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濳研堂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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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三十二 濳研堂文集 卷第三十三
清 钱大昕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嘉庆丙寅刊本
卷第三十四

潜研堂文集卷三十三

              嘉定钱大昕

  书一

   与友人论师书

日者足下在过仆仆以事他出未得见顷遇某舍人云

足下欲以仆为师仆弗敢闻也盖师道之废久矣古之

所谓师者曰经师曰人师今之所谓师者曰童子之师

曰乡会试之师曰投拜之师人生五六岁始能识字稍

长则习举业之文父兄皆延师教之父兄曰汝师之吾

从而师之非必道德之可师也巫医百工之人皆有师

童子之师犹巫医百工之师称之曰师可也乡会试主

司同考之于士子朝廷未尝许其为师而相沿师之者

三百馀年然令甲又有外官官小者𮞉避之例则固明

予以师之称矣汉人于举主有为之制服者而门生之

名唐宋以来有之语其辈行则先达也语其交谊则知

已也因其一日之知而奉之以先生长者之号称之曰

师亦可也今之最无谓者其投拜之师乎外雅而内俗

名公而实私师之所求于弟子者利也传道解惑无有

也束修之问朝至而夕㤀之矣弟子之所藉于师者势

也质疑问难无有也今日得志而明日背其师矣是故

一命以上皆可抗颜而为师而横目二足贩脂卖浆之

子皆引而为弟子士习由此而婾官方由此而隳师道

由此而坏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古之好为师也

以名今之好为师也以利好名之心仆少时不免迄今

方以为戒而惟利是视则仆弗敢出也足下于仆非有

一日之好而遽欲师之仆自量文章道德不足以为足

下师而势力又不足以引㧞足下若欲藉仆以纳交一

二钜公俾少为援手则仆之硁硁自守不干人以私友

朋所其知仆固不欲自误而亦何忍以误足下乎如以

仆粗通经史可僃刍荛之询他日以平交往还足矣直

谅多闻谓之三益不识仆之戆直得附足下益友之一

否惟足下裁察

   与戴东原书

前遇足下于晓岚所足下盛称婺源江氏推步之学不

在宣城下仆惟足下之言是信恨不即得其书读之顷

下榻味经先生邸始得尽观所谓翼梅者其论岁实论

定气大率祖欧逻巴之说而引而伸之其意颇不满于

宣城而吾益以知宣城之识之高河也宣城能用西学

江氏则为西人所用而已及观其冬至权度益哑然失

笑夫岁实之古强而今弱也汉以前四分而有馀汉以

后四分而不足而自干𧰼以至授时岁实大率由渐而

减此皆当时实测非由臆断故以古法下推则必后天

由于岁实强也以今法上考亦必后天由于岁实弱也

杨光辅郭守敬辈知其然故为百年加减一分之率以

消息之虽过此以往未之或知而以之考古则所失者

鲜是其术未始不善也西人之术止实测于今不复远

稽于古然其所谓平岁实者亦复累有㪅易则固非以

为永远可守之岁实也江氏乃创为本无消长之说极

诋杨郭以傅会西人然史册所书景长之日班班可考

难以一人手掩尽天下之目也于是为定冬至加减之

说以加之加之而仍后天也于是又为本轮均轮半径

