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洲集/卷二十六
杂识四
[编辑]举本末终始而言。则人物之心。不得不异。直就一体之中。指其本然之妙。则人物之心。不得不同。若朱子所谓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心也。亦指举本末终始之心也。
程子曰。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所谓生道。即天地生物之心。人得以为心者也。因此推之。非特人耳。虽横生倒生。凡具是形者。均有是生道也。感遇聚结之际。虽有开蔽通塞之别。不可以此谓人独有是心而物则不与也。先儒有以草木之随时荣悴。谓其灵处。灵处便是心。
更详程子上既云心生道也。其下却又云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骤看虽似重叠。细玩实有精义。盖上生道。以其体而言。下生道。以其用而言也。由体言则人与物一体而均赋是生道也。由用言则其敷施发用。人与物迥异。恻隐之心。非可论于物。故曰人之生道。〈程子此言。虽主人言。兼看物亦得矣。〉
程子曰。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阳气发处乃情也。此言最善喩。细玩自有多少妙处。
医书。桃杏之核谓之仁。此言甚妙。核非仁也。核中自有生理萌芽处。即此是仁。谷种亦然。看此则仁之为心之德生之性。庶可认取也。
任得汝曰。鹿门尝云人物之心。既不可谓之同。则性安得以独同乎。此其晩年改见之宗旨也。是全然无分于此气之本末。未免和形气说心性也。夫论性而失真者。率由于析气之不精。而此丈尝与渼湖论此气之能曰。动静于一尘者。即生成于天地者。非有二也。但形气有大小耳。由是而言。则其剖析出来。可谓大小大明快。而晩年乃作此知见。甚可惜也。大抵观其源头。则理与气固无分段先后之可言。然气异于理者。以其有始终真妄。及其末流也。不能无种种差别。而理亦随而分殊。故从发用而言之。则人物非特心之不同。性亦不同。从本体而言之。则非特性同。心亦未尝不同。〈同者非谓如人与人同。盖理之一原。气亦一原。故云同。〉何则。心是神而性是理。一真一灵。混混融融。元不相离。动静生成。无间于天人。不二于人物。而天人之分。形之有无也。人物之殊。气之通塞也。物之不得为人。亦类人之不得为天也。若以此谓天与人与物。神理各自不同。则决非所以语一原也。
今人于人物性同之论。犹多听莹。若闻心同之说。则亦必大骇然。苟有实见于大原。庶认斯言之非杜撰也。
理无本末。故性真而无妄。气有本有末。故心有真有妄。是以洛闽诸贤。但言理善而不言气善。但言性同而不言心同。然若直就神理妙合处。看其本体。则几乎泯然无别。此乃义理极精微处。苟能于此积思以自得之。则馀可随处沛然也。然去其中。又拣别出理为气本。性为心宰之义。方可免于堕落异端之见也。〈性为心宰。虽似刱新。朱子亦于理下主宰字。〉
形气不可浅看了。形气一定而不易。故神理之在是者。亦随而局焉已矣。
鹿门曰。如干之健即太极。而健之中有元亨利贞。坤之顺即太极。而顺之中有元亨利贞。元亨利贞。即所谓阴阳五行也。然干之元亨利贞。依旧是健。坤之元亨利贞。依旧是顺。然则乾坤之太极。自不害其不同也。窃详此语。从异体而语分殊则可也。非所以语一原也。盖太极者。以一理说出本然之妙。其动而阳静而阴。只是一气之流行。而理实主宰乎其中耳。是气也行到于春则为元。行到于夏则为亨。行到于秋则为利。行到于冬则为贞。循环互根。无端无始。贞未始非利之气。利未始非亨之气。亨未始非元之气。而元亨为动。利贞为静。静之气即动之气。动之气即静之气。理之在是而流行者。不言可知。虽其面貌情状。各随其气而不同。然冲漠无眹。动而非动。静而非静。在阴而不为阴局。在阳而不为阳局。今以乾坤四德有健顺之殊。谓太极之不同。不其局乎。且干之利贞。健中之顺也。坤之元亨。顺中之健也。然则健与顺。虽有动静之分。实有自然相涵之妙。而毕竟是一理而已矣。若如鹿门此说。则所谓太极。将随物分段。可以粗迹求也。岂足为万化之源者哉。
薛敬轩曰。性非特具于心者为是。凡耳目鼻口手足动静之理皆是也。凡天地万物之理皆是也。此言造语圆活。深有所发。而愚则又窃谓性之所寓。何莫非神之所在。所谓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而方寸之地。即指其总会处言耳。然则性不但可如此道也。心亦可如此说也。不尔则无以见心性一致。理气同实之妙矣。
天地之道。元自简易。其造化生成。自无许多劳攘。一本而已矣。及其散为万殊。即是万物之情也。
理无大小也。故事无大小。而此理全体莫不在焉。
