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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庵先生文集/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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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葛庵先生文集
卷之十九
作者:李玄逸
1810年
卷二十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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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州管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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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亥秋。余在愁州栫棘中无事。阅箧中书。见近代儒贤所著文字有一二可疑处。敢效管蠡之见。岂敢为异求胜前人耶。窃恐流传之久。误却学者知见。故辄忘狂僭。略为之辨。以俟后之君子云。

旅轩张氏曰。莫实者理也。所以体此理于心。行此理于身者道也。德则以其道之至善者名之。不是于此道之外别有所谓德也。

窃谓道是事物当行之理。人物循其性之自然。各有条理。不假人为而随处发见。非指人修为而言也。今曰体此理于心。行此理于身者道也云尔。则正堕道因人方有之失。朱子曰。或以率性。为循性命之理则为道。则却是道因人方有也。便与张子韶道则人体之为己物之说一般。张无垢曰。率性之谓道。则人体之为己物而入于仁义礼智中矣。德之得名。以行道而得于心也。盖道是公共底。德是得于己者。中庸所谓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者是也。今曰德以道之至善者名之。非道之外别有所谓德也云尔。则是道与德名义。俱爽其实矣。且道自至善。何待于德而后为至善耶。

张氏云理气必以经纬分之者。必须知理气之元非二本。以经纬言理气者。所以明夫理气之为体用也。经纬说甚多。不可尽辨。今姑撮其大旨云。

窃谓理与气决是二物。虽其方在气中。理自理气自气。不相夹杂。及其感物而动。则或理动而气挟之。或气动而理乘之。虽在气上。浑沦不可分开。然不害二物之各为一物也。今曰理气元非二本。以经纬言理气者。所以明夫理气之为体用也云尔。则实与罗整庵道心为体人心为用之说。前后一套。信斯言也。四端之发。非复性之端緖。而体用一源之说。亦误矣。朱子曰。人心道心之别。自其根本而已然。又曰。理自有动静。何关于气乎。由此观之。理与气果是一物。而果可为经纬为体用乎。尝观泽堂李氏之言曰。今之儒者。不本性善之论。而专言气质之性。甚者至谓理气为一物。其弊或至于认贼为子而莫之省。呜呼。其亦可谓知言矣。

张氏云四端亦情也。而以仁义礼智四德之端言之。故晦翁以理发言之。若七情以气发言之。则后学不得不致疑于其间也。

愚谓性之理虽无形。而端緖之发最可验。故由其恻隐。知其有仁。由其羞恶。知其有义。由其恭敬。知其有礼。由其是非。知其有智。使其本无是理于内。则何以有是端于外乎。此节略。朱子说。夫其分域虽不同。毕竟脉络相联。体用一源。若动若静。只是一个物事。是故四端之发。公而无不善。达之天下。此其所以谓之理发也。至于七情。凡人之喜也是私喜。怒也是私怒。哀也是私哀。惧也是私惧。爱也是私爱。恶也是私恶。欲也是私欲。必克去己私然后方得公而善。此亦节略朱子说。是则七情之发。私而或不善。人人各异。此其所以谓之气发也。是皆义理之当然。更何致疑之有。

张氏云情之所本者。性之理也。情之所发者。气之动也。指其所本。则特可谓之理而不可谓之气。指其所发。则止可谓之气而不可谓之理也。

愚谓人有形气。则此理始具于形气之中而谓之性。才说性时。气便包摄在其中。然性之本体。亦未尝杂。孟子就人身中。指出这个天命之性不杂气质者而为言。以此推之。四端之发。虽不可不谓之气便在其中。然心中本有之理。随感而见。理为之主。气未用事。则其可止谓之气动而不谓之理发耶。且无论四端七情。而浑沦言情之所本者理。情之所发者气。则恶睹其所谓公而善私而或不善之别乎。

张氏云以四端纯善而为理发。以七情有杂而为气发者。不若所谓情之所本者皆理。情之所发者皆气之说。为不易之旨也。

愚谓朱子有言曰。性主于理而无形。故其发皆天理之公。气主于形而有质。故其发皆人欲之私。自其根本而已然。又曰。理自有动静。体立而用行。元无两样。情之未发而此体已具。情之已发而其用不穷。此皆节略朱子言句以成说。凡此数说。八字打开。大煞分明。张氏不复虚心玩索。以究其理。便自别立意见。至谓自家所见。比朱子理发气发之说。为不可易。其可乎。

芝山曹氏曰。太极有以一元言者。有以一年言者。有以一日言者。又有在天在人之分。其理则一也。夫一气混合。冥漠冲融。清浊未判。庄子所谓混沌无耳目鼻口者。以一元言之也。归根坏封。敛功息化。翕聚岑寂。邵子所谓坤复之间者。以一年言之也。群动俱寂。黑窣窣地。真氏所谓窈乎如未判之鸿濛者。以一日言之也。至于人。明道所谓人生而静。伊川所谓其本也真而静者。犹一元之太极也。未与物接。浑然在中。善恶之几未分。子思所谓未发之中者。犹一年之太极也。未交于物。闭形而静。孟子所谓平朝之气者。是一日之太极也。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惟夫夜气之养。善几之察。而全其本体之真。则所谓太极者。不在天而在人。不在人而在己。

