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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川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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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 荆川先生文集 卷第五
明 唐顺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六

重刊荆川先生文集卷之五

   答顾东桥少宰

顺之𥨸闻昔人以名誉不闻㱕过朋友者谓其实溢

乎内而誉不副之者耳非谓本无可以⿰至支 -- 𦤺誉而朋友

为之贲餙以私扵其好也沈别驾至辱赐手书奉亟

惊愧𥨸不自知𠩄以先容于左右者开亟读之乃知

以陈王二友之故眀公过信而不疑耳是二友无乃

私于其好故㤀其丑而餙成其𠩄长眀公亹亹好士

故博取于朋友之誉而不暇究乎其实也然在㒒何

敢当也仆自为诸生时得眀公之文而读之虽不能

窥其精意然𥨸向往焉及从㳺荐绅间又𫉬闻眀公

高谊倾海内而求士甚扵士之求公且不在古人之

后则心益慕之然蓄之数年而不敢通姓名扵左右

则亦有说夫玉工好玉则琨吾于阗之产非不欲尽

而收之然有𠩄不能收者碔砆耳琼瑰碔砆亦莫不

欲自献扵玉人之前然而有𠩄不敢献自知其为碔

砆耳仆迂戅无能人也过不自量尝従诸友人学为

古文诗歌追琢刻镂亦且数年然材既不近又牵扵

多病遂不成而罢去及屏居山林自幸尚有馀日将

以㳺心六籍究贤圣之述作鉴古今之沿革以进其

识而淑诸身又牵于多病辄复罢去既无一成则惟

欲𨓱虚息影以从事于荘生𠩄谓堕体黜聪以为世

间一支𩀌之人耕食凿饮以毕此生而不敢有觊乎

其外盖亦𠩄自量者审也又何敢以求知于左右也

哉即使朋友欲为仆文餙计亦无以过扵仆之𠩄自

量者矣不知二友之𠩄以誉仆扵眀公者何语而眀

公又何从而过信之也此仆之𠩄自愧且惧而不敢

当也伏惟眀公与世卷舒向也遵晦丘园时也于公

一不以为损及出而秉钧轴时也于公一不以为喜

然而海内之士于公之退处则皆眷焉望其复用及

其既用则皆望其秉钧轴及公之秉钧轴则皆忻然

以喜何也仆𥨸观圣人系易于否㤗初爻皆有彚征

说焉至扵㤗之以邻否之畴祉则皆系之于四四

者大臣之位近君而任重者也近世之士愞熟狷巧

之习日工而羔羊素𢇁之节或衰矣而任重之人𠩄

指以为才且贤者又往往在彼而不在此盖士习既

然而示之以好恶者则又然何怪乎靡靡一风也是

以虽清眀平㤗之世而包羞匪人或不胜参错乎其

间虽否㤗之几未必系此而士习隆污则亦可知必

有大人君子任当世之重以身范物𩀌祉其畴以长

君子之道而默消阴邪彚征之气此海内𠩄以𦤺望

于眀公而非眀公不䏻赴海内之望也则如仆僻处

山林亦将拭目以观盛徳不徒为知已之私感而已

迂疏病废之人本不宐开口及世事纵言至此恃眀

公之知也惶恐惶恐前辱雄文垂示此眀公𠩄以诱

诲仆者至𣸧也谨拜教艸艸作载酒亭一诗用⿰至支 -- 𦤺

往之怀更希教之

   答张甬川尚书

顺之麄顽非畜徳之器迂疏非适用之才徒以麄顽

近乎质木迂疏类乎澹泊以此幸不见绝于大君子

之门自入山中稍欲收敛精神摆脱习气庶几少有

𠩄闻以酬宿志且以不负长者拳拳教爱之至意而

间静中转见种种欲根起灭不㫁虽暂随气机歇息

终非㧞本塞源工夫益觉实病之难除实功之难进

也承教中庸不可䏻乃在声臭之表此吃𦂳要言中

庸𠩄谓无声无臭实自戒谨不睹恐惧不闻中得之

本体不落声臭工夫不落闻见然其辨只在有欲无

欲之间欲根销尽便是戒谨恐惧虽终日酬酢云为

莫非神眀妙用而未尝渉于声臭也欲根𢇁忽不尽

便不是戒谨恐惧虽使栖心虚𡨜亦是未𩀌乎声臭

也明公之致力于道而自得之也久矣而犹云老且

望洋日有愧叹此岂眀公之过为避让㢤盖常存不

及之心而后可以言戒谨恐惧而后可以闲未萌之

欲古之圣贤𠩄以竞业此心至老益彊类如此也放

失如顺之辈𥨸因此更有省矣承示欲修饬武僃此

明公为国家之𣸧虑也世人作事较计成败利钝畏

首畏尾自为之念重而任责之意踈𠩄以弊多积于

循袭而事毎牵扵掣肘以明公之素望与其素养居

其位而行之因则因革则革谁䏻挠之虽然武僃其

一事也昔周命周公毕公以东郊之治欲其彰善瘅

恶以㳤人心至于世变风移而后已今之民风士习

其沦胥抑可知矣而畿甸为尤甚此俗吏之𠩄谓迂

缓而有识之士𠩄为𣸧忧而惧无以善其后者也然

而明公今日之任周毕之任也且夫东郊虽周之东

都也而寔染殷之馀风者也经周毕而一变其俗况

南都固祖宗之𠩄肇基而风动之者也以明公之素

望与其素养居其位而行之明示好恶提醒人心而

挽之礼义廉耻之域使四方之有风俗自畿甸始畿

甸之有风俗自明公始非明公今日之责而谁望乎

闻太夫人巳就养是明公入则承欢于内出则宣力

于外其承欢于内也益𠩄以蓄其效忠之心其宣力

于外也益𠩄以推其养志之施盖两不相妨而交相

益也此𣸧可为明公贺矣养斋翁考满㱕遂欲乞休

但山林中得此翁于乡俗极有益仕途中又少却此

翁为可惜耳然其意已决矣赵兄相远问书颇稀罗

兄则时有书承念及敢复诸惟台照不宣

   又

曩承手教谆切皆道义肝膈之语感幸感幸至于𠩄

论学术之虚诞与其毫厘之差则皆足以惑世而害

道此切中当世学者之膏盲鄙人亦尝𣸧忧之而未

及面请也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言非君子之𠩄急而

况其诞者乎若罗兄则虽不知其近来𠩄见与𠩄论

何如然其人平素笃行之士明公亦𣸧知之矣承示

大学小传盖发于𣷉养之真而多自得之说至于身

心意之别以正心为主静之学虽或异于朱传而寔

合乎濂洛之微旨矣其曰正心者不属于意不属于

身者也是心之无𠩄发动事物未交于视听时也斯

时也心惟存其恂栗而巳凝然中居而外诱不敢千

也是则然矣但不知事物既交既有视听之时其凝

然中居而外诱不敢干者与前时有异乎与前时无

异乎岂𠩄谓凝然中居者只主于静时而为之者乎

抑亦无分于动静而皆在者乎更愿教之

   寄刘南坦

自前年奉教后毎切驰情去年𫉬奉手教再三捧诵

知爱仆之𣸧望仆之厚未有如明公者亟欲过霅上

登长者之堂一扣谢且请益焉而未果也仆禀气素

弱兼以早年驰骋于文词技艺之域而𠩄恃以立身

者又不过强自努力于气节行义之间其于古人性

命之学盖殊未之有见也至如𠩄谓心似蛛𢇁游碧

落身如蜩甲化枯枝以耗散其精神于故𥿄间不知

返者则日夜有之是以未老而病无病亦衰盖明公

之𠩄以为仆虑者真可谓先得我心矣年近四十疾

疢忧患之馀乃始稍见古人学问宗旨只在性情上

理会而其要不过主静之一言又参之养生家言𠩄

谓㱕根复命云云者亦止如此是以数年来绝学捐󠄂

书息㳺嘿坐精神稍觉有收拾处然宅舍摧塌修𥙷

为难譬如败家荡子早年纵浪于声色狗马糜费百

