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身录/陈继儒序
儒曩者撰有建文史待,曰逊国编年,曰报国列传,曰定论,如请复庙号、请补寔录、请宥诸忠臣子孙还籍是也。曰传疑,如金川门献䧏,或云帝赴火,或云出亡,疑信参半是也。今得先朝史仲彬致身录,而革除君臣死生之际了然矣。
帝之出亡也,壬午夏六月庚申十三日也。以未时从鬼门出,从者由水关御沟出,薄暮会于神乐观之𠧧房。比时�扈驾者二十人,其与帝同祝发者三人。吴王教授杨应䏻、御史叶希贤、编修程济,称比丘、称道人。往来道路给运者七人:翰林院学士史仲彬;刑部司务冯㴶称塞马先生,时称冯翁、称马公,时称马二子;中书舍人郭节,称雪庵、时称雪庵和尚;宋和,称云门僧,时称稽山主人、称槎道人;编修赵天泰𨗁衣葛,称葛衣翁,时称天肖子;钦天监正王之臣家世补锅,称老补锅;镇抚牛景先称东湖樵,时称东湖主人。其他如廖平、金焦、王艮、蔡运、梁田玉、梁良玉、梁中节、王资、刘伸、郑洽、何洲、周恕各阴散四方,遥为应援。其姓氏爵里具核在录中,皆革除志吾学编所不载也。
帝初欲依西平侯不可,欲依浦江郑氏不可,史仲彬迎至吴江之黄溪。忽闻成祖追彬敕命,帝逸去,诸君刻日订期,寻帝于滇南、于襄阳、于重庆、于白龙山、于浪穹之深林、于逆旅之客舍,不遇则泣祷鬼神遍询之。樵翁牧竖遇则或目成、或隐声泣、或同宿、或分行、或行乞于市、或结草庐以待帝、或怀粮脯以献帝、或纫衣补履以进帝、或病而旋殁、或合而旋离,虩虩索索,惟恐捕者之觉而掩其后,抑何险也,又何惫也!
昔晋重耳奔狄,从者五士,其馀不名数十人;齐田横奔海岛上,二客与五百人皆自刭。此二事尝恨史逸其姓名,最为千古奇痛。倘史公致身录不存,即诸君子几与重耳、田横客等耳。嗟乎!建文帝生不望重耳之返国,殁不及田横之王者葬,独其窜伏崎岖,䏻使二十二人君存与存君、亡与亡,诡姓名、屏声迹,历万里而不渝,誓九死而不悔,其究君与臣两全、七尺于十族无剐脔屠灭之惨。视方、黄、练、铁慷慨就死者,不更难乎?当成祖遣尚书胡濙行游天下访求张三丰,盖踪迹建文帝也。都御史陈瑛鍜诸忠臣狱,凡有片纸株连者,小则株一家,大则空一村,爪蔓之抄,殆无宁日。史公宁狱死,终噤不自明,其精忠隐德盖如此。
迄今二百馀年,史氏以家藏秘本,合于焦先生𦭘山所得,无毫发差误,乃不讳而行之,此天所以哀怜建文帝失国之无罪,又怜二十二人泯泯无闻,而呵护此书,以待史氏之子孙并揭于天下万世也。致身录一出,不惟见建文帝得士之报,而成祖亦且并白杀侄之名。其关系本朝正史甚钜,故革莾臣儒叙其录而传之。
泰昌除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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