理之无形象无方所。可谓至微至妙。然其实亦非难晓底物事。盖显在日用之间。而平常简易。动静相循。初无间断。但此心为人欲所障而不得见耳。苟去其障。则便在眼前。人多求之过高。及其未得。则曰理终不可知也。可胜叹哉。
心不可顷刻离理。虽日间寻常云为。切要随处照管。提掇此理本体。
学者最要深认仁体。于此无得焉。则不足以语夫上达也。
大凡应接。矜持与流徇。均之为失。矜持属过。流徇属不及。欲不矜持则易归于流徇。欲不流徇则易近于矜持。矜持流徇之间。政好点检也。
日间每自点检。言行之失。恒在于心不存时。乃知放心未收。万恶之委。而操舍之机。殆其生死路头。可不惧哉。
南塘各气本然之说。全然无见于一原。不是说时病痛。已经先辈之勘破。然倘使只从发后指其气之循理者而言。虽谓之各气本然。亦未为不可也。所争只在些子。
南塘心性之说。辄引重栗谷为同己。以愚考之。未见其必然也。今不须广据。击蒙要诀有曰人之虚灵。不拘于禀受。〈此以无圣凡之殊言也。据此则语录虚灵底也有优劣者。可知其为记者之误也。〉此与南塘所谓明德有分数同乎。圣学辑要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章下自注。有曰天地之性。人物一也。此与南塘所谓人物之性不同同乎。栗谷著述。固莫盛于要诀辑要二书。而其立言示人。若是之直截明快。不啻如昏衢之指南也。未知南塘何所据而为己说之证耶。
以余所知。其有实见于此理本体者。唯闵元履一人。不幸其年寿不永。赍志而逝。不克大有论著。当与千古志士。共此悼惜也。
洛建以后。学问之士。开口便说格致。然苟求其真个识得窃理路迳而上达者。则盖亦鲜矣。
后世学问之寡实用。盖由于六艺之废也。
宋诸贤讵诐息邪。继往开来之功。其要只在发挥一个理字。
凡天地万物。洪纤高下。有象可像。有形可拟者。其屈伸往来。动静阖辟。莫非气耳。举眼都是这个物事。故虽极意谭理。毕竟离这个不得。所以致明儒之看得气重而别处走也。
明道之浑成似颜子。伊川之悫实似曾子。晦翁之刚毅宏阔似孟子。
横渠以礼教人。程子虽许之以使学者有所据守。窃尝谓较诸程门教法之主敬。却似狭了。所以关中学者不及程门诸人。近日渐知其法。亦自好也。大凡学者入头之初。以礼律身。果有执守。且况世愈降而礼愈坏。三百三千之遗意。已扫地矣。以其时则尤不可不致意也。
居敬穷理力行。即朱门学问旨诀也。盖敬实通动静贯知行。然此云居敬者主涵养。却与知行分动静而为言也。学者于初间。各有分段工夫。当交致其力。不可偏过一边。〈或有务涵养而忽知行者。或有务知行而忽涵养者。〉及其熟也。三者融为一致。乃可谓成德也。
胡元之世。去南宋不远。以儒称者。自不乏人。然滔滔皆失身事虏。尊攘之义坠地矣。如许衡,吴澄。知足以知此。而犹不免焉。况其下者乎。唯金仁山,许白云。隐居求道。超然洁身于腥膻之中。譬如一星之孤明。足以立懦于百世之下。岂不韪欤。当时中州陆沉。一脉正气。不在于他。而乃在于朱门私淑之人。其渊源之攸自。有不可诬者。吁亦异矣。〈朱子门人黄干。干门人何基。基门人王柏。柏门人金履祥。履祥门人许谦。〉
中庸十二章鸢飞鱼跃之下。即接以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一节。极好玩索也。上节以鸢鱼明化育流行之妙。下节却以人事之至实者。申明此理而结之者。其吃紧为人之意。到此无以加矣。盖人道之微密。莫过于夫妇居室之际也。苟于衽席之上。人欲净尽。天理流行。则殆与鸢飞鱼跃。同一活泼泼之机矣。而万化皆由此出。达之于国家天下。则亦岂非察乎天地乎。
近思录太极图说各一其性。叶氏注不用朱子本解。取南轩说载之者。甚可异也。而近世为人物性异之论者。亦多以此借口。然曾看南轩与吴晦叔书。有云物虽昏隔。不能以自通。而太极之所以为极。亦何有亏欠乎。又云若在物之身。太极有亏欠。则是太极为一物。天将其全与人。而各分些子与物也。此于大本有碍矣。据此则南轩之发明一原之妙。殆无馀蕴。何尝与朱子说有异耶。若其所谓各专其一者。特即分殊而语其理也。但视朱子本解。却欠完备耳。
近思录体段。可与经书伦比。当有一副注解。而叶氏之注。终多可议。虽有沙溪释疑。亦甚疏略。此实斯文欠事也。昔年伯氏尝慨然于斯。留意采辑成书。未就而卒。若其发凡起例。余既与闻于当日。及夫山颓之后。非不欲继述其遗志。而自顾蔑裂。不敢遽尔下手。拟待知见稍优之日矣。荏苒之顷。桑楡景迫。而学不加进。并与旧闻而都丧。此事其将遗恨千古矣。未知谁人终成此事。不能无望于后来之君子也。
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遏人欲存天理。然若于事为上。汎然欲验理欲之几而存遏。则殆无准的而易渗漏。莫若直就人心道心分界而精察一守。最为要切简易。更无馀法。大舜一言。信乎为千古论学之宗也。
