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幢小品/02
卷二
[编辑]庙号
[编辑]太祖庙号与汉祖同,故今尊称曰太祖,曰高皇帝,则得矣(太字是庙号,高字是谥号)。近见刻国朝一书,曰“我高祖皇帝”,其于汉祖,亦曰“汉高祖”,不知原是太祖,非高祖也。亦当有辨。
国号
[编辑]国号上加“大”字,始于胡元。我朝因之,盖返左衽之旧,自合如此,且以别于小明王也。其言“大汉”、“大唐”、大宋”者,乃臣子及外夷尊称之词。近见新安刻《历祚考》一书,于汉、唐、宋及司马晋,皆加“大”字,失其初矣。(唐碑有称“巨唐”者,巨即大也;宋曰“皇宋”,皇亦大也。刘越石《表》亦云“天祚大晋”。)
年号
[编辑]国朝年号,“永乐”乃张重华、王则伪建,“天顺”乃元出帝旧号。前则兵后匆匆,后则事起仓卒,不暇详考。“正德”则西夏李遵顼所建。是时刘文靖、谢文正当国,故吏书马钧阳至出题讥诮,遂为口实。“隆庆”之号虽不犯重,然改隆庆州为延庆,卫亦如之;承天有隆庆殿,改为庆源殿。因新君年号,而改祖宗旧名。时当国者为徐文贞,一时亦偶未之思也。(年号原不必避)今上“天启”不知何如,(后魏元法僧亦号“天启”)自当与“嘉靖”、“万历”并美并永矣。
侍朝
[编辑]自来天子升殿,汉以羽林期门,唐以三卫,皆执扇登殿。唐玄宗时,阎则先奏以“三卫皆趫悍武夫,不宜升陛迩御座,请以宦者代”。遂为故事,至今用之。然国朝以勋戚、大臣、阁臣、词臣、尚宝、中书、科道夹侍,而道引升陛,则词臣、中书、科道各四人,其制最当。至女官随侍,女乐引道,必起于吕、武临朝,而唐玄宗袭为故事。亦至我太祖革去,足以洗千古之陋。
讲读
[编辑]太祖最好学,海内宿儒,征聘殆尽。临朝,侍左右,每事谘访,退即与之讲解,甚至互为辨难。又设大本堂教皇太子,其诸王、诸王孙,皆亲加督课,且日与诸儒相上下。故太宗、仁宗皆优于文事,而建文尤为赡敏。太宗又推此意教皇太孙,命姚广孝等讲读华盖殿,故宣宗时文,妙绝今古,而绘事尤精。虽圣神天纵,要之,预教之功不可少也。英宗即位之元年,少傅杨士奇等请开讲筵。时年方十岁,行礼甚肃。历代因之,定以初二、十二、廿二,而尤勤于日讲。至武宗时,始不免作辍。世宗励精于先,倦勤于后。神宗初立,张太岳亦尽抖擞从事;后御朝日稀,不复举行,虽日讲进稿不废,要之,皆成故事故纸矣。
经筵词(陆俨山著)
[编辑]经筵开自祖宗朝,按月逢旬第二朝。今上春秋偏好学,三千年后见神尧。
国初经筵无定日,至英庙初朝,始著为仪。今用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日。寒暑及有故,奉旨暂免。多以春二月、秋八月举行。今岁实以七月二十二日,上之勤学也。
编排御览效精诚,白本高头手写成。句读分明圈点罢,隔宵预进讲官名。
凡进讲,先从内阁点题,票示讲官。分撰讲章,送阁下详定。敕房官用高头白手本写成二通,讲官预进东阁,用象管朱印成句读科发。隔日进呈,其一在御座展览,其一在讲案供讲。
丝鞭声肃退朝官,名在经筵略整冠。一字班行先出队,中臣扶辇下金銮。
凡经筵,例用勋臣一人知经筵事,内阁或知、或同知经筵事,九卿之长及学士、祭酒等官侍班,詹翰坊局及国子祭酒每二员为讲官,詹事府詹事等官、各部侍郎出由翰林者仍为讲官,翰林春坊每三员为展书官,给事中、御史各二员侍仪,鸿胪寺、锦衣卫堂上官各一员供事,鸣赞一员赞礼,班四员举案,侯伯一人领将军入直,制敕房官书写讲章,通谓之经筵官,皆得入衔。每当鸣鞭退朝,上将赴经筵,则各从本班略整衣冠,以俟先出。分队作一字行,随驾而南。
金水河头白玉桥,上公宝带侍中貂。逡巡小立瞻龙气,左顺门高御幄飘。
驾过金水中桥,迤逦转东。各官俱候桥北,南面小立。望驾升至左顺中门进入,然后度桥循行。每望见御幄迎风映日,或时见小伞盖,擎蔽朝阳。文华殿启奉天东,滴翠浮青映碧空。
谭艺讲经频设仗,太平天子坐当中。
文华殿在今奉天门之东,比诸殿制稍减而特清雅,用绿色琉璃瓦,左右为两春坊,上之便殿所常御者也。今用为经筵之所。中设御座,龙屏南向。又设御案于御座之东,稍南;设讲案于御案之南,稍东。入殿中门,当槛下白石一方,纯洁,可丈许。抬讲案官置案当其北二三尺地。始赞讲官拜起也。
百官朝下殿门前,仗马双牵七宝鞭。黄道正中移步辇,侍臣班从赴经筵。
上御奉天门朝罢,百官皆北面拱立。中使齐牵仗马过东。上兴,下御座,乘板轿,由丹陛南下,赴文华。经筵官、执事官皆从。龙池凤掖蔼朝暾,板轿初回转角门。
听唱官人来进入,讲章默默又重温。
各执事官于左顺门之南门西,以次相向立定。时上已御文华,阖中门。各官东行下坡,则板轿已回出向西,循河过小桥北,入角门矣。适启文华中门,内侍唱“官人每进来”。外门传唱毕,各官始北行,徐由两门以入。是时轮讲官各默诵所讲之章,敬慎之至也。
殿陛森排剑戟重,金貂玉蟒护真龙。司仪起案双双过,御榻前头取次供。