窃谓太极是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是故太极含动静之理。具动静之德。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也。以天道言之。其动也诚之通也。继之者善也。其静也诚之复也。成之者性也。以人道言之。喜怒哀乐之未发也。有个太极。喜怒哀乐之已发也。有个太极。未尝偏于动。亦未尝偏于静。此理之本然也。今曹氏之所以为说者。丛杂牵连。重叠交倂。殊未有以发明太极之为太极者。其理至极。无有畸零。无有偏斜。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之义。专就气之敛藏翕聚处言之。而不免遗却动一边。且其所以为说。多杂庄老而言。如混沌无耳目。黑窣窣地等语。似若以为方浑然时儱侗无一物者然。其于程子所谓冲漠无眹。而万象森然已具之义。何如也。朱子尝曰。阴阳只是阴阳。道便是太极。以一日言之。则昼为阳而夜为阴。以一月言之。则望前为阳。望后为阴。以一岁言之。则春夏为阳。秋冬为阴。又曰。性是太极浑然之体。其未发也。虽寂然不动。而其中自有条理。自有间架。如此开说然后明且尽矣。今曹氏所引人生而静。善恶之未分。未交于物。闭形而静等语。亦徒有牵强引喩之烦。而未见有以发明太极动静之妙。性情体用之分。亦见其汩董无意味矣。

芝峯李氏采薪录曰。道在于民生日用之间。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即道也。外此而言道者非也。庄子所谓道在屎尿。亦此意也。

愚伏郑氏辨曰。饮食裘葛物也。求其当理与不当理而去就之则道也。至于庄子之说。则又是认气为理之甚者。佛书以在目曰视。在耳曰闻。手能执捉。足能运奔。凡作用者为性。皆庄子之緖馀也。吾儒之说。则视思明听思聪。手容恭足容重。乃为道也。

窃谓芝峯以夏葛冬裘饥食渴饮为道。专出于蒙庄竺学之緖馀。愚伏讥之是也。虽然。其所以为说。亦有所未尽。盖道是事物当然之理。不因人而有。亦不待人推行而后为道。若曰饥食渴饮之各有其则者。是道则可。谓求其当理与不当理而去就之者即道。则道之得名。反在于修为之后。若曰视之明听之聪。是道则可。若著思字。则又不免以人行道之失也。

南冥曹氏解李全仁关西问答疑处曰。复古云大学不言存养。此必全仁之误记。大学明明德止至善。乃开卷第一存养地也。初学之士。亦当理会。况复古乎。

愚谓大学只言谨独。不言存养。至中庸始言之者。乃是先儒所言。非晦斋创说也。曹氏以为大学三纲领。乃存养第一义。虽初学之士。亦当理会。况复古乎。诿以全仁误记而遽加讥诮。殊不可晓。从古圣贤授受之际。每令从动处做工夫。若虞书精一之传。鲁论博约之诲。大学格致诚正修之工。孟子始条理终条理之论。皆从动处言之。至中庸。始分言戒惧谨独之工。戒惧是存养也。谨独是省察也。于是本末兼该。动静交须。子思之功。于是为大。然尧之一言。舜又益之以三言。孔子所未言。至孟子始发之。如性善之说。时有古今。言有详略故也。且道大学经文传义中甚处。道得存养底意思来。仔细寻绎。虽初学之士。亦当知之矣。

曹氏又曰。复古云耳目口鼻之欲是私欲者。亦非也。耳目口鼻之发。虽圣人亦同。同一天理也。流于不善而后。方可谓之欲也。

愚按胡子知言曰。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朱子非之曰。天理则生而有之矣。人欲者。梏于形气而后有者也。今以天理人欲。混为一区。恐未允当。又曰。人心道心之别。盖自其根本而已然。非为气之所为有过不及而后流于人欲也。由此观之。曹氏所谓耳目口鼻之发。同一天理。流于不善而后。方可谓之人欲也者。正合胡子之见。而殊失朱子之旨也。

曹氏又曰。复古冬有雷鸣之说。恐未详悉。阳宜在地中。而阴实阳虚。阳在外不得入。皆失其健顺之和。不得犹为阴所制。终不得为阴所蓄。有时发动。

愚谓曹氏所谓阳宜在地中。而阴实阳虚。阳在外不得入云者殊失阴阳性情之德。消长之理。夫冬至阳生。自下而上。当其始也。锢阴凝沍。阳气潜藏。及三阳渐长。穷阴渐消。然后阳出地奋而为雷。此理之常也。若当冬月。阴不翕聚。愆阳发泄。则有冬雷之变。非阴实阳虚。阳自外不得入而为冬雷也。其曰不得犹为阴所制。终不得为阴所蓄。有时发动云者。前后语势。不相对值。有首尾横决之病。殊不可晓。曹氏常讥溪门学者不事躬行践履。徒以讲学穷理为务。而毕竟见解之错乃如此。岂非学不讲之弊欤。

