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成公全书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七
王文成公全书 卷第二十七 明 王阳明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隆庆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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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二十七
续编〈二〉 书
与郭善甫
朱生至得手书备悉善甫相念之恳切茍心同志
恊工夫不懈虽隔千里不异几席又何必朝夕相
与一堂之上而为后快𫆀来书𠩄问数节杨仁夫
去适禫事方毕亲友纷至未暇细荅然致知格物
之善甫巳得其端绪但扵此𣹢泳深厚诸如数
说将沛然融释有不俟扵他人之言者矣荒岁道
路多阻且不必远渉湏稍𭣣稔然后乘兴一来不
缕缕
寄杨仕徳
临别数语极𡚒励区区闻之亦𢙀然有警归途又
往而樵一过𠩄进当益不同矣此时巳抵家大抵
忘巳逐物虚内事外是近来学者时行症候仕徳
既巳㸔破此病早晚自不药石康节云与其病
后服药不若病前自防此切喻爱身者自当
无𠩄不用其极也病䟽至今未得报此间相聚日
众最可喜但如仕徳谦之既远去而惟干复多病
又以接济乏人为苦尔尚谦度未䏻遽出仕徳眀
春之约果䏻不爽不独区区之望尤诸同游之切
望也
与顾惟贤
闻有枉顾之意倾望甚切闻有夹剿之事盖我
独贤劳自昔而然矣此间上犹南康诸贼𦍒巳扫
荡渠魁悉已授首回军且半月以湖广之故留兵
守隘而巳奏捷湏湖广略有㳄第然后举朱守忠
闻在对哨有面会之图此亦一奇遇近得甘泉书
巳与叔贤同往西樵令人想企不䏻一日处此矣
承示既饱不必问其𠩄食之物此语诚有病巳不
䏻记当时𠩄指恐亦为世之专务辨论讲说而不
求深造自得者故其语意之间不无抑扬太过
虽然苟诚知求饱将必五榖是资鄙意𠩄重盖以
责夫不䏻诚心求饱者故遂不觉其言之过激亦
犹养之未至也凡言意𠩄不䏻逹多假扵譬喻以
意逆志是为得之若必拘文泥象则虽圣人之言
且亦不䏻无病况扵吾侪学未有至词意之间本
巳不䏻无弊者何足异乎今时学者大患不䏻立
恳切之志故鄙意专以责志立诚为重同志者亦
观其大意之𠩄在斯可矣惟贤谓有𠩄疑而未解
正如饥者之求食若一日不食则一日不饱诚㢤
是言果䏻如饥者之求饱安䏻一日而不食又安
䏻屏弃五榖而食𦘕饼者乎此亦可以不言而喻
矣承示为益巳多友朋切磋之职不敢言谢何时
遇甘泉更出此一正之
闽广之役偶𦍒了事皆诸君之功区区盖坐享其
成者但闽寇虽平而䖍南之寇乃数倍扵闽善后
之图尚未知𠩄出野人归兴空切不知知巳者亦
尝为念及此否也曰仁近方告病与二三友去畊
霅上霅上之谋实始扵陆澄氏陆与潮人薛侃皆
来南都学二子并佳士今皆举进士未免又失
却地主矣向在南都相与者曰仁之外尚有太常
博士马眀衡兵部主事黄宗眀见素之子林逹有
御史陈杰举人蔡宗兖饶文璧之属蔡今亦举进
士其时凡二三十人日觉有相长之益今来索居
不觉渐成放倒可畏可畏闲中有见不妨写寄庶
亦有𠩄警发也甘泉此时巳报满叔贤闻且束装
曾相见否霍渭先亦美质可与言见时皆为〈致意〉
承喻讨有罪者执渠魁而散胁此古之政也不
亦善乎顾浰贼皆长恶怙终其间胁者无㡬朝
撒兵而暮聚党若是者亦屡屡矣诛之则不可胜
