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四十一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卷第四十一 宋 司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绍兴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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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第四十一
章奏二十六
论责降刘述等札子
再举諌官札子
请优赏宋昌言札子
再乞资䕃人试经义札子
乞不㨂退军置淮南札子
辞枢密副使第一札子
辞枢密副使第二札子
辞枢密副使第三札子
乞罢条例司常平使䟽
论责降刘述等札子
臣窃闻知𮦀御史刘述集贤校理丁讽审刑详议官
王师元皆以执守谋杀刑名差官取勘侍御史刘琦
钱𫖮皆以论列政府公事除贠外郎降监酒税中外
闻之无不惊谔臣闻孔子曰守道不如守官孟子曰
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此古今之通义人臣之
大节也彼谋杀巳伤自首刑名天下皆知其非今朝
廷既违众议而行之又罪守官之人臣恐重失天下
之心也夫绁食鹰鹯求其鸷也鸷而烹之将何用哉
陛下践阼以来待臣下以宽仁至如皮公弼陛下明
知其贪阎充国陛下明知其猥也二人皆以知县𫞐
发遣三司判官公事及得罪而出皆为知州今琦𫖮
所坐不过狂直止以迕犯大臣遂降为监当然则狂
直之罪重于贪猥得罪大臣甚于得罪陛下也臣不
胜拳拳窃恐来者侧目箝口以言为讳威福移于臣
下聦明有所壅蔽非国家之福也臣备位近臣亲
明诏睹朝廷政事之阙不敢不言伏望圣慈深察愚
忠早赐指挥赦刘述等更不取勘其刘琦等别除一
夲资序差遣庶几稍息群议取进止
再举諌官札子
臣昨日靣奉圣旨令臣采访可任諌官者密具姓名
闻奏臣窃见龙图阁直学士陈荐旧事陛下于藩邸
其忠厚质直陛下必素知之直史馆苏轼制䇿入优
等文学冨赡晓逹时务劲直敢言职方贠外郎王元
规自少至长志操坚正所居之官皆著风迹集贤校
理赵彦师民之子强学懿行不减于父平居恂恂
如不胜衣遇事刚劲人莫能夺此四人者臣所素知
窃谓可备諌职伏乞圣明更赐裁择取进止
贴黄〈苏轼王元规赵彦官职臣不能审记窃虑差误不敢访问于人恐致漏泄赵彦昨任淄州〉
〈通判与知州解宾王争公事见降充监当〉
请优赏宋昌言札子
臣闻国家大政在于赏罚明当赏罚明当功无不
成臣去冬奉敕与张茂则相度二股河及生堤利害
当时都水监丞宋昌言建议欲于二股河口西岸新
滩上置立上约擗拦水势令入东流候向去东流渐
深北流淤浅即闭塞断北流放出御河胡卢河下流
以除恩冀深瀛以西诸州军水患臣等因得其言㝷
具此利害奏闻蒙朝廷听许令修置上约自后昌言
同列提举修生堤者以䇿非己出百端沮毁以为二
股河必不可成不如并力修生堤及李立之赴阙上
殿所言陛下所亲闻也赖陛下圣明断在不疑必使
之修置上约今秋擗栏得水势一并入东流其北流㝷巳闭
断虽颇漂溺损近东沧德等州民田庐舎然恩冀深
瀛以西州军蒙利亦为不少其宋昌言不可谓之无
功今与同列称二股河不可成者一例受赏臣窃
恐当官之人睹之无所沮劝况昌言因去岁职当在
外河决𬃷彊独夺一官今止复旧官则是众人受
赏而昌言独不得赏也设使向者修上约不成或背
了二股并入北流其同列岂肯分昌言之罪伏望圣
慈察昌言建议之功特与复旧官外更与董役之人
等第别加酬奖庶使向去用心向公者知朝廷必不
之也取进止
再乞资䕃人试经义札子
臣先曽起请应资䕃出身人初授差遣者更不试诗
只委审官院流内铨试孝经论语大义共三道仍令
主判臣僚更将所对义靣加询问义理精通者特
保明闻奏优与差遣稍通者依常调不通者且令修
学候一年外再试必湏试中方得出官年四十以
上听依旧制只写家状读律自后不蒙朝廷施行臣今
复差知审官院窃见资䕃人𥘉授差遣者令试诗一
首实为无益不惟其间有墙靣者假手于人徒长奸
伪就使自作诗得如曹刘沈宋其于立身治民有何
