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爝火录/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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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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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阴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辑

  丙戌(一六四六)、大清顺治三年(唐王隆武二年、鲁王监国元年)春正月己酉朔

  唐王在建宁、鲁王在绍兴。

  天雨雹;昼黑,对面不相见。

  唐王以三大罪自责,令百官皆戴罪。

  帝在行宫,百官朝贺;诏免朝。集群臣于殿,痛哭;谕曰:‘朕正位半载,寸土未复;异日何以见高皇帝于九原!朕固为百世罪人,诸臣亦恶得无罪!嗣后百官

  皆青衣、角带办事,署衔加“戴罪”二字’。

  连日大雨雹;雹大如斗,或如刀剑。

  敕吴春枝选募健丁,精勤训练;曰:‘上游关系,不灭关中、河内;朕方倚卿以萧何、寇恂之任,幸自勉旃,以膺重赏!新墓兵粮,准照各营例给’。

  苏州忽传白党破城,城中男妇悉走避;大清兵搜捉逃民驾船缉贼。

  张献忠于元旦日,即命孙可望等四伪将军分路草杀。至仲夏回成都,上功疏:平东一路杀男五千九百八十八万、女九千五百万,抚南一路杀男九千九百六十余万、女八千八百余万,安西一路杀男九千九百余万、女八千八百余万,定北一路杀男七千六百余万、女九千四百余万。献忠自领者名为“御府老营”,其数自计之,人不得而知也。

  初七日(乙卯)

  唐王进曹学佺尚书,加太子太保。

  万元吉至赣,刘同升已卒;遂以元吉兼巡抚。

  何腾蛟与监军御史李膺品先赴湘阴,期大会岳州。张先璧逗留,诸营亦观望;独李赤心自湖北至,为大清兵所败而还。诸镇兵遂罢,腾蛟威望由此损。

  徐淮、吴汉超袭宁国,夜缘城登。兵溃,城中按首事者。汉超已出城,念母在,且恐累族人;入见曰:‘首事者,我也’。剖其腹,胆长三寸。妻戚,自掷下死。

  苏观生赴赣州,大征甲兵;奏授傅作霖为职方主事,监纪其军。终以兵饷不继,终不能出师(作霖,武林人;举人)。

  唐王催二郑孔亟,俱不应;郑彩行百里而还,称饷屈,留如故。

  马胫兵变,命路振飞至蒲城安抚。

  金堡奉唐王敕至江东,入方国安营。江东诸臣以堡为北来奸细,争攻击之;鲁王以谕国安,国安遂执堡。陈潜夫语国安曰:‘堡与姚志倬起义,建功公固知之,曾许迎其家渡江。今胡乃尔’?国安悟云:‘是也;然此举非遵监国令,乃闽中二郑有书来,必杀之耳’。盖二郑恶堡劝帝弃闽、幸楚,谓其不足恃也。因出芝龙书示之,且曰:‘我纵其去,去勿入闽;入闽,我追杀之。不然,无以取信二郑也’。潜夫以语堡;堡曰:‘我必入闽缴还敕印;中道遇杀,是死盗耳,命也’!遂行。

  江抚刘广生以行宫刻欲告竣,疏请驾临;王答之曰:‘朕驻跸虔南,收复江右,即移师入北;庙谟久定矣。祗以闽省三关严商守御,乃尔耽延时日。太庙、奉先肃修,备举诸臣分任,功次俟到日议酬’。

  敕顺德知县蔡柟曰:‘顺德系东粤巨邑,地方多故;亟当轸恤民隐,加意抚恤(一作绥)。况履残酷之后,倍宜施恩者乎!惠良兴治,以俟报绩’!