诛又恐以其患遗诸后人惟贤谓政教之不行风
俗之不美以至扵此岂不信然然此膏肓之疾吾
其旬日之间可柰何㢤故今三省连累之贼非杀
之为难而处之为难非处之为难而处之者䏻久
扵其道之为难也贱躯以多病之故日夜冀了此
塞责而去不欲复以其罪累后来之人故犹不免
扵意必之私未一日舍置嗟乎我躬不阅遑恤
我后尽其力之𠩄䏻为今其大势亦𦍒底㝎如其
礼乐以俟君子而巳数日前已还军赣州风毒大
作壅肿坐卧恐自此遂成人行且告休人还草
草复
承喻用兵之难非独曲尽利害足以开近议之惑
其𠩄以致私爱扵仆者尤非浅也愧感愧感但龙
川群盗为南赣患岁无虚月剿捕之 命屡下𠩄
以未敢轻动正亦恐如惟贤𠩄云耳虽今郴桂夹
攻之举亦甚非鄙意𠩄欲况龙川乎夏间尝具一
疏颇上其事以湖广奉有 成命遂付空言今录
去一目鄙心可知矣湖广夹攻为备巳久郴桂之
贼为湖广兵势𠩄迫四出攻掠南赣日夜为备今
始稍稍支持然广东以府江之役尚未调集必待
三省齐发复恐老师费财欲视其缓急以次渐举
盖桂东上犹之贼湖广与江西夹攻广东无与也
昌乐乳源之贼广东与湖广夹持江西无与也龙
川之贼江西与广东夹攻湖广无与也事虽一体
而其间贼情地势自不相及若先举桂东上犹候
广东兵集然后举乳源诸处末乃及扵龙川似亦
可以节力省费而易为功不知诸公之见又何如
耳𠩄云龙川亦止浰头一巢盖环巢数邑被害巳
极人之痛愤势𠩄不容巳也
来谕谓得书之后前疑涣然冰释幸甚幸甚学不
如此只是一场说话非𠩄谓盈科而后进成章而
后逹也又自谓终夜思之如污泥在面而不䏻即
去果如污泥在面有不䏻即去者乎幸甚幸甚自
来南赣平生益友离群索居切磋之间不闻近日
始有薛进士軰一二人自北来稍稍各有砥砺又
以讨贼事急今屯兵浰头且半月矣浰头贼首池
大鬓等二十馀人悉巳授首漏网者甲一二軰
其馀固可略也狼兵利害相半若调犹未至且可
已之此间𠩄用皆机快之属虽不如狼兵之犀
利且易驱策就约束闻乳源诸贼已平荡可喜湖
兵四哨不下数万𠩄𫉬不满二千始得子月朔日
会剿依期而往彼反以先期见责𠩄谓文移时出
侵语诚有之此举本渠𠩄倡今𠩄俘𫉬反不多
意有未惬而愤激至此不足为怪浰头巢穴虽巳
破荡然湏建一县治以控制之庶可永绝啸聚之
患已檄赣惠二知府会议可否高见且以为何如
南赣大患惟桶冈横水浰头三大贼幸皆以次削
平年来归思极切𠩄恨风波漂荡无涯涘乃今
𦍒有湾泊之机知已当亦为吾喜也乳源各处克
捷有两广之报区区不敢冒捷然亦且湏题知事
毕之日湏备始末知之
近得甘泉叔贤书知二君议论既合自此吾党之
学廓然同途无复疑异矣喜𦍒不可言承喻日来
进修警省不懈尤足以慰倾望此间朋友亦集亦
颇有𡚒起者但惟鄙人冗疾相仍精气日耗兼之
淹𣻉风尘中未遂脱屣林下相与专心讲习正如
俳优场中奏雅縦复音调尽协终不免扵剧戏耳
乞休疏已四上銮舆近闻且南𦍒以疮疾暂止每
一奏事往复三四月此畨倘得遂请亦湏冬尽
春初矣后山应援之说审度事势亦不必然但奉
有 诏旨不得不一行此亦公文体面如此闻彼
中议论颇不齐惟贤何以备见示区区庶可善处
也
近得省城及南都诸公书报云即日初十日 圣
驾北还且云头船巳发不胜喜跃贱恙亦遂顿减
此 宗社之福天下之幸人臣之至愿何喜何慰
如之但区区之心犹怀隐忧或恐湏及霜䧏以后
冬至以前方有的实消息其时贱恙当亦平复即
可放舟东下与诸君一议地方事遂图归计耳闻
永丰新淦白沙一带皆被流劫该道守巡官皆宜
急出督捕非但安靖地方亦可乘此机会整顿兵
马以预备他变今恐事势昭彰惊动远近且不行
文书至即可与各守巡备道区区之意即时一出
勿更迟迟忽坐视思抑归兴近却如何若必不
可巳俟回銮信的徐图之未晚也
