通行議敍,奏奪朝廷。褒忠酬勩,典宜優速,以示風勸。」
右,毅宗皇帝勅書。崇禎十五年,李自成圍開封府,周王恭枵、巡撫御史高名衡城守不下。十二月,加名衡兵部左侍郞,黃澍等賞賜有差。
初,自成與其外舅高迎祥聚衆陜西,爲盜賊,延綏鎭卒張獻忠以十八寨,從自成叛,號「闖將」,統其衆三十六營,遂亂天下。
史稱「自成父守忠禱于華山,夢神告曰:『破軍星爲爾子。』已而生自成。巡撫御史汪喬年發自成祖十六塚,其中一穴葬初祖也。」世傳「古仙人所定,鐵燈不滅,李氏興」。至是發之,燈火熒然,有赤蛇盤,三四寸角,而飛高一丈,咋咋呑日光者,六七反而伏。喬年函其顱骨,腊蛇以聞。嗚呼!喬年不能斬自成之馘,乃發其祖十六塚,獻其顱骨,忠臣之憤哀哉!
遺詔
[编辑]「朕自登極十七年,上邀天罪,致虜陷地三次,逆賊直逼京師,諸臣誤朕也。朕無顔見先帝於地下,將髮覆面。任賊分裂朕尸,可將文武盡皆殺死,勿壞陵寢,無傷我百姓一人也。」
右,毅宗皇帝遺詔。崇禎十七年二月甲申,李自成入彰德府,左都御史李邦華、右庶子李明睿請南遷,不許,請太子撫軍江南,又不許。三月乙巳,自成犯京師,丙午,皇后周氏崩,丁未昧爽,毅宗崩于萬歲山。
臣謹案毅宗皇帝,燕居莊敬,每晨起,盥漱櫛髮,冕服佩玉,見上帝,然後視朝。閔仁元元,綱紀庶政,未始有一日之怠。嘗朝昭妃劉氏於慈寧宮,輒坐而睡。昭妃憐之,戒勿驚,乃命尙衣謹護之。已而毅宗攝衣冠起而謝曰:「每夜目不交睫,今在太妃之前,困不自持。」昭妃爲之泣下。
毅宗恭儉好學問,不喜聲色。外戚、諸臣爲毅宗陰求美人,得陳沅,內于掖庭,毅宗正色,勅陳沅趣出宮門,適於人,無敢遲留。蓋毅宗制行之嚴,雖聖帝無以過之,其不從南遷之議,死於社稷有以也。
今殿下二十五年,王下敎追祀皇壇,明大義也。初,文正公臣宋時烈命其門人文純公權尙夏,立廟華陽,祀神宗、毅宗二帝。大提學臣李縡銘廟碑曰:
華陽之谷,巴水之涯。有幽其宮,天子之祠。
穆穆天子,萬邦父母。仁湛渥厚,爰及東土。膊之磔之,除其虺螫。煦之濡之,奠之衽席。山淸海晏,風揮日舒。藩邦再造,猗烈無初。赫矣毅宗,非禮不動。君死之正,百代攸誦。四海化戎,九廟崩燬。帝視猶子,我莫視父。誰敵王愾,以白此冤?帝有藎臣,曰我宣文。宣文有臣,以涼義伐。寔天不弔,中途壞裂。有哭徹昊,磨厓之側。興復之計,歸此廟食。天子萬年,陟降孔邇。芒芒腥土,舍我奚止?穹天博地,欲報罔極。澗藻行潦,臣誠無射。悠悠江、漢,萬折必東。先君之志,命此新宮。於皇二聖,義盡仁至。摸天畫日,臣豈敢議?惟以詔後,永敍厥彝。毋貳爾心,上帝臨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