  郑芝龙于泉州建寺,名曰“报恩”,王赐额“敕建报恩禅寺”。僧官赡田,俱如议遴选、置买,以永禅修。

  杨廷麟赴赣,偕彭期生招峒蛮四营,降之;唐王加期生太常寺卿,仍令视兵备事。

  永宁王既招张安复抚州,其余诸营亦皆愿受抚。宁都乡绅曾应遴请诸朝,遣其子传灿入山招之,皆听命;赐号“龙武营”。敕书奖赏,皆以李春为例(春,其中首领也)。有刘应驷者,忌传灿功,乃间于四营曰:‘公等一体受抚,李春独得官;今敕但称李春,可验也’!四营怒,相与谋杀春。传灿闻之,复驰入营,为讲明敕称李春等者,并各营而言也;调停久之,始定。兵出,驻黄金、高楼间,去赣四十里;杀掠如故。百姓不敢与斗,斗则以坏抚局为罪;相与诉诸县令金廷韶,廷韶曰:‘我何能为尔等!其问诸首议抚者’。遂一哄而毁应遴之室。由是,赣州人情汹汹,畏四营兵往吉安道由赣,必遭劫掠也。当事复请旨,调往湖东;赣州人始宁。

  唐王敕礼部铸“靖夷伯印”赐方国安。

  鲁王赠管绍宁礼部尚书,谥“文忠”;予祭葬,荫一子入监。

  唐王改林垐为文选员外郎,募兵福宁。

  垐主铨政,曰:‘此润色太平之事,顾今日之所急耶’!乃解去,募兵数千人。为郑芝龙所阻,不得志;散兵入山,制棺一具、布衣一袭,大书“大明孤臣之柩”以待死。

  海师议久不成,朝廷兵饷尚缺;礼部尚书曹学佺谓‘收复之策,舟师直捣金陵,或可冀其万一’。故罄竭家资及盐本诸项,勉成旅以济之。

  擢章旷为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恢剿湖北(旷,有智略,行军不避锋镝;身扼湘阴、平江之冲,湖南恃以无恐。尝战岳州,以大军不继而还;已又大战大荆驿)。

  时章旷为监军道。

  大清兵数万逼楚疆,李赤心等怯不敢前;旷独逾岭督兵血战,斩获甚众。北兵屡却,何腾蛟疏闻,特升是官。

  鲁王总兵陈万良与北兵战于太湖,屡捷。间出至临平镇,丐者许益识之,告于北兵,遂被执;诱之降,不从,被杀。

  大清帅金声桓令王得仁围永宁王于抚州。

  二十三日(辛未)

  鲁王遣其臣柯夏卿聘于唐王;王手书与鲁藩,谓‘当同心协力,共拜孝陵’。

  鲁王用书、不用奏,称皇叔父、不称陛下;帝手书与王,谓‘朕无子,王为皇太侄;同心戮力,共拜孝陵。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取浙东所用职官,并列朝籍,不分彼此;加其使给事中柯夏卿兵部尚书、曹惟才光禄寺少卿。

  时馆阁诸臣拟上“与鲁监国书”,皆屏不用;帝亲洒宸翰,洋洋洒洒,诸臣相顾不能及。

  天兴府贡生郑献可谋为王建生祠,以祝万寿;诏责之曰:‘朕绍统七月,祖陵不见、疆土不复,臣子因循不能变、百姓汤火不能援;擢朕之发,不足数朕之罪。惟此一念,身殉太祖,天地临之。自登极八闽,上无血性担当之依、下无爱民妒子之臣,重饷严征,累我百姓;朕实痛心,有何功德而作此谬妄建祠之事!且即中兴一统,亦断不学丧心文武剥了民,还受献谀生祠之事。郑献可速速停止,无重累我民,增朕之罪过!御营该部速行文与该抚按传示’。

  二十五日(癸酉)

  提学御史毛协恭进同乡各臣书疏;王读毕,感痛云:‘江南士绅无不洒泪思明,枕戈待举;朕必亲提黄钺,张皇六师,以慰臣民之望。大小文武当时刻励尔志,毋狃偏安’!