近得江西策问深用警惕然自反而缩固有举世
非之而不顾者矣其敢因是遂靡然自弛耶易曰
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知也此知行之
𠩄以合一也若后世致知之说止说得一知字不
曾说得致字此知行𠩄以二也病彂荼苦之人巳
绝口人间事念相知之笃复一及
北行不及一面甚阙久别之怀承寄慈湖文集客
冗未䏻遍观来喻欲𢳣其尤粹者再图翻刻甚喜
但古人言论自各有见语脉牵连互有发越今欲
就其中以巳意删节之似亦甚有不易莫若尽存
以俟具眼者自加分别𠩄云超捷良如高见今亦
但当论其言之是与不是不当逆观者之致疑反
使吾心昭眀洞逹之见有𠩄揜覆而不尽也尊意
以为何如
与当道书
江省之变大略具奏内此人逆谋巳非一日久而
未发盖其心怀两图是以迟疑未决抑亦虑生之
蹑其后也近闻生将赴闽必其地巳视生为几
上肉矣赖 朝廷之威灵诸老先生之徳庇竟𫉬
脱身乕口𠩄恨兵力寡弱不䏻有为尔南赣旧尝
屯兵四千朝有警而夕可发近为戸部必欲奏革
商税粮饷无𠩄给故遂放散未三月而有此变
复欲召集非数月不亦且空然无资矣世事之
相挠阻每每如此亦何望乎今亦一面𭈹召忠义
调各县机快且先遣疲弱之卒张布声势扵丰
城诸处牵蹑其后天夺其魄彼果迟疑而未进若
再留半月南都必已有备彼一离窠穴生将𡚒捣
其虚使之进不得前退无𠩄据勤王之师又四面
渐集必成擒矣此生忆料若此切望诸老先生急
赐议处速遣䏻将将重兵声罪而南以绝其北窥
之望飞召各省急兴勤王之师此人凶残忌刻世
𠩄未有使其得志天下无遗类矣谅在庙堂必有
成筭区区愚诚亦不敢不竭尽生病疲尫仅存馀
息近者入闽已具本乞休必不得巳且容归省不
意忽遭此变本非生之责任但阖省无一官见在
人情涣散汹汹震摇使无一人牵制其间彼得安
意顺流而下万一南都无备将必失守彼又分兵
四掠十三郡之民素劫扵积威必向风而靡如此
则湖湘闽浙皆不保及事闻 朝廷大兵南下
彼之奸计渐成破之难矣以是遂死暂留扵此
徒以空言𭣣拾散亡感激忠义日望命帅之来生
得以舆疾还越死且瞑目伏惟诸老先生鉴其血
诚必赐保全勿遂竭其力𠩄不䏻穷其智𠩄不及
〈以为〉出身任事者之戒幸甚幸甚
与汪节夫书
足下数及吾门求一言之益足知好学勤勤之意
人有言古之学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今之学者
湏先有笃实为已之心然后可以论学不然则纷
纭口耳讲说徒足以为为人之资而巳仆之不欲
多言者非有𠩄靳实无可言耳以足下之勤勤下
问使诚益励其笃实为已之志归而求之有馀师
矣有䏻一日用其力扵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
足下勉之道南之说眀道实因龟山南归盖亦一
时之言道岂有南北乎凡论古人得失莫非为已
之学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
也是尚友也果䏻有𠩄得扵尚友之实又何以斯
录为㢤节夫姑务为已之实无复往年务外近名
之病𠩄得必已多矣此事尚在𠩄缓也凡作文惟
务道其心中之实逹意而止不必过求雕刻𠩄谓
修辞立诚者也
寄张世文
执谦枉问之意甚盛相与数月无为一字之益
乃今又将远别矣愧愧负今时友朋美质不无
而有志者绝少谓圣贤不复可冀𠩄视以为凖的
者不过建功名炫耀一时以骇愚夫俗子之观听
呜呼此身可以为尭舜参天地而自期若此不亦
可哀也乎故区区扵友朋中每以立志为亦知
往往有其烦者然卒不䏻舍是而别有𠩄先诚