西厓柳先生主宰说曰。主宰二字。乃治身养性之妙法。自古论学虽多。求其直指下手处。不过此一语而已。盖目之于视也明。耳之于听也聪。口之于味也辨。四肢之于动也捷。于此有主焉。心而已。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中者主也。和者宰也。静而为主。则寂然不动。动而为宰。则感而遂通。圣人之道如斯而已。

窃谓主宰二字。乃是主管裁制之义。恐不可使作他用。或有问于朱子曰。宰万物。是主宰之宰。宰制之宰。曰主便是宰。宰便是制。未尝以主宰字。作两义说。盖言心之虚灵知觉。能酬酢万变。为一身之主也。今曰主宰二字。是治身养性之方。则以主宰作做工夫说。恐非主宰字命名之义。既又继之曰耳目口鼻四肢之用。皆得聪明辨捷者。于此有主焉。心而已。是又反以心做主宰说。言句之间。首尾似不相应。愚窃惑焉。若夫致中和者。是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与主宰字语意不相关。似不可拖引以为说也。朱子曰。中和者。不是说做工夫处。只是说道理名色地头也。然则所谓中和者。乃所以状性之德。显道之用。非谓是治心养性之工夫节度也。故程子曰。敬不可谓中。但敬以无失。乃所以中。学者若从程,朱两夫子言句中。仔细体认来。则可以不失其文义矣。

艮斋李氏溪山录。记退陶老先生之言曰。某尝释大学物格之义曰于物格。奇明彦谓朱子尝有理到物至之说。当释之曰物其格。因更思之。理之体具在于物上。固不得来到于我。然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一人之心。若穷此理。则昭昭然尽到我胸中矣。物其格之说甚善云云。

窃谓大学经文章句及补亡章。释物格之义曰。物理之极处无不到。又曰。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此到字。非自彼到此之义。乃理到情到。造得到之到。盖与尽字义同。言格物而至夫物之极。则物之理到尽无馀矣。今曰穷此理。则此理之用。尽到我胸中云尔。则依旧是自彼到此之意。恐非朱子释经文本义。而李氏所记乃如此。未知其如何。尝闻外大父敬堂公之言曰。不须言到彼到此。但云物之理自到尽耳。似得朱子之旨矣。

艮斋录又曰。老先生初释无极太极之义曰无之之极。太之之极。高峯奇氏以为朱子于太极图说解。有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故曰无极而太极。又曰。理之无极。只是无形象无方所。勉斋黄氏之说。又以为极字如北极民极之类。以物之有形象方所者明之。以物喩物。而后世遽以理言。不惟理不可无。于无极之语有难晓。当释之曰极虽无之而太之之极也。先生呼德弘曰。明彦之言极是云云。

窃谓太极之得名。正以此理至极。无名可名。故以物之有形象方所者。如北极屋极之类。形容此理之究竟至极。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之义。无极云者。又以明夫此理之通贯全体。无乎不在。而初无形象方所之可言。所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为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也。今曰无之之极太之之极。则不免以极为理。若以极为理。则是犹见人以水喩性。便以水为性。闻人以方圆形容天地。便以方圆为天地也。恐非本义。奇氏又以极虽无之。而太之之极为言。则稍似近之。而太之之极云者。终未脱出以极为理底样子。亦未的当。若别造语云无其极而实为极。使得极字虚。则庶乎其不远矣。

新安陈氏曰。易大传云形而上形而下。上字上声读。有形以上便是无形之理。有形以下。便是有形之器。

窃谓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以程子朱子之说推之。是就形器中。指有形者为器。指无形者为道。其义甚明。后儒有以上下字作先后字看。以为先有理后有气者。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之谓也。节斋蔡氏说。又以为形是可见之时。自此而上无体。故谓之道。自此而下有体故谓之器。云峯胡氏说。此数款语。似非经文本义。至新安陈氏直以上字作上声读。以谓有形以上是理。有形以下是器也。若然则道与器截然为二。必待阴阳五行人物之生然后始得相接也。岂有是理哉。夫道与器元不相离。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若以为有形以上为道。有形以下为器。则正堕苏子所谓道与物接而生善之失。苏氏易解曰。道与物接而生善。朱子曰。道外无物。物外无道。今曰道与物接。则是道与物为二。截然各据一方。至是而始相接也。不亦谬乎。程子曰。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朱子曰。程子见得分明。故如此开说。如此了。方说得道不离乎器。器不违乎道处。理只在器上。理与器未尝相离。此岂非明白较著者乎。或问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朱子曰一物之中。其可见之形。即所谓器。其不可见之理。即所谓道。是就形器中。指无形者为道。指有形者为器。不待讲说而明矣。朱子又言形而上形而下。即就形处离合分别。此正界至处。是则就道器合处。离其合而分别言此是道彼是器也。若道在未形之前。器在已形之后。则安得离其合而分别之。又岂有界至之可言耶。朱子又以为日用事物上道理便在上面。只就那形而下之器上。便寻那形而上之道。便见得这个元不相离。非但程子,朱子前后所言。若合符契。大传本义合下如此。为穷理明道之学者依此理会。方有持循捉摸处。若如陈氏及诸儒之说。则直是莽莽荡荡。使人求道于昏默无形之中。而流入于老庄虚无荒诞之域矣。或者又以为若就形器上说。使上下字不著。不得不依此说。是又不然。朱子于太极图后论。有云太极阴阳。不可谓有二理。然太极无象而阴阳有气。则亦安得而无上下之殊哉。然则此上下字。亦作先后字看耶。