古大今小之说以加之加之而仍后天也词遁而穷则

直断以为史误毋乃如公孙龙之言臧三耳甚难而实

非乎天道至大非一时一人之术所能御日月五星之

行皆有盈缩古人早知之矣各立密率以合天行郭太

史之垛积新注之本轮均轮次轮皆巧算非真𧰼也约

加减之数而假𧰼以为立算之根合则用之小不合则

增减之大不合则弃之本无轮也何有于径本无径也

何有古大而今小且夫两轮半径之数之减也西人固

疑其初测之未合而改之非定以为古多今少之率也

就如江说两半径古大而今小则仍是杨郭百年消长

之法以矛陷盾其何说之辞夫以两春分考岁实较之

两冬至为近然小馀二四二一八七五者回回之旧率

而地谷所用也崇祯时尝改为二四二一八八六四矣

今则又改为二四二三三四四二矣只此百年之中西

士已不能守其旧率而江欲以地谷所用之数上考千

载以前谓必无消长也有是理乎本轮均轮本是假象

今已置之不用而别创撱圜之率撱圜亦假𧰼也但使

𨇠离交食推算与测验相准则言大小轮可言撱圜亦

可然立法至今未及百年而其根已不可用近推如此

远考可知而江氏取其已弃之筌蹄为终古之权度其

迂阔亦甚矣西士之术固有胜于中法者习其术可也

习其术而为所愚弄不可也有一定之丈尺而后可以

度物有一定之衡石而后可以权物今江所持以衡量

者有一定乎无一定乎言平岁实则其数可多可少也

言最卑行则其行忽迟忽疾也言轮径差则借𧰼而非

真𧰼也以槃为日而诋羲和以锥指地而嗤章亥持江

氏之权度以适市必为司市所挞矣向闻循斋总宪不

喜江说疑其有意抑之今读其书乃知循斋能承家学

识见非江所及当今学通天人者莫如足下而独推江

无异辞岂少习于江而特为之延誉𫆀抑㪅有说以解

仆之惑耶请再质之足下

   与段若膺书

闻足下名久矣顷邵孝廉与桐以足下所𢰅诗经韵谱

见示寻绎再三其于古人分部及音声转移之理何其

审之细而辨之确也声音之变由于方言始于一方而

遍于天下久之遂失其最初之音如今人读胖为普旺

切读闳为户工切即闲有一方尚存古音终不能胜海

内之口藉非隋唐之韵尚存岂复知有古音哉足下谓

音变而义未改如卬吾台予之台非不可变如咍音而

三台天台古人故读若怡真通人之论先民有作岂能

易足下之言乎足下又谓声音之理分之为十七部合

之则十七部无不互通盖以三百篇闲有歧出之音故

为此通韵之说以弥缝之愚窃未敢以为然也古有双

声有疉韵参差为双声窈窕为疉韵㗋腭舌齿唇之声

同位者皆可相转宗之为尊桓之为和是也声转而韵

不与之俱转一纵一横各指所之故无不可转之声而

有必不可通之韵不得以炰烋之转彭亨而通庚于豪

无俚之转无聊而通之于萧𡩋母之转泥母而通齐于

青也古人之音固有若相通者如真与清东与侵闲有

数字相出入或出于方言或由于声转要皆有脉络可

寻非全部任意可通至如周原膴膴韩诗作腜正与饴

兹韵歌以讯之王逸注楚词引作谇正与萃韵字形相

似不无转写之讹足下既考古而正经文之讹而又兼

存此传讹之音以为通转之例大道之多歧必自此始

矣小雅谷风之末章足下读怨如依与嵬萎为韵此亦

以意度之未有他文可证顷读说文序视而可识察而

可见以见与识韵乃悟谷风思我小怨当与德韵怨读

若抑论语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亦韵语也愚管之见未

识有当否幸赐鉴察

   与段若膺论尚书书

承示考定尚书于古文今文同异之处博学而明辩之

可谓闻所未闻矣唯谓史汉所引尚书皆系今文必非