端及至转头而囊箧⿰木𠮲然矣此老氏之徳𠩄以贵于

早服而重积也奈何虽然程升子自言吾受气甚弱

年四十而始强七十而益精明人问之则曰吾以㤀

生徇欲为𣸧耻仆诚不敢不以此自勉亦不敢负

公之爱之望也贫子元有宝珠或者只恐不转头耳

承明公至意敢布𠂻曲至于凝神聚气吃𦂳处长者

固有经验方容积诚面请也文从过常州仆以屏居

荒村不及知知时则文従已往荆溪矣谨令人问候

得在容操履杖以从

   与王龙溪郎中

世人之不能不疑于吾軰也久矣近有士夫自浙中

来者云及吾兄以佃夺之故使宪司有言且云兄以

寺地据风水之胜欲作令先大夫墓地上官某人者

既予之矣而宪使持之故若此纷纷也仆闻而窃叹

以为如兄安得有此此乃传言之误耳不然则必俗

吏欲污蔑善人托为此说就使非𫝊言之误非俗吏

欲污蔑善人则在兄必自有说固不敢以世人之疑

吾軰者而亦疑兄姑笑而置之不欲烦诸齿颊间也

既又复念以为孔子以诗礼教子而陈亢疑其异闻

孟子不见储子而屋庐子以为得间古者师友之间

既洞然肝胆相信矣而亦若不免以世俗之疑相疑

者何也无乃故为迂其问以剔抉圣贤之隐曲而白

之于世也乎今仆幸得兄之间而可以有请安知兄

之隐曲不因以白而仆亦冀有陈亢得三之喜与屋

庐子之恱者乎且夫人之意兄者则曰兄之请寺是

世人之请寺巳兄之徇风水是世人之徇风水巳而

仆之意殊不然也夫兄爽朗超脱得之性成仆毎𥨸

叹以为即使兄不学不知道亦当作物外高流如弘

景和靖之徒绝非食烟火軰人而或谓其请寺以自

便占风水以规后䕃此真坐井之见且不足以闯兄

之藩宐乎兄之不屑与较也然而兄之为是必有说

也仆𥨸观于兄矣惟兄笃于自信是故不为形迹之

防以包荒为大是故无净秽之择以忠厚善世不私

其身是故或与人同过而不求自异此兄之𠩄以生

𣸧信𣸧慕于相知者亦𠩄以生微疑于不相知者也

寺田出上官之予何必固郤以为洁风水有事机之

便何必固避以远嫌以是闯兄或者得其藩乎然仆

𥨸以兄之意亦稍偏矣孔子恶行怪而愿人亦讥其

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夫曰同乎流俗则非其自流也

特同之耳曰合乎污世则非其自污也特合之耳其

设心亦岂不善而圣贤甚以为不可者其说可知也

且夫本以包荒忠厚而其影或近于愿人此仆之𠩄

惧也然则世人望影而疑亦何怪欤古人有放君而

代之者而人不疑其富天下有放君而又反之者而

人不疑其专盖古人举大事冒大不韪而犹不蒙人

之疑如此今吾軰出格作一小事而人已群然疑之

虽古今人眼孔不同计亦不应如此隔绝也毋乃不

迩不殖𠩄以自信与素信于人者有不如古人乎不

顾不视不取不予𠩄以自信与素信于人者有不如

古人乎且夫以汤之圣宜其脱然于声色货利之外

也而秪曰不迩不殖真若声色货利之足以移汤而

汤真若与声色货利之相持然若何也以尹之𠩄乐

者尧舜之道也而秪铢穪寸量于一介取予之间若

硁硁小人然者何也兄𠩄论伊川金楪子之说以此

施于点检形迹之人则为对病要药矣向非其人则

如以蓍参治肺痈药岂不甚美或以𦔳穴而长病也

向时诸友𠩄处阳明老先生家事或者造为玉碗之

谤此言极俚鄙可笑宜不足以绐三尺之童子然王

佥事竟以此解官去有志者至今痛惜之夫毁誉利

害不足计然得无吾党亦有过乎苟非过于自信而

疏于事情无乃𠩄谓素信于人者之未至耶君子行

有不得反求诸已则工夫日𦂳日精至于已日乃孚

是人之疑我者所以精进我也兄意其以为何如然

仆非敢谓此言可以少禆于兄亦将以叩兄之隐曲

而得闻𠩄未闻耳幸亮之

   答王南江提学

奉别经年不能通一字以为率然道𩀌合问无恙之

泛语既不宐施之于兄而思竭其疲驽以效一言之

献则又茫乎其无𠩄得故遂缺然至此又复以为既

疲驽无以自效而有数字以道𩀌合问无恙亦足以

通殷勤而舒缱绻之怀不犹愈于经年无一字矣乎

故于李君使者来艸草作此大抵𠩄谓率然之泛语

耳然仆𥨸诵吾兄前后见惠两书知吾兄痛惩既往

之悔直欲洗刷肠胃不肯若世之盖头换面作好人

者至于用心独苦处则虽兄口不䏻自言而仆于笔

札间亦稍窥见焉未尝不抚然而叹以为兄之力能

自振㧞如此兄之不自䕶如此即使仆竭其疲驽而

有以自效亦何𠩄加也人心存亡不过天理人欲之

消长而理欲消长之几不过迷悟两字然非努力聚

气决死一战则必不能悟或不知𠩄战或战而不力

则往往终其身而不悟故佛家有认贼作子与葛

绊路之说而兵家亦曰名其为贼敌乃可灭 -- 濊 ?又曰一

日纵敌数世之患此佛家之可通于吾儒而治戎之

道可用以治心者也儒者以交战为子夏之病而不

能战是𠩄以为子夏也虽颜子亦有战矣曰不远复

夫不战何以有复也虽天地亦有战矣曰龙战于埜

其血玄黄夫阴既疑于阳矣阳安得晏然而无战乎

惟战而不胜故血而至于玄黄战而胜则血可以不

玄而阳可以亨也是䏻战之效也今兄知𠩄以战战

又䏻力矣仆自入官得请见于当世士大夫盖三年

而后见兄一见则骇然异之而兄亦过以仆为知已

夫兄雄俊之文博辩之才迈往之气无一人不知之

而独谓仆为知巳者岂仆之知兄止于世人之𠩄知

而已也抑亦有不止于世人𠩄知而已也仆之于兄

不为不𣸧知已然𥨸有少怪于兄以为世间种种嗜

好凡人之𠩄可玩可喜者多足以挂兄之胸臆而动

其挹慕不舍之意此其中于心也微而不知其植根

也胶而难解苟一不解则微者或横溃而著矣根者

或引蔓而枝矣就使能戒而不溃不蔓则其为力甚

劳而为功亦寡譬如聚千百不逞于𣸧丛巨莽之间

按而不发而时出其一二骑以钞于路幸不为大忧

然而授首献俘之期恐终不可冀也而况其猖蹶之

不可料欤虽然兄何如人也岂敢谓其有溺于此欤

或者当时年少而气锐以为虽小有𠩄嗜好而固无

损于吾之大者抑亦知其嗜好之不可不欲快于一

斗而以积渐消去之欤且夫以嗜好为无损者无乃

不知𠩄战之过欤以为积渐消去者无乃战而不力

之过欤夫嗜好之中人也亦必有因必非以为漫然

无𠩄用也必以为人之资于天地间者一物不可少

也孟子之书𠩄以提挈此心者至著矣而尤著于生

我𠩄欲一篇盖其不悟也则自宫室妻子之奉至于

种种若无一焉可少者其悟也则虽簟食豆羹之切

于死生若无一焉不可少者藉令有人焉始不悟而

今也悟则自今日无一物不可少者而追视向时𠩄

为无一物可少者未始不哑然自笑也慵工道丏之

人徼幸得十数钱则买殽市酒一⿰酉⿱衣十大叫自以天下

之乐莫逾于已而千金之子苦身仡仡以程锱铢日

夜若不足藉令此二人易地而观焉亦未始不哑然

自笑也人之𠩄甚爱而至不可少者莫如七尺之躯

也其住于世也能泣能笑能挈能擎能徙能倚无一

不能无一不有而其聚诸有以住于世也则又有修

有短而卒无不腐为埜土化为瓦铄而后巳者则此

七尺之躯亦终不得自有矣以其终不得自有则当

其暂而有之固亦不可据而私之以为真有矣而况

于种种嗜好其不如七尺之躯之不可少者又不啻

千百倍欤古之圣贤𠩄以超形气而独存至于同死

生齐得丧漠然无一动乎其心者非诞也既悟则自

知之耳如此乃可以语知性知天乃可以语谨独诚

意之学而其初必始于力战未有不力战而能如此

者也约之嗜好更不少于兄而仆相聚时数以为言

然于兄独罕及者约之性柔须待有人夹持而兄刚

果雄毅气魄甚大始虽暂牵其必一朝跃然自脱于

