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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文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一百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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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四十四 皇朝文鉴 卷第一百四十五
宋 吕祖谦 编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四十六

皇朝文鉴卷第一百四十五


 墓表

   石曼卿墓表      欧阳 修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   欧阳 修


   胡翼之墓表      欧阳 修


   泷冈阡表       欧阳 修


   处士征君墓表     王  安石


   外祖母黄夫人墓表   王  安石


   程伯淳墓表      程  頥


   吕和叔墓表      范  育

 神道碑

   范文正公神道碑    欧阳 修

   王文正公神道碑    欧阳 修

    石曼卿墓表     欧阳 修

曼卿讳延年姓石氏其上世为幽州人幽州入于

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间走南归天子嘉其来

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讳𥙷之官至

太常博士幽燕俗劲武而曼卿少以气自豪读书

不治章句独参古人奇节伟行非常之功视世俗

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时乃一混以酒

然好剧饮大醉頺然自放由是益与时不合而人

之从其游者皆知爱曼卿落落可奇而不知其才

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

子中允秘阁校理卒于京师曼卿少举进士不中

真宗推恩三举进士皆𥙷奉职曼卿𥘉不肯就张

文节公素奇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曼然矍然起

就之迁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济州金乡县

叹曰此亦可以为政也县有治声通判干寕军丁

母永安县君李氏忧服除通判永静军皆有能名

充馆阁校勘累迁大理寺丞通判海州还为校理

荘献明肃太后临朝曼卿上书请还政 天子其

后太后崩范讽以言见幸引尝言太后事者遽得

显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自契丹通中国

徳明尽有河南而臣属遂务休兵养息天下然内

外弛武三十馀年曼卿上书言十事不报已而元

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说籍河北

河东陜西之民得乡兵数十万曼卿奉使籍兵河

东还称旨赐绯衣银鱼 天子方思尽其才而且

病矣既而闻边将有欲以乡兵捍贼者笑曰此得

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

则勇者亦牵而溃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于

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其视世事蔑若不足为及

听其施设之方虽精思深虑不能𬨨也状貌伟然

喜酒自豪若不可䋲以法度退而质其平生趣舎

大节无一悖于理者遇人无贤愚皆尽忻欢及间

而可否天下是非善恶当其意者无几人其为文

章劲健称其意气有子济滋天子闻其丧官其一

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于太清之先茔

其友欧阳修表于其墓曰

呜呼曼卿寕自混以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

重之士矣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则

其合愈难然欲与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难合自重

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高世之

志故寕或毁身污迹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

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

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其命也夫其

可哀也夫

    太常慱士周君墓表  欧阳 修

有笃行君子曰周君者孝于其亲友于其兄弟居

与其兄某弟某居于倚庐不饮酒食肉者三

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䘮而癯然不能胜人事

者盖久而后复自孔子在鲁而鲁人不能行三年

之䘮其弟子疑以问则非鲁而他国可知也孔子

殁而其后世又可知也今世之人知事其亲者多

矣或居䘮而不哀者有矣生能事而死能哀或不

知䘮礼者有矣或知礼而以谓䘮主于哀而已不

必合于礼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尽孝居䘮尽哀

而以礼者也礼之失久矣䘮礼尤废也今之居䘮

者惟仕宦婚嫁听乐不为此特法令之所禁尔其

衰麻之数哭泣之节居处之别饮食之变皆莫知

夫有礼也在上位者不以身率其下在下者无以

望于其上其遂废矣乎故吾于周君有所取也君

讳某字某州某县人也天圣二年举进士累官至

太常博士历连衡二州司理参军桂州司录知高

安寕化二县通判饶州未行以庆历五年六月朔

日卒于朝集之舎享年五十有一皇祐五年某月

日葬于道州永明县紫微冈曽祖讳某祖讳某父

讳某赠官某母唐氏封某县太君娶某氏封某县

君君学长于毛郑诗左氏春秋家贫不事生产喜

聚居官禄虽薄常分俸以赒宗族朋友人有慢已

者必厚为礼以愧之其为吏所居皆有能政有文

集二十卷君有子七人曰谕鼎州司理参军曰诜

胡州归安主簿曰谧曰讽曰𬤇曰说曰𧨏皆未仕

呜呼孝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于事君而忠仁于

宗族而睦交于朋友而信始于一乡推之四海表

于金石示之后世而观周君之所施者无不可以

书也岂独俾其子孙之不陨也哉

    胡翼之墓表     欧阳 修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

泰州如皋人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

者逹昏愚者励顽傲者革故其为法严而信为道

久而尊师道废久矣自景祐明道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

暨泰山孙明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

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常数百人各以其经转相

传授其教学之法最偹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

以仁义礼乐为学庆历四年 天子开天章阁与

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

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

学法至今为著令后十馀年先生始来居太学学

者自远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舎礼

部贡举岁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其高弟

者知名当时或取甲科居显仕其馀散在四方随

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

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

胡公也先生𥘉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校

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密州观察推官丁父忧

去职服除为保寕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

王宫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舎致仕迁殿中

丞于家皇祐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复以为大理评

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岁馀为光禄寺丞国

子监直讲迺居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

祐元年迁太子中允充天章阁侍讲仍居太学已

而疾不能朝 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慱

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

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

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

日葬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与其行事莆

阳蔡君谟具志于幽堂

呜呼先生之徳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

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掲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

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垅冈阡表      欧阳 修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之六十年其子修

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修不幸生四

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贫自力于衣食以长

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修曰汝父为吏廉而

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馀曰无以

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垅之植以庇

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耶吾于汝父知其一二

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然知

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㓜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