今驸马都尉游泰带刀入直,立东近壁。诸将军以次侍立,各执金瓜。西亦如之。诸内侍稍北,东西两雁翅以次,亦执瓜侍立。诸司礼太监分东西班,近御案。鸿胪赞曰:“起案。”班二员举御案置御前,二员举讲案置御案之南。正中讲案衣裙用纯黄绮。
横经几子赭罗裙,小对团龙簇绣云。抬向御前安稳定,黄金镇子两边分。
御案面衣:青绿团花锦。围裙:赭黄金龙,小团花。班举案将至御前,司礼二太监自东西来接,举至御前近座。上有金尺二条,用以镇压讲章。第三厅协两坊官,长跪拈书沤手摊。
幸对天颜刚咫尺,礼严不敢举头看。
第三厅,史官厅也。又曰槐厅,即今翰林院正厅之西偏,史官所居是也。两坊,左右春坊也。展书官悉从内阁题定,兼用坊院,近时多以修撰、编修、检讨为之。今廖中允道南、张赞善治仍供展书,新迁故也。每讲《四书》,展书官从东班出;每讲经史,展书官从西班出。进诣御案前跪,出手展讲章,二太监接手摊书,以金尺镇定,然后起。至此则天颜真咫尺矣。屏息以从事,盖人臣荣幸之极,而敬慎亦于此极矣。沤手,香名,太医院每岁制此香以分馈各官。
行出班东面照西,胪声高扬叩头齐。参差进讲并肩立,轮著《周书》《孟子》题。
鸿胪赞“进讲”毕,讲官一员从东班出,一员从西班出,俱诣讲案前稍南北向并立。鸿胪赞“鞠躬叩头”毕,展书官进诣展书。毕,起立,则东讲官一员进至讲案前,立奏讲某书。毕,稍退,展书官复诣展书。毕,则西讲官一员进至讲案前,立奏讲某经史。毕,稍退,仍并立。鸿胪赞“鞠躬叩头”,毕。故进讲有参差,而拜起必用比并。故事:先《四书》而后经史。《四书》东而经史西也。
两行冠佩列全绯,供奉诸臣尽绣衣。步入殿门同磐折,谏官端拱靠南扉。
经筵官分东西侍立,各以执事服大红袍。讲官虽品级不齐,亦皆服之。展书而下官各服青绿锦绣。惟给事中、御史与两侍仪官傍南楹作一行,东西各三人,俱北面立,备观察也。
师保公孤尽上行,元勋立近衮龙傍。红云不动炉烟细,听讲《虞书》第几章。
时武定侯郭勋以太保知经筵事,立东班首。西班则内阁一人首立,最近御座。馀次立。再立一行,居后。金鹤飘香瑞霭浓,宝垆笼火拥蟠龙。未曾暂免经传旨,不怕严寒报仲冬。
殿中金鹤一双,东西相向立盘中。下有趺架,饰以金朱,以口含香。香,黑色,如细烛状,外国所贡也。其下则以三山小铜屏风障金铜炭炉。两展书官各立其下。每冬则设。是岁十月置闰,节届仲冬,尚未传免。上之好学,可谓无间寒暑,真圣德也。
绿琉璃殿洞重门,黼扆中陈拥至尊。传与大官供酒饭,两班文武尽承恩。
鸿胪出班中跪,赞礼毕,两班官俱转身北向,拱伺玉音。官人每吃酒饭,各皆跪承旨。白玉阑干与案齐,一行肴核尽朝西。珍羞良酝俱名品,指点开囊嘱小奚。
光禄寺设宴于左顺门之北,盖奉天门之东庑也。依晶级坐,盖一行俱面西。珍羞、良酝,二署名。赐宴,惟经筵最精腆。例得带从官、常吏及家僮辈携囊携以收榼馀。
姿容沾醉总仙桃,黄阁三公共六曹。步出顺门俱北面,瞻天拜舞不辞劳。宴毕,出至顺门之南,分班北向叩头谢恩而退。隔宿熏衣问夜阑,斋心转觉副心难。
不知言语功多少,到得君身保治安。
凡进讲,衣冠带履俱熏香,退即以别箧贮之,示不敢亵也。必斋戒,必沐浴,演习讲章,以祈感动一念之诚,殆未易以言语尽也。斋辰服次圣躬劳,浅澹垂衣宝座高。
昨日御批传帖下,龙纹重整赭黄袍。
上好学弥笃。每当忌服辍朝之日,即以变服御经筵。诸执事官俱乌纱澹服以从。惟带或用角,或照品,临期取旨。今闰月廿又一日,悼灵皇后发引,传帖经筵官,照旧服大红,其馀青绿锦绣皆如制。是日始睹上赭黄袍矣。
朱衣司礼下东班,风细传言缥缈间。暂倚木天西面望,圣皇亲飨两宫还。
是日将下奉天门,忽司礼一人下东班,向内阁,若有宣示者。始知上将西朝两宫矣。各执事官俱暂入史馆,候驾东还行礼。
经筵忌辰
[编辑]嘉靖元年四月戊戌,上御经筵,修撰吕楠讲《尚书》“夙夜惟寅”章。是日仁祖淳皇后忌辰,楠以书义相关,口奏乞存忌辰,光圣孝。奏未竟,上曰:“已知。”因俯伏不及,承旨,上疏请罪,宥之。五月丁巳经筵,仁宗忌辰。给事中安磐奏是日当绯衣赐宴,避而辍讲则废学,如仪则忘孝,请移经筵前一日。事下礼部,覆言“经筵礼期,累朝未之有改。《祭议》曰‘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似专指父母而言,祖以上,《礼经》未载。孝皇在位,遇宪宗忌辰,仍御经筵,衣青绿花袍赐宴。宜仿此行。”上特令暂免,遂以为例。久之,罢不复举。
大约读书讲书是好事,自非上圣,亦有时而厌怠。人家小学生子尚然,况帝王乎?议者争此区区,因废大典。若孝皇者,真万世之圣主也。
讲书职分