此无疑也顾𠩄不知者早与不早耳今兄果然知所

以战战而又力以自脱于此不出吾素𠩄料者如是

而又早则吾之𠩄不能知而𣸧为兄喜者也仆不肖

聪明百不逮于兄虽仅守绳墨常恐失之兄谓我战

胜而肥今臞然故吾也此足以知战之不胜之效矣

虽然敢不勉耶幸兄常不鄙而教之仆于文字素非

𠩄长然以猥尝受教于兄且幽居少事欲以灌园馀

力时一为之又以为既樗散无𠩄用世幸未即老死

二三年之后或为天𠩄牖使少有知识尚当托之于

文字虽不敢望于行远庶几达鄙陋之意焉是以不

䏻息心于此然往时朝夕于兄尚不能窃其绪论今

去兄既远谁为开之固知终必罢废矣今往近作数

篇冗散无可采至如赠彭通判与李郎中墓文亦稍

见巳志故敢请教耳仆今年寓居阳羡挈妻子以行

有一二童子相与讲章句自以此身不量而为人师

虽不责我以道而𠩄讲者章句然至于收拾放心正

容谨节以率之者亦不敢不力自谓于此颇有分寸

之益因是知吾兄以道为人师而𠩄教者又非一二

童子乃齐鲁五六郡豪杰之士则其𠩄以率之者宐

何如而其为益又何如也然仆𠩄谓一二童子者自

章句外亦以内外轻重义利可否时时与之一谈则

或如钻矿而不入仆教不过一二童子而又日夕与

之处然犹如此兄虽善于作人然以一人督率五六

郡之士而又不能日夕与之处则其顽然而无得于

兄者固亦有之欤仆窃为兄虑也夫为此五六郡得

一良师孰与为此五六郡得百十良师故为提学者

莫急于凬励学官今学官自卑其身无耻而嗜利甚

矣诚欲有以凬励之又恐非一佥事之力与三年之

间𠩄得为也奈何家父言某县某人者在亰师百计

诋兄此甚可为勇于任事者笑也然在齐东得无亦

有如某者乎此在兄亦惟自信自为而已何较于彼

者㢤家父又言兄有荐仆之书于亰师贵人此兄之

爱我甚而㤀其丑也虽然仆之与兄以善交闻于人

久矣兄之荐我何异于仆之自荐乎仆年来自计已

熟大抵人用之不敢以隐人不用必不敢以求亦必

不敢以悔终吾身而已矣然兄素已知我矣何待仆

自言也在庵兄过常不及一会殊为悒怏幷以相白

   答俞教谕

得𠩄示书知执事望我甚厚教我甚至感激感激盖

学病于博杂而量病于不广此鄙人膏盲之证过承

发药敢不尽饮然仆之此心亦不敢不悉于执事也

夫士之于世苟无志于为善则已果有志于善则世

之人未尝不欲其入于善己之善未尝不欲与人共

为之𠩄谓众生病即是巳病此万物一体之心必不

䏻自巳者也仆于甲科人才固未尝专有眷眷捜罗

之心其于岩穴之士之贤者亦何尝敢㤀相与切磋

之心哉其于卑鄙龌龊越礼放法者固未尝敢有雷

同随俗之心而其间尚可告语转移者亦岂敢遂无

悯惜爱䕶之心而遽疾之如雠者哉甲科之与岩穴

本无㨂择而感应则随其𠩄遇峻拒之与悯惜本无

作好恶而曲成则因乎物情此天则不容人加减者

也夫业无定习而心有转移苟真有万物一体之心

则虽从事于举业以进身未尝不为义𡍼也若使有

独为君子之心则虽从事于饬躬励行以退处未尝

不为利𡍼也经义策试之陋稍有志者莫不𣸧病之

矣虽然春诵夏弦秋礼冬书固古之举业也固未尝

去诵与书也茍无为巳之心则弦诵礼书亦秪为千

禄之具苟真有为已之心则经义策试亦自可正学

以言昔人妨功夺志之辨此定论也至于以举业为

教则稍有志者亦知𣸧病其陋矣吕伯恭以举业教

浙中而朱子以书规之伯恭答书以为若不开此一

路则法堂前草𣸧一丈仆尝诵而𥨸叹以为此极是

前軰苦心非特后之人未能知虽当时同志者亦未

能尽知也仆年来则巳决意绝去举业之教矣而犹

琐琐为执事言者盖亦自知今之不教举业未为脱

洒而向之教举业未为粘带也今之不教举业未必

足以闭人之利𡍼而向之教举业未必不引人一二

于义𡍼也至于道徳性命技艺之辨古人虽以六徳

六艺分言然徳非虚器其切实应用处即谓之艺艺

非麄迹其精义致用处即谓之徳故古人终日从事

于六艺之间非特以实用之不可缺而姑従事云耳

盖即此而鼔舞凝聚其精神坚忍操炼其筋骨沉潜

缜密其心思以类万物而通神眀故曰洒扫应对精

义入神只是一理艺之精处即是心精艺之麄处即

是心粗非二致也但古人于艺以为聚精会神极𣸧

研几之实而今人于艺则以为溺心玩物争能好胜

之具此则古与今之不同而非𠩄以为艺与徳之辨

也执事𠩄举尧舜夫尧舜之𠩄未闻与若罔闻云云

者此道也羲和之历𧰼夷䕫之礼乐皋之刑名至于

垂工和矢伯益鸟兽孰非道㢤然诸子为之而尧舜

若罔闻云云者盖君逸臣劳道则然耳若谓尧舜以

道自处而以艺士诿之人何其自待者厚而待人者

薄也皋以刑名自处而乃为其君陈迪徳之谟䕫以

击石拊石自处而乃教胄子以简廉直温之徳性则

是以艺士自处而以徳望之人又何其自责之薄而

责人之厚也历象礼乐艺也修五玉如五器张施五

采在玑衡独非艺哉则尧舜亦屑屑矣孟子曰尧舜

之智而不遍物急先务也若在羲和则历象便为先

务在䕫则击石拊石便为先务又安得以尧舜之𠩄

不遍者而遂不急也执事以好博杂技艺为㒒之病

此则不敢不承而至于分技艺与徳为两事则辨之

亦不敢以不明也盖儒者慕古之论莫不以为必绝

去举业而后可以复古之徳行道艺此则不务变更

人心而务变更法度将有如王介甫𠩄谓本欲变学

究为秀才不谓变秀才为学究者矣儒者务高之论

莫不以为绝去艺事而别求之道徳性命此则艺无

精义而道无实用将有如佛老以道徳性命为上一

截色声度数为下一截者矣是以鄙意不敢不尽于

执事也虽然执事悯时病俗之意则亦𣸧且切矣今

执事固有教人之责矣今之教以举业纵欲罢之而

势有不能即使复古之教则六艺固亦不废执事之

隐居修行㒒闻之SKchar阳诸兄亦久矣㒒𠩄愿执事之

于诸生即举业之中而示之以穷经反躬明理着巳

之路而嘿消其干名好进之心则是举业中徳行道

谊也即古六艺之中而引之于聚精会神极𣸧研几

之实而嘿消其争能务胜之心则是艺事中道徳性

命也方且顺而导之正不必逆而沮之也大率今之

世举业技艺种种犹未足为心病𠩄为心术大蠧者

在于义利之辨不明执事教人欲明义利之辨则必

以身率之以身率之则自取与辞受进退至于纎微

必精察之果义欤利欤𠩄取与辞受进退至于繊微

尽义矣尤必精察之果有为欤无为欤一毫不自遮

蔽一毫不使潜伏精神可透金石成人材动风俗之

责固有在矣敢以是少效爱𦔳之意以为执事报也

无由面晤极论临书驰怀嗣后更望时惠尽言此仆

之𠩄汲汲而求也

   答戚南玄

来书满𥿄无一字非膏肓之病无一字非瞑眩之药

兄之惠我极厚极厚非言可为谢也论语曰据于徳

游于艺记曰徳成而上艺成而下徳之与艺说作一

个不得说作二个不得才提起处色色总在面前才

放下处了了更无一物自是人心本来之妙而不容

增减也古人终日従事于琴瑟羽籥操缦安弦种种

曲艺之间既云终日従事矣然特可谓之游而不可

谓之溺今之人其于琴瑟羽籥操缦安弦种种曲艺

即便偶一为之则亦可谓之溺而不可谓之游何也

为其有欣猒心也为其有好丑心也为其有争长兢

短之心也欣猒心好丑心长短心此兄之𠩄谓即是

尘机也然则𠩄谓艺成而下者非是艺病乃是心病

也扫除心病用息尘机弟敢不自力以承兄之教也

虽然尘机息尽浑沦道心亦愿兄之无忽斯言也

   答王生宗道

唐君诚志节之士𠩄惜平生未与之接不能得其心

胸面目之详只是据𥿄上语套说一遍殊觉精神不