临川吴氏之言曰。天之与我。德性是也。是为仁义礼智之根株。是为形质血气之主宰。舍此而他求。所学何学哉。澄也钻硏文义。毫分缕析。堕此科臼中。垂四十年。而始觉其非。自今以往。子而亥朔而晦。春而冬。常见吾德性之昭昭。如天之运转。如日月之往来。不使有须臾之间断。则于尊之之道。殆庶几乎。篁墩程氏于心经卒章附注中收入此说。

窃谓德性。是人之所受于天之理也。尊即钦承奉持之意。岂谓常常见其昭回流转。如天之运。如日月之往来哉。如太甲所谓顾𬤊天之明命。孔子所谓参于前倚于衡。朱子所谓每日开眼。便见仁义礼智四个字云者。只是心目之间常存此理。一出言一行事。皆奉持周旋。不敢忘失之谓。非谓真有一物光辉动摇昭著。可以想像把玩。要常在目前耳。且常常见得德性影子。要作何用。吴氏虽自以为摆脱得钻硏文义底工夫。独观昭旷之原。而初无补于尊德性之实。为言之缪。乃至于此。适所以自误而误人也。

程篁墩心经附注中疑义。

窃谓篁墩主张陆氏之学。意见一差。论议颇僻。至于心经坤文言直内方外章附注中。引五峯胡氏居敬所以精义之语。以精义作制行底工夫说。此乃非常丑差处。夫胡氏说。实契程子未有致知而不在敬之义。故朱子累发明之。恐学者错会其义。今篁墩偏主尊德性一边。全没致知之工。乃引朱子称横渠事豫吾内及五峯此说皆做义以方外看。非但诬张,胡。并诬朱子矣。

敬斋胡氏曰。朱子谓易为卜筮而作。恐未然。易是模写天地造化。河出图。圣人则之。是则其阴阳奇耦之数。河图亦因卜筮而出耶。又曰。文王演易。周公系爻辞。欲以此尽天下古今之变。以为专为卜筮。恐不可。若专主本义则似太拘。

窃谓敬斋之学。高明博大。非后学所敢轻议。然以朱子易为卜筮作之说为疑。至谓河图亦因卜筮而出耶云尔。则恐不然。盖朱子之于易。因文王所演周公所系之辞。而作本义以明之。未尝言伏羲为卜筮而画卦也。盖伏羲画卦之初。只见得盈天地之间。莫非阴阳奇耦之变。于是画一奇以象阳。画一偶以象阴。才有两便有四。才有四便有八。八卦既成。又三倍其画。成六十四卦。画既立。观其屈伸之理交易之变。乃用卦爻。占其吉凶。未有文字言语。至于周时。文王作卦辞。周公系爻辞。其义始著。朱子所谓易为卜筮作。盖指此也。今胡说乃如此。恐不能尽乎人言之意也。其谓文王演易。不专为卜筮者。亦恐不然。朱子盖曰。今学者讳言易为卜筮作。须要说为义理作。若果如此。自可别作一书。明言义理。何用假托卦象。为此艰深隐晦之辞乎。所以发挥其义者。可谓明且尽矣。夫伏羲之易。无文字可言。若文王周公之易。实依卜筮以教人使之观象玩占。不迷于是非之涂。其法领于周礼太卜之官。其说可考于左传国语等书。横渠张子所谓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欧阳子所谓易道占其变。故以九六名其爻者。岂不为较然明甚乎。孔子虽于乾坤彖传及文言传。说出一般道理。推说其义。至于象传及诸卦之彖。依旧作卜筮说。以申文王周公未尽之意。岂宜驱率圣言。不同处强意牵合。欲为一说。反失圣人作易之本义乎。故朱子曰。孔子之易。非文王之易。不可便以夫子之说。为文王之说。至哉言乎。