[编辑]武宗时,李文敏公廷相方进讲,上忽退,游于西苑。公竦立至晚,退坐内臣板房,不敢睡。次日五鼓始御经筵。众以其久候立倦,或不逮往日。及开讲,声音洪亮,理致详明。上倚听,大喜,即欲传敕取入内阁办事。都督朱宁、朱安等各有贺礼及门。公以讲书乃职分之事,虽颇称旨,非他有积劳,岂可以常事而当圣宠,因数言而取相位耶?辞之甚恳,未允。不得已,从权借左右貂珰之力,始得俞音。乃后门人如张罗峰、翟石门、严介溪,而夏桂渊则又门人之门人也,皆为内阁大臣,公竟不与焉。所亲有尤之者曰:“恒言谓‘百年到手是功名’,当时如不固辞,虽如五日京兆亦可也。”公笑而不应。公父荣禄公瓒,原中一甲第三名,以让会元陈澜,改二甲第一。荣禄为侍郎时,家人梦有报者曰:“户部正堂爷坐后,小相公当继。”后弘治壬戌、公果探花,补前之失。而荣禄公南京,廷相北京,皆户部尚书。
讲官互易
[编辑]光庙以皇长子出阁讲学,讲官互有更易。一人多吴音,且举止烦急,光庙对内侍嘻曰:“片语不晓。”一人体胖,讲毕,倚柱而喘。目之,大不怿。此皆不择之故。先朝讲官必举有德器者充之,不挨资次,良有深意。
不避讳
[编辑]宋时胡安定侍讲,读《干》“元、亨、利、贞”(贞,宋真宗庙讳也),上与左右皆失色。徐曰:“临文不讳。”上意遂解。毕竟讳之为是。明言帝讳,求讲别卦,上谕之讲方讲,才妥贴。不然,亦须说明而后讲。临文者,文章也,非口讲。一作赵师尹。
请教讲官
[编辑]宋孝宗时,张子韶在讲筵。上尝问曰:“何以见教?”张曰:“臣安敢当见教之语?抑不知陛下临朝对群臣时,如何存心?”上曰:“以至诚。”又曰: “入而对宦官、嫔御,如何?”曰:“亦至诚。”又曰:“无所接对静处时,如何?”上迟疑未应。子韶曰:“只这迟疑,已自不可。”上极喜,握其手曰:“卿问得极好。”
实录
[编辑]臣祯于龙人处借得各朝实录,恭颂至高皇帝初克集庆路,即改为应天府矣,以后宜书“京师”,或曰“都下”,不则当称“应天”,乃每每著“建康”字面,似是文章家改字用古法。又日珥生晕,或背气一道,多书曰“日上”。夫日下、日中、日左右,自是可见可书,日之上,人何得著眼?想因钦天监原奏录之,不加订改。(日上,惟正午人或不见。若在东西时,人所见非无上下也。)
实录成,择日进呈。焚稿于芭蕉园,园在太液池东,崇台复殿,古木珍石,参差其间。又有小山曲水,则焚之处也。
实录之名起于唐。国朝平元都,即辇十三朝实录至京,修之至再。《太祖实录》修于建文,又再修于永乐,并历朝所修者,藏之金柜石室,最为秘密。申文定当国,命诸学士校雠,始于馆中誊出,携归私第,转相抄录,遍及台省。若部属之有力者,盖不啻家藏户守矣。闻新安有余侍郎懋学、范太常晞阳《节略》,自为一家。太常不知何如,尝见余侍郎,世穆两庙甚有体裁,然于吾学宪章诸书及家乘别集尚未暇及。王弇州似得兼而提摘碎散,览者可喜可愕,总又望洋。陈文端请修正史,分各志二十八,务于洋备,一志多至四五十万言。未几,文端薨,各志草草了事。丁酉拟修列传,会三殿灾,奏停。盖六月十九日也。时余入史馆方三日。又十日病发,凡三月,仅得不死,而馆中无复有谈及者。盖余之无缘如此,有愧其名甚矣。
《大诰》
[编辑]《诰》凡三篇。其书有初颁,有续颁,皆太祖就事用重典,警戒臣民之语。如郭桓盗粮一事,见之屡屡。而更有直书一事,尤出常情之外。盖小说中谓太祖恨陈友谅,纳其妻。不数月生子,封潭王。王既长,就国,知状,发兵反。上遣兵讨之。王绕城骂曰:“宁见阎王,不见贼王。”与妃自焚死。余读而深恶之,谓大圣人安有此等举动。今考《大诰》篇末明述其事,甚有追悔之言。可见大圣人亦有过,过生于忿,到老亦觉得自家有不是处。光明洞达,其心益虚,而其德益进矣。惟第六子生于甲辰之二月,去友谅死凡七月。友谅围洪都,尽载家属以行,则妻之获当在此时。而太祖于此际极见得分晓,决不久留其妻于宫中,以七月之孩为己子,乱天潢,产祸种。且是胡光妃所生,封楚王,名祯,非潭王。潭王名梓,生于乙巳,自焚于洪武二十三年庚午。后人见有此事,遂不免附益耳。
《永乐大典》
[编辑]此书乃文皇命儒臣解缙等粹秘阁书分韵类载,以便检考。赐名《文献大成》。复以未备,命姚广孝等再修,供事编辑者凡三千馀人。二万二千九百三十七卷,一万一千九十本,目录九百本,贮之文楼。世庙甚爱之,凡有疑,按韵索览。三殿灾,命左右趣登文楼出之,夜中传谕三四次,遂得不毁。又明年,重录一部贮他所。
《大明会典》
[编辑]是书创于弘治十五年,续修于正德四年,司礼监刻印颁赐。再修于嘉靖二十八年,进呈未刊。万历四年题准重修,十五年进呈,礼部刊行。其条例大约出洛阳、馀姚之手,以六部都通大为主,联以小九卿五府,而以宗人府冠于文职衙门之首。据鄙见,衙门职官原有勋、戚、文、武四号,下至乐字号而止。宗人府掌王府之事,在勋臣之上,盖太祖重天潢,非臣下所敢拟者。若题出宗人府在前,述分封、命名、设官、王牒、掌印之概,此后以勋、戚、文、武为叙,特详文职衙门,载一切兴革本末,而纳乐字号于礼部,庶有次第。若指宗人府为文职衙门,则义有所未安。想当时不过以府有经历一员,不可不收;又以宗人府体面,不得不冠之首。则五府独无经历等官,而五府列六部之上。祖制亦岂得独违耶?