畅不足以发潜徳之光且如徳州接逓一事乃是据

宗道口说故叙事中此一段稍觉精明若使前时宗

道尽将此君平生首末行事委曲口说一番或能更

有发挥耳今不及矣然竹溪刚介之士其言亦自足

以传信不待予也既已为唐君作铭为之投笔三叹

志士苦心旷世相感且唐君在当时淹蹇不得一第

而老于郎署又年不满六十其清修绝俗亦自足以

结裹此身而风没世彼世间取高第为大官享𦒿寿

势力赫奕不知几何人即其沉酣饱满于声利间当

时莫不自以为最得意然才汲身便与臭腐粪土何

异若此者其于唐君何如哉此孔子𠩄以较量于齐

景公夷齐千驷饿死之间其于提醒人心最切切也

清寒之士可以无𠩄待而自立矣宗道素有志向更

愿于义利𦂳关处极力研析使不为一切俗情所转

乃是挺挺自作豪杰亦𠩄以不负唐君衣钵云耳勉

之勉之

   与唐一庵书

使者来弟往洞庭归时乃见尊柬读罢不觉凄然之

甚吾兄盛徳人也造物者既穷其躬而又夭其嗣也

哉为善者其亦不可以自信矣虽然自古圣贤能

人𠩄不能就之徳则必有能堪人𠩄不能堪之情昔

者卜子夏𡘜子丧明失之过延𨹧三号而行失之不

及东门吴则荡而非人情也兄笃于信道久矣试于

此㝷究真源则虽极哀极苦中本心了然自明𠩄谓

哀之发而中节而未尝失其为中也

   寄𥠖知州

辱来教云歆羡畔援之无也易意必固我之无也难

澹泊者无𠩄爱而自𠂀高明者有𠩄主而自执此意

自前人未有发之者非吾兄真实体会不能了了至

此仆谨闻教矣甚幸甚幸夫麄尘细尘总来一尘心

是活物周流六虚本来如是意必固我安从生哉毕

竟歆羡畔援潜根内伏有纎毫洗刷 不尽处也既

曰意必固我矣则未可语畔援之无也仆闲居自咎

従前意向之未真觉一切妄念之为累近来工夫

惟有嘿嘿知过而巳兄𠩄过奖令人赧然不敢当岂

𠩄谓诱之而欲其至于道也东城笃行坚至在朋友

中绝少于比顾仆也浅陋何足以发⿰氵⿱⿰天天日 -- 潜徳之光谨据

状参以同游时所见闻従实书之不敢为䛕墓之词

亦𠩄以体东城之志也中有踈略与不当处更望痛

为抹削惟吾兄勿让

   与郑淡泉文𨕖

别兄久矣仆居闲无事时取晦庵先生之书读之至

答陈永嘉书义利𩀱行王霸并用之说不觉慨然发

叹以谓三代以下人材与三代以上划然隔作两截

其隐微𣸧锢之病只是如此然同甫亦是豪杰岂肯

便自坐落利霸窠子里去只縁差却些子其流遂至

于此有志者真不可不慎于毫厘也试以请于兄兄

试教之

   答洪方洲王事

承示关政蔼然宽恤礼让之意至于节用惠商以身

先之非吾兄雅志古道不䏻为此中间意有偏重处

亦稍为指摘一二以复来命自叹艸埜书生不䏻识

知榷场事体终为目论耳万不如吾兄身历其地而

斟酌之之为精也虽然山人𠩄知者去榷场中弊病

犹易去心术中弊病则难昔人谓有意为不善与有

意为善皆能累心如瓦石屑金玉屑皆能障眼惟慎

独二字是千古正法眼藏若于此参透则终日履道

只是家常茶饭平平坦坦不作一毫声色世间一切

好题目恶题目皆不能累我矣吾兄向善甚笃持身

甚严迥在流俗之外仆一见而知敬之如瓦石屑自

是不能障兄第恐𠩄谓金玉屑者不谓无一点点

尚著眼中耳二程全书近曾留意否冬来独居思兄

为切杭城多事仆恐不能来盖山人之道宜尔也俟

靣奉报

   与王湛泉文选

兄之为文选也海内端人节士莫不张目吐气以为

三代直道复出兄之退而西归也海内端人节士莫

不怅怅然失望仆于兄之为文选也则𥨸与海内之

士同其庆喜而于兄之退也独不与海内之士同其

怅怅者何也庄生有言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

也无力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后之君

子道徳功业不如古人正坐积之不厚发之太骤耳

古人限之以四十而仕岂古人才力智慧不如今人

盖以厚积而薄试之也今兄去古人强仕之年犹未

也愿兄益自恢廓勿以三代以下功名为可足勿以

古圣贤精一之学为不可至乘此山林多暇专精致

神使反之于身心情性者益𮟏以精而究于古今成

败理乱之故者益练以熟积之于优游而发之于劻

勷𠩄以任天下之重有馀裕矣岂止为今日第一文

𨕖而巳哉此仆𠩄以不暇为兄怅怅而敢为兄贺也

海内同心如兄䏻几自屏㱕后以兄在文𨕖嫌不敢

奉书今兄既还山又吴兾南北相去且五六千里无

由一相切磋耿耿如何仆也樗散无似自别兄后毫

发无𠩄长进惟旧来靣目兢兢不敢变坏此可用以

少慰知已之怀耳至于驱驰当世非惟才有𠩄不可

抑亦性有𠩄不宜也兄在文𨕖时乃独勤勤推毂故

人之意则厚矣

   与陈后冈参议

别后恋慕不舍与久病衰颓之状大略具之叶绍兴

通判𠩄寄书中今家人来亦当口䏻道之矣毎毎念

昔与兄同住亰师日夕相砥淬受教不为不𣸧且愧

愚踈无以承之不谓此后𣺌然相隔盖三四年而仅

得一两日之聚方其𩀌思孤怀十未展其二三而鹢

首已南矣亦何暇于吐心曲谈道徳以交𦔳𠩄不及

者乎兄去闽越不知复以何时为聚首之期非惟仆

蓬蒿之貭不䏻藉直于麻中而兄之徳器如玉亦不

暇置诸顽石之间以自攻此其可思可怅岂特以酒

食文字之故也仆尝闻兄绪论大意以为必杂用王

霸乃可以适时而济务而仆则多执泥古方戛戛乎

如以舟而行诸陆然兄既以此自信而不疑仆亦以

此自SKchar而不悔是以自承教以来契分虽甚投而论

议常至左右古人云去短集长此仆之𠩄以不可无

藉于麻中之直而兄顾亦谓有取于顽石焉其可也

兄在湖藩清修之节剸繁之才自与时流迥别虽然

亦愿兄母见化城而遽住耳今奉去读书记乙集一

部仆意欲以此广兄不知兄肯降心而观焉否也仆

𥨸谓三代人材皆従心性上磨炼故其经纶参赞之

业不出户庭而得之后世反躬之学不传而其人𠩄

以经纶于世者率亦踈卤求其系国之轻重如孔明

李泌陆䞇之従则其于道虽未醇而本其天资之𠩄

暗合亦往往开诚而不欺恬淡而少欲其经纶虽未

必尽出于道而竭其才之𠩄及亦往往渊源而有本

阔大而无漏固不可谓无其人焉而非谫谫然功名

自喜者可以⿰𧾷攴而望也苏子有言士之不以天下之

重自任久矣兄其有意乎仆居闲无事欲得国朝诸

名臣奏议读之且以尚论其人与其𠩄以经纶于世

者何如顾僻处山居苦不能多致烦兄为我留意至

于北宋以前诸儒解经之书世多散轶不存亦烦兄

试博求之菽园杂记诸书兄向欲录一副本见与亦

愿兄母㤀之也若夫诗辞之学则仆自知力之决不

足以进此向巳告疲于兄矣兄母更以此望我俟他

日有持后冈先生集示我者我当望洋而叹或尾后

作一二句䟦语是则可耳兄许我以暮年买田同住

说如何如何谚云痴人前不得说梦吾巳执此作

左劵矣幸兄母使我为痴人也失兄于东隅得兄于

桑榆𥨸以为怏艸屮白

   答屠渐山谕徳

自闻兄有疾时以为怀夏间富生于徳来学毎因富

生问起居则知既已勿药矣甚慰甚慰浮屠家称缺

陷世界故物忌于盈吾兄之才与其所享可谓完矣

乘除消息天行则然吾兄之疾岂造物者将以是少

损𧇊焉而大受于其后也乎兄平生意气甚高聪明

甚慧夫高者不可柔而雌也慧者不可藏而晦也兄

罹此疾疢则寂⿳宀羽尔 -- 𡪹枯淡之中静思默视种种世界种

种伎功无可恃不朽者必将于幻身之外别求𠩄谓