以学不立志如植木无根生意将无发端矣自
古及今有志而无成者则有之未有无志而䏻有
成者也远别无以为赠复申其立志之说贤者不
以为迂庶勤勤执谦枉问之盛心为不虚矣
与王𣈆溪司马
伏惟眀公徳学政事高一世守仁晚进虽未𫉬亲
炙而私淑之心已非一日乃者承乏鸿胪自以迂
腐多疾无复可用扵世思得退归田野苟存馀息
乃蒙大贤君子不遗葑菲㧞置重地承前官谢
病之后地方亦复多事遂不敢固以疾辞巳扵正
月十六日抵赣扶疾莅任虽感 恩图报之心无
不欲尽而精力智虑有𠩄不及恐不免终为荐举
之累耳伏惟仁人君子器使曲成责人以其𠩄可
勉而不强人以其𠩄不则守仁羁鸟故林之想
必将有日可遂矣因遣官诣 阙陈谢敬附申谢
私扵门下伏冀尊照不备
守仁近因𪨶贼大修战具远近勾结将遂乘虚而
入乃先其未发分兵揜扑虽斩𫉬未尽然克全师
而归贼巢积聚亦为一空此皆老先生申眀律例
将士稍知用命以克有此不然以南赣素无纪律
之兵见贼不奔亦已难矣况敢暮夜扑剿𡚒呼追
撃功虽不多其在南赣则实创见之事矣伏望老
先生特加劝赏使自此益加激励幸甚今各巢奔
溃之贼皆聚横水桶冈之间与郴桂诸贼接境生
恐其势穷或并力复出且天气炎毒兵难深入远
攻乃分留重卒扵金坑营前扼其要害示以必攻
之势使之旦夕防守不遑他图又潜遣人扵巳破
各巢山谷间多张疑兵使既溃之贼不敢复还旧
巢𦕅且与之牵持候秋气渐凉各处调兵稍集更
图后举惟望老先生授之以成妙之筭假之以专
一之权明之以赏罚之典生虽庸劣无为役敢
不鞭策驽钝以期无负推举之盛心秋冬之间地
方茍幸无事得以归全病喘扵林下老先生骨肉
生死之恩生当何如为报耶正暑伏惟为 国为
道自重不宣
前月奏捷人去曾渎短启计已逹门下守仁才劣
任重大惧覆𫗧为荐扬之累近者南赣盗贼虽外
若稍㝎其实譬之疽痈但未溃决至其恶毒则固
日深月积将渐不可瘳治生等固庸医又无药石
之备不过从旁抚摩调护以纾目前自非老先生
发鍼下砭指示方药安敢措其手冀百一之成
前者申眀赏罚之请固来求鍼砭扵门下不知老
先生肯赐俯卒授起死回生之方否也近得𪨶
中消息云将大举乘虚入广盖两广之兵近日皆
聚府江生等恐其声东撃西亦已密切布置将为
先事之图但其事隐而未露未敢显言扵 朝然
又不敢不以闻扵门下且闻府江不久班师则其
谋亦将自阻大抵南赣兵力极为空踈近日稍加
募𨕖训练始得三千之数然而粮赏之资则又百
未有措若夹攻之举果行则其势尤为窘迫欲
贷扵他省则他省各有军旅之费欲加赋扵贫民
则贫民又有从盗之虞惟赣州虽有盐税一事迩
来既奉户部明文停止但官府虽有禁止之名而
奸豪实窃私通之利又盐利下通扵三府皆民情
𠩄深愿而官府稍取其什一亦商人𠩄悦用是
辄因官僚之议仍旧抽放盖事机窘迫势不得巳
然亦不加赋而财足不扰民而事办比之他图固
犹计之得者也今特具以 闻奏伏望老先生曲
赐扶持使兵事得赖此以济实亦地方生灵之幸
生等得免扵失机误事之诛其为感𦍒尤深且大
矣自非老先生体国忧民之至何敢每事控聒若
此伏冀垂照不具
生扵前月二十日地方偶𫉬微功巳扵是月初二
日具本 闻奏差人既发始领部咨知夹攻巳有
成命前者尝具两可之奏不敢专主夹攻者诚以
前此三省尝为是举乃往复勘议动岁月形迹
显暴事未及举而贼巳奔窜大半今老先生略去
繁文之扰行以实心㫁以大义一决而㝎机速事
果则夹攻之举固亦未尝不善也凡败军偾事皆
缘政出多门每行一事既禀巡抚复禀镇守复禀
巡按往返需迟之间谋虑既泄事机巳去昨睹老
先生𠩄议谓阃外兵权贵在专委征伐事宜切忌
遥制且复除去总制之名使各省事有专责不令
掣肘致相推托真可谓一洗近年琐屑牵扰之弊
非有大公无我之心发强刚毅者孰䏻与扵斯矣
