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峯先生集/卷三十一
杂著
[编辑]剩说馀编下
[编辑]程子曰。心生道也。至哉言乎。
心要常活。以理义养之则活。无以养之则不活。
周子曰。静无而动有。愚谓静而复动。动而复静。无而为有。有而为无。此动静有无者。阴阳消息死生之理也。
易卦成而天地鬼神之奥。人得以窥焉。大哉易也。
均是人也。而同于天者为圣人。同于物者为众人。天之与物。相远如彼。则圣与众人。其高下可知。
道无不在。随所处而安之。则无往而非道矣。
夫谓省察者。十二辰内只似一时。千万人中只知有己。斯须不存。则为失其心矣。
学以主敬为切要。不主敬则无可把捉处矣。
依境而立者。凡心也。心不依境则正。逐物而迁者。几情也。情不逐物则静。
凡乍存乍亡者。其战未决也。胜之则无此病矣。
心有开时。犹夜气也。其有还塞者。犹朝画也。方其开时。必须存而扩之。勿令闭塞则可矣。
志不胜气者。持志不固故也。
理有所未通。则不可强通。言有所不合。则未宜苟合。惟尽吾诚意而已。
自来旧习。最难刮去。少有因循苟且之念。则不能自新。
言以不足为贵。行以有馀为善。
人性皆善。而气质有清有浊。故得其清者为贤为智。得其浊者为愚为不肖。清者惟务存养。浊者必要变化。
名虽志学。而挟才凌人者。无得于学故也。
欲。犹水也。一念不制而至于滔天。故君子以敬义为堤防。
惟默可以存心。可以见道。故曰常默最妙。
古书言。洗心曰齐。防患曰戒。盖齐主乎内。戒在乎外。薛文清云湛然纯一之谓齐。肃然警惕之谓戒。是也。
处事了。常若无事者。心定者也。
妄念动处。便是邪也。须于初起时。即遏截之。用力差易。
应事有差。为存养未深。动时有违。为静定未熟。
胸中无一物。自有无限道理可见。
以礼制心者。四勿之谓也。
学而至于圣贤。乃分内事。未足为异。而或者粗识向方。便自高大。以为人不能及。其志趣之卑狭可知。况以文艺高人者乎。
见境不动。则有事无事。心常一矣。
谨独者。虽处暗室。如对圣贤。虽在宴居。如临行阵。
君子。当于动处得力。事上见功。故遇动无恼。涉事能安。
道本在人。远人以为道者。非真道矣。
率性之谓道。而韩子乃谓道有君子小人。其言似不识道者。
治心如鉴。磨而益磨。定心如山。动而毋动。
大者。小之积也。故君子不以小善为无益。而行之必力。不以小过为无害。而改之必勇。
生处难熟。熟处难忘。学者之通患也。
人于大段去取。或能自力。而至于些小喜怒得失。不能耐过者。何也。
有重于内者。视物也轻。不能轻物而为物所动。则将役于物矣。故君子。视物轻而自视重。
凡事。皆依本分则悔吝不生。
今人不如古人者。非时世异也。立志不同故耳。古之学者。志乎道德。今之学者。志乎利禄。志乎利禄而犹谓之学。岂不异哉。
有德者言简。无欲者事简。
学非难。而人以为难。道非远。而人以为远。由其志之不立。求之不诚焉耳。
易有谦有损。谦者天德。损者天道。
颓惰不能树立之人。百事都做不得。亦勉强不成。
君子闻人之善则喜。若有得于己。见人之恶则戚。若有痛于身。
以道义为重者恒有馀。以富贵为重者恒不足。有馀故乐推诸人。不足故务取于人。
教化衰而后法兴焉。学术亡而后文盛焉。二者。道之弊也。
学不究天人。不足称真儒。识不通古今。不可谓真士。
有道而贫贱。人莫不尊之。虽贱犹贵也。无道而富贵。人莫不鄙之。虽贵实贱也。
善心存则一身泰。善行积则一家昌。
有得于中而乐者。乐乎天也。有待于外而乐者。乐乎物也。乐乎物者。其乐易尽。乐乎天者。其乐能全。此之谓真乐。
求道者最不宜急迫。但当优游涵泳。不达不止。则自能渐进于道。
有心于作用者常劳。无意于智巧者常逸。
君子之为善。非有意于名而名自至。故名者。固不可近。亦不可避。古人言欲避善名。无为善之路。是也。
听言杂则多惑。观书杂则易昏。
事有大小。理无精粗。君子于事。虽小必谨。所以求合乎理也。
以公心处事者。虽或未尽合宜。非心过矣。
毁固不可轻。誉亦不可轻。怒固不可遽。喜亦不可遽。苟失于前。必悔于后。故君子重之。
人有包涵广大。气象最好。气象好者。最所难得。
心平气和。然后可以读书穷理。可以发言处事。
人之才智。罕能两兼。故昧于此者或明于彼。有所长者或有所短。
至方若圆。至勇若怯。惟深于道者能之。
凡事。以宽和而失者。十不二三。以急暴而败者。十常八九。
文中子曰。多言不可与远谋。多动不可与久处。善哉。言多则败。动多则凶。
待人一以实心。不当有所内外厚薄。
世人有挟私怀诈。以欺其心。而妄冀福祐者。天眼甚明。其可瞒乎。
才有所为。即欲人知者。浅也小也。
见人欺己而不怒于色。闻人毁己而不忤于心。亦难矣。
毋论是非。有与人争较底意。即未善矣。
须以刻薄为深戒。宁失于厚。毋失于薄。