惧斋陈氏普武夷櫂歌注解云。九曲寓意。纯是一条进道次序。其意固不苟。不但为武夷山水也。其门人刘槩极意称述以为与感兴诗二十篇相表里云。

窃谓圣贤之言。有托意寓言处。有白直平说处。其寓言处自当阐发微意。其平易处。不可凿教幽深。若非圣贤本意。而强要悬空杜撰说。纵使说得宝花乱坠。亦只是自家臆度见识也。岂于圣贤所说本义。有相交涉者乎。若陈氏所著武夷櫂歌注解文字。愚决知其非朱夫子本意也。何以言之。夫子平日所著大小文字。举皆平易明白。使人易晓。其论入道次序则具著于经传集注章句或问等书。至他形诸笔札发于篇什者。亦皆直指明言。究极精微。何用更托诗章。为此艰深隐晦之语乎。愚尝反复其篇而详其语意。则祗是从容讽咏。以尽其山川林木舟楫沿洄闲静幽阒之趣而已。曷尝有如陈氏之所以为说者乎。设令其间或有一言半句依俙近似者。岂可因此傅会。便谓全篇大意实出于此耶。屈原离骚以望舒蜚廉飘风云霓之属。托言神灵护卫之意。初无善恶之分也。为之注解者。以飘风云霓为小人。月为清白之臣。风为号令之象。朱子讥其皆无义理。又尝谓学春秋者。多凿说。乃言曰。汉末有发霍光婿范明友奴冢。奴犹活说光家事。与汉书相应。某说学春秋者。今如此穿凿说。只恐一朝于地中。得夫子家奴出来说夫子当时之意。不如此尔。愚于陈氏武夷櫂歌注解。亦云。

弇州王氏说。有云马谡心战之论。竖儒之所倾听。孔明未能尽离儒者。是以轻信谡而有街亭之败。其后诛谡是也。

窃谓儒者之道大矣天下无以尚之。自太史谈以儒列于六家。而有去短取长之说。此其所以是非颇谬于圣人。而取先黄老后六经之讥也。夫儒者躬仁义之道。敦五典之教。蕴之为德行。措之为事业。惟周公孔子之圣。颜,曾,思,孟之贤。然后可以称其名。儒者之道。曷可少哉。今王氏乃谓诸葛武侯未能尽离儒者。故有任用匪人。覆军丧师之失。惟其用法之严。乃为得之。是病其不能尽离周公,孔子之道而专用韩非,申不害之术也。昔程,朱两夫子尚论武侯之为人。以为孔明有王佐之心而道则未尽。有儒者气像而学则未纯。是称其有之而惜其未能纯也。今王氏病其少有而责其未能尽去也。岂不为诐淫邪遁之甚者乎。昔陈同甫之徒。有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朱子以为将有枉寻直尺之害。痛斥而力排之。今王氏之云。非但双行并用枉寻直尺而已耶。圣贤不作。邪说横流。欲率天下。归于苟简恣睢之域。不可救以肆。吁可惧已。

王氏又云宋自靖康以后称相者。庶几李伯纪为巨擘焉。然谓以伯纪之用舍。而卜中兴之济否。非吾之所敢知也。干离不深入。从容而归。此则诸将相之罪也。命伯纪为巡抚事。固已去矣。然三镇犹未尽下也。伯纪致命遂志之日也。十抗诏而不出。一衄师而求罢。其在汉法。能逃死乎。及召相而首以诛张邦昌为去就。尤非策也。邦昌一死骨耳。其人不足道。然其迹犹未反也。留之以招北属之士大夫。犹不足以必诛之。且宋之有天下久矣。非于君臣之义尚未明也。而汲汲于诛邦昌何也。当虏再入而伯纪在汴。汴亦破。虏入维杨。而伯纪在相高宗亦必走。凡宋之所以绌伯纪而不用者。皆所以全之也。

窃谓传论御敌云师克在和。孔子论为邦。以正名为先。盖疑志不可以应敌。治道不可以苟为也。在靖康初。伯纪以放逐之馀。起当匀轴之重。方欲次第经营。以图除凶雪耻之业。而群邪惎间。谗慝并作。其受巡抚之命。实出憸人倾陷之计。则为伯纪者。其可乖和冒疑而浪死。以犯高克弃师之罪乎。十辞之勤僶俛而行。在所不得已也。于斯时也。王氏责其不能致命遂志。愚未知其何说也。张邦昌身为首相。当国家倾覆之秋。不能效大臣殉国之义。乃反幸天下有变。受伪命僭位号。降伪诏。止勤王之师。迹其行事。非僭逆而何。高宗建极之始。伯纪首请诛之。深得正名讨罪之义。王氏显加讥斥。不亦异乎。且欲慰北属污伪命之臣。而反沮南来士大夫忠义之气。则吾未知其得策也。夫圣人之为邦。犹曰期月而可。三年有成。度其时当如此也。方伯纪之在相位也。敲撼挫揠之辈旁午构扇。遂致居位才七十日而去。何可遽责其能致安康之势。得免播越奔迸之厄乎。当彼之时。使形势稍张。纲纪粗举。略成中兴基本者。非伯纪不能也。故朱子固尝称其施设规模极正当。必将复中原而雪国耻。惜其遭谗以去。不得卒就其志。至有兴志士掩卷流涕之叹之语。王氏乃谓宋之于伯纪所以绌之。乃所以全之。反讥由伯纪用舍而卜中兴济否之论。呜呼。其好议论。自陷于诐淫邪遁之罪如是哉。