庙堂之上得如老先生者为之张主人亦孰不乐
为之用乎幸甚幸甚今各贼巢穴之近江西者盖
巳焚毁大半但擒斩不多徒党尚盛其在广东湖
广者犹有三分之一若平日相机揜扑则贼势分
而兵力可省今欲大举贼且并力合势非有一倍
之众未可议攻围况南赣之兵素称疲弱见贼
而奔乃其长技广湖𠩄用皆土官狼兵贼𠩄素畏
夹攻之日势必偏溃江西今欲请调狼兵以当其
锋非惟虑其𠩄过残掠兼恐缓不及事生近以漳
南之役亲见上杭程鄊两处机快颇亦可用且在
抚属之内故今特调二县各一千名并凑南赣新
集起倩共为一万二千之数若以军法五攻之例
必湏三省合兵十万而后可但南赣粮饷无措不
得已而减省若此伏望老先生特赐𠃔可若更
少损其数㫁然力不足以支寇矣腐儒小生素不
习兵勉强当事惟恐覆公之𫗧伏惟老先生悯其
不逮教以方略使得有𠩄持循幸甚幸甚
守仁始至赣即因闽寇猖獗遂往督兵故前者渎
奉谢启极为草略迄今以为罪闽寇之始亦不甚
多大军既集乃连络四面而起㡬不可支今者偶
𫉬成功皆赖庙堂徳威成筭不然且不免扵罪累
矣幸甚守仁腐儒小生实非可用之才盖未承南
赣之乏已尝告病求退后以托疾避难之嫌遂不
敢固请黾勉至此实恐得罪扵道徳负荐举之盛
心耳伏惟终赐指教而曲成之幸甚幸甚今闽寇
虽平而南赣之寇又数倍扵闽且地连四省事权
不一兼之 敕旨又有不与民事之说故虽虚拥
巡抚之名而其实号令之𠩄及止扵赣州一城然
且尚多抵牾是亦非皆有司者敢扵违抗之罪事
势使然也今为南赣止可因仍坐视稍欲举动便
有掣肘守仁窃以南赣之巡抚可无特设止存兵
备而统扵两广之总制庶㡬事体可以归一不然
则江西之巡抚虽三省之务尚有牵碍而南赣之
事犹可自专一应军马钱粮皆得通融裁处而预
为之𠩄犹胜扵今之巡抚无事则开𩀱眼以坐视
有事则空两手以待人也夫弭盗𠩄以安民而安
民者弭盗之本今责之以弭盗而使无与于民犹
专以药石攻病而不复问其饮食调之宜病有
日增而巳矣今巡抚之改革事体关系或非一人
私议之间便可更㝎惟有申眀赏罚犹可以稍重
任使之权而因以略举其职故今有是奏伏惟
特赐采择施行则非独生一人得以稍逭罪戮地
方之困亦可以少苏矣非恃道谊深爱何敢冒渎
及此万冀鉴恕不宣
即日伏惟纶政之暇台候万福守仁学徒慕
古识乏周时谬膺 简用惧弗负荷祗 命以来
推寻酿寇之由率因姑息之弊𠩄敢陈 请实恃
知已乃𫎇 天听并 赐𠃔 蕃锡宠右 恩
与至重是非执事器使曲成奨饰接引何以得此
守仁无似敢不勉𡚒庸劣遵禀成略冀𭣣微效以
上答 圣眷且报𠩄自乎兹当发师匆遽陈谢伏
惟台照不备
生惟君子之扵天下非知善言之为难而用善
言之为难舜在深山之中与木石居鹿豕游其𠩄
以异扵深山之野人者㡬希舜亦何以异扵人㢤
至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
御然后见其与世之人相去甚远耳今天下知谋
才辩之士其𠩄思虑谋猷亦无以大相远者然多
蔽而不知或虽知而不用或虽用而不相决雷
同附和求其的然真见其孰为可行孰为不可行
孰为似迂而实切孰为似是而实非㫁然施之扵
用如神医之用药寒暑虚实惟意𠩄投而莫不有
以曲中其机此非有眀睿之资正大之学刚直之
气其孰䏻与扵此若此者岂惟后世之𠩄难虽
古之名世大臣盖亦未之多闻也守仁每诵眀公
之𠩄论奏见其洞察之眀刚果之㫁妙应无方之
知灿然剖析之有条而正大光眀之学凛然理义
之莫犯未尝不拱手起诵歆仰叹服自其识事以
来见世之名公巨卿负盛望扵当代者其𠩄论列
在寻常亦有可观至扵当大疑临大利害得䘮毁
誉眩瞀扵前力不䏻正即依违两可揜覆文饰以
幸无事求其卓然之见浩然之气沛然之词如眀
