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日本小说集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现代日本小说集
1923年6月
译者:鲁迅 周作人

目录[编辑]

  • 国木田独步二篇
  • 夏目漱石二篇
  • 森鸥外二篇
  • 铃木三重吉三篇
    • 金鱼
    • 黄昏
    • 照相
  • 武者小路实笃二篇
    • 第二的母亲
    • 久米仙人
  • 有岛武郎二篇
  • 长与善郎二篇
    • 亡姊
    • 山上的观音
  • 志贺直哉二篇
    • 到网走去
    • 清兵卫与壶卢
  • 千家元麿二篇
    • 深夜的喇叭
    • 蔷薇花
  • 江马修一篇
    • 小小的一个人
  • 江口涣一篇
    • 峡谷的夜
  • 菊池宽二篇
  • 芥川龙之介二篇
  • 佐藤春夫四篇
    • 我的父亲与父亲的鹤的故事
    • “黄昏的人”
    • 形影问答
    • 雉鸡的烧烤
  • 加藤武雄一篇
    • 乡愁
  • 附录

[编辑]

我们编译这部小集,本可以无需什么解说。日本的小说在二十世纪成就了可惊异的发达,不仅是国民的文学的精华,许多有名的著作还兼有世界的价值,可以与欧洲现代的文艺相比。只是因了文字的关系,欧洲人要翻译他颇不容易,所以不甚为世间所知。中国与日本因有种种的关系,我们有知道他的需要,也就兼有知道他的便利:现在能够编成这部创始的,——虽然是不完善的小集,也无非只是利用我们生在东亚的人的一个机会罢了。

我们现在所要略加说明的,是小说的选择的标准。我们的目的是在介绍现代日本的小说,所以这集里的十五个著者之中,除了国木田与夏目以外,都是现存的小说家。至于从文坛全体中选出这十五个人,从他们著作里选出这三十篇,是用什么标准,我不得不声明这是大半以个人的趣味为主。但是我们虽然以为纯客观的批评是不可能的,却也不肯以小主观去妄加取舍;我们的方法是就已有定评的人和著作中,择取自己所能理解感受者,收入集内,所以我们所选的范围或者未免稍狭;但是在这狭的范围以内的人及其作品却都有永久的价值的。此外还有许多作家,如岛崎藤村、里见弴、谷崎润一郎、加能作次郎、佐藤俊子诸人,本来也想选入,只因时间与能力的关系,这回竟来不及了,这是我们非常惋惜的事。

还有一件事,似乎也要顺便说明,便是这部集里并没有收入自然派的作品。日本文学上的自然主义运动,在二十世纪的“初十”,盛极一时,著作很多,若要介绍,几乎非出专集不可,所以现在不曾将他选入。其次,这部小集原以现代为限,日本的现代文学里固然含有不少的自然派的精神,但是那以决定论为本的悲观的物质主义的文学可以说已经是文艺史上的陈迹了,——因此田山花袋的《棉被》(Futon)等虽然也曾爱读,但没有将他收到这集里去。

这里边夏目森有岛江口菊池芥川等五人的作品,是鲁迅君翻译,其馀是我所译的。我们编这部集的时候,承几个日本的朋友的帮助,总说一句以志感谢。

一九二二年五月二十日,于北京。周作人

附录 关于作者的说明[编辑]

夏目漱石[编辑]

夏目漱石(Natsume Sōseki,1867—1917)名金之助,初为东京大学教授,后辞去入朝日新闻社,专从事于著述。他所主张的是所谓“低徊趣味”,又称“有馀裕的文学”。一九○八年高滨虚子的小说集《鸡头》出版,夏目替他做序,说明他们一派的态度:

“有馀裕的小说,即如名字所示,不是急迫的小说,是避了非常这字的小说。如借用近来流行的文句,便是或人所谓触著不触著之中,不触著的这一种小说。……或人以为不触著者即非小说,但我主张不触著的小说不特与触著的小说同有存在的权利,而且也能收同等的成功。……世间很是广阔,在这广阔的世间,起居之法也有种种的不同:随缘临机的乐此种种起居即是馀裕,观察之亦是馀裕,或玩味之亦是馀裕。有了这个馀裕才得发生的事件以及对于这些事件的情绪,固亦依然是人生,是活泼泼地之人生也。”