古文则蒙犹有未谕汉书儒林传谓司马迁从安国问

故迁书载尧典禹贡⿰氵𠔏范微子金縢多古文说是史公

书有古文说也地理志吴山古文以为⿰氵幵 -- 汧山大壹山古

文以为终南是汉书有古文说也汉时立学置博士特

为入官之途其不立博士者师生自相传授初无禁令

臣民上书亦得征引许叔重说文解字所偁书孔氏诗

毛氏春秋左氏礼周官皆不立学者而其子冲上书进

御不以为嫌马班二君又何所顾忌而必专已守残不

一征引古文乎春秋左氏与尚书古文皆非功令所用

而班氏律历五行诸志引左氏经传者不一而足以春

秋之例推之则汉书决非专主今文矣又如漾之为瀁

冏之为臩此古文之见于许氏书者而史记正与之同

是又史记兼用古文之明证也足下以汉志禹贡养水

不从水㫄遂谓今文作养史记亦当作养浅人增加水

㫄无论莫须有三字难以服天下恐世闲如此浅人正

不易得何也浅人依尚书改史记必改为漾其能改作

瀁者必系通晓六书之人岂有通人而肯𡚶改古书者

此可断其必不然矣说文以瀁为古文则漾必是今文

汉书之养水即从古文而省水㫄决非今文别作养字

仆于经义肤浅不敢自成一家言聊罄狂𥳑以尽同异

幸足下之教我也

   荅孙渊如书

足下硏精小学于许叔重之书𣸧造自得求之今之学

者殆䍐其匹乃复虚怀若谷欲求千虑之一于仆仆中

岁而读说文早衰善病偶有所得过后辄㤀坐是不能

成一家言何足以益足下乎来教谓抔即掊之省槷槸

本一字又谓仿㑂膟乃古通写字徐铉以蟀为俗失

之太泥皆极精当春秋邴异文即仿㑂相通之例说

文引诗不敢不蹐又作脊束亦通写字也足下疑

仍恖囟存才之类非谐声以仆考之则古文谐声本有

二例同音谓之谐声同声亦谓之谐声同声今人所谓

同母也存取才声恖取囟声凤取凡声皆声之正转翚

从军声翚转为熏也祈从斤声祈转为芹也竷即坎字

坎与空相转故赣为竷省声乃与能相转故仍以乃得

声曾与重相转故曾以得声说文艐声而读若宰

蚩声而读若骋鞥弇声而读若譍𦒻占声而读若耿

倗朋声而读若陪璹寿声而读若淑諽革声而读若戒

敳岂声而读若豤蹁扁声而读若苹入声而读若颁

又读若非古音非如悲睼是声而读若瑱楈胥声而读若芟

年声而读若宁蜦仑声而读若戾棪炎声而读若导

三年导服导即禫之转皆声转之例也大学命也之命郑云当作

慢命即慢之转宋儒读为怠者非也唐本说文元从一

兀声今本无声字元即兀之转故髠从兀亦从元车𫐄

字说文作䡇宋人疑兀非声而删之亦非也古之诂训

音与义必相应许氏训春为推考为叩声为欬启为开

濔为满莫非同声艸根为荄木顶为槇禾𦬆为秒瓜当

为蒂亦皆同声则仍有乃音SKchar有囟音又何疑焉但此

义自阳冰二徐已莫能闻夹漈陋儒遂谓七音之学乃


自西域而来此与穷子之舍衣珠而乞食无异崐山顾

氏之言古音善矣而于声音文字之本则犹得其半而


失其半也若夫舍谐声而言会意二徐之后流为介甫

大率穿凿傅会自通人观之直可覆酱瓿耳足下既悟


同母之可谐而又疑而不信仍以会意求之愚以为声

谐而意自不悖叔重明云谐声则必无出于非声者双

声疉韵皆天籁也裘从求而读渠之切𨙻从而读诺

何切侮从每而读文甫切倩从青而读仓见切母无鄙

切而蝃𬟽与雨叶难𨙻干切而隰桑与阿叶兴许应切

而小戎大明与音林叶凡一字而两读者皆声之转三

百篇之例具在引而伸之非无稽之言也足下以为然

乎不乎仆前跋杨大眼造像记未详字足下谓震

即振旅之异文敬闻命矣顷见江都汪容甫亦如足下

之言即当刊正以志不㤀冬寒惟自爱不宣

   荅李南㵎书

尊使至知年兄于六月内奉太夫人之讳悲哀切至而