余尝在汉阳寓舍。有一卿宰来言。闻学子后生辈云天道之不息。亦可以敬言。余答云天道可以诚言。不可以敬言。卿宰云学者言先儒亦有以敬言天处。余应之曰。若然则是假借引喩之意。非真以敬言天也。卿宰唯唯而去。及贬逐来。偶阅箧中所藏语录要语。或有问于朱子曰。程子云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如何。答曰。易是自然底造化。圣人只说造化流行。程子将来就人身上说敬。则这道理流行。不敬便间断了。前辈引经文。多是借来说已意云云。始悟前日学者所云出于此段。而未见朱子辨破之说。故为此言也。窃自幸浅陋之见。庶几不至错会了文义也。因书以识之。

余尝搜辑群书。足成先兄存斋先生所述洪范衍义未及纂录者。论者纷然以为洪范是神明之书。其文简。其义微。不可牵合傅会。以伤其宏深奥雅之体。是诚有理。然惜其于圣贤之旨。得其一而遗其二也。夫洪范之书。原于天之所以锡禹。而箕子之所敷衍。以告武王者也。其辞诚简奥渊深。未易为言。然详其语意。则亦非窈冥昏默。不可以文字言语测度拟议也。就其大略言之。顺五行敬五事以修其身。厚八政协五纪以齐其政。然后卓然有以立至极之标准。使四方之面内而环视者。莫不于是焉取则。语其仁则极天下之仁。语其孝则极天下之孝。由是而推之。权之以三德。审之以卜筮。验其休咎于天。考其祸福于人。凡所以修己正事。事神治人之道。于斯备矣。虽然。时有古今。言有详略。若非上智之资。岂能见微知彰。或作举隅反三。闻一知十乎。夫五行则有宣滞导和。制器致用之道焉。五事则有防范操持。敬守无失之戒焉。八政则有农力通货。祗修慎用之义焉。五纪则有占候协齐。定时成岁之功焉。若夫皇极则使人主之心。虚静无为守其中正。以致荡荡平平之道焉。至于三德稽疑庶征福极则又由是而更致谨焉。操纵低昂以权之。拟议占度以审之。察天时之休咎以验之。观人事之祸福以考之。凡此幽深玄远之意。岂可只守一言一句。以究其义。以致其用乎。如曰古圣人文字自是简奥。不必更加敷衍。以致漏泄云尔。则尧之一言至矣。舜何必益之以三言。虞书精一之训。鲁论博约之诲。语意俱到。曾子之述大学。子思之作中庸。何必更发格致诚正明善诚身之义乎。且舜之命契也。只言敬敷五教而未著其目。至孟子始序列五伦之目。朱子之纂述小学也。又逐项搜辑。为明伦稽古等篇。明著其法而详说其义。盖以为不如是。不足以牖群蒙也。周公之作周礼。只列礼之条目。其法皆不传。郑注贾疏亦不明言其致用之方。朱子之裒集礼书也。逐条纂录以演其义。如钟律则补之以开元乐谱蔡元定律书。如师田则演之以风后握机文武侯六十四阵图。至他旁搜曲取。以类相从者。不一而足。盖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开物成务也。是何伤于典谟礼经简奥之体乎。昔西山真氏著大学衍义。琼山丘氏继述衍义补。皆依大学八条目。纂述论著。其说皆可为修身正家治国平天下之要道。但假其名目。以寓其义而已。岂若此书之逐条裒纂。随事推明。其法该遍详悉。其义丁宁周至者乎。况我父师八条之教。世远无征。至于今泯泯。虽有愿治之君好古之士。莫得以考焉。傥有谋国者。幸以是书。謦咳于吾君之侧。得备清闲之燕。而有槩于圣心。使为建极导民之本。俾群臣万妵无有淫朋。无有比德。以致平平荡荡之风。与有锡福保极之美。则岂不为旷世奇事耶。聊叙问答之意。因幷记此。使读者无疑于先兄纂述之微意云。

朱子小学外篇。搜辑自汉以来嘉言善行。而于前代则诸葛武侯,王文中子,韩文公外。皆直书其人姓名。于本朝则皆称谥称爵或称字。而于范鲁公质。特书其名。其亦春秋笔法乎。大学或问中。举先儒论说处。言之当理者。直书姓氏。其有可疑者。不明言其为谁某。或以为近世大儒。或以为近世名公。或称其有以为如此云云者。是亦为贤者讳之之意欤。

朱子四书集注。凡言仁处。必举心之德为说者。以仁为心之德故也。凡言心性处。必兼言气禀之拘物欲之蔽。而孟子集注。独不言气禀者。以孟子言性。拈出不杂乎气质者而为言故也。集注称轻等重。一字不放过之意。于此亦可见矣。