夏目的著作以想像丰富,文词精美见称。早年所作,登在俳谐杂志《子规》(Hototogisu)上的《哥儿》(Bocchan),《我是猫》(Wagahaiwa neko de aru)诸篇,轻快洒脱,富于机智,是明治文坛上的新江户艺术的主流,当世无与匹者。

《挂幅》(Kakemono)与《克莱喀先生》(Craig Sensei)并见《漱石近什四篇》(1910)中,系《永日小品》的两篇。

森鸥外[编辑]

森鸥外(Mori Ogai,1860—)名林太郎,医学博士又是文学博士,曾任军医总监,现为东京博物馆长。他与坪内逍遥、上田敏诸人最初介绍欧洲文艺,很有功绩。后又从事创作,著有小说戏剧甚多。他的作品,批评家都说是透明的智的产物,他的态度里是没有“热”的。他对于这些话的抗辩在《游戏》这篇小说里说得很清楚,他又在《杯》(Sakazuki)里表明他的创作的态度。有七个姑娘各拿了一只雕著“自然”两字的银杯,舀泉水喝。第八个姑娘拿出一个冷的熔岩颜色的小杯,也来舀水。七个人见了很讶怪,由侮蔑而转为怜悯,有一个人说道,“将我的借给伊罢?”

第八个姑娘的闭著的嘴唇,这时候才开口了。

“Mon verre n'est pas grand,mais je bois dans mon verre.”

这是消沉的但是锐利的声音。

这是说,我的杯并不大,但我还是用我的杯去喝。”

《游戏》(Asobi)见小说集《涓滴》(1910)中。

《沉默之塔》(Chinmoku no tō)原系《代〈札拉图斯忒拉〉译本的序》,登在生田长江的译本(1911)的卷首。

有岛武郎[编辑]

有岛武郎(Arishima Takeo)生于一八七七年,本学农,留学英、美,为札幌农学校教授。一九一○年顷杂志《白桦》发刊,有岛寄稿其中,渐为世间所知,历年编集作品为《有岛武郎著作集》,至今已出到第十四辑了。关于他的创作的要求与态度,他在《著作集》第十一辑里有一篇《四件事》的文章,略有说明。

“第一,我因为寂寞,所以创作。在我的周围,习惯与传说,时间与空间,筑了十重二十重的墙,有时候觉得几乎要气闭了。但是从那威严而且高大的墙的隙间,时时望见惊心动魂般的生活或自然,忽隐忽现。得见这个的时候的惊喜,与看不见这个了的时候的寂寞,与分明的觉到这看不见了的东西决不能再在自己面前出现了的时候的寂寞呵!在这时候,能够将这看不见了的东西确实的还我,确实的纯粹的还我者,除艺术之外再没有别的了。我从幼小的时候,不知不识的住在这境地里,那便取了所谓文学的形式。

“第二,我因为爱著,所以创作。这或者听去似乎是高慢的话。但是生为人间而不爱者,一个都没有。因了爱而无收入的若干的生活的人,也一个都没有。这个生活,常从一个人的胸中,想尽量的扩充到多人的胸中去。我是被这扩充性所克服了。爱者不得不怀孕,怀孕者不得不产生。有时产生的是活的小儿,有时是死的小儿,有时是双生儿,有时是月分不足的儿,而且有时是母体自身的死。

“第三,我因为欲爱,所以创作。我的爱被那想要如实的攫住在墙的那边隐现著的生活或自然的冲动所驱使。因此我尽量的高揭我的旗帜,尽量的力挥我的手巾。这个信号被人家接应的机会,自然是不多,在我这样孤独的性格更自然不多了。但是两回也罢,一回也罢,我如能够发见我的信号被人家的没有错误的信号所接应,我的生活便达于幸福的绝顶了。为想要遇著这喜悦的缘故,所以创作的。

“第四,我又因为欲鞭策自己的生活,所以创作。如何蠢笨而且缺向上性的我的生活呵!我厌了这个了。应该蜕弃的壳,在我已有几个了。我的作品做了鞭策,严重的给我抽打那顽固的壳。我愿我的生活因了作品而得改造!”