仆远在千里外无从具生刍絮酒之敬仆之抱愧甚矣

来教欲仆为表志之文及读年兄所𢰅行状文笔古雅

至性肫摰流露行墨闲洵为必传之作昔柳州庐陵皆

尝表其先人之墓今年兄之文自能不朽其亲矣曷不

仿此例为之若仆之文平浅恐未能传世而有虚年兄

之盛意也但交好有年不敢固辞谨𢰅尊甫太翁墓表

太夫人墓志各一道皆摭取行状中语掠美之诮谅所

不免行状所述嘉言懿行可采者甚多因篇幅毋取太

长割爱置之然即此已足不朽矣表志既出一手故所

载三代子姓及葬地两篇各有详略意取互见未识于

体制有合否也𢰅书人衔名或在文之前或在文之后

古人初无一定可以不拘结衔止署本官阶今人多有

书赐进士及第出身者似亦无妨但宋元碑𨚫未见恐

是明人始有之惟称呼弟侄晚侍之类起于近日最为

陋恶想好古者断不效之耳天寒读礼惟以道自爱不

   与一统志馆同事书

某顿首总纂执事某学殖谫劣于舆地一门尤非专家

志局初开未尝与编摹之列顷以白华侍读出差承乏

摄事于全书体例既未甚谙瓜代之期亦不过数月惟

是后进末学得追陪长者之步趋饫闻清论不胜幸甚

受事以后偶检旧稿人物一门窃有贡疑敢达之左右

夫舆地之志兼及人物特以其生长是邦游钓所在俾

后世闻其风者兴高山景行之恖至若魏晋以降士大

夫以门第相尚王必太原琅邪李则陇西赵𨛦谢称陈

𨛦裴号河东虽去其乡国㪅数十世犹必溯其本望此

乃氏族之学无关于地理而后之志州𨛦者昧于疆域

滥收以僃乡贤之数甚可笑也颜氏本琅邪临沂人颜

鲁公𢰅先庙碑称西平靖矦含随元帝过江巳下七叶

葬在上元幕府山西宋书州𨛦志晋乱琅邪国人随元

帝过江千馀户大兴三年立怀德县成帝咸康元年

温领𨛦镇江乘之蒲洲金城上求割丹阳之江乘县境

立𨛦又分江乘地立临沂县然则延之协晃之推诸人

史书琅邪临沂者乃江左侨置之临沂与今沂州无涉

矣逮之推遭乱由齐入周子孙留居关中为雍州万年

人之推虽尝名其子思鲁以寓故乡之思讫未闻还居

琅邪今沂州府人物收颜师古真乡杲卿泉明等实沿

袭之讹东坡居士尝自称赵𨛦苏轼而颍滨遗老又名

其集曰栾城今若以二苏入真定之人物可乎不可乎

愚意若此类者并当博考改正庶几一洗向来志乘之

陋又执事于韦安石举明经调乾封尉一条疑有脱讹

委令检照元文盖以初任之官不当言㪅调意其曾历

它官故尔愚考汉书张释之事文帝十年不得调匡衡

射策甲科调补平原文学小颜注并训调为𨕖广韵调

读去声者训𨕖集韵又训为试乃知古人所云调者只

是试𨕖之义略举唐史数事证之苏弁擢进士调奉天

主簿杜正伦秀才高第调武骑尉刘从一擢进士宏词

第调渭南尉徐彦伯对䇿高第调永寿尉狄仁杰举明

经调汴州参军宋务光举进士及第调洛阳尉张柬之

中进士第始调清源丞刘幽求举制科中第调阆中尉

李宗闵擢进士调华州参军事李翱中进士第始调校

书郞皆初任而云调与韦安石传文不异桓彦范以门

荫调右翊卫则任子初𨕖亦云调也韦澳第进士复擢

宏词十年不肯调犹今人之不赴𨕖也宋时人谓常调

官好做常调犹云常𨕖非今之所谓调也汉薛宣为左

冯翊以频阳多盗贼令薛恭职不办粟邑县小辟易治

令尹赏久用事乃奏赏与恭换县今时州县繁𥳑对调

之例盖因于此而史不云调稽之字书调亦无㪅换之

义改调降调之名明史始有之唐以前未之有也聊举

所闻以塞下询伏希审察

   与晦之论尔雅书

得晦之书知方读尔雅从事于训诂及虫鱼艸木之学

甚慰以喜尝病后之儒者废训诂而谈名理目记诵为

俗生诃多闻为䘮志其持论甚高而实便于束书不观

游谈无根之辈有明三百年学者往往蹈此失