仪制莫重于登极,当以为首,乃居朝仪之后;宴莫大于庆成,宜详,止书大略。至封爵,是国家重典,并未一及。
朝贺仪以主上冠于太皇太后之前,是矣;中宫虽配帝之尊,而正外、正内,原自有别,亦冠于太皇太后之前,均内也,以妇先姑,可乎?丧礼以皇太后居先,是矣;然列考慈皇后于章圣皇太后之后,不已太甚乎?开天圣后乃不得居第七代藩国尊崇之后之前,虽仪注非实事,宁不触目惊心?据臣意见,凡关帝、后、宫禁者,宜以朝代为先后,各衙门则以类纂入可也。
两京山陵石像十八对,首言石狮子一对,坐卧各一;次云石兽一对。兽乃百兽之总名,当何所指?或曰:“自来称虎为兽。”考《晋书》成于唐魏征等,唐太宗称制临之,以太祖名虎,改称曰猛兽。然亦双文,非单举也。况虎乃武官六品服色,文臣即五品皆同,用于墓道,原不入帝王门队。当是天鹿。而临文者求其状与说不可得,则姑曰兽云耳。
《典礼》
[编辑]今上初生,神庙喜得元孙,谕礼部:“尊皇太子生母恭妃王氏为皇贵妃,皇太子正妻封妃,馀皆才人。俱《皇明典礼》一书所载。”内阁揭称:“阁部俱无此书,当令搜览。”得旨:“各降一部为定式。”
《承天大志》
[编辑]世宗既定大礼,升安陆州为承天府,命巡抚顾璘修志。征诸名士王梦泽、颜子乔等纂辑进呈,不称旨,报罢。给事中丘岳清重修,敕阁臣为之。嘉靖四十五年告成,赐名《承天大志》,擢岳礼部侍郎。臣得恭诵,乃《兴府志》,非《承天志》也。隆庆元年,岳以考察去官。
《大礼》
[编辑]永嘉议礼,佐成圣孝,是也。及修《大礼全书》,身为总裁,上疏曰:“元恶寒心,群奸侧目。”元恶者,指杨石斋父子也。夫大礼祇是议论不同,其心亦惟恋恋于孝宗之无后而争之强,叩门伏哭,失于激,为可罪耳,乃曰奸曰恶,不已过乎?乘时侥幸之人,放泼无忌,致世宗含怒,一时被谴诸臣,终身不复收录。推其馀波,忠直之受累者多矣。方献夫、霍韬又言:“主为人后者,莫甚于宋之司马光。光又沿王莽之说,惑人最盛。请命纂修官考订,以洗群疑。”上从之。由此言之,司马公亦当称元恶矣。
两渊
[编辑]嘉靖五年丙戌三月,天台县起复知县潘渊进《嘉靖龙飞颂》,内外六十四围,五百段,一万二千章,效苏蕙织锦回文体。上以其文纵横不可辨识,使开写正文以进。是时请建世室者,有监生于渊。其事既行,渊从选人得主簿,为上官所笞,上书自言,擢上林苑右监丞,进《世庙颂》。京师人为之语曰:“两渊有两口,口阔大如斗。笑杀张罗峰,引出一群狗。”人之献谄如此。当时议大礼者既得逞志,云涌风起,为所欲为者何所不至,真世道一大更革之会也。
丰熙以学士争大礼,捍张桂,诏狱廷杖谪戍。而其子坊请赠献皇庙号,称宗并享。上卒用其言,称睿宗,入太庙。(子为天子,父追王,亦宜。惟入太庙则不可)然坊已考察,卒不用,狂而贫,客死。虽有才名,善书,何以见学士于地下?