《与幼小者》(Chisaki mono e)见《著作集》第七辑,也收入罗马字的日本小说集中。

《阿末之死》(Osue no shi)见《著作集》第一辑。

江口涣[编辑]

江口涣(Eguchi Kan)生于一八八七年,东京大学英文学科出身,曾加入社会主义者同盟。

《峡谷的夜》(Kyokoku no yoru)见《红的矢帆》(1919)中。

菊池宽[编辑]

菊池宽(Kikuchi Kan)生于一八八九年,东京大学英文学科出身。他自己说,在高等学校时代,是只想研究文学,不豫备做创作家的,但后来偶做小说,意外的得了朋友和评论界的赞许,便做下去了。他的创作,是竭力的要掘出人间性的真实来。一得真实,他却又怃然的发了感叹,所以他的思想是近于厌世的,但又时时凝视著遥远的黎明,于是又不失为奋斗者。南部修太郎在《菊池宽论》(《新潮》一七四号)上说:

“Here is also a man——这正是说尽了菊池的作品中一切人物的话。……他们都有最像人样的人间相,愿意活在最像人样的人间界。他们有时为冷酷的利己家,有时为惨淡的背德者,有时又为犯了残忍的杀人行为的人,但无论使他们中间的谁站在我眼前,我不能憎恶他们,不能呵骂他们。这就因为他们的恶的性格或丑的感情,愈是深锐的显露出来时,那藏在背后的更深更锐的活动著的他们的质素可爱的人间性,打动了我的缘故,引近了我的缘故。换一句话,便是愈玩菊池的作品,我便被唤醒了对于人间的爱的感情,而且不能不和他同吐 Here is also a man这一句话了。”

《三浦右卫门的最后》(Miura Uemon no Saigo)见《无名作家的日记》(1918)中。

《报仇的话》(Aru Katakiuchi no hanashi)见《报恩的故事》(1918)中。

芥川龙之介[编辑]

芥川龙之介(Akutagawa Riunosuke)生于一八九二年,也是东京大学英文学科的出身。田中纯评论他说:“在芥川的作品上,可以看出他用了性格的全体,支配尽所用的材料的模样来。这事实便使我们起了这感觉,就是感得这作品是完成的。”他的作品所用的主题,最多的是希望已达之后的不安,或者正不安时的心情。他又多用旧材料,有时近于故事的翻译。但他的复述古事并不专是好奇,还有他的更深的根据:他想从含在这些材料里的古人的生活当中,寻出与自己的心情能够贴切的触著的或物,因此那些古代的故事经他改作之后,都注进新的生命去,便与现代人生出干系来了。他在小说集《烟草与恶魔》(1917)的序文上说明自己创作态度道:

“材料是向来多从旧的东西里取来的。……但是材料即使有了,我如不能进到这材料里去,——便是材料与我的心情倘若不能贴切的合而为一,小说便写不成。勉强的写下去,就成功了支离灭裂的东西了。

“说到著作著的时候的心情,与其说是造作著的气分,还不如说养育著的气分‘更为适合’。人物也罢,事件也罢,他的本来的动法只是一个。我便这边那边的搜索著这只有一个的东西,一面写著。倘若这个寻不到的时候,那就再也不能前进了。再往前进,必定做出勉强的东西来了。”

《鼻子》(Hana)见小说集《鼻》(1918)中,又登在罗马字小说集内。内道场供奉禅智和尚的长鼻子的事,是日本的旧传说。

《罗生门》(Rashōmon)也见前书,原来的出典是在平安朝的故事集《今昔物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