  龙岩贼倡乱,布政司傅云龙檄兵进讨,斩馘数千人。

  敕广督丁魁楚、按臣王化澄、镇臣周士凤曰:‘朕因兵力未厚,致稽出关。卿等仍照前旨募兵五千,不可为浮议疑阻;再召狼兵七千:俱准支销正项钱粮。仍命大将周士凤督至御营,随驾征剿;朕亲至虔入楚,以收天下全局。卿等其力赞成功焉’!

  川陕总督樊一蘅遣官入贺;王答之曰:‘太祖栉沐之天下,两都、武林三误而有今日。朕勉答群臣之请,继统艰危;我君臣当尽改覆辙,打起精神,实实爱民、实实治兵,人心天意,兴复可必。樊一蘅才名久着,万里投诚;亟当勉佐中兴,致身云台之列’。

  鲁王总兵唐彪与大清兵战于安溪,败殁。

  二月戊寅朔

  唐王废靖江王亨嘉为庶人。

  丁魁楚遣总兵马吉翔械亨嘉及杨国威、顾奕、史其文等至建宁行在,帝命楚、淮诸王会议,免为庶人,安置连江。敕奉新王严加钤束,不许令见一人透出字;若有毫厘疏虞,地方官从重加(?),王责亦无所辞。寻命掌锦衣卫事王之臣扼杀之,托言暴疾死。

  戮杨国威、顾奕、史其文等于市。

  卦丁魁楚为平粤伯,仍留镇两广。

  魁楚封伯,予世袭及铁券。魁楚爵不受;谕之曰:‘朕当艰危继统,全赖闽、粤合济中兴。卿有闻檄拥戴之大忠,又有迅平逆藩之大(一作巨)绩。王守仁当全盛之时,无推奉之事;以卿比之,功实过焉。世伯之颁,卿当钦受!乃奏引四咎,愈见奇勋。况朕继统半载,寸功未立;倚卿两粤,如臂护身。还宜勉奉恩纶,仍旧督理;俟朕得拜孝陵,另敕召卿入觐,誓成中兴,君臣始终。言出真切,不可再辞,负朕激望至意’!

  加瞿式耜兵部尚书,协理戎政;以晏日曙代抚广西。式耜不入朝,退居广东。

  式耜疏辞曰:‘国家祸变,构难同室;岂臣子称功地!西臣办西,奚以功为’!不听。适辅臣曾樱荐晏日曙巡抚广西,式耜得代;遂放舟东下,山水、诗文自娱。

  升焦琏为都司,使何兆恩为思恩副将、冯耀为富川副将(兆宁,字仲轼,香山人。耀,字苍玉,南海人;世袭广东后卫指挥使,进广东都司:与焦琏同执亨嘉)。

  升马吉翔都督同知,管锦衣卫事。

  批户科给事黄周星疏曰:‘奏内三寒心处,真可寒心。盗贼公行,民生凋敝;兵将退缩,府藏悬磬。嗡訿蜩沸,角户分门,全不以国恤为念者,大小文武诸臣之罪。政教不行,威令不信;举措刑罚失中,廷议纷纭狡窃者,是则朕躬之罪也。从今君务改弦,臣亦猛省’!

  敕两广事例银五万两付何腾蛟,为收拾降兵、取江克京之用。

  联络恢剿兵部尚书杨廷麟疏留粤饷以备大兵,帝以‘粤饷为御营急需,万不可留;但念卿剿事方殷,量留五万、凑前五万,以成剿局,速复江省,以迓乘舆。俟地方恢复,动支正项,再行劝输的用’。

  楚督师何腾蛟屡请幸赣,协力取江西;王遣使征兵,腾蛟发郝永忠精兵千迎驾。

  谕唐、邓二王曰:‘京中民情安堵,市肆不迁;朕心慰悦!亲征原以安民;闽都根本重地,王等还多方晓谕,禁戢逃兵。朕若早觐孝陵,自有捐免恩诏’。

  下游巡抚吴之屏疏陈时事孔亟,内防宜周;王曰:‘永州新旧兵额一千一百余名,岁需七千余两;除绅衿每田一顷助银一钱及典铺、车铺、海舡、湾舡资助外,可足岁支之额。足见尔用心料理,务使兵民相安为要’!