善逐好
[编辑]诸臣因大礼骤进,而夏桂洲议郊祀分合,得首揆;汪镗议及民间奢侈,正丧葬服式之制,得冢宰。人之善逐好如此。
大狱
[编辑]李福达一狱,张桂为政,仗郭勋报怨,朝士四十馀人皆被杖黜。福达父子独得无恙,刻《钦明大狱录》颁天下。后郭勋下狱死,而福达之孙同踵妖术,行徐沟洛川间,自言为大唐子孙,当出世安民。抚按捕下狱,查刻《大狱录》,姓名来历,一一相同。同依律处斩。都御史庞尚鹏题准,同殊死。福达剖棺断尸,其族皆覆。又追论桂萼、张璁之罪,天下快之。
秘书
[编辑]“中秘书在文渊之署,约二万馀部,近百万卷。刻本十三,抄本十七。入直者,辰入未出。凡五楹,中一楹当梁拱间竖一金龙柱,宣庙尝幸其地,与阁臣翻谘询问,故置示史臣,不得中立设座云。然临幸益稀,至今绝响。其书乃秦汉至宝,屡购所积,不得移出,今不知何如。闻往往有私窃而出者。”此系神庙初年沈晴峰太史所。
乃弘治五年,大学士丘濬上言:“我太祖高皇帝肇造之初,庶务草创,日不暇给,首求遗书于至正丙午之秋。考是时犹未登宝位也。既平元都,得其馆阁秋藏,而又广购于民间,没入于罪籍,一时储积,不减前代。然藏蓄数多,不无乱杂;积历年久,不无鼠蠹;经该人众,不无散失。今内阁储书有匮,书目有簿,皆可查考。乞敕内阁大学士等计议,量委学士并讲读以下官数员,督同典籍等官,拨与吏典班匠人等,逐厨开将书目,一一比校。或多或无,或全或缺,所欠或多或少,分为经、史、子、集四类,及杂□、类书两类,每类若干部,部若干卷,各类总数共若干,要见实在的数,明白开具奏报。又以木刻考校年月、委官名衔为,识于每卷之末,立为案卷,永远存照。窃惟天下之物,虽奇珍异宝,既失之皆可复得,惟经籍在天地间,为生人之元气,纪往古而示来今,不可一日无者。无之则生人贸贸然如在冥途中行已。其所关系,岂小小哉!民庶之家,迁徙不常,好尚不一,既不能有所广储,虽储之亦不能久。所赖石渠延阁之中,积聚之多,收藏之密,扃钥之固,类聚者有掌故之官,阙略者有缮写之吏,损坏者有修补之工,散失者有购访之令,然后不至于浥澜散失尔。前代藏书之多,有至三十七万卷者,今内阁所藏,不能什一。数十年来,在内者未闻考校,在外者未闻购求,臣恐数十年之后,日渐消耗,失今不为整治,将有后时无及之悔。伏望体圣诏求遗书之心,任万世斯文在兹之责,毋使后世志艺文者,以书籍散失之咎归焉,不胜千万世儒道之幸。”
合二说观之,是何前之少,而后之多,多且过三十倍?岂累朝购求所积,抑每部添副几部,与一切类书、文集俱收入充数而然耶?是惟阁大臣能考之。
自古藏书之所,非止一处。汉有东观、兰台、鸿都等处,唐有秘书监、集贤书院等处,宋有崇文馆、秘书省等处。我朝稽古定制,罢前代省,监、馆、阁掌书之官,并其任于翰林院,设典籍二员。凡国家所有古今经籍图书之在文渊阁者,永乐中,遣翰林院修撰陈循往南京起取。本阁所贮古今一切书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北上,馀悉封识收贮如故。
南院书籍
[编辑]南翰林院原有二大书柜,旧册充仞,皆国初儒臣进御之稿。如边防一本,发出拟议,则查某地、某朝,如何形势,如何处置,今则合当如何料理,仰俟圣裁。有累至三四幅者,末署云“臣某进”。其他钱谷、刑名等项,亦如之。而进退人才则又密封,稿中皆涂去姓名,防泄漏也。吕巾石先生来掌院,辑为若干卷,将付梓。会转官,携旧,毁于火。真可惜也。
图书之厄
[编辑]隋亡,禁内图书湮没。唐兴募访,稍稍复出,藏秘府。张易之奏天下善工潢治,密使摹肖,殆不可辨,窃其真,藏于家。既诛,悉为薛稷取去。稷败,惠文太子范得之。卒为火所焚。
王涯家书多与秘府侔,前世名书画必厚货钩致。或私以官凿垣内之,重复周固,若不可窥者。及败,为人剔取奁轴金玉,而弃其书画于道,无敢有拾者。
内库银钱
[编辑]国朝内库以甲、乙、丙、丁、戊为号,而不及己。戊,茂也,取财物盈满之意。己,已也,止也,从此渐耗,故避不取。然势亦有所必至矣。北工部用银千以上者题请,南自百以上即题。然亦未尝数数也。
钱一缗计一千,值银一两。唐盐利四十万缗。刘宴为转运使,至大历末,六百馀万缗。以绢代钱者,每缗加钱二百,以备将士春服。其曰每贯者,八百五十文为一贯。今《大明律》与之迥异。
桐漆园
[编辑]南京漆园设百户二员,甲军一百馀名;棕园百户一员,甲军一百馀:俱三年拨人匠采取,不过二百斤。桐园百户两员,甲军二百四十名,每年采取,得油止一百五十斤。圣祖岂虚设为此无益之费,有深意焉。亦寓兵于农之意也。
司牲所
[编辑]养羊三百六十馀只,每只黑豆八合,草一斤。牧羊军一百二十名,官吏二名。五年内支过黑豆二千八百馀石,每石价四钱二分,该银一千二百馀两。草二万四千馀束,每束价二分,该银五百馀两。米八千八百馀石。布花银七百馀两。支数如此,费十而用不得一。光禄卿赵锦奏免。
乾明门猫十二只,日支猪肉四斤七两,肝一副。刺猬五个,日支猪肉十两。羊二百四十七只,日支猪豆二石四斗三升,黄豆三升二合。西华门狗五十三只,御马监狗二百一十二只,日共支猪肉并皮骨五十四斤。虎三支,日支羊肉十八斤。狐狸三只,日支羊肉六斤。文豹一只,日支羊肉三斤。豹房土豹七只,日支羊肉十四斤。西华门等处鸽子房,日支猪豆、粟、谷等项料食十石。一日所用如此。若以一年计之,共用猪羊肉并皮骨三万五千九百馀斤,肝三百六十副,猪豆、谷、粟等项四千四百八十馀石。此弘治初年事,正德中不知增几倍,嘉靖初量减,今又不知如何矣。
西苑豹房蓄文豹一只,役勇士二百四十人,岁廪二千八百馀石;又占地十顷,岁租七百金。此皆供内臣侵牟影射之资。又闻内马监蓄马甚多,马料甚丰,其弊尤甚,每至有饿死者。夫御马,盖备圣上不时出入之用。考祖训:每门置马一二匹,鞭辔皆备,以供不时出入之用。国初不得不如此。景泰初,出御厩马载炮车。今太平已久,主上深居,不出一步,蓄此何用?此皆可减。而人臣所不敢言者,推此类。国家虚费何极,财安得不匮,而民安得不穷乎?