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

母䘮方逾年岁时𥙊祀则必涕泣曰𥙊而丰不如

养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吾不足而今

有馀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䘮适

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

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

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

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

死者与我皆无恨矧求而有得𫆀以其有得则是

不求而死者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况常

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

术者谓我岁行在戍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

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

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

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

耶呜呼其心厚于仁者耶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

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慱

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

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

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

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太夫人姓郑

氏考讳徳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

有礼𥘉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

太君自其家少贱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

𬨨之曰吾儿不能苟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

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

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

亡三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

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吏部

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卒于官舎享年七十

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密遂参政事又七

年而罢自登二府 天子推恩褒其三世盖自嘉

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曾祖府君累赠金

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曽祖妣累封楚国太夫

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

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

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

国太夫人 今上𥘉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

人进号韩国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

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

徳冝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

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

赖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

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待于修者并

掲于阡俾知小子修芝徳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

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熙寕二年岁次庚

戌四月辛酉十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徳崇位翊戴

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

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

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实食封壹千二百

户修表

    处士征君墓表    王  安石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于真州之扬子杜君者

寓于医无贫富贵贱请之辄往与之财非义辄谢

而不受时时穷空几不能以自存而未尝有不足

之色盖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旷然无累于物而

予尝与之语久之而不厌也徐君忠信笃实遇人

至谨虽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见寓于筮日得百

数十钱则止不更筮也能为诗亦好属文有集若

干卷两人者以医筮故多为贤士大夫所知而征

君独不闻于世征君者讳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

孝居乡里恂恂恭谨乐振人之穷急而未尝与人

校曲直好蓄书能为诗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为

进士某今为某官某今为某官某亦再贡于乡征

君与两人者相为友至驩而莫逆也两人者皆先

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甲子终于家年七

十七噫古者一乡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乡一国

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国此道亡也久矣余独私

爱夫三人者而乐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

以请于是书以遗之使之镵诸墓上杜君讳婴字

大和徐君讳仲坚字某

    外祖母黄夫人墓表  王  安石

外祖夫人黄氏生二十二年归吴氏归五十年而

卒三月而葬康定二年十二月也夫人渊静𥙿和

不强而安事舅姑夫抚字皆顺适吴氏内外族甚

大朝夕相与居岁时以辞弊酒夕相缀接卒夫人

之世戚䟽愚良一无间言又喜书史晓大义往往

引以辅道处士信厚闻其乡子为士无亏行繄夫

人之助夫人资寡言笑声若不能出虽族人亦不

知其晓书史也安石外孙也故得之详明道中过

舅家夫人春秋高矣视其礼犹若女妇然视其色

不知其有喜愠也病且草以薄葬命子亿其可谓

以正始终也已舅藩既志其葬四年安石还自杨

州复其墓复墓曰圣人之教必繇闺门始后世志

于教者亦未之勤而已天下相重以戾相荡以侈

疣然斁矣自公卿大夫无完徳岂或女妇然或者

女妇居不识𠫊屏笑言不闻邻里是职然也置则

悖矣然其死也闻人传焉以美之是亦教之熄也

人人之不能然也传焉以美之冝也矧如夫人者

有不可表𫆀於戏

    程伯淳墓表     程  頥

先生名颢字伯淳葬于伊川潞国太师题其墓曰

明道先生弟頥序其所以而刻之石曰周公没圣

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𫝊道不行百世

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

乎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天下贸

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千四

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志将以斯道觉斯民

天不憗遗哲人早世乡人士大夫相与议曰道之

不明也久矣先生出倡圣学以示人辨异端辟邪

说开历古之沉迷圣人之道得先生而后明为功

大矣于是帝师采众议而为之称以表其墓学者

之于道知所向然后见斯人之为功知所至然后

见斯名之称情山可夷谷可堙明道之名亘万世

而长存勒石墓旁以诏后人

    吕和叔墓表     范  育

元丰五年岁次壬戌六月癸酉吕君和叔卒九月

乙已从葬骊山之趾先大夫之墓其孤义山请识

以文惟君明善至学性之所得者尽之于心心之

所知者践之于身妻子刑之朋友信之乡党宗之

可谓至诚敏徳者矣乃表其墓曰诚徳君子而系

其身行云君讳大钧字和叔其先汲郡人皇考鹄

赠司封贠外郎王考通太常慱士赠兵部侍郎考

蕡比部郎中赠左谏议大夫由兵部葬京兆之蓝

田故子孙为其县人焉𥘉諌议学游未仕教子六

人后五人相继登科知名当世其季贤而早死缙

绅士大夫传其家声以为美谈君其苐三子也中

进士乙科调秦州右司理参军监延州折慱务攺

光禄寺丞知耀州三原县请代亲入蜀移绵州巴

西县谏议致仕居里君亦移疾不行丞相韩公子

华宣抚陜西河东辟书写机密文字府罢移福州

候官县故相曾宣靖公镇京兆荐泾阳县皆不赴

丁谏议忧服除独家居讲道数年仲兄龙图阁待

制大防请监凤翔府造舡务君起就之官制改为

宣义郎会诏伐西夏鄜延路转运司檄君从事法

为可辞使者请于朝君亦以礼际善而得行乃往

从君亦尽力不苟以避使者愈贤之荐管勾文字

数月感疾卒延州官舎享年五十有二君性纯厚

易直强明正亮所行不二于心所知不二于行其

学以孔子下学上逹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义之

功养其徳以颜子克已复礼之用厉其行其要归

之诚明不息不为众人沮之而疑小辨夺之而屈

势利劫之而回知力穷之而止其自任以圣贤之

重如此盖大学之教不明于世者千五百年先是

扶风张先生子厚闻而知之而学者未知信也君

于先生为同年友一言而契往执弟子礼问焉(⿱艹石)