退溪先生少年时有绝句一首曰。露草夭夭绕水涯。小塘清活净无沙。云飞鸟过元相管。只怕时时燕蹴波。南冥少时亦有诗云。病卧山斋昼梦烦。几重云水隔桃源。新水净于青玉面。为憎飞燕蹴生痕。两诗皆有天然自得之趣。但退陶诗有静存动察。物来顺应底气象。南冥诗便有主张空寂。求照无物底意思。

退溪老先生尝有继外姑不可无服之说。愚窃恐老先生偶失契勘。何以言之。按家礼五服缌麻条曰。为妻之父母也下文系之曰。即妻之亲母。虽嫁犹服也。夫外服有正无义。如舅之妻无服是也。仪礼经传通解亲属记曰。妻族二。妻之父妻之母。其所以分别言之者。以外姑之亲。不系于外舅故也。以此义推之。继外姑似当无服。既有大贤定论。人莫敢违。而愚独疑之。未敢必其然也。姑识其说。以俟知者。

或有问于沙溪金氏曰。妻嫡母之服。当何如。答曰。妻嫡母继母之服。于礼无之。然其妻既服丧。则其夫无服似未安。愚窃以为家礼既曰为妻母服缌者。是妻之亲母。虽嫁犹服。则初无视妻有服无服而为之服之义。而沙溪说如此。终有可疑者。故因幷识之。以俟后日知礼者考焉。

又问丧出在晦。成服在次月。则大功以下以月数者。除服之期。当计丧出之月耶。计成服之月耶。沙溪答曰。期以上。既皆以死月计。则当以死月为准。愚窃以为自期以上之服。练祥必以期。且既练之后。犹不服华盛之服以终其月。则初无月数未满之憾。若大功以下。丧出月晦。成服在次月。而从死月计之。则不合生与来日之义。况成服之后。未满月数而除。则九月五月之制。安所据乎。昔宋神宗昇遐。遗诏令群臣三日除服。群臣皆释服于三日之朝。明道先生以为若朝而除。则未满三日之期。遂尽三日而后释服。由此义推之。从死月计之之说。恐不可行。

伏羲画先天图。文王易其方位。为后天图。先儒未尝明言其所以然之故。独邵子有乾坤交而为泰。坎离交而为既济之说。朱子曰。此言文王改易伏羲卦图之意也。愚尝因是而推之。窃以巳午之际。阴阳相交而变生焉。乾坤交而为泰。则其互体是雷泽归妹。离其合而分析之。震居东方而兑归于正西。坎离交而为既济。则其互体是火水未济。离其合而析之。坎居于北而离归于南。震巽交而为益。则其互体是山地剥。离合分析如前。艮居东北而坤反西南。艮兑交而为咸。则其互体天风姤。离合分析亦如之。乾居西北而巽归东南。是为后天八卦。卦位既成。又与洛书位数相合。盖洛书之全数。四十有五而五居中。一九分居南北而一与九合。有坎离离合之象。三七分居东西而三与七合。有震兑离合之象。四六分居西北东南。四与六合。有干巽离合之象。二八分居东北西南。二与八合。有坤艮离合之象。此是自然法象也。于是坎一艮二震三巽四居东边。为知来者逆。离九坤八兑七干六居西边。为数往者顺。盖先天是阳。故左顺而右逆。后天是阴。故左逆而右顺。其亦阳在阳中。阴在阴中之义乎。干巽震兑坎离之位与数。莫不相协。而至于艮之居二数八。坤之居八数二何也。曰坤之数与位本八。且东北非阴位。故反于西南而丧其朋类。盖阳用其全。阴用其半。是以艮与坤一体相分。而艮得八坤得二也。

从昔言天者。皆以为天体至圆。倾于西北。故其转也侧。日月五星。环周其腹。春夏则进而北。晷刻长。秋冬则退而南。晷刻短。历代以来。皆祖其说。至于制造浑天仪。安置地平。斜倚天经。以此占候。无所过差。是犹日月五星皆随天左旋。而历家取其简捷。用右旋法推步而其算不差也。愚意妄窃以为天体正立。若锺在悬。无所倾侧。独地势北高南下。若人倚几而偃卧。使天体北隐而南见。北极与南极。实上下相直。如磨脐相冲而出地入地。各不过三十六度者。非天之侧转也。乃地势北高使然也。春夏则日进而上行。夏至之日出于寅而入于戌。故自下仰之。晷景长。秋冬则日退而下行。冬至之日出于辰而入于申。故自下仰之。晷景短。是则非日行夏北而冬南。实夏上而冬下也。偶有浅见。欲质之先正而不可得。可胜叹哉。

历家日法度分。皆用九百四十分。至鲁斋许氏乃以万分为率。似差简约。然十九分度之七。犹有零欠不齐之弊。朱子尝有历法当用季通说之语。愚尝考究蔡法。盖以十二万九千六百数为准。以十二万九千六百分。分作十九分。则为十九者。凡六千八百二十一分。而一算不行。以不尽一算。分作十九釐。分俵十九分。则恰周无馀剩矣。凡数法愈多则愈精。十二万九千六百数。视万分与九百四十分。多寡既悬。又无零碎难齐之弊。则岂不简而易行乎。夫历法之差。常在于十九分度之七。此法既行。则恐无差缪纷纠之弊矣。