本来面目者而从事焉则兄之学将日以精而其𠩄

得于病者不既多乎此仆始为兄忧而竟为兄贺也

故曰惟其病病是以不病兄勿以为阔论如何弟年

来奔走荆溪今岁始买小庄去县十四五里妻子始

有定居衣食稍能自给一身幸为天地间一闲人矣

药饵之暇亦欲讲习故业兾少有得焉以毕𪧐志而

海内知交皆散在四方昔人取多闻而恨于独学之

难毎以为叹而知交如兄者则尤往来于怀也向尝

托南江道此意而兄不能来仆又不能往奈何今蹉

跎又经岁矣后复如何使来承委令兄祠堂文字縁

㒒素病羸自乡居以来欲节省言语文字以完心气

故凡亲知之托一切谢免而吾兄数百里相命似不

宐以此为觧然复自念平生未𫉬请见于九峯先生

既无以测知精神意向𠩄在而欲为之叙论若深言

之则近于䛕墓之嫌浅言之则不足以发潜徳而违

于铭以穪美之义不满于爱弟𡥉子之心是惧欲辞

去则又重以违长者之命而不敢也又复自念兄之

𠩄不远数百里而托于不文之辞者盖以迂戅之人

能为䛕其言或可以信于后来者耳今以平生未

尝请见而𣸧言浅言两无𠩄措乃嚅嗫而为之言是

无以自信乎其心而又何以信乎其人非兄𠩄以欲

相托之意也是以敢直心而辞于将命者且其人之

相知而言之足以信者则既有东郭少湖在矣幸兄

亮之冬中南游必淂登兄之堂倾写𠩄怀不尽

   与田巨山提学

约之过敝邑寄到手书嘉惠多谢雅意仆自送约之

至姑苏触暑积劳遂尔发疟迄今伏枕未及䏻强起

也病㱕以来生平交游一时雨散空山独坐毎毎念

之令人无以为怀此岂惟握手殷勤日夕之懽不䏻

解之于心而独学无友则昔人𠩄以𣸧病于孤陋也

奈何近会约之稍能道吾兄𠩄新得慰甚慰甚约之

又言吾兄以好画之故至欲手自摹拓则仆之迂滞

𠩄不䏻觧者然吾兄专凝纯静岂谓沉溺于此或者

㞐闲无事游息之时聊以此为戏耳仆𥨸谓游艺之

与玩物适情之与䘮志荖别只在毫芒间如六艺皆

古人养性而理心自此便可上达天徳今人学射学

书学数则不过武弁之粗材与胥史之末技是以戴

记分为徳艺上下之说而子夏亦讥其不䏻致远况

又不在六艺之科者乎且古之善画不过如郑虔王

维軰何足学也况学之终身有竟不䏻似其一水一

石者平陈履常之诗曰晚知书𦘕真有益却悔岁月

来无多仆尝诵而笑之以为履常知书画之有益而

为益有甚于书画者履常不知也履常自悔其岁月

之不足以给书画而书𦘕祗足以縻费岁月者履

不知也吾軰年巳长大虽笼聚精神早夜矻矻従

于圣贤之后尚惧枉却此生则虽诗文与记诵便可

一切罢去况更有赘日剰力为此䑛笔和墨之事乎

然仆闻之𦘕家之说亦不以䑛笔和墨者之为工而

必解衣盘薄之为上乃知画家不贵䏻画正在䏻不

画耳(⿱艹石)此者𠩄以凝神而不分其志也兄之画品䏻

通乎此则仆之𠩄不敢知而𠩄以讽兄者不乃为土

苴末论乎幸兄一𥬇而掷之可也仆自别后携家至

阳羡谢去世事牵SKchar2时时闭门默坐始知平日没于

多𡵨荡精揺神之过毎读邵子劳多未有收功处踏

尽人间闲路𡵨之语则怃然大悔者久之是以奕棋

赋诗博闻强记皆昔𠩄甚好或终岁不对局或经月

不成一韵或数旬不展卷虽或为人𠩄强与自强为

之亦竟如嚼蜡了然绝无滋味也观尊卷𠩄书数作

则荒落踈懒之态可尽见之仆之为此其志亦欲发

愤刊落收功一源而力必不䏻逮也惟兄有以教之

   与二弟正之

行者居者形迹各别然理道无二致也日用功夫无

二𦤺也汝兄在山中若不能谢遣世縁澄彻此心或

止游玩山水笑傲度日是以有限日力作却无益靡

费即与在家何异汝在家若䏻忍节嗜欲痛割俗情

振起十数年懒散气习将精神㱕并一路使读书务

为心得则与在山中何异艰哉艰哉各各弩力居常

只见人过不见巳过此学者切骨病痛亦学者公共

病痛此后读书做人须苦切点检自家病痛盖𠩄恶

于人许多病痛若真知反身则色色有之也

   与薛方山郎中

为别甚久可胜耿耿时迫岁暮百感俱集自惟年垂

四十已蹈无闻之戒世间事既幸不复关渉一个身

子又自不䏻了终日碌碌竟是何事回头一看不觉

𠽁笑以此来岁更欲作一闭关之计生徒尽巳谢遣

交游亦且息绝非敢望于坐进此道亦庶几作天地

间一闲人不落闹攘套中尽有受用矣康节云岂谓

此身𠂀老杇尚无闲地可盘桓毎诵此语怅然太息

文词技能种种与心为闘亦従生徒交㳺之例尽谢

遣之尽息绝之不然犹是闹攘套子也山林之士终

是入山𣸧入林密乃是安稳地面而日侍老父必须

居城中如前𠩄说欲效古人隐身𠪨市陆沉于俗者

不识能乎否耳吾兄方为时树䇿勋名勉旃山人虽

不与人闲事亦当倾耳以听下风也

   与张西磐尚书

伏惟明公清苦之节直方之气盖得之天禀而孳孳

好学老而弥笃此海内后生之𠩄慕望而兴焉者也

人者天地之心人心原是与天同运顷刻有息则便

不相似程叔子曰人不学则老而衰卫武公作抑戒

使人日诵以自儆其吃𦂳全在不愧屋漏一语是时

武公年九十馀矣其学之勤而密也如是𥨸惟明公

家居以来𠩄以专精致神究极高明而𣸧入古人之

阃奥者固益知非浅夫之敢窥矣北冀南吴何日得

一奉教左右藉鍼砭以自㳤耶某少颇不敢自弃今

年且四十益觉进徳之难此身在欲界中头出头没

乃知古人寡欲慎独工夫真未敢屮艸论也奈何奈

何承命屮堂记久不敢虚长者数千里之托𠩄愧文

字踈陋不足以发挥道眼之𠩄观聊述平生自念此

心通塞存放之机以就正焉而巳幸涂抺教之吾人

在宇宙间不论进退隐顕自有事在成巳与成物原

非两事明公之徳风于乡而信于天下久矣乡里后

軰中有可与言者时与提撕使趋正路此亦𠩄以接

续天地闲善人气脉于无穷也何如何如风便惟不

靳远教是望

   与王体仁

体仁与吾别且三年知工夫当更有入细处至于世

路利钝一功不足道也吾数年来日用操炼中颇见

古人学问头脑四十年散乱精神尽従收拾自此发

愤努力或可不辜负此生耳学问虽是人人本分事

然非豪杰不䏻志非刻苦不䏻成当世学者悠悠只

说好看话做好看事过却一生到底终无结果可

时时将忘食忘寝旧案参对便见得吾人今日工夫

较古人踈密何如也如鸡抱𫑗如龙养珠仙家炼幻

形者犹然况人为真性命者乎便间聊此致爱助之

意容相约过毘𨹧一相切磋也

   与王尧衢书

抱病懒慢久缺书问知执事不谓我踈简也春来卜

居阳羡此中山水绝清无车马迎送之烦出门则従

二三子登山临水归来闭门食饮寝梦尚有馀闲复

従事于问学然诗文六艺与博杂记问昔尝强力

好之近始觉其羊𬃷昌歜之嗜不足饥饱千人非古

人切问近思之义于是取程朱诸先生之书降心而

读焉初未尝觉其好也读之半月矣乃知其旨味隽

咏字字发明古圣贤之蕴凡天地间至精至妙之理

更无一闲句闲语𠩄恨资性蒙迷不䏻𣸧思力践于

其言焉耳然一心好之固不敢复夺焉此类之书皆

近世英敏材辨之士以为老生烂语至束阁不肯观

虽其苦心敝精于文字间而竟不免老而无𠩄闻有

可痛者仆之自陈其愚盖过不知量亦欲执事同𠩄

嗜好也何如何如近日当事者𠩄去取投闲之臣仆

巳先知其去与取之必如此矣不足为怪且平生亦

能自为主张不敢跟人哭笑不敢以鸱鸢之所争

蜗角之𠩄战者以动吾心而累吾守此亦执事𠩄素

鉴无待仆自明而犹自明云云者有说也父子至情

恐以此上累吾父之心须吾执事觧喻耳当今之士

隐居笃学修名砥节如湖州唐子平鿌赵子軰者凡