圣朝文教日兴好古之士始知以通经博物相尚若崑

山顾氏吴江陈氏长洲惠氏父子婺源江氏皆精硏古

训不徒以空言说经其立论有本未尝师心自用而亦

不为一人一家之说所囿故尝论宋元以来言经学者

未有如我

朝之盛者也夫六经皆以明道未有不通训诂而能知

道者欲穷六经之旨必自尔雅始注尔雅者有舍人李

巡樊光孙炎沈旋诸人今惟存郭景纯一家景纯有音

有图赞则今亦亡之尚书正义引景纯注云恒山一名

常山避汉文帝讳又云霍山今在庐江𤅬县濳水出焉

别名天柱山汉武帝以衡山辽旷移其神于此今其土

俗人皆呼之为南岳南岳本自以两山为名非从近来


也而学者多以霍山不得为南岳又言从汉武帝始乃

名之即如此言为武帝在尔雅前乎斯不然矣今本注

文不若是之详然则景纯注亦经后人所删非完书矣


释鸟桑鳸窃脂文凡再见考春秋正义云诸儒说窃脂

皆谓盗脂膏即如所言窃元窃黄者岂复盗窃元黄乎


若冬鳸窃黄之下果有桑鳸窃脂句则景纯注明云诸

鳸皆因毛色音声以为名窃脂之为浅白义巳显然毋

庸为此辨矣春秋正义又云释鸟自春鳸鳻鶞至宵鳸

啧啧凡七鳸其文相次今本多桑鳸句则当云入鳸矣

故知此句乃唐以后人窜入无疑而邢氏不能辨也此

不精之失也宋初古书之存者多矣邢所征引不过九

经义疏经典释文而尚不免于遗漏它书固未能津逮

此又不博之失也予昔在京师有志𢰅述掇李孙之坠

遗纠郭邢之违失至于康成之说经叔重之解字参互

取订启悟良多尝欲勒为一编以附述者之后继有刊

定元史之举力未能兼迺辍弗为今晦之欲从事此书

则予考稽有年千虑之中或有一得暇日出以相质何

如来书疑舍人为何人考陆氏释文称犍为𨛦文学卒

史臣舍人汉武帝时待诏而广韵亦有舍姓是舍人乃

其人姓名非官称也附去政和证类本艸一部即检收

   与友人书

前晤吾兄极称近日古文家以桐城方氏为最予常日

课诵经史于近时作者之文无暇涉猎因吾兄言取方

氏文读之其波澜意度颇有韩欧阳王之规橅视世俗

冗蔓獶杂之作固不可同日语惜乎其未喻乎古文之

义法尔夫古文之体奇正浓淡详略本无定法要其为

文之旨有四曰明道曰经世曰阐幽曰正俗有是四者

而后以法律约之夫然后可以羽翼经史而传之天下

后世至于亲戚故旧聚散存没之感一时有所寄托而

宣之于文使其姓名附见集中者此其人事迹原无足


传故一切阙而不载非本有可纪而略之以为文之义

法如此也方氏以世人诵欧公王恭武杜祁公诸志不

若黄梦升张子野诸志之熟遂谓功德之崇不若情辞

之动人心目然则使方氏援笔而为王杜之志亦将舍

其勲业之大者而徒以应酬之空言了之乎六经三史

之文世人不能尽好闲有读之者仅以SKchar场屋饾饤之

用求通其大义者罕矣至于传奇之演绎优伶之宾白

情词动人心目虽里巷小夫妇人无不为之歌泣者所

谓曲弥高则和弥寡读者之熟与不熟非文之有优劣

也以此论文其与孙矿林云铭金人瑞之徒何异文有

繁有𥳑繁者不可减之使少犹之𥳑者不可增之使多

左氏之繁胜于公谷之简史记汉书互有繁简谓文未

有繁而能工者非通论也太史公汉时官名司马谈父

子为之故史记自序云谈为太史公又云卒三岁而迁

为太史公报任安书亦自称太史公公非尊其父之称

而方以为称太史公曰者皆褚少孙所加秦本纪田单

传别出它说此史家存疑之法汉书亦闲有之而方以

为后人所附缀韩𨓆之𢰅顺宗实录载陆贽阳城传此

实录之体应尔非𨓆之所创方亦不知而𡚶讥之盖方

所谓古文义法者特世俗𨕖本之古文未尝博观而求

其法也法且不知而义于何有昔刘原父讥欧阳公不