谓始学必先行其所知而已若夫道性命之际正

惟躬行礼义久则至焉先生以谓学不造约虽劳

而艰于进徳且谓君勉之当自悟君乃信巳不疑

设其义陈其数倡而行之将以抗横流继绝学毅

然不恤人之非间已也先生亦叹其勇为不可及

始居諌议䘮衰麻敛䘮𥙊之事悉捐󠄂俗习事尚一

仿诸礼后乃寖行于冠昏饮酒相见庆吊之间其

文节粲然可观人人皆识其义相与起好矜行一

朝知礼义之可贵久之君之志既克少施而于趣

时求中未能沛然不疑然后信先生之学本末不

可逾以造约为先务矣先生既殁君益修明其学

援是道推之以善俗且必于吾身亲见之既而曰

有命不得于今必得于后世其始讲修先生之法

曰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而已既又知夫君子之

徳不存焉虽不信而不悔始也急于行既乃至而

不迫优㳺乎道之可乐始也严于率人既乃和而

不觧使学趍而不厌呜呼非持久不已孰能与于

此君疾命扫室正席默坐问者至语未终而殁其

徒闻疾或自家于官所及讣至相率迎其䘮远至

数十百里贫者位于别馆哭之卒时夫人种氏治

其䘮如君所以治諌议之䘮其孤既葬而𥙊于家

必以礼呜呼死生之际安而不感可以见养之至

道行乎妻子善信乎朋友乡党可以见诚之感君

与人语必因其所可及而喻诸义治经说徳于身

践而心觧其文章不作于无用尝撰次井田兵制

为图籍按之易易大臣有荐官邸教授者法当献

文君上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赋推是道也忾

乎天下矣君始娶马氏再娶则种夫人也子义山

能传其父学孙男麟愈舟女一呜呼仲尼七十而

变化不息颜子短命未见其止曽子老而徳优先

生有言乐正子与舜同术顾其行有未至至若君

之术与圣人同其至足以观之惜乎不得见其老

放乎致极以立乎圣人之门一朝之遇措乎天下

国家乃中身而止矣呜呼君之自信其所行以致

其所及可为众人道者也若信诸已而知乎天者

则又非众人之所可知必有君子而知君者矣安

得孔子之门人与论君之徳者乎

    资政殿学士礼部侍郎范文正公神道

     碑铭       欧阳 修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

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

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

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 太宗皇帝时吴越献

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寕军掌书

记以卒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

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郡入学舎扫一

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

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

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

徳军司理参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

赠公曽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某为太保祖秘书监

讳某为太傅考讳某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

公少有大节于冨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

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

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

不择利害为趋舎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

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

必吾岂苟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

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

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

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寿有司已具

公上䟽言天子无北靣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彊母

后之渐其事遂已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

后崩言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

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𬨨

失冝掩其小故以全大徳𥘉太后有遗命立杨太

妃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

由是罢其册命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

会郭皇后废率谏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知睦

州又徙苏州岁馀即拜礼部贠外郎天章阁待制

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

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

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

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

不𬨨此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

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

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

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

复召相吕公乃以公为陜西经略安抚副使迁龙

图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

延捍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

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僣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

告以逆顺败之说甚辨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

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

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

密直学士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

筑清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塞熟羌归业者

数万戸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又城细𦝫胡卢

于是明珠灭成等大贼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垒

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

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

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

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远始号令告其地

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𥘉

不知贼以骑三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

𬨨河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

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公待将吏

必使畏法而爱巳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

使自为谢诸羌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

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士

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䇿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

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𥘉西人籍为

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军惟公所部但剌其手

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

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

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徳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