钞税
[编辑]国初止收商税,未有船钞。宣德间始设钞关,凡七所:河西务、临清、九江、浒墅、淮安、扬州、杭州。内临清、杭州兼榷商税。本色归内库备赏赐,折色旧太仓备边储。或本折输收,或有增减,累经酌议,从改钱钞,折银备船料。初用御史,正统间取回,令原设官收受。嘉靖四年设正阳钞关,专备高墙庶人供给,八年革。
免税
[编辑]太祖以应天、镇江、池州、太平、宁国五郡兴王之地,劳民可念,时免粮税。然诏中必云“除刁顽不行、仓完备及多料善民、本户粮长秋粮不免外,其馀”云云。嗟乎!今之免者乃皆刁顽之类,而良民不免,太失初意矣。
盐政
[编辑]蜀盐出于井。井之大仅可如竹,号曰竹并。凿之五六十丈,得澹水。至百丈,始得堿。凿甚艰,入甚深,汲甚苦。有铁焊、漕焊、刮桶、吞桶等制,纤悉俱备。非若池盐、海盐之易煮也(蜀盐井之外又有火井,故煎熬甚易)。
国朝禁私盐,买官盐,而又赋民盐课钞,想亦谓私盐之不可尽绝也。闻顺天府每岁注皇上课钞一名,盖祖制以天子为百姓榜样,未知果否。京官原有食盐,后颇累及充役支解者,陆五台言于太宰严文靖公革去,惟户部如故。据此,当是嘉靖年间事。然考之弘治年间,始革各衙门食盐,惟十三道如故;而余在京拜一同年官台中者,见有送到官盐一引,则前说似未可据,并存之。
宋姚宽监台州杜渎盐场日,以莲子试卤。择莲子重者用之。卤浮三莲。四莲,味重;五莲,尤重。莲子取其浮而直,若二莲直;或一直一横,即味差薄;若卤更薄,即莲沉于底,而煎盐不成。闽中之法,以鸡子、桃仁试之:卤味重,则正浮在上,咸淡相半,则二物俱沉,与此相类。
杜中立为义武节度使。旧徭,车三千乘,岁挽盐海滨,民苦之。中立置飞雪将数百人,具舟以载,民不劳而军食足。“飞雪”二字,妙,妙!
白粮
[编辑]成化以前,解户上白粮及各物料,户、工二部委官同科道验收,解户不与内臣等见面。故军校不得胁勒,内臣不得多取,小民亦不至亏累。及成化以后,部官避嫌,各款粮料不肯验收,俱令小民运送内府,而害不可胜言矣。
粮长之害,李康惠疏之最详,曰:“家有千金之产,当一年即有乞丐者矣;家有壮丁十馀,当一年即为绝户者矣。民避粮长之役,过于谪戍。官府无如之何,有每岁一换之例,有数十家朋当之条。始也破一家,数岁则沿乡无不破家者矣。”读其言,真堪流涕。粮长既革,里长受累。均田,所以救其穷也,若有乘除,而岂一人能与其力?纷纷者,可以思矣。
马价
[编辑]太仆寺马价,隆庆年间积一千馀万。万历年间节次兵饷,借去九百五十三万;又大礼大婚,光禄寺借去三十八万;而零星宴赏之借不与焉。至四十二年,老库仅存八万两。每年岁入九十八万馀两,随收随放,支各边年例之用尚不足,且有边功不时之赏。其空虚乃尔,真可寒心。
果品
[编辑]正统年间,凡遇祭祀并筵宴茶饭等项,茶食果品俱系散撮。天顺年间,始用粘砌,加添数倍。成化初年,有旨裁革。弘治中,凡遇奉天殿并先师孔子祭祀,果品俱用二尺盘粘砌。每盘高二尺,用荔枝、圆眼一百十斤以上,枣、柿二百六十斤以上。其馀祭祀虽以次递减,然所费已不赀矣。十七年题准,四方灾伤颇重,宜从减损。凡一应祭祀,除奉天殿并先师孔子用尺四盘,其馀以次递减,俱照旧散撮。其大善殿、汉经等厂,大庖厨等处,朔、望、七、九供养用各色果品,每岁通计九万四千九百馀斤,亦量减。
籴饭
[编辑]王大司马见庵象乾为宣府参政,知塞上粟将踊贵,先借帑金二万,籴而息之。凡再三,得息金三万两,羡粟万六千石。此所谓治国如家者。推之九边,皆可行。
黔中贩盐于蜀,贩鱼于楚,每各银万五千金,共得息万五千金,以资军饷。取息,商贾事也,可资军实,此起于抚臣郭青螺,备极苦心。然其法创于刘晏,周文襄公踵行之,本之则管子之术也。而说者訾郭自行私贩,冤哉!人之昧心如此,缙绅不得辞其责。
开矿
[编辑]国初救荒事例,原有开矿一节,泰陵禁止。成化年间,太监秦文又起此端,给事中徐忱和之。至神皇,其说不行,遍天下矣。
和市
[编辑]包孝肃为三司使。凡筦库供上物,旧皆派之列郡,积以困民。公为置场和市,民得免其扰。
农蚕
[编辑]中国耕田必用牛。以铁齿耙土,乃东夷儋罗国之法,今江南皆用之。不知中国原有此法,抑唐以后仿而为之也?