公之片言者无有矣在其平时眀公虽已自有以
异扵人人固犹若无以大异者必至扵是而后见
其相去之甚远也守仁耻为佞词以䛕人若眀公
者古之𠩄谓社稷大臣负王佐之才临大节而不
可夺者非眀公其谁欤守仁后进迂劣何𦍒辱在
驱策之末奉令承教以效其尺寸𠩄谓驽骀遇伯
乐而𫉬进扵百里其为感幸何如㢤迩者龙川之
役亦幸了事穷本推原厥功𠩄自巳略具扵奏末
不敢复缕缕𠩄恨福薄之人难与成功虽仰赖方
略侥幸塞责而病患日深已成弃昨日乞休疏
入尝恃爱控其恳切之情日夜瞻望𠃔报伏惟
眀公终始曲成使得稍慰老父衰病之怀而百岁
祖毋亦𫉬一见为诀死生骨肉之恩生当何如为
报耶情隘词迫乞冀矜亮死罪死罪
近领部咨见老先生之扵守仁可谓心无不尽而
凡其平日见扵论奏之间者亦巳无一言之不酬
虽上公之爵万户侯之封不䏻加扵此矣自度鄙
劣何以克堪感激之私中心藏之不以言谢然
守仁之𠩄以隐扶疾身被锋镝出百死一生以
赴地方之急者亦岂苟图旌赏希阶级之荣而巳
㢤诚感老先生之知爱期无扵荐之言不愧
知巳扵天下而巳矣今虽不䏻大建奇伟之绩
以仰答知遇亦幸苟无挠败戮辱遗缪举之羞扵
门下则守仁之罪责亦巳少塞而志愿亦可以无
大憾矣复何求㢤复何求㢤伏惟老先生爱人以
徳器使曲成不责人以其𠩄不备不强人以其𠩄
不䏻则凡才薄福尫羸疾废如某者庶可以遂其
骸骨之请矣乞休䟽待报已三月尚杳未有闻归
魂飞越夕不旦伏望悯其迫切之情早赐𠃔可
是𠩄谓生死而骨肉者也感徳当何如𫆀
有私梗仰恃知爱敢以控陈近日三省用兵之
费广湖两省皆不下十馀万生处𠩄乞止扵三万
实皆分毫扣筭不敢稍存赢馀已𫎇老先生洞察
其隐极力扶持尽赐准𠃔后戸部复见沮抑以故
昨者进兵之际凡百皆临期那借屑凑殊为窘急
赖老先生指授幸而两月之内偶克成功不然决
致败事矣此虽已遂之事然生必欲一鸣其情者
窃恐因此遂误他日事耳又南赣盗贼巢穴虽幸
破荡而漏殄残党难保必无兼之地连四省深山
盘谷迯流之民不时啸聚采民情议扵横水大
寨请建县治为久安之图乘间营已略有㳄第
守仁迂踈病懒扵凡劳役之事实有不堪但筹度
事势有不得不然者是以不敢以病躯欲归之故
闭遏其事而不可闻苟幸目前之塞责而巳也伏
惟老先生并赐裁度施行幸甚
守仁不肖过蒙荐奨终始曲成言无不行请无不
得既假以赏罚之权复委以提督之任授之方略
指其迷谬是以南赣数十年桀𪉑难攻之贼两月
之内扫荡无遗是岂驽劣若守仁者之𠩄䏻㢤昔
人有言追𫉬兽兔功狗也发縦指示功人也守仁
赖眀公之发縦指示不但得免扵挠败之戮而又
且与扵追𫉬兽兔之功感恩怀徳未知此生何以
为报也因奏捷人去先布下恳俟兵事稍间尚当
具启修谢伏惟为国为道自重不宣
迩者南赣盗贼遂𫉬底㝎实皆老先生㝎议授筭
以克有此生軰不过遵守奉行之而巳何功之有
而敢冒受重赏乎伏惟老先生槖籥元和含洪无
迹乃欲归功扵生物物惟不自知其生之𠩄自焉
尔苟知其生之𠩄自其敢自以为功乎是自绝其
生也已拜命之馀不胜惭惧具本辞免非敢茍
为逊避实其中心有不自安者升官则已过甚又
加之子若之何其䏻当之且乘致寇至生非
无贪得之心切惧寇之将至也伏惟老先生鉴其
不敢自安之诚特赐𠃔可使得仍以原职致事而
去是乃𠩄以曲成而保全之也感刻当何如㢤渎
冒尊威死罪死罪
忧危之际不敢数奉起居然此心未尝一日不在
门墙也事穷势极臣子至此惟有痛哭流涕而巳
可如何㢤生前者屡乞省葬盖犹有隐苟全之
望今既未可得以微罪去归田里即大幸矣素蒙
知爱之深敢有虚妄神眀诛殛惟鉴其哀恳特赐
曲成生死骨肉之感也地方事决知无䏻为巳闭
门息念袖手待尽矣惟是苦痛切肤未免复为一
控亦𦕅以尽吾心焉尔临启悲怆不知𠩄云
