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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峯先生集/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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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峯先生集
卷前
1633年
遗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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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之显晦,系世道消长。遇其时则化于今,不遇时则传诸后,遇者恒少而不遇者恒多。文如子长子云,可谓大鸣千古,而犹以不遇忧,至欲藏之名山,以俟后世知己,文人之用心良苦矣。遇时固难,传后之难又如是耶?

宣庙励精文治,作新人才,道德文章之士彬彬辈出,前后数十年间,名家大集次第剞劂,猗欤盛哉!

《芝峯集》者,故吏曹判书李公润卿著也。芝峯少耽书,于古文辞,无不工,而尤长于诗。公退,杜门谢事,沈潜书史。或栖遑州郡,或敛迹郊扉,一室萧然,吟洒不倦。凡遇忧愁困厄、不平无聊,一以诗遣。虽屡遭祸机,终始自靖,完名保哲,超然于文罔之外。

逮际昌期,位望隆显,而居宠若惊,不以为荣,以简制烦,以静制动,本源澄澈,微澜不起。以故发之于诗者,一味冲澹,无繁音、无促节,其声铿而平,其气婉而章。每一读之,宛然想见其人。传曰“诗可以观”,不其然乎?

其文发于六经,根于性理,如菽粟、如蒭豢,绝无浮华僻涩之态。至如务实十二条万言封事,陈说国体,切中时病,真是中兴第一箚。公虽静坐谭诗,若无意于世务,而精神文采之发为经纶事业者乃如是。

噫!公之在世也,公之诗已播于天下,安南流球之使,亦闻公名。既没而公之籍,益大行于国中,不啻家传而户诵。若公,可谓能化今而能传后者也。然则公之著述,只是诗若文耶?余观公《学诫》及《自新箴》,则可见公晩年工夫专在学问上,文章特其馀事耳。吁其可敬也!

崇祯甲戌春日,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行判中枢府事李廷龟圣征书。

始省事,每闻前辈诸公论当世第一流人,必称芝峯李公,恒举其字曰:“某甫,金玉其人也。”固稔闻而心识之。

既而遭罹否运,世道交丧,虽号称名士大夫者,亦多随流变化,或刓方为圆,或染贞为黩。而贤者不幸,往往触凶焰、罥祸罔,颠连危阸者有之。惟芝峯公恬穆自守,危逊适宜,凡世之滋垢,固不得以毫毛浼公,即机辟罻罗,亦无自而加诸公。

时屏处田野,每高公之趣操,而窃向往焉。及今上践阼,征庸耆喆,而公登朝通显,为清流仪范。亦幸联武朝列,时时获私于公。公不以晩进见鄙,辄为之倾倒,扬榷理义,品骘艺文,以至古今世务,靡所不讲。于是,益服公邃学博识,测之而弥深,酌焉而不竭。盖古所谓“大雅君子”,华藻之美,特其土苴耳。居久之,进拜冢宰,凛凛有台鼎之望,而公遽即世矣。

公少而嗜学,于书无所不观,于文词无所不工,而尤深于诗。其为诗,常疾世俗佻儇噭噪之习,必以诸名家为法则。故其声调谐协,色泽朗润,有金石之韵、圭璋之质焉。文亦主于雅驯,不作近代僻涩语。玄轩申相公尝称公诗,“神而化之”;五山车天辂南窗金玄成亦以为“格高语妙,句圆意活,优入盛唐阃域”,其见重于艺苑如此云。

传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夫文章亦艺也,世固有饰羽而画,以栀蜡自售者矣。惟深于天机者不然,意发而后词见焉,质立而后文施焉,美在其中而畅于外。故曰“诗可以观”,若公之为者是已。不如是,何足以列于立言而称不朽哉!

公既没,诸子以公家集授剞劂,而征弁卷之文。昔苏长公欧阳文忠张文定,皆有知己之感,故序其集,而词致深笃。之不佞,诚无所比数,独于公,积二十年景慕之私,终见知于暮途,区区感慨于中者,自谓不后古人。故不辞而为之序。

崇祯癸酉中冬,奋忠赞谟立纪靖社功臣、正宪大夫、新丰君张维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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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峯李先生,恬静守中,硏究坟籍,平居门绝杂宾,宾客亦罕贽刺。以之孤陋晩进,虽幸一再登龙,亦未敢奉款承诲,以窥剞劂之妙。戊辰入都,幸复陞堂质疑,始蒙先生示以所论述《类说》十册,且命题跋其后。敬诺而退,未及卒业,而先生遽捐馆。呜呼恸哉!