或者以福善祸淫之理。为未可必。乃谓君子得祸者多。宵人得福者亦不少。作善作不善。殃庆各以类至者果何如耶。曰子之言似然而实不然。世果有颜夭跖寿。大德不得位。不义而富且贵者。然此皆出于气数之或然。非理之常也。试以古今已事言之。凡为天下国家者。其能亲贤远佞。不迩声色。戒慎祗惧。恭俭爱民而不能保其位者。未之有也。其有乐酒悦色。疏远忠直。骄泰侈傲。伤财害民而不至亡国败家者。亦未之有也。由此观之。其可谓天不可必而理不可征乎。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更阅世故多后。知圣贤之言愈信。

今之议者。或以为当国家危迫之际。为人臣子者。不敢以国君死社稷之义。勖其君以死。当顺其所为而已。信斯言也。刘谌,陆秀夫当为万古罪人。而必若谯周之作降笺。孙觌之制降表。然后可谓顺乎天而忠于君矣。此是姑息之仁。妇寺之忠。而言者无忌惮。听者以为然。岂非所谓邪说之害。甚于洪水猛兽之祸者耶。或者又谓为人臣者。语涉先君事。以为有过举失政。或以为权臣窃柄。主威不举。则当服大不敬之罪。或有达之宸聪。著为国是者。其亦可畏也已。若使其言为是。则陆宣公之告唐德宗也。何以曰先圣之初。权臣用事。迨其中岁。君臣构嫌。始以颇僻失平。继以疑阻成否。是皆可惩。曷足为法云乎。朱子之告宋宁宗也。何以曰隆兴以来。已有左右窃柄之失。积习成风。贻患于后。奈何又欲袭其迹而蹈之。且寿皇不能制之于前。陛不乃欲制之于后云乎。昔贤遗范布在方册。昭如日星。而此等恶口议论。涂人耳目。坏人心术。卒以公论不行。驯致大祸。将至于亡人之国而不寤也。噫。

术家以寅午戌为火之始终。以巳酉丑为金之始终。以申子辰为水土之始终。以亥卯未为木之始终。凡旺相祖腊之法。皆由是出。其用亦大矣。尝因是以推之。自寅至戌。其数九。其间卯辰巳未申酉其数为六。盖阳得兼阴。统之为一。阴不得兼阳。分而为二。自此以下。莫不皆然。其亦妙矣哉。

阳之运自子至亥。为一岁之气。一而纯。阴之运自午至巳。为两岁之气。二而驳。亦可见阳一而阴二。阳纯而阴驳也。

木之克土。拓破而已。土之克水。堤防而已。火之克金。融液而已。阳之性舒而缓。故其克也如是而止。水之克火。至于殄灭。金之克木。至于斩截。阴之性惨而急。故其刻害如此。中国之与夷狄。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亦然。谋国者其可不知所以防闲制伏之道欤。

木之枯也其色白。火之灭也其色黑。土之化也其色青。金之朽也其色红。水之腐也其色黄。五行之弊。其色各从其所不胜。其亦异矣。

纲目蜀汉纪。魏主曹㪫初立。其臣刘晔入见而出。群下问新君何如主。晔曰。秦皇汉武之俦。才具微不及也。晔意盖以为秦皇汉武之俦匹。而才具少不及云。而纲目训义。以秦皇汉武之俦才为句。引孟子具体而微为证。恐非文义。

纲目汉献帝纪。载关羽斩颜良事云。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盖麾盖是大将所建。羽望见良所在。策马刺良云。而戴溪将鉴笔议。乃云麾盖策马。刺良于万军之中。夫盖非临战时马上所麾之物。而戴说如此。殊不成文理。

十九史汉宣帝纪。载赵充国屯田奏。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注解者以条不出兵为句。乃曰条约也。约束不出兵。而以留田便宜十二事奏上云云。恐失文义。盖云条列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以上也。

后帝纪。引诸葛武侯开府作牧教。而至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注解者以小嫌难为句。乃曰难疑也。若远小嫌疑。相为违戾。则旷阙损矣。失武侯本指矣。侯之言曰。违覆而得中。犹弃弊𫏋而获珠玉。盖违覆是反复之义。若远小嫌。难于反复。则有损云耳。

小学明伦篇。引礼记币必诚辞无不腆之文。而陈氏注。有币诚辞腆之文。译解者以为昏姻间往来之辞。无不厚善。殊失礼经本意。盖凡交聘之际。将币之辞。皆以不腆为辞者。乃是谦让之义。而独昏礼。无不腆之币云者。告之以直信故也。若以辞无不厚为解则失之矣。

小戴学记篇云。发虑宪求善良。足以𫍲闻。注𫍲音小。闻去声。盖谓小有声闻。未足致大誉云。而后人不晓其出处。误认为寡闻浅见之义。常用于自家谦辞。文字间事虽细微。亦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