  命礼臣追复简文帝年号,忠臣方孝儒祠设姚广孝像于阶下跪。王谓国家元气之削,由于靖难;故有是命。

  大清杀袁继咸。

  屡谕继咸降,不从;请祝发为僧,乃戮之于东便门外三忠祠南。

  鲁王赠潘集、周卜年俱礼部主事,荫一子入监读书(集死时年十九,未有子)。

  二十六日(癸卯)

  唐王遣佥都御史陆清源解十万饷犒师浙东;至江上,方国安纵兵夺饷,杀清源:而闽、浙之衅益深。

  国安移给饷册于清源,首列马士英名;清源抹去之。士英怒,激国安,使中军俞玉贼杀清源,纵兵攫饷;且出檄数隆武罪。张国维闻之,叹曰:‘祸在此矣’!

  湖南、北诸镇将皆骄且贪残,黄朝宣尤甚,劫人而剥其皮;郝永忠效之,杀民无虚日。何腾蛟不能制。

  时师逼湖东,乱民逃窜;有致恨于政令不一者。王敕揭重熙与辅臣傅冠同事、何三省与督臣汤来贺同事;诚恐权任太分,翻多掣肘,号令重出莫知适从故也。

  平卤侯郑芝龙僭用“监国留后”四字;王诏改正之曰:‘福京任二王为居守,卿以勋辅为“留后”,原无“监国”字面。卿还将题奏、文移照敕填注,不可错误’。

  大清封田雄二等侯,赐之铁券;其辞有曰:‘自古人臣未有擒其君以献者,有之,自雄始;功莫大焉’!或题门曰:‘生擒一天子,活杀两诸侯’。盖实录也。

  沙定洲引众追沐天波至楚雄。时楚雄为吾必奎所破,金沧副使杨畏知奉调至楚雄,留之。畏知谓天波曰:‘公何不西走永昌,使楚雄得为备;而公在彼犄角,首尾牵制之,上策也’!天波从之。定洲至,畏知语之曰:‘若所急者,黔已西待;若定永昌还朝廷,代镇云南之命亦当下,予出城以礼见。今顺逆未分,不能为不义屈也’!定洲恐失天波,与之盟而去。畏知乘间檄城外居民尽入城,倚任游击王承宪筑陴浚隍,备守御;并调邻境土、汉兵守之(承宪,袭祖职为楚雄卫指挥,举武乡试,擢游击;为畏知前锋)。

  庐陵王蔼妻刘淑英,父铎,扬州太守,死珰难。淑英年十八而寡,常割股以疗姑疾。甲申之役,自矢报国;因集家僮百人,捐赀召募,自成一旅。楚将张先璧驻永新,淑英领所部赴之。张奇其才,欲娶之;淑英不可。张因分遣其部众,淑英忿恨而卒。

  左都督杨鼎卿因却鲁王令印,唐王手敕嘉之曰:‘若鼎卿者,可谓忠荩能明大义者矣!朕与鲁王原无嫌隙(一作疑),前付柯、曹二使启答王书或未之见乎’!

  三月戊申朔

  大清兵开堰驱舡入江,鲁王督师张国维严敕各营守汛;命王之仁率水师从江心袭战。是日,东南风大起,之仁扬帆奋击,碎北舡无数;郑遵谦捞铁甲八百余付。国维督师渡江围杭州,不克而还。

  唐王驻建宁居巡方署,阁臣蒋德璟所营也。以湫隘喧哗,屡形责让。初一日,移跸城外伽蓝寺。

  郑芝龙进浙江水陆图;王曰:‘观斯图,备悉奇正之着。五路并出与太湖义兵为策应,使粤西将士为我出力,俱是全着急务;卿其速规进取,毋得仅托条陈’!