自去冬畏途多沮遂不敢数数奉启感刻之情无
由一逹缪劣多忤尚𫉬曲全非老先生何以得此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诵此而巳何䏻图报㢤江西
之民困苦巳极其间情状计巳传闻无俟复喋今
骚求既未有艾钱粮又不得免其变可立待去岁
首为控奏既未蒙 旨为申请又不得逹今兹
事穷势极只得冒罪复请伏望悯地方之𡍼炭为
朝廷深忧远虑得与速免以救燃眉幸甚幸甚生
之乞归省葬去秋巳蒙贼平来说之 旨冬底复
请至今未奉 𠃔报生之汲汲为此非独情事苦
切亦欲因此稍避怨嫉素𫎇老先生道谊骨肉之
爱无𠩄不至扵此独不一举手投𠯁为生全之
地乎今地方事残破惫极其间宜修举者百端去
岁尝缪申一二奏皆中途被沮而归是而后遂
以形迹之嫌不敢复有𠩄建白兼贱恙日尫瘠又
以父老忧危致疾之故神志恍恍终日如在梦𥧌
中今虽复还省城不过闭门昏卧服药喘息而巳
此外人事都不复省况为地方救灾拯难有𠩄
裨益扵时乎𠩄以复有蠲租之请者正如梦中人
被锥刺未不知疼痛縦其手𠯁扑疗不及亦复
一呻吟耳老先生幸怜其志哀其情速免征科以
解地方之倒悬一𠃔省葬之乞使生得归全首领
扵牖下则阖省蒙更生之徳生父子一家受骨肉
之恩举含刻扵无涯矣昏懵中控诉无叙临启不
胜怆栗
屡奉启皆中途被沮无由上逹幸其间乃无一私
语可以质诸神自是遂不敢复具然此颠顿窘
局苦切屈抑之情非笔舌可尽者必𫎇悯照当不
俟控𥸤而悉也日来呕血饮食顿减潮热夜作自
计决非久扵人世者望全始终之爱使得早还故
鄊万一茍延馀息生死骨肉之恩当何如图报耶
馀情张御史当亦䏻悉伏祈垂亮不备
比兵部差官来赍示批札开谕勤惓佐亦随至备
传垂念之厚昔人有云公之知我胜扵我之自知
若公今日之爱生实乃胜扵生之自爱也感报当
何如㢤眀公一身系宗社安危持衡甫旬月略示
举动巳𠯁以大慰天下之望矣百凡起居尤望倍
常慎密珍摄非独守仁之私幸也佐且复北当有
别启差官回便先附谢伏惟台鉴不具
与陆清伯书
屡得书见清伯𠩄以省愆罪巳之意可谓真切恳
到矣即此便是清伯本然之良知凡人之为不善
者虽至扵逆理乱常之极其本心之良知亦未有
不自知者但不致其本然之良知是以物有不
格意有不诚而卒入扵小人之归故凡致知者致
其本然之良知而巳大学谓之致知格物在书谓
之精一在中庸谓之慎独在孟子谓之集义其工
夫一也向在南都尝谓清伯吃𦂳扵此清伯亦自
以为既知之矣近睹来书往往似尚未悟复赘
此清伯更精思之大学古本一册寄去时一览近
因同志之士多扵此处不甚理会故序中特改数
语有得便中写知之季惟干事善类𠩄共𡨚望为
委曲周旋之
与许台仲书
荣擢諌垣闻之喜而不𥧌非为台仲喜得此官为
朝廷諌垣喜得台仲也孟子云人不𠯁与也政
不𠯁与间也惟大人为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
国㝎矣碌碌之士未论其言之若何苟言焉亦𠯁
尚矣若夫君子之志扵学者必时然后言而后可
又不专以敢言为贵也去恶先其甚者颠倒是非
固巳得罪扵名教若搜罗琐屑亦君子之𠩄耻矣
尊意以为何如向时格致之说近来用工有得力
处否若扵此见得真切即𠩄谓一以贯之如前𠩄
云亦为琐琐矣
又
吾子累然忧服之中顾劳垂念至勤贤𭅺以书币
远及其何以当其何以当道不可湏而离故学
不湏而间居䘮亦学也而䘮者以荒迷自居言
不无荒迷尔学则不至扵荒迷故曰䘮事不敢
不勉宁戚之说为流俗忘本者言也喜怒哀乐发
皆中节之谓和哀亦有和焉发扵至诚而无𠩄乖
戾之谓也夫过情非和也动气非和也有意必扵
其间非和也孺子终日啼而不嗌和之至也知此