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

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

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

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

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群议而用之庆

历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

数月以为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

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

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

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䟽于前公惶恐

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

天下兴学取士先徳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

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

等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

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会

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陜西宣抚使

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

陜西路安抚使其知政事𦆵一岁而罢有司悉奏

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

请邓州守邓州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

又求知颕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

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辄朝一日以其遗表无

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恤

之甚厚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汎爱䘮其母时尚

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

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

祠画像其行已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

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


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


著著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


北中间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事有罪功言有


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始终夏


童跳边乘吏殆安帝命公往问彼骄顽有不听顺

锄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扰卒俾来


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


稽首兹为难哉𥘉匪其难在其终之群言营营卒

坏于成匪恶其成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

存有显荣殁有赠谥藏其  宠及后世惟百有

位可劝无怠

    太尉王攵正公神道碑铭

              欧阳 修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王

素奏事殿中巳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

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从之臣

惟 先臣之训其遗业馀烈臣实无似不能显大

而墓碑至今无辞以刻惟 陛下哀怜不忘先帝

之臣以假宠于王氏而朂其子孙天子曰呜呼惟

汝父旦事我 文考真宗一徳一心克终厥位有

始有卒其可谓全徳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

拜稽首泣而出明日有诏史馆修撰欧阳修曰王

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铭臣修谨按故推诚保顺同

徳守正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

昭应宫使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赠太师尚书令

兼中书令追封魏国公谥曰文正王公讳旦字子

明大名莘人也皇曽祖讳言滑州𥠖阳令追封许

国公皇祖讳彻左拾遗追封鲁国公皇考讳祜尚

书兵部侍郎追封晋国公皆累赠太师尚书令兼

中书令曽祖妣姚氏鲁国夫人祖妣田氏秦国夫

人妣任氏徐国夫人边氏秦国夫人公之皇考以

文章自显汉周之际逮事 太祖 太宗为名臣

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

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阴徳公之

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

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学有攵太平兴国五年

进士及第为大理评事知临江县监潭州银场再

迁著作佐郎与编文苑英华迁殿中丞通判郑濠

二州王禹偁荐其材任转运使驿召至京师辞不

受献其所为文章得试直史馆迁右正言知制诰

淳化三年礼部贡举迁虞部贠外郎同判吏部

流内铨知考课院右谏议大夫赵昌言参知政事

公以婿避嫌求觧职 太宗嘉之改礼部郎中集

贤殿修撰昌言罢复知制诰仍兼修撰判院事召

赐金紫久之迁兵部郎中居职 真宗即位拜中

舎人数日召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通进银台

封駮事公为人严重能任大事避远权势不可干

以私由是 真宗益知其贤 (⿱艹石)水名能知人常

称公曰真宰相噐也(⿱艹石)水为枢密副使罢召对苑

中问谁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用 真宗曰吾固

巳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礼部贡举居数日拜给

事中同知枢密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