中庸章句曰。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据此则朱子之意。盖以天命大本为均是指一原。此实本诸子思之旨。而天命之性。既通人物说。则整庵所谓未发之中。物物有之者。虽似说得太快。实亦有可思者矣。
大本与明德。俱是就人分上说。虽不可求之于物。然苟就理气一原处观之。人与物毕竟是一本。而非二本也。
试看性乃生之理。心乃气之灵。此实造化发育之具。而天之生物。本乎一原。其化化生生自然之机。岂以人物而贰之哉。特以所禀形气通塞异道。为分之殊也。
易系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即此两言。阴阳本末尽之矣。盖同一阴阳。而从其一阴而一阳者而言则曰道。道是正定有常之体。即形而上者也。从其不测而言则曰神。神是变化不测之用。即形而下者也。然不可以其一而混之。又不可以其二而离之。整庵之言曰。道是实体而神为妙者。诚得之矣。
日月之道。贞明者也。而有时乎薄蚀。夫贞明者神也。薄蚀者亦神也。神之所在。理便在是。然贞明者理宰乎神。薄蚀者理输乎神。而薄蚀者可暂而不可贞。则毕竟是此理之泯绝不得而为神之主矣。细究于此。则神与理之分。有足以推知。而亦可见此理之为大也。
整庵曰。阳动阴静。其大分固然。然自其流行处观之。静亦动也。自其主宰处观之。动亦静也。苟非有见于大原。何以道得如此耶。
整庵又曰。命之理一而已矣。举阴阳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为万象。性之理一而已矣。举仁义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为万事。万象虽众。即一象而命之全体存焉。万事虽多。即一事而性之全体存焉。此言亦好矣。
伯程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也。整庵以为截字当为斩截之意。即此便见形而上下。浑然无间。何等斩截得分明。若作分截看。则下句元来只此是道。更说不去也。整庵之认理气为一物者。自谓有得于明道。此语视作左契。屡证而不一证。然窃详斩截字面目。终不衬于浑然无间之义。而况以截得上下为文。则语意自归于分截。且看只此二字。本非下得有力。不过是无他馀之辞而可随文看也。整庵之随语生解。如是硬说。做成其一物之证者。只见其多少费力。而不免乎辞理之崎岖拗横。此老虽长于妙悟。却恃其所长。而不能虚心观理。为害事耳。大抵此段文义。虽似难解。然若以分合之义活络看。则庶无可疑矣。
其曰阴阳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即阴阳而指道。要见器外无道。是所谓合也。其曰截得上下分明者。就其中而分截。要见道不可以混器。是所谓分也。其曰只此是道者。谓道不须他求。只在道器分合之间。而合则浑然。分则截然。在人默而识之也已。如是为说。可通耶。
伯程子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观乎此言。其所以分截于道器者。岂不明快。而此段与前段。俱是刘绚录师训。而相联次于上下。则恐是一时之语。亦可以参互而相发矣。
整庵论朱子不离不杂之说曰。谓慈之理不离乎父。孝之理不离乎子。已觉微有亏缝矣。谓慈之理不杂乎父。孝之理不杂乎子。其可通乎。若如此言。必也指父为慈。指子为孝而后。可谓无亏缝耶。且夫慈孝之理。谓非天命之性则已矣。不然则慈之理。不为尧存。不为瞽瞍亡。孝之理。不为舜存。不为丹朱亡。此亦可杂而为言乎。道虽不外于器。若举天下之器。皆谓之道。则恐有说不去处矣。故道与器。固不可判作二物。亦不可混为一物。为一物则毕竟器为主而道为客。一个无方无体。贯彻三极之正理。却为器掩。无处可认本然之妙矣。
理与气离则二而杂则一。故所谓不离不杂者。即是形容非一非二难言之妙耳。当交互而活看。不可分析而硬说也。
渼湖集答金天根书。有云就气质中除却气。单指其理。谓之本然。以理与气杂而言之。谓之气质。自朱子已有似此说。然其曰除曰杂。恐终下得重。如不活看。则有若真有二物各占部位。可除可杂也。盖虽中庸天命之性。实未尝离气。而只即其体而主理言性。是之谓本然。虽孟子犬牛人性。亦未尝非天命之性。而只即其用而主气言性。是之谓气质。如是为言。则庶其无亏缝欤。
康节有言曰学者之患。在于好恶先成乎心。挟其私智。以求于道。则蔽于所好而不得其真也。此言深中近世儒者以先入。立彼我争得失。以致道术分裂者之病也。大凡心公眼明。可以见道之真而明生于公耳。才有先入。心已不公了。眼何以明耶。吾党之士。苟志于闻道。当先知戒于此也。
经传义理。微奥浩穰。事体至大。而程朱以后。议论大备。有意名理之士。料检涉猎。易以立说。然若不见个上面道理。则虽于名目上。玲珑穿穴。亦只是涂听而涂说也。