若干人㒒之驽骀十不从其二三然此軰皆沦胥流

落淹𣻉巳十数年少者壮壮者且老以衰或馁冻无

以存活又其初皆以尽力国事误触网而抵禁非如

仆之自以私罪去也此軰尚不得为当事者𠩄与则

仆得与此軰同陆沉焉固无憾也更何有𠩄觊乎凡

人出处利钝数固不偶始言官谬相荐时㒒固知终

必且弃去以为万一不弃去则仆之自为处亦有甚

难者何也若使仆复如旧时随逐行队进退以旅趦

趄嗫嚅于明时无粟粒之𥙷则将毁平生而弁髦之

且向惟不能为此𠩄以𠂀心去官而无𠩄悔耳不然

则柳士师𠩄谓何必去父母之邦者也若使不如此

而如彼守其愚戅固陋而不变恐日月渐久积嫌积

忤自作祸孽更有甚于向时既不䏻为邯郸之𡵯竟

当匍匐而㱕耳是以中夜思之进退狼狈乃今得自

脱于此固可谓之幸而不可谓之不幸也古人有言

人各有䏻有不䏻悬釡带索枯槁丘壑虽穷死而不

肯悔者仆自谓能之随逐行队进退以旅以徼幸于

衣锦乘轩之华仆非不欲勉强学焉恐竟不䏻也仆

自生齿以来百种嗜欲颇少于人亦绝不知人间有

炫耀显赫事独不䏻淡于饮食乃始痛为节损或四

五日不肉食始而苦之久且𠂀之矣间饮食于冨贵

之家腥膏满案且哕之而投箸矣𠩄以苦身自约如

此者以为既不䏻改于其固陋以徇时好则贫贱自

是此生常事谚曰畏水者不乘桥恐其动心也且夫

自处不当违其𠩄䏻而强其𠩄不䏻处人当成就其

长而䕶其𠩄短安知当事者之非𣸧忧我乎仆幸未

衰败苟自不树立则已耳(⿱艹石)夫假之以二三年孜孜

早夜敏行而不敢怠则子舆𠩄谓独善兼善与退之

𠩄谓行道为书化今传后或者不䏻两让矣岂有不

得于进又不得于退者乎执事知我故不惭大言且

非此无以解吾父之怀也吾父之𠩄以恋恋于㒒者

亦非以今时富贵人望㒒也王良有言父子情𣸧或

意仆之以是为忧也而亦忧焉耳㒒固不忧也又或

者以自少教之读书不忍遽见其废锢于圣世矣乎

虽然成败失得且当要之久远母遽为仆戚戚也望

吾执事早晚间曲为宽慰则数千里外人子悬望之

心亦稍舒矣是执事之赐也客居无事二三子时时

以举业文字强相问讯亦殊妨静坐与读书但念此

身为宇宙中人其于尘俗奔走缛礼烦仪之事既以

其溷扰而独避之于此不当更有𠩄厌耳舍妹并甥

女想皆康吉馀怀不尽生平最懒作书更懒作真书

书又多差与执事书既不可假手于人又不䏻不差

又不及更录辄以呈上并希亮之

   答周约庵中丞

某自屏居以来自以罪隶不敢复齿于荐绅之后故

居当南北孔道非𨓱虚者𠩄宜遂馆于阳羡山间坐

此去人益远亲知往来一切罢废虽最辱知爱如明

公亦尚未能⿰纟⿱𢆶匹 -- 继扫门之𭛠以承教语叙衷曲此其懒

慢之罪仆犹自知况长者乎以为宐麾而弃之矣不

谓过辱记录远勤使人且手书慰谕尚欲纳仆于古

人之域捧书自激𥨸感且叹固知长者之度不肯轻

弃一物欲曲而成之(⿱艹石)此然来书𠩄教尚以仆早年

受知之故盖见仆少时意气可以𥨸古人之尺寸焉

而未知仆今惫驽樗散虽欲比于今之人而有不逮

也仆少不自揆亦尝有四方之志而才器迂滞本不

适时加以弱冠従仕重以负气学未及成而骤试之

且少年负气不识忌讳以迂滞之气而试未成之学

重以负气之习此其动辄罹咎也岂足怪㦲犹幸免

诛僇得齿编氓且少婴疾疢三十以后齿发渐衰委

形既然志亦随之即如读书为文本是嗜好近或挟

册读未数行辄眊然而睡矣旬月不一御铅墨时或

为之辄终日汗漫申𥿄䑛笔竟不能成十数字而遂

以罢夫外则废于亲知之往来内则废于文史之玩

即此一两事则其衰颓弛靡不比于人也可尽见矣

此其意盖欲搞形灰心自同木石豕鹿之间使宇宙

广阔着此一闲人足矣淮阴南阳之事固万不敢一

冀焉至如𧰼纬地形诸家之学如来书𠩄称管邓𠩄

长亦何敢不自量而揽焉以为可几乎且夫淮阴南

阳其始皆匵其器而不䡖以试䄂手而观天下之势

如良毉之隔垣而洞五脏也故其坛而拜焉庐而顾

焉则以造次一二语而图王致伯之略遂以定况龌

龊如仆軰者𠩄谓以迂滞之器而试未成之学如弋

者以百发而徼于一中故屡试屡蹶此其大巧大拙

之效已见于前事矣乃欲以倦游息机之后而自比

于古人隐居求志之前虽强自鞭策固知其不类也

然则明公教督之厚其何以承之甚自激也甚自愧

也虽然自平居以来澄虑默观亦既久之乃稍稍窥

见古之儒者𠩄以为学之大端𥨸以其实乃在于身

心性情之际而不以事功技术掲耳目为也故其退

藏于密者甚约其究可以穷神而立命古固有豪杰

之士而不知学者众矣是以事功流而为权计技术

流而为小道凝静致远南阳其几乎其杂于申韩则

择术之过也淮阴烈矣竟以矜能伐功殒其躯以辂

之才局于方技仅于华驼朱建平毉相为伍邓征西

以𠩄长济事以𠩄长殒身与淮阴同此数子者不可

不谓豪杰之士也然其择术则可谓不审矣仆功名

缰锁已𫉬斩㫁至于𧰼纬地形种种诸家之学往时

亦颇尝注心焉今尽以懒病废𥨸以为绝利于百途

固将籍此馀间聚精蓄力洞极本心洗濯愆过以兾

𭣣功于一原而未知竟当何如耳近来毎观伊洛之

书及六经之旨觉有毫发悟入则终日欣然忘其居

之陋而形之惫也𠩄苦习气纒绕欲障起㓕未䏻痛

与扫除使之光大然不敢不勉焉以为古来儒者𠩄

以自㳤其身之学其命脉或不外此而无有乎穷逹

今古之异者也若乃进仆于𢫎𰯌高吟之俦则心不

敢当谓仆为今之腐儒鄙儒贱儒也其亦可几乎以

是少酬明公之知明公其许我乎辱爱之𣸧故不敢

隐其愚且狂也今𫟪陲多难兵财窘急明主侧席正

豪杰展效之时为社稷计维公軰一二蓍旧隆中之

业是有在矣其何让焉山壄鄙人其旴而望之矣

   答周七泉通判

仆自来家居多是谢却一切应务或闭门读书或宴

坐山水间稍䏻摆脱便谓胸中无事其寔种种欲根

濳伏不曾露出头面既不得头面则不知下手着寔

扫除盖悠悠之为患久矣近来乃于一切应务不敢

避过始觉败露渐多然一番败露则一番鍜炼従

工夫颇为近实乃知濂洛主静与教人静坐之说

在后人善学不然尽䏻误人非特攘闹汩没中能

人也禅家之绝去尘縁一蒲团了却此生此𠩄谓果

㢤未之难矣吾与罗兄近来工夫不得一面证奈何

然此心清时未尝不对二兄也

   与两湖书

兄自少才名巳满海内而六家九流之书㡬乎无𠩄

不诵荘骚太史之文亦无𠩄不摹昼而操縦之矣即

使海内奇才伟士欲傲兄以𠩄不知而亦不能也况

如仆者才至驽下向在亰师毎同平凉赵景仁过兄

论文久之兄慨然曰二子之言是也遂欲尽弃其旧

学而更张之然当时犹谓兄之急于奨善而以口语

相推云耳已而视兄之文则果脱然尽変于旧矣夫

文人相倾在古则然景仁于兄未知何如也至于仆

之读书则岂能若兄之博而其为文也亦安能望如

兄之古㢤然兄不惮降心屈已而従之推兄是心也

设使不徒用之于文而用之反躬为已之间即古人

𠩄谓勇撤皋比一変至道者在兄亦何让乎仆未始

不叹兄之高明不可及而亦毎毎惜兄有可以一変

至道之力而仅用之于文也虽然此亦未有人焉以

反躬为已之说而磬欬于吾兄之侧耳设使有人焉

以反躬为巳之说而磬欬于吾兄之侧如吾二子之

论文也又安知兄之不降心而従之而翻然変于其

旧之之为尤速也乎又未始不自罪吾二子者不能

为古人反躬为己之说以告兄而徒以文士雕虫篆

刻之论投兄之好也兄今之𠩄谓狂者也而豁豁磊

磊率情而言率情而貌言也寕触乎人而不肯违乎