再迁刑部侍郎景徳元年契丹犯边 真宗幸澶

州雍王元份留守东京得暴疾命公驰自行在代

元份留守二年迁尚书左丞三年拜工部尚书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是时

契丹𥘉请盟赵徳明亦纳誓约愿守河西故地二

边兵罢不用 真宗遂欲以无事治天下公以谓

宋兴三世 祖宗之法具在故其为相务行故事

慎所改进退能否赏罚必当 真宗久而益信之

所言无不听虽他宰相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某以

谓如何事无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馀

年外无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贵群工百司

各得其职故天下至今称为贤宰相公于用人不

以名誉必求其实苟贤且材矣必久其宫而众以

为宜某职然后迁其所荐引人未尝知寇凖为枢

密使当罢使人私公求为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

任岂可求耶且吾不受私请凖深恨之已而制出

除凖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凖入见

泣涕曰非 陛下知臣安能至此 真宗具道公

所以荐凖者凖始愧叹以为不可及故参知政事

李穆子行简有贤行以将作监丞居于家 真宗

召见慰劳之𨗇太子中允𥘉遣使者召之不知其

所止 真宗命至中书问王某然后人知行简公

所荐也公自知制诰至为相荐士尤多其后公薨

史官修 真宗实录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

多公所荐者公与人寡言笑其语虽简而能以理

屈人默然终日莫能窥其际及奏事上前群臣异

同公徐一言以定 今上为皇太子太子谕徳见

公称太子学书有法公曰谕徳之职止扵是耶赵

徳明言民饥求粮百万斛大臣皆曰徳明新纳誓

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 真宗以问公请𠡠有司

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徳明来取 真宗大喜徳明

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

蝗 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他宰

相有䄂死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

官贺公独以为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

真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为天下

笑耶宦者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为节度

使 真宗以语公曰承规待此以瞑目公执以为

不可曰他日将有求为枢密使者奈何至今内臣

官不过留后公任事久人有谤公于上者公辄

咎未尝自辨至人有𬨨失虽人主盛怒可辨者辨

之必得而后已荣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灾请

置狱劾火事当坐死者百馀人公独请见曰始失

火时 陛下以罪已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

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寕知非天

谴耶由是当坐者皆免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

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凶之说 真宗

怒欲付御史问状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

廷不足罪 真宗怒不觧公因自取尝所占问之

书进曰臣少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付

狱 真宗曰此事已发何可免公曰臣为宰相执

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人 真宗意

觧公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 真宗悔复驰取

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𫉬免者众公累官至太

保以病求罢入见滋福殿 真宗曰朕方以大事

托卿而卿疾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

盛徳必任 陛下事因荐可为大臣者十馀人其

后不至宰相者李及凌䇿二人而已然亦皆为名

臣公屡以疾请 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

五日一朝视事遇军国大事不以时入参决公益

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恳辞册拜太尉玉清昭应宫

使自公病使者存问日常三四 真宗手自和药

赐之疾亟遽幸其第赐以白金五千两辞不受以

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 真

宗临哭辍视朝三日发哀于𫟍中其子弟门人故

吏皆𬒳恩泽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公于开封

府开封县新里乡大边村公娶赵氏宋国夫人后

公若干年卒子男三人长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赞

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长适太子太傅韩亿次

适兵部贠外郎直集贤院苏耆次适右正言范令

孙次适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吕公弼公事寡

嫂谨与其弟旭相友悌尤笃任以家事一无所问

而务以俭约率励子弟使在富贵不知为骄侈兄

子睦欲举进士公曰吾尝以太盛为惧其可与寒

士争进至其薨也子素犹未官遗表不求恩泽有

文集二十卷乾兴元年诏配享 真宗庙廷臣修

曰景徳祥苻之际盛也观公之所以相而 先帝

之所以用公者可谓至哉是以君明臣贤徳显名

尊生而俱享其荣殁而长配于庙可谓有始有卒

如明诏所褒昔者烝民江汉推大臣下之事所以

见任贤使能之功虽曰山甫穆公之诗实歌宣王

之徳也臣谨考国史实录至于缙绅故老之传得

公终始之节而录可纪者辄声为铭诗昭示后世

以彰 先帝之明以称圣恩褒显王氏流泽子孙

与 宋无极之意铭曰烈烈魏公相我 真宗

真庙翼翼魏公配食公相 真宗不言以躬时有

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为蓍龟公在相位终

日如默问其夷狄包裹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

问其庶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所黜

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

必信孰不为相其谁有终公薨于位太尉之崇

天子有思永荐清庙侑我

圣考惟时元老

天子念功报公之隆春秋从享万祀无穷作为诗

歌以谂庙工




皇朝文鉴卷第一百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