往年与闵元履论诚意章。元履以此章善恶属之人边。而就疾恶歆羡之情。致诚之之工。为诚意工夫。余则以为此章善恶即指情之善恶。就此情发动处。审得其善恶。而必恶之至于决去。好之至于必得。乃诚意工夫也。盖情先意后。情发而逗于意。故苟欲情之善。则必自诚意始也。未及归一而止矣。近日偶阅农岩集。有论此章曰善恶情也。情之有不善。即意之不诚。意既诚则情无有不善矣。但此处工夫。亦须有曲折。诚意之始。情固不能无不善。惟于才发处。遏而绝之。不使容着。是所谓毋自欺也。鄙见适与此相吻。恨未得以此更质于元履在世之日也。
欺其本心。故曰自欺。盖此章承上章知至而言。知既至则本心已明。而好恶有未实。是之谓自欺。若知未至则不成做自欺也。朱子尝云诚意章。皆在两自字上用功。此语政可深认也。
自欺地头极精。不可粗看了。
旧读近思录程子生之谓性章。窃谓此章论性大意。以本然气质。错互为说。静而本然。动而气质。反复细玩。许多性字。脉络交贯。自有通会。其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似指未发地头。而朱子以为人物未生时。心窃不能无疑。而陈安卿所谓以上云者。只说其从未感物以前。至于所以生之时云者。〈见朱书〉虽似安排。其以未感物看则为可取也。近看困知记论此章。有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盖人生而静。即未发之中。一性之真。湛然而已。更着言语形容不得。故曰不容说。又曰以上二字。止是分截动静之界。由动而言静为以上。朱子于此求之太过。却谓人物未生时。恐非程子本意。盖程子所引人生而静一语。正指本然之性。继以才说性时不是性。盖言世人所常说。乃性之动而非性之本也。恐此语明白。深有所发于程子之意也。〈后见大全如黄商伯杜仁仲诸书。分明以不容说。为指此性未发本体者。不啻屡言。则始知答陈安卿书。一时答问。而非固守之定论也。整庵未及细考于此而有此说耳。〉
张子所谓气质之性。殆其本于大禹谟之人心乎。从心而言则人心也。从性而言则气质之性也。皆就形气说。其立言虽殊。地头则一也。
余于性命之说。幼从伯氏讲论之际。窃有所耳剽者。及长有时欲究索。则殊无要领可寻。虽知其难。嗜好攸存。不能遽已。乃先求诸经传而沿溯于洛闽群书。又逦迤及于本朝诸贤之说。于是参以旧闻。粗有所领略于浅深精粗之际者。然资性顾甚卤疏。且无密切体认之功。而只是推测揣摩之见耳。其于至理之源。尚有多少隔阂而终无以脱然会通。虽不足以自悦于心也。然心之所会。未免随手笔之于书。遂致猥穰。而先辈得失。间亦有妄论及之者。极知皇畏。如负大何。岂敢以立言自居。与先辈相上下哉。聊以备遗忘资讲习。未死之前。庶几或有一分之进而获窥道之大原也。今则馀景无几。其将止于斯而已矣。每诵朱先生日暮程遥之语而慨然也。
士生衰季。尤当严于义利之分也。
一念之诚伪真赝。王霸之所由分也。省身观人。当先辨别乎此矣。
人生罪过。惟欺最重。
严于治己然后。可以治人。明于自知然后。可以知人。往年拜中洲李丈。从容语及学问。忽喟然曰。学问虽好。惟质美者可为之。质不美者不可为也。适足以灾其身而害世道也。余闻甚讶之。窃谓学问之道。人皆可以为之。而不美之质。尤不可不为。以求其矫变也。长者此教。莫或有激而发欤。何其过当也。到今阅历来。李丈之言。虽不可为训于后世。诚亦有可思者耳。
学问之道。人头之初。当兢兢乎先审路陌。路陌一差。便成朔南。
须要见得心性无二致然后。功夫方可以有据。
学而至于变化气质则几矣。学问之功。不能胜气质之用。尚何学为哉。
讲道而有胜心于其间。偏守己见。不能虚心求是者。即有我之病。亦是气质用事。
讲道明理。当以尧舜之治天下而不与焉为心。
凡看前辈文字及与朋知讲论。有与己见不合者。教须放下己见。而审究当人立言本意。以意逆志。参会彼此。以求其通贯。到终不得合而彼言果有见误处。始可辨明。如虽见其误而未得其意。则存疑可也。
朱子曰。敬是彻上彻下。格物致知。乃其间节次进步处耳。自念从前于下学处。有多少阙却。又欠庄敬持养。而只以闻见思虑求之。终未见有洒然处也。晩始知悔而无及矣。
尊德性。朱子以恭敬奉持之意释之。玩来极好。德性本非有形之物而奉持云者。无形而若有形。可奉持。惟恐失之之意也。盖其意如对越上帝。岂真有上帝可对越也耶。
书之疾敬德。王敬作所等句语。看来浑全朴实。可知三代以上人学问。专致力于敬。而舍此更无馀法。至程朱。又始一番发挥出来。
外面苟能久久敬以持循。内之德性。亦随而成矣。
日间云为。只要事事不放过。浸以熟习。自成功夫。
孟子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此理甚好看来。与易系危者使平。易者使倾。大意相符。寻常诵念而存诸胸中。可以警慢矫惰。
天下大患。皆由不能于本分。知得真守得定。