  监军兵部主事黄师正进督师史可法遗疏;王曰:‘可法名重山河、光争日月,至今儿童走卒咸知其名。方当击楫渡江、速图恢复,乃为强镇力阻、奸党横行,竟赍志以殁也,惜哉!读遗表,令人愤恨。应得赠恤、祭葬、易名未尽事宜,行在该部即行详议覆奏!其母、妻犹陷虏城,一子未知存亡;作何寻获?黄师正多方图之’!

  太仆少卿凌超疏陈‘急做、实做,不出“臣谋君断”四字’;王称其要言不烦,下部议之。

  初六日(癸丑)

  王于建宁府登舟,十一日抵延平驻跸。

  郑芝龙欲挟帝以自重,固请回天兴,命军民数万遮道号呼拥王,驾不得行;乃驻跸延平,以府署为行宫。

  初,芝龙以海寇受抚,虽晋五等爵,与地方有司不相统属;闽中士大夫辄呼之为贼,绝不与通。及拥帝即位,芝龙位益高、权益重,全闽兵马、钱粮皆芝龙兄弟领之:是芝龙以虚名奉帝,而帝以全闽与芝龙也。故芝龙不肯听帝出关,思常有全闽也。

  金堡至行在缴还敕印,帝欲夺情官之。堡辞再三,不允;因引先朝杨嗣昌夺情为黄道周诸人所不容为案。奉旨:‘嗣昌小人,何得与尔比例’!郑芝龙闻之,以为行为大拜也,恨益甚;辅臣曾樱阴知郑意,密劝帝欲保全金堡,莫若听其辞去。

  堡七疏辞,同官朱某亦为之请;始允。

  唐王诛都督陈谦,以御史钱邦芑劾其外媾也。

  陈谦奉鲁王使命入关,久驻衢州,持两端;云鲁王已封靖夷侯,欲以此要帝封。帝敕郑芝龙取其侯印为验,谦赍印至;帝即召入关。御史钱邦芑劾其久驻衢州,徘徊浙、闽之界,自以举足左右为轻重;因欲要取侯封:以闽要浙、以浙要闽,祗持媾斗之谋、敢行挟制之术!又历数在衢奸淫不法诸恶状。遂下之狱。芝龙疏救,不允;又行赌五千金于邦芑,请免死。邦芑惧,密启于帝,谓‘陈谦为鲁王心腹,与郑至交;不急除,恐为内患’。帝遂决意杀之,即命邦芑监刑;芝龙请以己官赎谦死,帝不听。谦既死,芝龙哭极哀,厚殓之;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语。从此,芝龙盖怀异志。

  谦,武进人;出身甚微,作镇金、衢。甲申秋,赍弘光诏封芝龙为南安伯;比启读券,乃误书“安南”。谦谓芝龙曰:‘安南则兼两广,南安仅一邑耳;请留券而易诏,更晋伯为侯’。芝龙大喜,厚赠而别;未复命而南京陷。故芝龙德之,力为申救。

  有云:邦芑监刑,芝龙过市,命且停刑,极入朝申救;帝密敕速行刑,故与芝龙款语。及芝龙出,而谦首已斩。有云:芝龙谓谦就戮必经其门,临期救之未晚;帝于夜半内传片纸,别移谦他所斩之者。按此时帝在建宁,芝龙留守福京;何由入朝见帝、夜半传纸乎?皆附会之说也。

  是时兵羸、饷绌,举朝如梦如醉,无谈及军事者;惟日媾帝与鲁王为仇。士英激斩清源、邦芑疏斩谦,自相残贼,皆小人为之也。

  鲁王以田仰为东阁大学士。仰率兵二千从海道至绍兴谒王,故有是命。

  张国柱者,故刘泽清标将;航海至浙东,依王鸣谦于定海。有弓箭手五百余人,足以制鸣谦;乃劫之内向,掠余姚,其部曲张邦宁掠慈溪。行朝震恐,议者以伯爵縻之;孙嘉绩等量署为“胜卤将军”,始还定海。