心貌也寕野于文而不色乎荘其直以肆则亦古之

𠩄谓狂者也是兄有可以一変至道之力而又有狂

以进道之资也兄其䏻无意乎然兄之意必曰吾𠥾

生好适吾性而已矣吾不䏻为拘儒迂儒苦身缚躰

如尸如斋言貌如土木人不得动揺云耳夫古之𠩄

谓儒者岂尽律以苦身缚躰如尸如斋言貌如土木

人不得动摇而后可谓之为学也㢤天机尽是圎活

性地尽是洒落顾人情乐率易而𢙣拘束然人知安

恣睢者之为率易矣而不知见天机者之尤为率易

也人知任佚宕者之为无拘束矣而不知造性地者

之尤为无拘束也人之病兄亦或以其乐率易苦拘

束而仆则以为惟恐兄之不乐率易不苦拘束也如

使果乐率易苦拘束也则必真求率易与无拘束之

𠩄在矣真求率易与无拘束之𠩄在也则舍天机性

地将何𠩄求哉使兄不以㒒为迂也愿⿰纟⿱𢆶匹 -- 继此而更进

说也㒒自少亦颇不忍自埋没侵㝷四十更无长

进惟近来山中闲居体念此心于日用间觉意味比

旧来颇深长耳以应酬之故亦时不免于为文毎一

抽思了了如见古人为文之意乃知千古作家别自

有正法眼藏在盖其首尾节奏天然之度自不可差

而得意于笔墨溪径之外则惟神解者而后可以语

此近时文人说说说说马多是寱语耳荘定

山之论文曰得乎心应乎手若轮扁之斵轮不疾不

(⿱艹石)伯乐之相马非牡非牝庶足以形容其妙乎顾

自以精神短少不欲更弊之于此故不能穷其妙也

何时得以吾兄一面谈之兄有近作可寄我兄向云

家居有暇将来江东今能果此约否念庵兄时相会

否弟数年间颇梦寐于江西之行今日侍家君百里

之外亦无意矣会念庵兄并烦道鄙怀汉书批抺约

四五十传亦颇尽之并奉返以全信

   寄黄士尚

弟也奉职无状幸蒙宽恩得归田里不然则从兄于

辽海之滨亦𠩄愿也易之蹇不云乎君子以反身修

徳夫身何待蹇而后反徳何待蹇而后修盖𡨜寥枯

淡之中其𠩄𦔳于道心者为多也自儒者不知反身

之义其高者则激昻于文章气节之域而其下者则

遂沉酣濡首于蚁膻䑕腐之间如兄之志气固巳尘

垢一世而与古之志士为徒矣不知近来反身之学

得之于蹇者何如幸以教我张舜举言兄自戍辽以

来作诗几四五本兄何以𦤺多如此岂将以是自鸣

其习坎心亨之乐耶或者穷愁羁旅无聊之思而姑

托以自遣耶抑以写其江湖之忧而𦤺其去国缱绻

㤀之爱如古𩀌骚之作耶其无亦自拟于镜歌鼓

吹辽东都护之曲而与塞垣横槊之士同其慷慨而

讴吟耶不然则枝叶无用之辞其足以溺心而愒日

也久矣兄何取焉日课一诗不如日玩一爻一卦日

玩一爻一卦不如默而成之此之谓反身而又奚取

于枝叶无用之词耶弟近来深觉往时意气用事脚

根不实之病方欲洗涤心源从独知处着工夫待其

久而有得则思与乡里后进有志之士共讲明焉一

洗其蚁膻䑕腐争势兢利之陋而还其青天白日不

欲不为之初心此鄙人之所不自量而𥨸有兾焉者

也天子仁圣在宥天下兄岂久于海滨㢤弟独学无

朋将籍兄为𦔳日日望之近来应酬文字毎不敢作

而年嫂志文则不敢辞盖以昭

天子之宽仁而发海外孤臣心事之一二焉非特为

应酬故也嘉币谨辞果酒则拜赐矣广宁有贺黄门

毉闾先生者忠信高节之士也其风尚在否兄试询

之士人亦可为旅中蓄徳之一𦔳也

   与项瓯东郡守

索居既久益叹朋友合并之难而知昔日相聚之为

乐也然又有可感慨者念昔日従兄于杯酒谈笑闲

此时弟甚踈卤不䏻有所切磋于兄而兄之善言惇

行弟亦不能𥨸之以自㳤不过如世间𠩄谓好友者

而已求如古人切切偲偲讲学辅仁则未也自去官

㱕家闭门诤坐大抵人穷则反本霜降水涸天根始

见于是大悔曩时孟浪痛自磨刮直欲扫去枝叶文

餙从根本上着力久之亦渐觉有洒洒处但苦此心

出入㡬微之际殊废检防然亦渐觉有洒洒处此时

欲见兄相与印证一畨了不可得则向者朝夕相聚

反自错过虚却光阴岂不可惜惟吾兄质实纯明古

𠩄谓脚踏实地人也此不惟吾兄能自信而友朋亦

无不以此信兄者别后想渊然𣸧造非鄙陋之𠩄敢

窥测以旧时𠩄见吾兄则尚有葑菲可以少赞于吾

兄者何也兄得之资禀者持守有馀而充拓未至资

禀有馀于毅而力量不足于弘其得处乃是气质最

美而其不及古人处乃是学问不䏻变化气质也古

人为学皆是百磨百炼工夫如书皋陶论九徳宽而

䏻于栗直而䏻于温沉潜能刚高明能柔斯则磨炼

已至气质变化之效也夫弟𠩄谓充拓者亦非如由

赤子之心扩而充之说盖赤子之心夲自充扩得去

本自能大有一分不䏻充拓皆是未尽此心之量耳

中庸曰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徳性本

自广大本自精微本自高明夲自中庸人惟为私欲

障隔𠩄以不能复然故必须道问学以尊之耳此千

古学问之的也据吾兄旧日规模且未免作世间一

种寡过之人其于贤圣作用尚是有间学问须先定

其基故孔子不取谨愿之士而取狂狷为有基也狂

者固不待言至于谨愿之士与狷者其不为不善亦

较相似但狷者气魄大矫世独行更不畏人非笑谨

愿之士气魄小拘拘谫谫多是畏人非笑狷者必乎

已而谨愿者役于物大不同耳今人多以谨愿者为

狷此亦问学不明之过也交游可望者殊少得如吾

兄者尤少如弟踈卤尚不敢自弃以吾兄之纯明甚

于道翻然易耳愿闻兄之𠩄安整理民事皆是吾人

切实工夫而两郡之治如何并愿闻之迩来士风浇

薄而江南重以侈靡浮荡比之他𠩄尤甚大抵富贵

功利之习糊人心目如处丰蔀之中举眼皆蔀也蔀

外更不见一物矣是以迷惑颠倒莫知𠩄止非有先

知先觉者孰能出之溷秽而转之清流乎提学冯先

生观其论议行事亦不为无意于此矣词华本实之

间稍有轩轾便足鼓舞人心吾兄相会得従容聚语

幸委曲一赞之

   答江五坡提学

海内交㳺如兄者几人而交㳺中能重意气不䡖然

诺如兄者又几人与兄一别至今几时中间问讯能

相通者有几眷言思之可为怅怅李中谿使来辱手

书惓惓殊自慰幸又辱寄到十三经注疏此大惠也

仆于此书去岁在山中偶尝读之而于三礼者读之

颇详𥨸以为王郑诸儒虽未能深究乎先王之精蕴

至于形声器度之间比较同异参量古今其功最多

学者欲因筌蹄以求鱼兔则此书不可不观惜其旧

板讹谬既多模糊又甚故虽素好学者或⿰亻⿳龹丶龴 -- 倦于观焉

兄之刻此学者可为幸矣而仆山埜之人顾先得之

不尤为幸欤中谿又欲刻杜佑通典恐此亦须刻也

兄可赞之伏惟兄之莅闽且三年矣八闽之士固巳

丕然向下风矣而兄犹以人才风俗转移变化之故

未得其端为言者此足以知兄之志也夫今之为提

学者苟博识善文及程较诸士子文字之精与否而

一无𠩄失则已赫然足以收士心取高誉矣至于人

才风俗转移变化则提学不以是自责而人亦不以

是责之也兄独慨然有意乎此固不以世人𠩄超尚

与兄素𠩄精诣者为可满而必以不如古人之善作

人者为可歉欤古之道推其自洽者以教人故徳修

而教以尊教而后知困知困而后能自反故因其教

人也而徳益修𠩄谓教学相半也人之性行牵柔暗

伏者多而果决雄毅者固少矣得其果决雄毅而能

为刚中者又加少耳故皋陶之论九徳曰刚而塞强

而义而箕子亦曰高明柔克兄固雄毅果决者刚者

强者高明者也持之以动心忍性之力𦤺之以收敛

凝静之实克之以柔养之以中使刚者必塞而不近

于露强者必义而不过乎激积之也厚而蓄之也密

则兄之𠩄以自进与其𠩄以教人至于人才风俗转