所用古者二帝三王皆立大学之官以教公卿大夫
子弟其何故哉盖以其人将嗣守官业苟无德行道
艺则必害及于民故也今欲使公卿大夫子弟尽
肄业于太学则其父兄不常在京师固难齐一但
使之习业于家而考校于初授差遣之际业不习者
不得出官则不烦劝督而人人自勉于学矣此乃事
之易行者也向使之尽通诗书礼乐则中材以下
或有所不及今伹使之习孝经论语傥能尽期年之
功则无不精熟矣此乃业之易习者也然孝经论语
其文虽不多而立身治国之道尽在其中就使学者
不能践履亦知天下有周公孔子仁义礼乐其为益
也岂可与一首律诗为比哉臣窃以为兹事用力不
勤更张甚易而为益稍大别无所损伏望圣明详察
或有可取乞检臣前奏特赐施行取进止
乞不㨂退军置淮南札子
臣窃闻道涂之言未审虚实或云朝廷欲拣在京禁
军年四十五以上微有程切者尽减下请给兼其妻
孥徙置淮南以就粮食实有此议臣窃以为非冝
何则在京禁军及其家属率皆生长京师亲姻联布
安居乐业衣食县官为日固久年四十五未为襄老
微有呈切尚任征役一旦别无罪减其请给徙之
淮南是横遭降配也诸军之内沙汰甚多必恐人情
惶惑大致愁怨虽国家承平无事纲纪具张此属恟
恟不安亦无能为患然诏书一下万一有道路流
言惊动百姓朝廷欲姑务省事复为収还则顿失威
重向去无以复号令骄兵遂推而行之则众怒难
犯专欲难成意外之变不可不防梁室分魏博之兵
致张彦之乱且近事之可鉴者也故臣愿朝廷更当
深思熟议未宜遽下此诏也夫水未至而虚为之防
水虽不至亦无所害谓水不足忧而不为之防一旦
水至则防无听及矣故君子贵于思患而豫防之也
且国家竭天下之财养长征兵士夲欲备御边陲今
淮南非用武之地而多屯禁军坐费衣食是养无用
之兵寘诸无用之地也又使边陲常无事则巳异日
或小有警急主兵之臣必争求益兵京师之兵既少
必湏使者四出大加召募广为㨂选将数倍多于今
日所退之兵旧兵尚请衣粮未至而新兵更添衣粮
是弃已教阅经战之兵而収市井甽畒之人夲欲减
冗兵而冗兵更多夲欲省大费而大费更广窃恐非
计之得者也臣愚伏愿朝廷且依旧法毎岁㨂禁军
有不任征战者减充小分小分复不任执役者放充
百姓听其自便在京居止但勿使老病者尚占名籍
虚费衣粮人情既安于所习皆无怨嗟国家又得其
力用不为虚设冗兵既去大费自省在理甚明于事
为便臣备位近臣兹事系国家安危不敢不言取进
止
辞枢密副使第一札子
臣准阁门告报巳除臣枢密副使续准句当御药院
陈承礼传宣令臣即今授敕告者臣赋分朴愚不通
时务近日以来加以衰疾恪居旧职犹恐隳败况乃
技擢待之不次窃惟宥密之地日侍𬣙谟内训六师
外抚四海用人当否系国安危岂臣无似所能堪称
伏望圣慈更择贤材俾居其任听臣且守旧职取进
止
辝枢密副使苐二札子
臣准句当御药院𥠖永德奉宣圣旨令臣即今入见
者臣屡违严诏当伏重诛但以闻命以来揣分巳熟
自㓜及长颇读经史舍此之外一无所长当丗之务
懵不通晓常日置之开官仅脱矌败尚以属文不工
剸剧非长翰林审官毎欲辝免况于枢府要地任重
责大一日失职则死及之臣虽至愚粗知自爱陈力
就列古人所韪是以宁冒违诏之罪不敢当窃位之
讥伏望圣慈察其悃𣢾㳏非虚饰特赐寝罢新命止
守旧职天地更生之惠臣莫大之幸也取进止
辝枢密副使第三札子
臣前者两次曽辝免枢密副使未奉俞旨窃虑区区
之诚未能上逹湏至详悉复有奏陈臣闻人之材性
各有能有不能人主量材然后授官人臣审能然后授事
是以官不旷而事无败也臣幸生承平之时家丗为
儒臣自髫齓至于弱冠杜门读书不交人事仕宦以
来多在京师少历外任故于钱榖刑狱繁剧之务皆
不能为况于军旅固所不习独于解经述史及以愚
直𥙷过拾遗不避怨怒则庶几万一或有可取是以
毎于拜官之际辞所不能而不辞其所能曏者除开
封府推官以繁剧曽辞后除修起居注知制诰翰林
学士以文来不工曽辞除龙图阁直学士以久在諌
职无效曽辞再除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以言事未
了曽辞除史馆修撰以方修资治通鉴恐朝廷修国
史难以两处供职曽辞自馀除国子监直讲馆阁校
勘史馆检讨集贤校理直秘阁起居舎人同知諌院
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知諌院权御史中丞此皆朝廷
清要之职除书始下臣即时受命未尝辄辞所以然