  杨展尽取上川南地,屯嘉定,与曹勋等相声援;而王应熊及王祥在遵义,马干、曾英在重庆:皆宿重兵。张献忠势日蹙,惟保宁、顺庆为贼将刘进忠所守,进忠战又数败。献忠怒,遣孙可望、刘文秀、王尚礼、狄三品、王复臣等攻川南郡县;王应熊、樊一蘅急令杨展、侯天锡、屠龙、马应试及顾存志、莫宗文、张登贵连营犍为、叙州以御之。贼连战不利,曾英、王祥乘间趋成都;献忠立召可望等还。

  十五日(壬戌)

  鲁王既斩闽使,恐闽发兵来讨;又以大清兵固守杭州,坚不可破:遂定议抽兵属张国维西征,以礼部尚书余煌兼兵部尚书督师江上。

  唐王擢熊纬为给事中。纬,字文江,南昌人,崇祯十六年进士;授行人。两京既覆,每饮酒,辄涕泗横流;友人语之曰:‘昔狼曋有言:“吾未获死所”。子既有志,曷求所乎’?乃赴延平谒王,授官。

  敕谕兵部侍郎于华玉曰:‘朕痛南京继覆,止因兵民相恨,致危宗社。今日仅有弹丸资此民生,以期恢复一统;若复伤民,即促国脉。卿宜仰体朕意,实令民安;新兵哗噪扰民乃未经制者,卿当亟振刷精神(一作陋规),毋徒忧谗畏谤’!

  黄道周至江宁,幽别室中。囚服著书,绝粒积十有四日不死;大清摄政王命斩之。临刑,过东华门,坐不起;曰:‘此与高皇帝陵寝近,可死矣’!监刑者从之。幕下士中书赖雍、蔡绍谨、兵部主事赵士超等皆死(道周学冠古今,所至学者云集。铜山在孤岛中,有石室;道周自幼坐卧其中,故学者称为“石斋先生”。精天文、历数、皇极诸书,所著“易象正”、“三易洞玑”及“太函经学”者,穷年不能通其说;而道周用以推验治乱。殁后,家人得其小册,自谓“终于丙戌,年六十二岁”;始信其能知来也)。

  大清内院洪承畴与道周同乡,致书劝降;道周骂曰:‘承畴死久矣!松山之败,先帝痛其死,赐祭九坛、亲自哭临,备极恤典;焉得尚存?此无赖小人冒名耳’!遂被囚系。门生往见者,讲习吟咏如常;都人士争索其书,皆藏之以为宝。承畴欲生之,具疏言‘道周清节夙学,负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无不怜悯痛惜道周者。伏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摄政王不允。临刑过市,见有竖“福建”门牌者;指“福建”二字曰:‘我君在焉、我亲在焉,死于此可也’!南面再拜,不去;遂被戮于门牌下。士超等四人同死;士超骂承畴不绝口,死尤烈。道周既死,门人陆自严收其元首,并身瘗之;横黄石为记。阅数年,蔡夫人命长子霓载其丧归,葬于赠公之侧;复将士超等四人葬于道周之侧。按从死四人:赵士超、蔡春溶、赖继谨、毛玉洁也。史作赖雍、蔡绍谨而遗毛玉洁。鲁王诸将骄横,诸臣竞营高爵,请乞无厌;兵部尚书余煌疏言:‘今国势愈危,朝政愈纷;尺土未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蒸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时以为名言。

  唐王将取道于汀,饷部李长倩以汀属空虚,请留饷三万以训练士着,备缓急;王可其议。

  左都督杨鼎卿细陈起义情由;诏答之曰:‘人君大柄,止在知人善任;人臣大义,惟是勿欺至公。朕久历艰难,稍识情伪。朝廷坏于朋党,宗社由此而危。北京之失,东林之罪何辞?南都之陷,魏党之咎莫谢!其余门户声气,朕自有万古鉴衡,以御天下;诸臣万疏千章,岂能夺朕心公断!靖夷侯方国安力扼江干,大功实在宗社。朕今亲征在迩,指日相见;未尽之情,还俟面奏。杨鼎卿父子还当终始调联,以侍王师之至’!