平日应接。苟循最多为害。直是主宰不立。而眼惯习俗。荏荏苒苒。毕竟至于欺心欺人。不可寻常看过。书以为戒。
义之与比一句。可医千百俗习。
心气之滞而不化者。都由私意重耳。非小小病痛。宜加点检而放下。毋俾为累于本体也。
心欲洪。知欲实。行欲果。
知懋思行懋习。思可以通神。习可以成性。
学者差过路头。多由于小学欠了工夫也。虽老大之后。将他明伦敬身。逐旋理会。逐旋践履。知与行。由是充拓向上去。庶不失圣贤门庭矣。
践形尽伦。圣人之能事。而小学之明伦敬身。尽之矣。学焉而不以圣人自期则已矣。学问而不以小学为本。则亦伪而已矣。
论语所记弟子答问。无论精粗浅深。无一事不实。即此孔门教法。有可以知矣。
天质虽美。不肯志于圣人之道者。是亦自弃已矣。
朱子曰。近年读书。颇觉平稳。不费注解处。意味深长。此乃朱子晩年经历语也。余于少日观书。喜拣难底好底看。迩来渐知此意最害事。而朱子此言。真切有味也。
看书最要先寻地头。方见得本意。大凡圣贤言语。各有地头。只明一事一理。自无许多间劳攘。若不辨地头。抗高凿深。东拕西引者。只是乱说。
圣人之言。莫非天命真谛。欲以私意求之者。乃是得罪于天也。
三渊尝爱说玩心高明。辄为学者言之。盖病世儒之一向沉溺于言语文字。而竟无得于内。欲于昭旷之原有见也。然若不善观。则易生病弊。此与延平验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旨意相类。而皆属上达事耳。苟于下学处。无积累之工。固不可骤语。然学者亦须知有此境落。方可有进步处也。
朱子尝谓学者曰。常常令道理在胸中流转。流转二字。看来甚妙。道理自是非死底物事。
朱子半日静坐半日读书之法最好。可见涵养穷理交致其功。然不必局定时子。要令非静坐则读书。非读书则静坐。一日十二辰中。此个意思。念念相继。勿教间断失忘。如是习熟。乃可见其效。若或作或辍。若存若亡者。不足与语学也。故朱先生尝云圣贤教人。只是要救个间断。
程子教门人静坐。此意甚好。然若只守得块然底虚静。即朱子所谓黑底虚静。须教胸中主宰分明了了接续乃可。
学者最初立心。以朱子所谓敬只是收敛畏惧不纵放。诚只是朴直悫实。不欺诳为主本。方可以不差路头。而基地亦得纯固矣。然又须有致知一段工夫。乃不偏了耳。
朱子曰。孟子不甚细腻。如大匠把得绳墨。定千门万户自在。盖孟子䂓模宏阔。气象动荡。虽似少细底工夫。然其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开示学者。莫如此密切。而乃其平日所经历语。则是何等细腻耶。
知崇效天。礼卑法地。故立志当崇高而远大。用工当卑近而细密。
圣贤谟训。是天命真诀。而我心之所具也。是以凡读书。不能以身体究。而以文字求之。故其得之也难。虽得之。直是捞摸而不可谓真得也。
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须于此常常体察而默契焉。方知形气小了。
天则无心而以人为心。人当有心而以天为心。〈法其自然。〉
常思气质偏处。粗厉浮率。到底为害。其于应接事物。做得百般悔尤。诗云温温恭人。惟德之基。佩服斯语。庶几其矫变欤。
程子曰。凡人之所不能为。圣人不为也。然则圣人之所为。凡人皆可学而能也。特不学也已。
天地之化。虽大而无穷。不能外于中庸之范围也。圣人发明中庸之理。乃所以尽参赞裁成之功也。
三渊以谓根柢枢纽。皆太极之为妙。而言之则不无次第。无极而太极。即第一圈也。主根柢而言之。太极之动静阴阳。即第二圈也。主枢纽而言之也。窃恐三渊于此偶失细勘也。若果如此说。则何为先言枢纽而后言根柢。以倒其序耶。且枢纽根柢之分属于第一第二圈者。亦未知其如何也。盖第一章。乃一篇之头脑纲领。故注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释无极。以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释太极。而造化指阴阳五行圈。品汇指男女万物圈。而枢纽根柢。即所谓本然之妙也。如是看则理致圆融。而上下五圈。尽举而不遗矣。
且详朱子此解。每每于前章之注。必先提掇后章大意。以此例之。则枢纽主动静流行而言。根柢主阴阳对待而言。动阳静阴则即枢纽而根柢在焉。阳变阴合则即根柢而枢纽在焉。如是看。亦得矣。
偶看宋人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有朱子门人刘黻号静春者。为人物性不同之论。其见恰似南塘。而直为疑贰于中庸首章章句。真西山屡与之辨论而不合。西山不竟强辨。引觞而劝之曰。某窃笑汉儒聚讼。吾侪岂可又为后世所笑。姑各行所知而已。此可见古者儒门交际也。刘之硬主己见。不信师说。虽甚不韪。视诸南塘之驱率先贤成训。以就己见。则不害为白直矣。西山之雍容而不失和气。视诸巍岩之盛气争辨。终致乖激。则亦可谓贤矣。惜乎巍,塘二老。未免各输于真,刘也。