者自度驽钝可以䇿厉不至旷败故也天下之人见
臣屡辞恩命或以为不慕荣贵或以为饰诈邀名是
皆不知臣者也臣自㓜习赋诗论䇿应举就试毎三
年一次投状乞磨勘岂不慕荣贵者邪臣阴有营
求阳为辞避乃可谓之饰诈邀名陛下察臣何尝如
此岂饰诈邀名者邪臣之愚心正欲辞所不能而已
今二府之任自非天下英杰之士不可轻处岂臣愚
浅下材所能堪称或遇国家大事参陪末议有毫厘
之差使陛下有旰食之忧以累知人之哲臣虽伏质
横分不足塞责加之素有目疾不能远视近日以来
颇多徤忘居常供职犹惧废阙况以衰病当兹重任
是用披肝𤁋胆昧冒上陈违犯诏旨至于再三触法
抵罪不自知𮗜伏望圣慈持赐矜察依臣前奏追还
新恩俾守旧职不胜忧惭危切之诚临𥿄叩头俯伏
俟命取进止
乞罢条例司常平使䟽
二月二十日具官臣司马光谨昧死再拜上䟽皇帝
陛下臣蒙圣恩除枢密副使仍屡遣陈承礼等𧼈臣
就职德泽汪洋天隆地厚非臣陨身糜骨所能报称
然臣窃惟陛下所以用臣之意盖察臣狂直庶几有
𥙷于国家臣所以事陛下之心亦不过竭其愚忠以
禆圣徳之万一陛下徒以禄位荣臣而不取其言则
是以天官私非其人臣徒以禄位自营而不能救生
民之患则是盗窃朝廷名噐以私其一身诚恐上累
陛下之至公下丧微臣之素守此臣所以屡违诏命
不敢祗受者也臣伏见陛下天纵英明励精求治思
得嘉谋以新美天下而建画之臣不能仰副圣意思
虑未熟讲议未精徒见目前之小利不顾永久之大
害忧政事之不治不能辅陛下修祖宗之令典乃更
变乱先王之正刑〈正刑正法也〉患财利之不足不能劝陛
下以恭俭节用乃更遣聚敛之臣诛剥齐民设官则
以冗増冗立法则以苛益苛使四海危骇百姓骚然
犹且坚执而行之不肯自以为非也臣先曽止䟽言
不当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又言天下之事当委之转
运使知州知县不当别遣使者扰乱其间又尝因经
筵侍坐言散青苗钱不便自后朝廷更遣使者四十
馀人分行天下以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相度差役
农田水利为名其实专使之散青苗钱臣窃自疑智
识浅短不足以知天下变通之务又疑因臣之言激
怒建画之臣使行之更力由是闭口不敢复言今行之
𦆵数月中外鼎沸皆以散青苗钱为不便然后臣乃
敢发言彼言青苗钱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
年少位卑倚势作威陵轹州县骚扰百姓止论今日
之害耳臣所忧者在十年之后非今日也夫民之所
以有贫冨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冨者智识差长忧
深思远宁劳筋苦骨恶衣菲食终不肯取债于人故
其家常有嬴馀而不至狼狈也贫者啙窳偷生不为
远虑一醉日冨无复嬴馀急则取债于人积不能偿
至于鬻妻卖子冻馁填沟壑而不知自悔也是以冨
者常借贷贫民以自饶而贫者常假贷富民以自存
虽苦乐不均然犹彼此相资以保其生也今县官乃
自出息钱以春秋贷民民之冨者皆不愿取贫者乃
欲得之提举官欲以多散为功故不问民之贫冨各
随户等抑配与之冨者与债仍多贫者与债差少多
至十五缗少者不减千钱州县官吏恐以逋欠为
必令贫冨相兼共为保甲仍以冨者为之魁首贫者
得钱随手皆尽将来粟麦小有不登二税且不能输
况于息钱固不能偿吏督之急则散而之四方冨者
不去则独偿数家所力竭不逮则官必为之倚阁
春债未毕秋债复来历年寖深债益重或值凶年
则流转死亡幸而丰稔则州县之吏并催积年所
之债是使百姓无有豊凶长无苏息之期也贫者既
尽冨者亦贫臣恐十年之外冨者无几何矣冨者既
尽不幸国家有边隅之警兴师动众凡粟帛军湏
之费将从谁取之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钱凡
几千万缗民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灾州县之吏果
有仁心爱民者安得不为之请于朝廷乞因郊赦而
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仁政养民岂可视其流亡
转死而必责其所其势不得不从请者之言也然