  赣兵复需粤饷,以前十万两不足用。李长倩以为言;王云:‘留饷已有前旨,该镇共事一方,着与通融接济!俟朕至军前,再行酌处;毋得纷争’!

  松江奏捷,赐督臣荆本彻、镇臣黄斌卿、张名振各银二十四万两、表里四端,以示激劝;其余将帅,各升级有差。

  谕浙江抚按敕曰:‘天下之坏,不坏于寇而坏于兵、不坏于兵而坏于官,殊可痛念!浙江无所事事之官,逍遥于家、驿骚于途;渔猎细民的,通着抚按细察撤回,安辑地方’!

  杨廷麟闻唐王将赴赣,往朝之;万元吉代守吉安。先是,崇祯末,命中书舍人张同敞调云南兵;至是抵江西,两京已相继失,因退还吉安。廷麟留与共守,用客礼待之。其将赵印选、胡一青频立功,而元吉约束甚严,诸将渐不悦。时有广东兵,亦以赴援至。而新军张安复抚州有功,且招他营尽降;元吉以新军足恃也,蔑视云南、广东兵:二军皆解体。然安卒故为贼,居赣恣淫掠;遣援湖西,所过残破。

  同敞持牙牌调发滇兵,兵未集而京师陷;弘光朝复敕陈荩押赴南京。抵江省,南京复陷;因留守吉。

  帝召廷麟入直,以元吉代廷麟驻吉安。初,元吉与金声桓善;声桓收江右,以书招元吉,元吉辞以各行其志,声桓弗迕也。至是,元吉主抚声桓以收复江西,因遣使密诱声桓来归。声桓得书不报,械系其使于庭;夜分,解其缚,饮食劳苦之,问督师起居意甚殷勤。天未明而纵之。盖是时声桓已怀异忘而未决也。

  工部侍郎葛寅亮疏言‘务去饰治繁文,必收近取实局’。王目为老成格言,‘朕当言铭座右’。

  十九日(丙寅)

  毅宗大祥,鲁王主事董守谕请朝廷(一作堂)哭临、三军缟素一日;王从之。

  唐王谕户部曰:‘纳贡事例,原非得已。大县量准四名、中县三名、小县二名,不得滥收!事平即止’。

  左都御史张肯堂疏荐周崔芝善于用海,有舡五十余号、有兵二千余名;‘乞释罪图功,置臣标下’!王曰:‘前杨耿纠其募贼入港,因发兵捕剿;卿既信其无他,即准随卿前进。宜限其早到,以便卿乘风吉行。崔芝俟立功,即与挂印’。

  逮佥都御史田辟下诏狱。辟,河南人;甲戌进士。弘光时,以户部榷税处州。唐王登极,募兵入卫;改署都察院事。疏纠阁臣曾樱,语连中宫;王含怒未发。继遣锦衣卫王之臣阅其师,并发月饷。之臣迎合上意,疏纠辟诡兵冒饷;遂下诏狱。然兵籍俱实,饷又未发;班行多为申救,王怒不解。

  鲁王赠黄端伯太常寺卿,谥“忠节”;赐祭葬,荫一子入监。

  二十二日(己巳)