理外无物。物外无理。此格物所以为穷理之节度也。
理无一物之不体。故心亦无一事之不贯。
理实无一刻之或息。故体究之功。亦不可一时之或断。行住坐立。一念顾照。道理端緖。源源凑泊。驯致融释。则私意物累。自然脱落。横渠六有。亦只要此心接续。无斯须间断已也。
凡理之所寓。即命之所在。故人之蠢动嘘噏。无往非天命之流行也。
礼乐可以参造化。礼坏乐崩而圣人之妙用息矣。
礼乐虽崩缺。其盈减进反之大义。未尝不潜周于万事万物之间。唯知道者其可认取于锺鼓玉帛之外也。
窃观程朱义理诸说。程子则有刱业气象。朱子有守文意思。
洛闽之以穷理居敬。为学问眼藏者。实本于孔门博文约礼之教法而不可偏废也。彼陆王之外穷理而为学者。宜乎流遁失常。沦为异端也。
王伯安文章勋业。可为一世之雄。求诸有明人物。殆鲜其俦也。但以学问自名。即其大不幸。适足以陷于诐淫。而见其著于文字者。则多少闲气。要之终非学问中人也。
象山集虽是异端之言。看来其论学文字。间多悫实恳到。有感动人处。要之是近里自得之言也。王集则无是而文胜。光焰掀耀。只好把玩。于此可见两人所造之浅深也。然语类云陆子静好令人读王介甫万言书。又见其集中盛称介甫为王佐之才。盖其自好执拗之性气。固有相近者。而其见识之卑浅。从可知也。
白沙,阳明学术。俱是误入。而苟论其人品。则白沙之清苦。却胜于阳明。阳明本领。已有许多不好了。
整庵有见于气之原。可谓超绝。但谭理先从气推说。而辄以理附气。谓理只是其气之理。认作一物。若然则此理不过随物之影耳。无以见其实体之纯粹至善。为天地之帅矣。虽其为说。妙达天人之蕴。其流也顾安得无弊耶。
学术之分裂。莫有甚于明儒。苟求其故。陈,王实为罪首。而整庵诸人。亦终难辞其责矣。
少日偶看毛奇龄文集。此是明季人也。其于朱子经书传注。吹毛索瘢而极力诋毁之。殆类妖魔。决非恒人意象。文亦尖邪浮轻。议论偏诐。有不忍正视。真可谓挟鬼燐而訾日月。王法之所必诛也。
理与气之胜负赢输。不但人心善恶之所由分。凡国家之治乱兴亡。亦有可以推知也。三代之盛。纯乎理而已。秦汉以降。理气互相赢输。而理常输于气。至于五胡五季之乱。气胜理而理几乎息矣。然则明统之坠。而神州陷于戎虏。礼乐沦为鬼魅。非寻常兴亡之比。而乃华夷消长之大机。则其时儒术之主气而乖张者。殆关气数而兆之先见者也。古人云文章关治乱。况学术乎。
尊华攘夷。即天经地义而人之秉彝也。孔子发挥于麟经。以垂万世。而朱子亦尝曰。夷狄便在人与禽兽之间。所以终难改也。然则华夷之分。截然如天渊。圣贤不幸生于戎狄猾夏之时。其所以处之者。必有其道矣。如吴澄辈之诵法孔朱而甘心事虏。陷身腥秽而不知耻。其可谓儒者乎。丘琼山以澄生于胡元之世。欲与许衡之失身差殊看。此真较得失于百步五十步之间耳。晦翁有云学者要须有廉隅墙壁。便可担负得大事。若澄辈。其可谓有廉隅墙壁乎。
或曰。虽夷狄。重道而崇儒。则君子亦可以仕矣。噫。此何言也。夫窃先王之神器。夷其礼乐。薙其遗黎。变其风易其俗。而曰我重先王之道。则是诬天罔人。厥罪愈大。不容于麟经之诛矣。焉有君子虚拘而辱身。泯华夷之大防哉。
明室屋社之后。我国人抗义自靖者。是亦有一种道理。足以有辞于天下后世也。
李牧隐当胡元之世。衔君命而往朝可也。赴制科而见擢过矣。科举则在我而非关使命。有方便可已之道。而不免于为之。其不素讲于春秋之义欤。
穷理之功。固非一端。程朱论之备矣。然要当以读书为贯终始。始之入头。终焉参证。莫不须读书而为功。如念虑之善恶。事为之得失。人物之是非。不考诸圣贤成训。而徒恃聪明强探索。一任其胸臆之所思惟。则其不错者鲜矣。徐花潭之穷理而不事读书者。乃其所大误也。
事物之理。皆具于性。苟能逐事逐物。靠实理会。积累体验久之。自然通贯全体。今人才说性。便做别件玄妙物事。悬空思索。以求其透悟。此何异于暗中摸象。希不差矣。朱子所谓性不是卓然一物可见。只是穷理格物。性自在其中者。真至论也。
程朱格物之说。可谓俟千圣而不惑。盖穷理乃学问第一关。而格物即穷理之节度也。如以穷理谓非圣门功程则已矣。否者。舍格物而实无他术可以易此也。故就使程朱之训。不尽合于曾子之旨。固不害为发其未发。而阐万世作圣门路。况稽之以事理。参之以字义。曾子之旨。恐亦不外是者乎。
万物皆备于我。故朱子释格物。其引程子一草一木不可不察之说者。只要得天下无心外之物。而学问之功。不可以有所遗。有所遗则无以尽其心也。曷尝教人舍本趍末。惟是之究而汗漫不切哉。观乎或问。其于先后缓急之际。极谆切详恳。即其语脉条理。自可认矣。而明儒之执此病其支离者。政坐其器少力弱。不能忍辛苦下真工。喜径趍高捷。而不知吾家自有一段积累䂓模。宜乎做许多病弊耳。
凡看圣贤言语。要得其心也。不得于言。固不能得其心。然或有得其言而不得其心者。必也因其言以得其心。是为真得。而方可有受用处也。
