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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光寺兴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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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光寺兴造记
作者:钱谦益 
1632年
本作品收录于《初学集/42

余十五六时,从吾先君之吴门,则主瑞光寺僧蓝园远公。迄今三十馀年,先君停舟解装与远公逄迎笑言之状,显显然在心目间,每过寺门,辄泫然回车,不忍入也。远公居寺之后禅院,每令一小沙弥导余游废寺,殿堂萧然,塔下榛芜,不辨甃墄,廊庑漏穿,败甓朽木,与像设相撑柱,有声拉拉然。相与顾视促步以反。余每思之,如宿昔之噩梦,尚为心悸。又思此寺久已颓圮,不知今日又何如也?

崇祯辛未,友人张异度以复寺来告曰:“寺僧竺𪻐实主之。”已而璠过余曰:“公知我乎?即远公院中小沙弥也。公于此寺有宿缘,幸为我记之。”嗟乎!璠为小沙弥导余游寺时,其长与案上下耳。今乃能夙夜经营,还寺旧观,其所成就不苟如此。余稍长于璠,束发登朝,值兵兴多垒之日,浮湛罪废,一无以自效,其视璠为可愧也。虽然,璠之主斯寺,二十年所矣。二十年之中,相之拜者几人?将之遣者几人?督抚大吏易置者几人?当其筑堤推毂,富贵烜赫,视夫祝发坏服、麻鞋露肘之徒,不啻一毫毛,然其卒能无愧之者几人也?盖尝论之,浮屠之为其塔庙,犹士大夫之谋人军师国邑也。浮屠以其塔庙为己,而不以其塔庙为己之塔庙。以其塔庙为己,故捍护之不啻头目,而庀治之不惜脑髓;不以其塔庙为己之塔庙,故一钱之入,不私其囊箧,毕世之计,不及其子孙。二者士大夫所远不及也,斯所以愧与?报应因果之说,儒者所不道。然吾观富贵烜赫者,未几而囊金椟帛,弃掷道路,遗胔腐骨,狼籍乌鸢,视浮屠之四众瞻仰,粥鱼斋鼓,安隐高闲者,所得孰多?呜呼!士大夫之于浮屠,不独思愧也,岂亦可以知惧矣乎?以璠之贤,能劳身捐躯以为其塔庙,其有取于余言也,岂徒欲以夸大其能事邪?予故推广其意,以告于世之君子。而予既无用于世,粥鱼斋鼓之间,他日将从璠而老,姑书是以志余之愧焉。寺建于吴赤乌,其兴废载在郡志。璠之兴造,经始于万历某年,天启甲子造七佛阁于佛殿之北,崇祯己巳修天宁塔,凡若干级,募饭僧田若干亩。寒灰奇公自楚来驻锡,而昆山王在公孟夙以宰官入道,皆助璠唱缘,克有终始。崇祯壬申五月,常熟钱某为之记。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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