君子之身。有仕有隐。而君子之道。无仕与隐。故其隐也则仕之用存焉。其仕也则隐之道行焉。
安于小成者。必不成大器。惑于小利者。必不见大义。
无心于富贵。然后足以处富贵。不能安贫贱者。必不能处富贵矣。
不以义得者。其得易失。不以正交者。其交易离。
衣食之得不得。命也。而世人不顾廉耻。遑遑以求之。虽或有得。反失其本心。所得小而所失大。吁亦惑矣。
当其未仕。汲汲求仕。既仕之后。惟患爵位之不高人。如此者。穿窬之用心也。
君子持身约。故虽居廊庙。无异山野。用心公。故虽处江湖。如在朝廷。
人之所为。与吉相会则得福。与凶相会则得祸。一祸一福。皆其所自为也。
李延平曰。为善得祸。乃是为善未熟。亦君子反己之言。
人道有常。反常则为怪。世人不信其常。而惟怪是惑。由不能明理故也。
严于自修者。人不敢加害。亦远奸之道也。
事理无穷。而人见各异。苟于论事之际。才有自是底心。便不是矣。
贤者不得行其道。不肖者得行其志。此世之所以常乱而少治也。
天道不能无变。故有寒暑有昼夜。然则世之治一乱亦天也。而转乱为治者。人也。
天道运行。无心于生杀。而顺生逆死。物各有以自取。故恩怨绝。圣王作法。无意于赏罚。而善赏恶刑。人皆有以自致。故劝惩存。
水能润物。有生物之德。火能化物。有成物之能。
天地和则万物育。上下和则一国安。室家和则百事吉。
古之为治者。纲举而网疏。夫纲举则万目张。网疏则小罪漏。万目张则治道自立。小罪漏则苛政自祛。
治有病。不若治未病。生一事。不若省一事。
作事者。不贵名而贵实。名虽甚美。实不足以致大治。则君子不为也。
闻人之言。必审其实。见人之过。先察其情。
两用其心者。攻艺不精。独任其智者。图事不成。
大学工夫。固有次弟。自家身心未及修正。而妄意治平事业。欲有所纷更。则鲜不败矣。
士农工商。各安其业。然后民志定而国家安。不然则凌上犯分。必无可安之理。故为国。以教化为先。
天下固有意外之患。而当承平无事之日。唯明者能知而人不信之。及其既发之后。唯智者足以办之。而众始服从。故防患于未形者。易而难。图功于已形者。难而易。
古之礼乐教刑四者。今废其三。而唯刑是用。由今之道。复古之治。岂不难哉。
虽有伊傅之贤。管葛之才。不得其君。不遇其时。则无以立天下之大事。
凡事。言之则易。行之则难。凡言。听之则易。用之则难。慎始所以慎终。慎终难于慎始。
寒暑之变。固酷矣。唯其变之以渐。故人亦随变而安焉。今欲变乱为治。亦当如寒暑之有渐。期以岁月。则无不可变者矣。
文武逝而圣道不行。非道之亡也。行之者无其君。孔孟没而圣教不传。非教之失也。传之者无其师。噫。
百王一心。千圣同道。故尧舜汤武。禅让虽异。其心则一。伊傅孔孟。出处虽殊。其道则同。
古人为政以宽。今人为政以猛。古人视民如子。今人视民如仇。噫。以猛政治仇民。民曷堪焉。
利者。物之所同欲。欲利于己。必害于物。故君子不自利。而以利物为心。
人之行事。最忌苛暴。须从和气中发用可矣。
天之与人。同一阴阳。而天以常静。人以常动。静能生动。故天之生物不穷。动而不静。故人则随物以化。
君子道不苟同于人。迹不苟异于俗。道苟同则枉己而徇人。迹苟异则诡行而骇俗。
日月居高而不遗乎下。王者之明似之。烛火处暗而能照乎物。学者之明似之。
能尽人之道而死者。死无所怍。不能尽人之道而死者。死有馀愧。人而能尽其道者。古今鲜矣。
一念虽微。能为吉凶之本。片言虽细。亦系祸福之端。贤人君子。不婴于祸患者。非有巧避之心。以平日所为。能远于恶故也。
衣服有污。一洗而可除。时习一污。百濯而不去。盖俗由习成。渐染则易。变革则难。
治成百年。坏于一朝。乱生一日。流于数世。故为国者。不恃其治而常忧其乱。
所谓治世者。国无贰令。朝无贰论。士无贰术。民无贰慕。反是则乱矣。
李苍石题
[编辑]示及警语诸编。间就清朝神爽之时。取而读之。观其学问之要。事物之理。义利之辨。诚伪之分。靡不本于自得。而发而为言。其词虽约。而所包甚广。且其文字之粹。如盘上走珠。句句皆可把玩。求之近代。独薛敬轩读书录为近之。其馀无论耳。埈少日读古书。亦或有糟粕会心处。而一落尘臼。荒废都尽。白首伥伥。茫然不得安身立命之地。所谓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者。政自悼也。尚赖不鄙。提示格言。得以灌洒胸中。至于王慎中老学秉烛之喩。尤有所惕然于中者。其与人为善之义。何可诣极。懋实箚子。得见全文。诚今日救弊之药方。圣明优纳。必有服膺力行之实。安知盛世为治之道。不本于此也。戊辰暮春日。埈顿。
崇祯六年十一月日宜春开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