圣贤言语。本自是活。不可死看了。
理会到一原处。更觉超绝。每有重膜之隔。然亦非一朝强探力索之可得。教须着己体认。认去认来。而虚心宽意。用不慢不紧之功于年岁之间。尚可或庶几也。待到一原有真见然后。始可语上达矣。
程子论敬有二说而政相反。曰心有主则实。无主则虚。又曰有主则虚。无主则实。上说以理而言。实者天理充实也。虚则良性亡而虚矣。下说以气而言。虚者本体虚明也。实则人欲塞而实矣。
濂溪太极之说。是由理推气。横渠太虚之说。乃由气推理。而要其究则一也。然朱子尝曰。太虚字落在一边。又曰由气化有道之名。说得是好。终是生受辛苦。圣人便不如此说。此其所以不见采于寒泉之编也。
明道先生曰。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惟此语最要于学者。而本末殚尽。盖其看得道理圆融。故信口说出。而语意浑然。理致深厚。尽乎转看转好也。
学焉而不能知要。终于无得已矣。如孔门之子张。从圣人许多年。矫不得务外者。虽缘他资质如此。终亦坐是不知要欤。
朱子云先辈说魂魄多不同。左传说魄先魂而有者。看来也是以赋形之初言之。必先有此体象。方有阳气来附也。夫观乎赋形之初。则果似有如此者。然苟推原其胚胎之始。形交气感。阳先施而阴受之。资始于乾元。资生于坤元。父精为魂。母精为魄。要之先有阳气到这里。方有体象渐具也。由是而言之。则恐不可谓魄先魂而有矣。且试以原始反终求之。人之死也。气尽魂游然后。体冷魄降。大抵阳统阴。故其生其死。魂先于魄。亦其理欤。
人死时。魂游魄降。即一时事。而间有眼光先落。暖气后收者。或以此为魄先降之证。然如此者。多在于少壮暴折。疠疫横死。似非死生之常理也。
因此思之。夫男女构精之际。感召得天地絪缊之气。为之干。而父母精气经纬包络。凝而成胎焉。此横渠所谓游气纷扰。生人物之万殊也。若其所以为干者。则游气之本湛一是也。
读书穷理。最要虚心宽意。虚只是不先立己见。宽只是不迫切欲了。
朱子曰。玩索穷究。不可废一也。此譬如煮物。须用文武火。文是玩索。武是穷究。
须要常常理会壁立气象。若发言制行。不足见惮于人。是亦乡愿已矣。
乡愿。即流俗之自好者耳。其害圣路。甚于异端。孟子于七篇之末。重引夫子之语。极论其贼德乱真而痛绝之。其功当与距杨墨共贯而为尤切也。
学者不耐人讥嘲。才有和光混世之意。则毕竟堕落坑坎而不能自拔也。要之不用安排眼前。只看得寻是一路。乃可尔。
静中观物。生意油然。可验盈天地是恻隐。
工夫到悦豫处。生意可认。
人之一心。感应周流。无一息停断。不在于天理。则在于人欲。故学者所以读书穷理者。非徒为长其知见以利于行也。要亦欲使此心在义理上。念念相续。为主乎中。则人欲之感。自然寖寡。庶几由此而驯致。寡之又寡。以至于无也。反是则人心为主。所感偏是形气之私。而天理昧焉。横渠所谓书所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德性有懈者。其意政亦如此矣。
韩退之原道。引大学止于正心诚意。而不及格致。农岩论之固详核。然想他于格致见不彻。且虽阙此二者。意已足。故便不幷举也。其视强所不知。旁穿孔穴。更觉其胸怀朴直不苟耳。
朱子于汉唐诸子。最称王仲淹。然窃恐仲淹只是一种夸大摹拟之学也。续诗续书元经之作。自要做孔子。不知孔子之不可做。则其没见识。可谓千古之至呆。至如中说。虽间有多少好处。亦不过续经之馀见耳。非真有实得于此道。而自胸中流出者。只欲说得几个好句语似圣人也。譬如借人之文绣而非其己有也。纵使出为世用。无有得力处。且其为人浅促。虽有才识。做时必不如说时。房杜事业。亦难准拟矣。
中说。说许多仁义礼乐。而殊无一语及于性命之原者。是不知性命为天下之大本也。苟昧于大本。仁义礼乐。将安所措施哉。朱子之断以无本原工夫者。得其实矣。
王韩虽幷称。韩之原道。可谓有扶正辟异之功也。王之僭经。实得罪圣门而不可贳也。
涵养不是只占静时工夫。无事而收敛。有事而省察。要皆以义理真趣。寻常浸润。如水之渐渍。无间于动静。是之谓涵养也。
朱书涵养致知。分对为言。以涵养为致知之本。而间或有以致知先于涵养处。窃意其人资鲁。于斯学有志无见。不知方向意趣。则政朱子所谓未能识得涵养个甚。如此者。不可不先从事于致知。开明其心术。然后始可进之以循序致功。此可见随人施教之异欤。
体用一原。显微无间。程子赞易之语。渊乎至哉。苟能推之于日用动静之间。常常体玩在心目。便觉意味殊绝。彼淫于佛老者。只是无见于此也。
道在日用。只在人见不见行不行。
物无大小而理则一也。故克勤小物。可以当大事。若以小物而忽之者。是无见于此理矣。不足以当大事也。
心与理一。乃见真体。据而守之。其惟敬乎。
礼是仁之著。智是义之藏。故求仁莫如复礼。精义莫如致知。