今先生之胤二斯文,方梓行先稿抄本若干卷,而以先生尝所命于《类说》者申之。既不敏于畴昔,迨无以副先生勤教是惧,其于斯集,宜不忘一言之效。顾钜公序述备矣,如亦何容噍说?

抑惟念人虽至巧,不能左画方而右画圆。古今文章家,固多兼苞众体矣。然而长于文者,诗亦类文;专于诗者,文或类诗。岂非同工异曲为尤难哉?

今先生绩学既富,文体咸备,蔚然为一代大家,而乃其诗,简古清绝,出入三,虽累韵叠篇,而终不失调格。此诚古人之所稀有者,倘非恬静硏究之效欤?

读是集者,幸以余言求之,则庶为模楷之一助云尔。

崇祯甲戌立春日,德水后人李植谨书。

万历壬午,余与芝老而同莲榜,相遇于璧水。目其容,粹而丰;叩其中所有,其出未已;其与物接,未见其苟异,而神采洒然有不可狎者。余之憃愚,虽不能为役于公,而顾其相契之深,非道路然诺之比。

未几而仕于朝,得尾英游,方见事业之伟,声光赫著,而时运中否,群贤奔迸,光霁一违,寒暑已屡阅矣。大阳朝昇,阴霾划开;弓旌四出,善类朋来。如余无庸,亦幸而望九霞飞佩于星象之表。

卯申之暇,得公闲居著作,焚琼蕤而读之,其诗古雅,其文渊深。献规则词意恳恻,不违告君之体;论理则旨趣精深,多先儒之所未发。不觉喟然而叹,肃然而敬,宾宾然有执礼门下之愿。

呜呼!芝峯已矣,斯文丧矣。安得文章学问之复有如斯人者哉!既而又自慰之曰:“芝峯虽殁,而其文之在世者,如日星乎天,则其所不亡者固自若也。”

文者,德之华、行之表也。玉蕴于山,土木晶润,世岂有外德行而能文章者哉?芝峯尝曰:“士之所贵者德,而文者乃其末也。”因其言而读其文,则可知公学力之至,自得者深,其发之而为文者,亦无非仁义之言也。而若其用之而未究,则君子谓之有命焉。而况其二子之贤,承家学而负世道之责,向之所未究于用者,其有待而发耶?

二君绣其先稿于梓,谓余尝遇知于公,请书一言于后。念余不谨于语嘿之节,屡以言而忤于时。公尝忧之而微讽之,凡所剪拂而成就之者,一出忱意。感旧两行之泪、酬恩一寸之心,有不可以文拙而辞者,辄诵所闻于公者,下一转语。异时有良史者,想未必无取于斯言也。

若公出处大节,已悉于诸公之品题,此不著。

崇祯癸酉长至日,兴阳后人李埈识。

《芝峯先生集》成,其嗣圣求氏翊圣以一言相斯役,非其人、非其任,恶有所效?

然窃尝有所闻矣:“持之恬、处之静,修之洁、守之确,知几介石,难进易退,当于古贤中求之。学问之超诣、识度之简远,自有不可及者,而才分极高,论诗甚古,成于心而裁于法,其至者殆将雁行于诸子。其为古文词,绝无蹈袭驰骤之语,根极理道,精练雅驯,成一家言,要之经世而垂后者。”此吾先子之言也。

吾先子与先生,束发定交,合志同方,埙篪不足以喩其和,止水不足以喩其淡,而进退信绌,白首无差,至于名位始卒,亦略相符。今而两家之籍,并悬于国中,后死之感,为如何哉?

噫!先生晩岁,志吾先子之墓,殆绝笔也。翊圣每读之,不觉涕涔淫下也。昔程叔子谓门人曰“后之欲知我事行者,须考伯氏之状”,言其道同也。则读吾先子之志,亦可以知先生矣。调合则尚友千古,知希则垂俟百世,而生平赏音,互为定论,而世不得疑其夸,吁亦盛矣!

先生名迹,自有当世能言之者,只掇从家庭所闻知者以识之。

崇祯六年岁舍癸酉南至,平山申翊圣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