俗有“占米”之称,不晓所本。问之,亦无能言者。盖宋大中祥符间,遣使至占城国取种三万斛,并树艺法传入中国,自是始有占稻。其名曰冬占、五十日占、三十日占等数十种云。
不种而获曰稆。荒田开时,先种芝麻一年,后种五谷。盖芝麻能败草木之根也。蜀中稻熟时,蚱蜢群飞田间,如小蝗状,而不害稻,然能啮人。
江南人食钱江以上米及外江籼米,多痰涎结滞;仍取南米食之,即愈。然彼处人自食之则不觉。盖人与地、与谷各有配也。近年农夫日贵,其直增四之一,当由务农者少,可虑,可虑。
琼州田禾三熟,蚕丝八登。
湖地宜蚕,新丝妙天下。每蚕忙时,必有小鸟连叫曰:“潵山看火。”其声清澈可听。蚕毕,则止。馀地无之。蚕室暖,育者倦极,常有火患。作茧作柴帚,以禾草为之,长尺有咫,大可一握。散布,登蚕其上,有至二三重者,名曰“上山”。
湖丝惟七里者尤佳,较常价每两必多一分。苏人入手即识,用织帽缎,紫光可鉴。其地去余镇仅七里,故以名。有即其地载水作丝者,亦只如常,盖地气使然。其初收也,以衣衾覆之,昼夜程其寒暖之节,不使有过。过则有伤。是为护种。其初生也,则以桃叶火炙之,散其上。候其濡濡而动,濈濈而食,然后以鹅羽拂之。是为摊乌。其既食也,乃炽炭于筐之下,并其四周,锉桑叶如缕者而谨食之。又上下抽番,昼夜巡视。火不可烈,叶不可缺。火烈而叶缺,则蚕饥而伤火,致病之源也;然亦不可太缓,缓则有漫漶不齐之患矣。编绖曰蚕荐,用以围火,恐其气之散也;束秸曰叶墩,用承刀,恶其声之著也。是为看火。食三四日而眠,眠则擿;眠一二日而起,起则喂。是为初眠。自初而之二,自二而之三,其法尽同,而用力益劳,为务益广。是为出火。盖自此蚕离于火,而叶不资于刀矣。又四五日为大起。大起则,则分箔。早,则足伤而丝不光莹;迟,则气蒸而蚕多温疾。又六七日为熟巧,为登簇。巧以叶盖,曰贴巧,验其犹食者也;簇以槁覆,曰冒山,济其不及者也。风雨而寒,则贮火其下,曰炙山。晴暖则否。三日而辟户,曰亮山。五日而去藉,曰除托。七日而采茧为落山矣。凡蚕之性,喜温和与恶寒热。大寒则而加火,太热则疏而受风。蚕房宜卑,卑则温;蚕簇宜高,高则爽。又其收种时,须在清明后,谷雨前,大起须在立夏前,过此不宜也。至于桑叶,尤宜于而忌湿。少则布挹之,多则箔晞之。能节其寒暖,时其饥饱,调其气息。常使先不逾时,后不失期,而举得其宜。一时任事诸女仆又相兴起率励,咸精其能,故所收率倍常数。传者始而惊,中而疑,终而信也。其后益加讲求,为法愈密,所产益良,前后几二十年,岁无败者,时谓得养蚕术焉。
蚕报
[编辑]湖之畜蚕者多自栽桑,不则预租别姓之桑,俗曰秒叶。凡蚕一斤,用叶百六十斤。秒者,先期约用银四钱,既收而偿者,约用五钱,再加杂费五分。蚕佳者用二十日辛苦,收丝可售银一两馀。为绵为线,矢可粪田,皆资民家切用。此农桑为国根本,民之命脉也。我郡在在有之,惟德清尤多。本地叶不足,又贩于桐乡、洞庭,价随时高下,倏忽悬绝。谚云:“仙人难断叶价。”故栽与秒最为稳当。不者,谓之看空头蚕,有天幸者,往往趣之。
余邻家章姓者,豫占桑价,占贱则畜至百馀斤,凡二十年无爽,白手厚获,生计遂饶,鼓乐赛谢以为常。一日赛毕,有妇人,矮而肥白,求斋,卧于地,不肯去。其家内外醉饱,得意甚,厌之,叱曰:“亟去,毋得聒扰。”则应曰:“我与汝曾祖母有连,岁为汝应卜助,生计不啻足矣。一斋何有,而悭至此?”匍匐将入门。众恚甚,蹴之,忽不见,且骇且疑。其佛堂忽有声,曾祖母牌已裂为二。盖祖母故好善,每见裸虫,必致暖处护其生,俟生翼翔去乃已。没已数十年矣。矮妇之祥,或在于此。以后卜吉而畜者,其价每每相左。初犹得失半,而后失者居多。最后价腾十倍,弃其蚕入水,家亦随耗矣。
𢥾母传《吴匏庵集》
[编辑]𢥾母者,蜀之鱼凫人也,不知其世次所自出。相传黄帝时,有神白天降,女身马首,人以其状𢥾𢥾然也,号曰𢥾母。母为人,柔婉有妇道。以其丑也,嫁久不售。母虽妇人,而有经纶之志,尝曰:“使吾得志,可大庇天下寒士皆俱欢颜也。”自比管、葛,时人莫之许。
会黄帝时,西陵氏位长秋,后宫之属未备。母以布衣进于帝曰:“妾愿以其不才之身,充下陈,执筐筥。”帝曰:“汝何有?”对曰:“妾无有也。使一旦得备箕帚,顾愿捐吾躯,刳吾肠以报。方今黑帝起北方,为严刑以肃杀天下,陛下用妾经营之,可不战渐消,三年之后,变隆冬为阳和。如妾之意,且欲为陛下定礼乐,上衣下裳,山龙华虫,宗彝藻采,以黼黻皇猷,使天下睹文明之治,可乎?”帝大悦,遂以属后曰:“是所谓‘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者也。”