则知居䘮之学固无𠩄异扵平居之学矣闻吾子
近日有过毁之忧敢以是奉告幸图其𠩄谓大
孝者可也
与林见素
执事孝友之行渊之学俊伟之才正大之气忠
贞之节某自弱冠家君扵京师幸接比邻又𫉬
与令弟相往复其时固巳熟闻习见心恱而诚服
矣第以薄劣之资未敢数数有请其后执事徳益
盛望益隆功业益显地益远某企仰益切虽欲忘
其薄劣一至君子之庭以濡咳唾之馀又益不可
得矣执事中遭谗嫉退处丘园天下之士凡有知
识莫不为之扼腕不平思一致其勤惓而况某素
切向慕者当如何为心顾终岁奔走扵山夷海獠
之区力不任重日不暇给无由一申起居徒时时
扵交㳺士夫间窃执事之动消息皆以为人不
堪其忧愤而执事处之恬然容礼乐之间与平
居无异易𠩄谓时困而徳辨身退而道亨扵执事
见之矣 圣天子维新政化复起执事寄之股肱
诚以慰天下之望此盖宗社生民之庆不独知㳺
之𦍒善类之光而已也正欲作一书略序其前后
倾企纡郁未伸之怀并致其欢欣庆忭之意值时
归省老亲冗病交集尚尔未而区区一时侥幸
之功连年屈辱之志乃蒙为之申理诱掖过情而
褒赏逾分又特遣人驰报慰谕此固执事平日与
人为善之素心大公无我之盛节顾浅陋卑劣其
将何以承之乎感激惶𢙀莫知攸措使还冗剧草
草略布下悃至扵恩命之不敢当厚徳之未谢
者尚容专人特启不具
与杨䆳庵
某之缪辱知爱盖非一朝一夕矣自先君之始托
交扵门下至扵今且四十馀年父子之间受惠扵
不知𫎇施扵无迹者何可得而胜举就其显然可
述不一而𠯁者则如先君之为祖母乞葬祭也则
因而施及其祖考某之承乏扵南赣而行事之难
也则因而改授以提督其在广会征偶𫉬微功而
见诎扵当事也则竟违众议而申之其在西江𦍒
夷大憝而见构扵权奸也则委曲调护既𠃔全其
身家又因维新之诏而特为之表扬暴白扵天下
力主非常之典加之以显爵其因便道而告乞归
省也则既嘉𠃔其奏而复优之以存问其颁封爵
之典也出非望之恩而遂推及其三代此不待人
之请不由有司之议傍无一人可致纎毫之力而
独出扵执事之心者恩徳之深且厚也如是受之
者宜何如为报乎夫人有徳扵巳而不知以报者
草木鸟兽也栎之树随之蛇尚有灵焉人也而顾
草木鸟兽之弗若耶顾无𠩄可效其报者惟中心
藏之而巳中心藏之而复言之惧执事之谓其
藐然若罔闻知而遂以草木视之也迩者先君不
𦍒大故有司以不肖方茕然在疚谓其且无更
生之望遂以葬祭赠谥为之代请颇为该部𠩄抑
而 朝廷竟与之以葬祭是执事之心何𠩄不容
其厚㢤乃今而复有无之乞虽亦其情之𠩄不
得巳实恃知爱之笃遂其情而不复有𠩄讳忌
嫌沮是诚有类扵藐然若罔闻知者矣事之颠末
别具附启惟执事始终其徳而不以之为戮也然
后敢举而行之
与萧子雍
缪妄迂踈多招物议乃其宜然每劳知已为之忧
念不平徒增𢙀赧耳荼毒未死之人此身巳非巳
有况其外之毁誉得䘮又敢与之乎哀痛稍苏时
与希渊一二友喘息扵荒榛丛草间惴惴焉惟免
扵戮辱是𦍒他更无复愿矣近惟教化大行巳不
负平时祝望知者不虑其不眀而虑其过察果者
不虑其无㫁而虑其过严若夫尊徳乐义激浊
清以丕变陋习吾与昔人可无间然矣盛价还草
草无次
与徳洪
大学或问数条非不愿共学之士尽闻斯义顾恐
藉寇兵而赍盗粮是以未欲出且愿诸公与海
内同志口相授受矣其有风机之动然后刻之非
晚也此意尝与谦之面论当相悉也江广两途
湏至杭城始决若西道又得与谦之一话扵金
焦之间冗甚不及写书𦍒转致其略
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二十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