  唐王敕谕杨文骢曰:‘大明宝祚启自太祖,两遭覆陷。凡为太祖亲孙,有能攘臂先立,则太祖神灵有依、大明国祚斯立。朕与鲁王,大义正在于先后、名分尤在于叔侄。鲁王先立,朕虽叔辈,断当北面鲁王,以存太祖。若复后立,是名为争;总一立也,先立以存太祖为孝、后立以坏祖宗法为不孝。今朕先监国,登极四十日,在万古自有至公;岂今日一、二佞舌可以颠倒!杨文骢受知最早,杀苏抚以明大义、劝鲁藩而笃尊亲;本末甚明。人言难如其面,朕心自有鉴裁。所进陈函辉启稿,不堪一笑;鬼蜮满纸,宜靖夷侯参奏以为“食肉寝皮”之可恨也。朕爱侄王,万不得已,业允勋镇所请,以明太祖大法。该督尚宜慎终如始,善保地方、善行宣抚;得觐孝陵,朕必不负元功’。

  江督万元吉、御史王赓疏请再召滇、黔兵马,以图恢复;王曰:‘东南只此幅员、生民止此膏血,不难于调兵、难于措饷;虽土司官兵忠义勇敢,必先议饷银出于何处,然后召兵不难也’。

  鲁王将士与大清兵隔江相拒,屡战不胜;各营西望心碎。王之仁上疏,言‘事起之日,人人有直捣黄龙之志;乃一败后,遽欲以钱塘为鸿沟。天下事,何可忍言!臣为今日计,惟有前死一尺;愿以所隶沉舡一战!今日欲死,犹战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战也’!

  唐王赠金声礼部尚书,谥“文毅”。

  声子敦涵入关,投熊开元;开元为请于王,得易名。

  敕于华玉曰:‘卿才敌万夫,豪爽忠敏;受朕深知重倚。其迎驾之兵,必要严加约束,令民间草木不惊,方为扈驾时雨之师’。

  大学士曾樱荐同乡刘逵堪为御史;王曰:‘御史为朝廷法官,若不清勤激切,何以明目达聪!从来巡方积弊积玩,朕所亲见;这所举用刘达堪巡粤左,即着允行’。

  二十四日(辛未)

  大清兵逼吉安,杨廷麟留屯赣州城外;日驰疏,陈援吉防赣事宜。而云、广诸军皆内携,新军又在湖西;城中军不战而溃,吉安遂破。

  大清将柯永盛添兵攻吉安,守将胡长荫违元吉节制,不战而溃;城遂陷。职方主事郭锟死之,邹文鼎避永丰、邹敬走兴国。

  万元吉退屯皂口,檄谕赣州,极言云南兵弃城罪;其众遂西去。

  元吉与都宪陈赓、兵曹王其宖议列栅张家渡,且战且守;诸军溃奔,不能止。赓先收合滇兵入虔,元吉停兵皂口;晓谕赣州,极言滇兵弃城之罪,不许容驻。滇兵亦径越赣,趋南康而去。是役也,粤帅童以振阵殁;陈深称疾先奔,丁魁楚以其倡逃斩之。

  金堡辞朝,从延平出汀、赣,趋衡州。

  沙定洲分兵攻武定,参将高其勋固守月余;城陷,衣冠望北拜,服毒死。

  二十七日(甲戌)

  唐王封郑成功为忠孝伯。

  肃卤伯黄斌卿以闽、浙不和,畏江上势大,托平夷将军定西侯张名振题请退驻舟山;斌卿德之,遂缔姻娅,重之以盟誓。又以兵力单弱,力持名振携眷,属共驻舟山。

  按舟山,隔蛟门二百六十里。东离普陀四十里,岱山、羊山屏其北,桃花山、剑山列其南。长一百三十里,阔五十里;户田七万亩,涂田四万亩有奇:竹木、桑麻、桃梅、榛栗取之无尽,固海珍之薮、鱼盐之区也。越王句践欲置夫差于甬东,即此地。元时为昌国卫;明省入定海,设参将一员以镇之。崇祯间,斌卿为其地参将。

  大清兵逼广信,胡梦泰倾家募士,自铅山走郡城,与周定仍等协力拒守。

  时梦泰奉使旋里。

  姜天衢与王得仁复战于小箬渡及河口,大败;退保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