母有巧思,而拙于自防。后宠日甚,而后宫皆妒之曰:“是所谓蛾眉不肯让人者耶?”母日侍后,三俯三起。帝悯其劳也,封为长桑君。母尝请于后曰: “妾侍巾栉,食恩多矣,后当吐而还之。”居无何,共种滋殖。后视之如己出,亲为之浴。上赐洗儿钱。既而卜三宫世妇之吉,饲之密室。既成,厥家世妇以见于后,肌肉玉雪,衣裳缟然,后竦然改视,为副袆礼之。
既而有谮之者曰:“母,小人也,避凉附炎。且其性残虐,扌豕物多矣。”后怒,请帝加炮烙之刑。帝曰:“吾闻恶不善如探汤,请以试之。”母怡然受之,不变,徐曰:“吾固愿刳吾肠以报,虽就鼎镬,其甘如饴。”后愈怒。于是聚其族,抽其筋以颁赐天下。既而悔曰:“不可使母无嗣。”乃留其子。子遂飞去,自相夫妇,其类益蕃。至周文王时,求其子,得之蜀,封以五亩之宅,使食邑焉。至以其功配后稷,曰:“此二人者,不可一日无者也。”其后历代帝王莫不崇尚,而后与夫人尝礼之,以为天下先。及尹铎为晋阳,欲遵以为治,简子不可,乃止。其后秦用之,卒灭六国。
续传
[编辑]母,蜀之蚕丛人,后徙于湖。自洪荒时孕月精而生。生凡两种,其一曰禾公,宅于土,负壳泊泊然,自长自化。人拾而吞者充饥,日三四进,不能舍,至倚为命。后稷氏主之;一宅于树,𢥾𢥾然有头目,嘴微黝,多足,而肉身上下浑圆。邻于长桑,因食其叶,号曰𢥾母,黄帝氏主之。方生时,纤细而裸。数甚繁,亦随人意听其多寡。性不喜风。坐密室,加暖则滋蕃育。旬日间,三觉三眠。觉则食,缘叶细细,环转至尽,昼夜不少停,薨薨有声,独避其梗。久之,肥白,状如水晶。
一日,自请于帝曰:“妾素有经纶之志。比玄冥氏岁岁挟大风示威,妄虽孱,能御之。彼以栗,吾以温;彼以劲,吾以软,差足相胜。况久食大官,乘彰自效,此其时矣。”帝曰:“相从久。未忍舍汝投荒也。”然母性时急时懒,不自持,邑邑请老。帝曰:“凡养者必有以用。日来遇汝厚,皇后亲率六宫,保汝长汝,寝不得安,食不得下咽,上林之树尽秃。而遽舍朕辞去,可乎?”曰:“固也,必有以报。然非独辞而已,将丐陛下一枝之稳,自相结聚,以基太平之业。且陛下血战数十年,涿鹿之功最大,及今制黼黻文章,光运中天,而妄亦得与禾公并耀功烈,不亦可乎?”帝曰:“然则何计而可?”因进曰:“陛下柴望之馀,尽有馀束。愿断之,长尺有咫,置妾于颠,重累可三可四。妾愿尽吐胸中所有,团为雪宫。投之沸汤中,看有细而浮者,引之挂于轴,轴转不休,丽尽而止,惟陛下所用。而妾残躯,或委粪土,或饲鸟兽,皆无所惜。”帝怃然从之。
而皇后深念宫中充下陈者甚多,如母,静而不喧,婉而不服,盘旋不噬,且互枕籍,不苦凌压;即好嚼,只木叶树芽,无腥膻滋味之奉,一旦尽族麋烂,大可怜,乃留十之一置楮上。次日,生子累累,不知其数。又挟二翼,栩栩欲飞。或曰:“此蛾眉也,行且惑人。”后疑之。然见其臃肿,烟粉零落,度非帝所喜,置不复较,而收其子藏之,曰:“此又来岁上林之蠹也。”于是洒扫宫内外,置酒酣宴行赏。而帝一日视朝,取轴示群臣。太史院进奏:“夜来文星见一经、一纬,牵牛、织女指日渡河。”帝喟然曰:“昔𢥾母常有此言。恨不留之,听其虞渊以没也。”语未既、轴上发白光贯斗,长经天。殿门外謦然有声,一神人苒苒而下,自称曰孙襄,俯伏,衣皆浑锦无痕。奏状请轴而观,曰:“此臣母家所毓也。以莹洁无类为体,五色变化为用,被万方、包裹万汇为功业,而又归本于素。素者,质也,天体也,君道也,臣道也。今陛下应昌期,开太素,臣请得受而络之、绪之,勒以杼,贯以梭,提以玉甲,覆以晴云,七日毕工以献。”如期,帝大集廷臣,召入,捧几而上。时西域贡昆吾之剪,东海进冰绡之筋,女娲氏方炼补天之石,即以命之。踌蹰随手而成。太阳在左,太阴在右,山龙华虫,各以次列。会南郊,帝斋宿,五鼓起披之,上衣下裳,露冕,执大圭肃拜。香气凝霭,洋洋临格。礼成,还宫肆赦,尽发馀轴,赐丞相以下各有差。次日,两厢父老进请分馀缫,祀为神,世世修职贡,许之。于是与后稷氏大会议,封爵禾公曰谷城君,赐姓米;𢥾母曰锦城君,赐姓文。秩比上公,禄万石。禾之第曰黍、麦、豆、稷、粟,𢥾之第曰棉、葛、褐、苎、麻,爵次之,禄五千石。其族散处,四方皆遍。民得依倚出入,通祀于家,曰司仓之神,曰司箧之神,以多为贵,陈陈相因。而不者,一粒、一丝无所著。议者或有不均之叹,乃二人实无趋避意,曰:“我为勤者所得,又其若惰者何?”于是众协然趣之,每岁大丰。而冠带衣履,独江南甲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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