读书原父博闻诚胜于欧阳然其言未免太过若方氏

乃真不读书之甚者吾兄特以其文之波澜意度近于

古而喜之予以为方所得者古文之糟粕非古文之神

理也王若霖言灵皋以古文为时文𨚫以时文为古文

方终身病之若霖可谓洞中垣一方症结者矣泥泞不

及面质聊述所见吾兄以为然否

 如淳引汉仪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计

 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迁死后宣

 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公文书而已颜师古据晋灼

 以如说为非谓谈为太史令耳迁尊其父故谓之为

 公此不通之论也史记百三十篇惟自序前半篇称

 太史公者谓其父谈其它皆自称之词尊父可也尊

 己不可也未为太史公以前称名既为太史公则称

 官此史家之常例史者所以传信后世也何私尊之

 有小司马索隐引桓谭云迁所著书成以示东方朔

 朔皆署曰太史公以为太史公是朔称而又疑其未

 实愚谓朔所署曰太史公者题其书名曰太史公汉

 书蓺文志太史公百三十篇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

 此即朔所署之名非谓书中凡称太史公者皆朔所

 窜入也李巨来与灵皋书言太史公曰四字皆史记

 本文非后人所加亦非迁之尊其父凡称太史公曰

 犹后世史书称史臣曰尔此说是矣汉仪注卫宏所

 𢰅巨来谓卫宏注即不可信而汉仪固有是官似分

 汉仪与注而二之则考之未审也

   与友人书

昨偶读足下文篇未自题太仆少卿仆以为不当脱漏

寺字足下殊不谓然足下所据者唐宋石刻仆谓惟唐

宋人结衔不得有寺字自明以来官制与唐宋异不当

沿唐宋之称盖九卿之称秦汉以来凡三变曰太常曰

太仆曰光禄勲位列九卿而官名无卿字此汉魏至宋

齐之制也梁陈以后官名始缀卿字后齐始定太常太

仆光禄等为九寺而唐宋因之然当时省台院寺之名

皆不入衔如中书舍人不云中书省舍人御史大夫不

云御史台大夫翰林学士不云翰林院学士世所共知

也唐人石刻如太常光禄卿之不称寺正与此类非可

书而不书也明初废中书省而以六部为百僚之长由

是院寺司监皆以入衔与唐宋故事异矣自明中叶古

文之法不讲题衔多以意㪅易由是学士大夫之著述

转不若吏胥文移之可信足下方以古文提唱一世当

起而正之勿以为无足重轻而置之也近日古文家推

秀水朱氏予观其集中称知府知县必云知某府事知

某县事此宋之官制岂可施于今日亦是好古之病足

下以为然乎否

   复倪敬堂书

顷从俞啸楼舍亲处接读手教慰问并蒙厚仪感愧之

私衔结肺腑 皇十二子所致赙仪亦随祗领窃念

皇十二子天资淳粹至性过人不孝陪讲两年曾未效

勺涓之益前夏衔恤里门艸土昏迷不敢遽通寸启家

居所见邸报并无薨逝之问直到持斋前辈南来方审

其实而百日已过奔临无自昔贾生以梁王胜之没哭

泣自伤遂至殒生区区之忱今古同揆至此项致赙系

前秋之事乃因展转稽迟岁华再易未灭二年之字已

成千古之悲挂劔有怀骖鸾永隔抚心载𢝆没齿奚言

惟执事察其情而哀其志焉内直诸同好及同年诸君

不及遍启晤时乞道及无任衔感之至









濳研堂文集卷三十三     门人吴嘉泰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