孔门之先难后获。仁者之心也。孟子之有事勿正。集义之功也。其揆一也。有是心而有是功。其殆庶几乎。
朱子与南轩书。有曰随问遽答。若与之争先较捷者。此其间岂无牵强草略处。流传谬误。为害不细。就令皆是。亦徒为口耳之资矣。盖南轩与人讲论。一切倾倒说去。故此书所以䂓也。余亦于与人言语。每不经思索而率尔答应。知其为病痛不小。欲矫之而辄不能。尝思其所以。则只在心主不定耳。曾闻退陶与人说话。待人止语良久而后方讨答。此可师法也。
五行。水柔而火刚。金刚而木柔。木之生火。则刚生于柔也。金之生水。则柔生于刚。刚不生于刚而生于柔。柔不生于柔而生于刚。此可验物之理。而推之于治己。则亦有多少省发也。
先哲有言曰能胜物之谓刚。常伸于万物之上。为物掩之谓欲。常屈于万物之下。须于此理会气象。
生理本直。所以有不直者。私意害之也。才有私意。生理便不续了。
或疑仁曰生理直。又曰生理何也。曰。仁是指其流动发生自然之机。直是指其正直无邪本然之体。而试看万物发生之际。愤盈刚迅。无一毫屈曲惉滞底意。此又可认仁体刚故生理直也。
朱子曰。天命之谓性。不只是这处有。处处皆有。只是寻时。先从自家身上寻起。由是观之。则性不是只具于心者。凡散为事物之理者。莫非天命实体。而与具于心者。实相通贯。所谓万物皆备于我者。盖指此矣。〈更详朱子此语。通天下万物而言也。可以破世儒从分殊看性字不活之病。且如敬轩之性非特具于心之说。整庵之大本物物有之之论。盖亦有契乎此也欤。〉
思虑最难循轨。每一念未竟。又起一念。不胜其纷扰。此非但由于心失主宰。求其根因。则率多缘于计较将迎之私也。
思虑杂扰之馀。必继之以昏昧。此时正好竖拔精神。
不能脱然于毁誉之来者。直是为人一念。犹有未尽除也。
洒落气象。要之生于辛苦活计。
易大传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穷理之功。亦当以易简之道求之。稍涉安排。便不是。
人心之危。道心之微。虽似以常人之心带病者言。然形气性命。既两下对说。而气强而理弱矣。强故危。弱故微。由是而言之。本来体段。自有是二者之别。〈此以发动之际言。非谓未发之前。强弱字当活看也。〉而及其知而治之。则危者安。微者著。不能知而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公私善恶。于是乎分矣。
人心危故常失于过。道心微故常失于不及。必察乎此。不及者扶之使为主。过者抑之使为客。必使客听主然后。危安微著。自无过不及之差而成执中之功也。
道心虽原于性命之正。然人心听命之前。互相胜负。一为形气之私所掩。则虽发而容或有不能中节者。故中庸序。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其不曰道心而必曰本心。盖欲其移上一步。指其本然之体也欤。
丁巳。与金季容入枫岳。登临之馀。间以讲讨。一日论人道心。其说甚长。而大要以为心一而已。道心为主。而人心之旁生者。听命于道心。则是亦道心已矣。若尔则界分无别。名实互换。而毕竟绝去人心而后可也。是岂大舜两下对说之意哉。若李都梁所谓虚灵为道心之所原。而到知觉始生。人心云者。别生意见于朱子或生或原之训。将人道心。若有先后之物。犹未免差谬。况恶可嫌其为二心而绝人心之名乎。盖人道心虽只是一心。以其所感而异名。一日之间。迭感棼如。而自有界分。已判于才发之初。就此精察。如分黑白。知其生于形气。则裁之约之。使必听命于道心。知其原于性命。则扩之充之。使不为形气所掩。所谓精一之功。只是如此。而简易明白。人皆可以与能。何必凿深抗高于本文之外哉。如大学中庸之慎独。亦皆祖乎此。而同是用功于几微毫忽之间者。然慎独指情意上诚伪善恶之几而言。此则直指性命形气一初分界而言。所以为尤切也。
季容之见。盖本于栗谷。而推说又太过之耳。若栗谷所谓人心为道心者。不过以听命之人心。无间于道心。便是为一者而言也。季容则嫌其为二心。直以谓人心听命之后。无人心之名。若谓有之则是心有二副也。盖此心寂然不动之时。其体固一也。感通之际。其用无穷也。人道心是感通后名目。岂可嫌其为二耶。
栗谷先生曰。人生斯世。非学问无以为人。此通智愚贵贱而为言。普遍痛切。可作吾家之宝诀也。
真西山曰。三纲五常。扶持宇宙之栋梁。可谓名言。然虽三纲五常。苟无圣人发明垂训。任其埋没。其何以得扶持耶。然则当曰三经四书。扶持宇宙之栋梁。可也耳。
国有兴亡。人有死生。至于圣人之道。圣人虽没。道则不可一日而泯绝。与天地相终始。若其盛衰屈伸。实关于气数矣。苟值极衰之时。难容人力。亦不可诿之气数而坐视其沦丧。纵非有任道之责者。当以扶植而不坠存心。是乃秉彝之不容已。谓不干己事而不以为忧者。非圣人之徒也。
读书种子。实宇宙间阳气。培养此个。即是扶阳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