则官钱几千万缗巳放散而不返矣官钱既放散百
姓又困竭但使闾胥里长于収督之际有乞取之资
此可以谓之善计乎且常平仓者乃三代圣王之遗
法非独李悝耿寿昌能为之也榖贱不伤农榖贵不
伤民民赖其食而官収其利法之善者无过于此比
来所以隳废者由官吏不得人非法之失也今闻条
例司尽以常平仓钱为青苗钱又以榖换转运司钱
是欲尽坏常平专行青苗也国家毎遇凶年供军仓
自不能足用固无羡馀以济饥民所赖者止有常平
钱榖耳今一旦尽作青苗钱散之向去有豊年将
以何钱平籴有凶年将以何榖赒赡乎臣窃闻先
帝尝出内藏库钱一百万缗助天下常平仓作籴夲
前日天下常平仓钱榖共约及一千馀万贯石今无
故尽散之他日思常平之法复欲収聚何时得及
此数乎臣以谓散青苗钱之害小而坏常平之害
大也今国家毎有大费三司所不能供者陛下辄
取内藏库物以给之彼内藏库者乃祖宗累丗之所
蓄聚以备军旅非常之用也使其物常如泉源流出
于库无有穷竭之时则可矣夲皆敛之于民以实
之有时而空矣昔汉文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
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何以台为太宗时
兖王尝作假山召僚属置酒观之翊善姚坦独俛首
不视王强使视之坦曰坦唯见血山耳不见假山王
惊问其故坦曰坦在田舎时见州县督税里胥临门
捕人父子兄弟送县笞挞血流满身愁苦之声不可
忍闻此假山皆民租赋所为非血山而何是时上亦
自为假山闻之遽命毁之今陛下令薜向于江淮为
贸易以三百万缗𢌿之又散青苗钱数千万𦈏其馀
五十万三十万者固不足数尔其为露台假山之费不
亦多乎陛下聦明仁俭固不减于汉文帝及太宗然
而视弃财物如粪土者盖未知其所从来皆出于生
民之肌血耳陛下终信条例司所言推而行之不
肯变更以循旧贯十年之外冨室既尽常平巳坏帑
藏又空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饥殍满野加以
四夷侵犯边境羽书狎至戎车塞路攻战不巳转饷
不休当是之时民之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聚为
盗贼将何之矣秦之陈胜吴广汉之赤眉黄巾唐之
黄巢皆穷民之所为也大势既去虽有智者不能善
其后矣臣窃惟太祖太宗躬擐甲胃栉风沭雨跋履
山川蒙犯矢石以为子孙成光明盛大之业如此其
美也陛下试取臣所进历年图观之自周末以来至
于国𥘉一千三百六十有二年其间乱离板荡则固
多矣至于中外无事不见兵革百有馀年如国朝之
盛者岂易得乎此臣所以为陛下痛惜者也书曰
民不静亦惟在王宫君室臣窃观方今四夷亲附
边鄙不耸五榖和熟盗贼稀简是冝为天下和乐无
事之时而中外恟恟人不自安者无他故也正由朝
廷有制置三司条例司诸路有提举句当常平广惠
仓使者争献谋画各矜智巧变更祖宗法度侵夺细
民常产掊敛财利以希恩宠非独此青苗一事而巳
至于欲计畒率钱雇人充役决汴水以种稻及浇漑
民田及欲泄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此之类不可
悉数道路之人共所非𥬇而条例司自以为高奇之
䇿书以授常平使者必欲行之天下恐其兴作之不
巳皆如青苗为害于民也故小大遑遑不敢自安苟
不罢废此𡱈则生民必无休息之期矣陛下诚能昭
然觉悟采纳臣言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
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使者其官贠并送审官院与
合入差遣青苗钱巳散者令州县候丰熟日催収夲
钱更不取利未散者无得更散其常平仓钱榖依旧
封椿令提刑狱司管句则太平之业依然复故矣
兹事明如白黒易如返掌陛下何惮而不为也如此
臣虽尽纳官爵但得为太平之民以终馀年其幸多
矣苟言不足采陛下虽引而寘诸二府徒使天下
臣为贪荣冒宠之人未审陛下将何所用之不胜㥪
㥪狂愚之诚惟圣明裁处臣光昧死再拜以闻
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