移变化恐无以易此矣然此在兄之材力亦何难也

嗟乎士之荡于纷华兢于驰骛而不归其根也久矣

闽固多文少实之域也非兄孰能振之而欲振之岂

在声色文字之间㢤固有道矣(⿱艹石)其次则莫切于风

励学官仆𥨸谓今之提学以一人督率六七郡之士

即使如古之善作人者则善矣虽然则势固亦不能

人人而薰之与日日而礲之也不能人人而薰之与

日日而礲之则其𠩄𬒳者浅矣古之教者自万二千

五百家为乡乡有师而至于五百家为比比有师岂

特教万二千五百家者则贤㢤彼其教五百家者亦尽贤

人也即使今之提学如古之善作人者亦不过六七

郡共得一良师耳为此六七郡得一良师孰与为此

六七郡得百十良师故为提学者莫急于风励学官

今学官璅尾自卑嗜利无比人人相师靡然一风虽

有一二材俊之士出乎其间犹惧其随而⿲亻丨匽 -- 偃也诚欲

有以风励之又恐非一提学之官与四三年之间𠩄

得为耳然以兄之材必能有以处此窃愿闻教焉曩

与王道思书亦曾及于提学之说大抵不出𠩄请教

于兄者矣仆今岁移家荆溪此中山水清绝颇能

人在病夫尤宐也迩来尽善饭羸弱之躯可以自支

惟学不加进殊愧知巳然于动心忍性𭣣敛凝静此

仆之𠩄请教吾兄者亦不敢自弃也更顾兄时督教

之𠩄示读书太苦荡揺精魄之说此兄之甚爱我敢

不拜教尊作儒学记文最古雅然此自兄素𠩄精诣

不俟赞也山中亦有一二拙言更容缮写求教艸屮

   答廖东雩提学

㒒于吾兄虽相晤之日颇浅而相知之谊甚深兄之

于仆则亦然也两辱书惠𣸧为空谷之慰又辱两示

高文读之喜跃夫亰师都会也缀文之士比肩仆曩

皆𫉬与之交而皆𫉬见其文焉然仆之𠩄最倾意者

乃独在兄则数与傅少岩言之以为东雩之文气骨

甚胜无一点繊靡愞散之态后来可冀于作者东雩

而巳春间读兄𠩄为文视亰师𠩄见则加胜焉近复

得读兄𠩄为文视春时𠩄见又益加胜焉骎骎乎作

者之堂矣颇自谓曩之𠩄知于兄者之不妄也虽然

文与道非二也更愿兄完养神明以探其本原浸𣷉

六经之言以博其旨𧼈而后发之则兄之文益加胜

矣兄志洁而识伟行方而气和仆固一见而知兄为

任道之器矣嗟乎古圣贤之道其不讲于世久矣声

利之欿薰塞宇宙日夜驰鹜寡廉而鲜耻儒生习见

以为当然其有以讲学为事者又或崇意见而乖实

际竞口耳而寡心得听其言则美而考其实亦无以

甚异于𠩄习见以为当然自非精一自信卓然不惑

流俗之士则未可以兾于斯者也仆𥨸有望于兄軰

矣山西古帝王之都其人有茅茨土阶之风而叚干

木⺊子夏居西河其人化之凛然有节槩今不知其

遗俗视古𠩄称何如而王文中与近代薛敬轩亦出

于河汾之间岂其俗固有近古者耶吾兄以身任作

人之责兄之𠩄以㳤诸其身即其𠩄以㳤诸其人者

也䔍志力行极𣸧研几求古人之真血脉路以㳤诸

身以㳤诸其人因其近古之俗而登之于道此其责

在吾兄矣连年虏骑入太原蹂躏之惨二百年来晋

人𠩄未见仆闻之序诗者小雅废而四夷侵夫小雅

何与于夷此其言疑(⿱艹石)甚迂盖昔人精究天人之际

而类人事于阴阳则以小人为君子之阴夷狄为中

国之阴阴则销阳阳则销阴阴则致阴阳则𦤺阳其

相销也若铁炭之不爽其相致也若酸浆之感蠓蠛

其几微矣长君子之气即𠩄以销小人之气长君子

之气而销小人之气即𠩄以长中国之气而夷狄之

气销故曰真胜者气也势与形不与焉其几微矣此

莘有𠩄以豫见于伊川而序诗者之说不为迂也今

也观之荐绅之𠩄崇尚观之学校之𠩄趋向如前𠩄

谓习见以为当然者其为阴为阳与其销长之几亦

略可睹矣大扬旌沙漠之陲而尺组系单于之颈此

非兄之责也若乃大敷古先之道以淑诸其人使人

洞然于阴阳㳤慝之辨而㫁不惑于𠩄趋此其责在

兄矣仆自屏居以来牵于多病齿发日衰非惟不敢

复有四方之志而诗书亦多束阁惟兀坐一室𠩄耿

耿不㤀者尚兾修省补过以不负此心与不负海内

知巳者而已

   与应警庵郡守

仆迂戅无能人也伏惟君侯蓄兼人之才且居郡侯

之尊而与仆又素无一日之雅乃自下车以来虚心

降色𠩄以奖进礼遇于仆者皆出乎常格之外此虽

古之高流如盖公任棠之徒当此犹宜三让而避焉

而况草茅迂戅如仆者乎𠩄以敢⿲亻丨匽 -- 偃然而当之者以

成君侯下士之高义固不自量其身之卑贱与才之

短劣也自是以后绸缪日接盖无夹旬不相往来不

相与従容尽谈者此其形迹似为烦渎矣虽然非(⿱艹石)

侯不能亮仆之𣸧至此而非君侯亮仆之𣸧仆又安

敢以是处君侯㢤公门无鄙人之迹庭中无长者之

车亦已久矣岂特樗散之性不欲溷扰于人亦以相

知相信之难耳惟在荆溪时与石屋彭君相切磋石

屋之为人君侯之𠩄𣸧与也伏惟君侯住山中既且

一年释尘鞅之劳而就清池白石之安去簿书之烦

而纵其清远闲散之适昔人𠩄谓霜降水涸天根乃

见惟捍彼物累全我真机此时工夫此时意气不知

复何如耳仆尝𥨸谓今世人才未便不如古人惟古

人为学坚苦磨炼忍嗜欲以培天根久之则此心凝

静百物皆通而今人则未免粘带未免牵引粘带之

根固于中而牵引之势揺于外𠩄以精神力量𧼈见

不如古人仆毎观君侯治郡自是近世才杰何可当

也虽然以君侯之志讵止欲为近世才杰而巳乎意

者必欲为古人而后已乎如必欲为古人则坚苦磨

錬正在此时(⿱艹石)自此以后固知君侯不能久闲而尘

鞅簿书之烦且劳又复不免相累恐不得如山中多

暇可以进兼力而收全功矣君侯得无意乎仆质夲

顽钝惟不敢惰窳以负相知然寸进或至退尺恐竟

能有𠩄树立耳亦愿君侯教之君侯来岁或宐早

出进退自是两途此身既系于官而欲结泉石之盟

亦未为可也以相知故倂及之南直隶广西湖广三

省地图已付冯丞缮写不识寄到否西洲公奏稿偶

检出幷奉上不宣

   又时警庵为提学

今之职守令者苟有能餙簿书清狱讼者则为贤有

司矣至于为百姓根本之虑则未之及也今之司学

校者苟有能品藻文字严督程课则为好提学矣至

于为学校根本之虑则未之及也吾丈之为守郡也

既已能为百姓根本之虑而不徒以簿书讼狱为功

矣今之为提学也亦何患其不能为学校根本之虑

而惟文字程课之为务也哉向辱手书具见惓惓欲

兴起士习之至意顾责之人不(⿱艹石)尽乎已盖言声色

号令之间不(⿱艹石)求之身心性情之实惟反躬自尽益

慎以密力行古道不落流俗则此身𠩄举动即是士

子𠩄师法可以不言而谕尝见近时提学教条何尝

不言道徳何尝不言仁义然只成一畨讲说只成一

番门面而于士习𢇁发无𥙷者无其实也务实者反

躬之谓而𠩄以为根本之虑也辱吾丈知爱𥨸敢以

是望之今士子中有实行者多不长于文字工文字

者多不修于实行盖淳朴之与浮华往往相病然糊

名之制行则不得不一一徴之于文一一征之于文

则其文可以与选而其行或不齿于市人者亦不容

不取高第而登显仕是以诗书为世流毒荘生至有

冢说豪杰士扼腕太息无可奈何𥨸以为低昻

轻重其权寔在提学盖提学可以知诸士之文而又

可以知诸士之行非如科场之为糊名𠩄蔽虽欲品

藻其行而无𠩄从也抑此伸彼示之意向非吾丈又

谁望之𭧽时使节寓郡中仆时承教语以时免于大

过罪今𩀌索日久奈何年且四十益𣸧无闻见𢙣之

感愿时赐教督是𠩄望也









唐荆川文集卷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