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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窗日录/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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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 蓬窗日录
卷六.事纪二
卷七 

事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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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周寿谊年一百一十三岁,生于宋,而乡饮于洪武六年,子孙皆有百岁,家建世寿堂。六世孙震正德中令鄱阳,出世寿卷,士夫多题咏之。上海陆子渊先生以编修使饶,跋其卷曰:夫金玉之纯固也,山岳之静常也,松柏之茂贞也,物且然矣。若周之世,寿固有本哉!深窃论寿谊公之寿,足以系兴亡之故,为不徒矣。三代而下,惟宋失天下为无罪,惟元兴最为事变。呜呼!能夷人数百年,宗社于强弓健马之间,而不能禁一老坐观其子孙之澌尽瓦解,何其快也!若公者,手挈华夏之礼,以还华夏之主于克华夏之日,何其奇也!公六世孙震字世亨,以名进士筮仕鄱阳令,向往耒艾是,能辅毗华夏之道,以昌公之世者,而又不独为寿而已矣。世亨其懋之哉!深至鄱阳观是卷而书之,公生于宋景定之某年,乡饮礼行于皇明洪武之六年,卒于乡饮后五年。震生于成化之某年,举进士于正德之六年,深书于七年,是震令鄱阳之明年也。

维岳降神生甫及申,亦本其生之地而尊且神之,便谓甫、申为岳神所生,可乎?传说为箕星生之日,直箕也。萧何为昴星生之日,直昴也。

刘昼新论云:微子感牵牛星,颜渊感中台星,张良感弧星,樊哙感狼星。其说皆出谶纬。

隐也,昔之人谓有天隐,有地隐,有人隐,有名隐,又有所谓充隐、通隐、仕隐,其说各异。天隐者,无往而不适,如严子陵之类是也。地隐者,避地而隐,如伯夷太公之类是也。人隐者诡迹混俗,不异众人,如东方朔之类是也。名隐者,不求名而隐,如刘遗民之类是也。他如晋皇甫希之人称充隐,梁何点人称通隐,唐唐畅为江西从事,不亲公牍,人称仕隐。然予观白乐天诗云:大隐在朝市,小隐在丘樊。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间。则隐又有三者之不同矣。

勤有三益,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一夫不耕,必受其饥;一妇不蚕,必受其寒,是勤可以免饥寒也;农民昼则力作,夜则颓然甘寝,故非心淫念无从而生,是勤可以远淫僻也。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周公论三宗文王之寿,必归之无逸。吕成公释之曰:主静则悠远博厚,自强则坚实精明,操存则血气循轨而不乱,收敛则精神内守而不浮,是勤可以致寿考也。

学不必博,要之有用;仕不必达,要之无愧。学而无用,涂车刍灵也;仕而有愧,鹤轩猴冠也。冰蚕不知寒,火鼠不知热,蓼虫不知苦,蝍蛆不知臭。

富郑公云:宅居山水之人,其别有五。有贫以樵钓为业者,有好释老之学欲逃生死者,有以德自矜托名高尚而沽聘命者,有遭丧乱怖祸以避世者,有贤而不能用退伏著书者。是五者,处山林则一,其所趋则异也。

董遇云:冬者岁之馀,夜者日之馀,阴雨月之馀,皆为闲暇无事时也。有疑阴雨者,盖阴雨则无出入,无宾客,俗事少,故可读书。东坡所谓此生有味,在三馀是也。

周道祖字续之,闲居乐志,好读老易,入庐山事沙门慧远,征太学博士不就,常以稽康、高士传自随,因荐之注江州刺史。刘柳荐之宋高祖曰:窃见处士雁门,周续之清真。贞素思学钩深,弱冠独往,心无近事。性之所遣,乐华与饥寒,俱落情之所慕,岩泽与琴书,共远加以仁心。内发义怀,外亮留爱,崑卉诚著桃李,若升之宰府,必鼎味斯和,濯缨儒官亦王猷遐缉,臧文不智,失在降贤言,偃得人功由。升士愿照其舟款,不以人废言。

马枢之言曰:贵爵位者,以巢由为桎梏;爱山林者,以伊吕为管库。束名实则刍芥。柱下之言,玩清虚则糠比;席上之说,稽之笃论,亦各从其好也。然支父有让王之介,严子有傲帝之规,千载美谈,所不废也。此求志之士望涂而息,岂天之不惠高尚,何山林之无闻甚乎?

人有才贵能自择于用,世未尝乏才,贵在上者能用之耳。有才而不能自择于用,小人也。世方乱,而在上者不能收而用之,小人之才,乱世之资,藩决堤溃,何所不至?呜呼!以中国之隽异,而甘心于夷狄。此生民之所以往不幸也。晋张宾当五胡云扰之世,谓所亲曰:吾历观诸将,独胡将军者可与共成大事。乃提剑见石勒为之谋,主成勒之事,皆出宾计。宾则小人,而晋不能收而用之,遂至于此。苻坚有王猛,阿保机有韩延徽,元昊有张元、吴昊辈,皆我中国不能金笼鹦鹉之过也。

宋司马温公言其先公为群牧判官时,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或五行,不过七行。酒沽于市,果止梨、栗、枣、柿,肴止脯醢菜羹,器用甆漆。当时士大夫皆然,人不相非也。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夫家酒非内法,果非远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作会。尝数日营聚,然后敢发书。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故不随俗奢靡者鲜矣。风俗颓弊如是,居位者忍助之乎?公之在洛也,文潞公、范忠宣公相约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行过,从不间一日。潞公有诗云:啜菽尽甘,颜子陋食,鲜不愧庾郎贫。范和之云:盍簪既屡,且从简为,具虽疏不愧贫。公和之云:随家所有,台可乐为,具更微谁笑贫?诸公极救弊兴衰之意,此又见之。今人盍少思乎?此事惜福养财,日用不细,吾故备录之以贻诸同志者。

宣德六年夏,忠靖公原吉卒,朝议欲赠以伯,言者以无例而止,盖为国初文臣无赠爵者也。洪武间,刘公基封诚意伯,永乐间茹公常封忠诚伯。生可受封,死何妨赠?言者未考。尔后癸丑岁太子太师户部尚书郭公资卒,遂赠汤阴伯。国初文臣无赐谥者,谥自永乐间太子少师姚广孝、太学士胡广二人始。姚谥恭靖公,广谥文靖公。

《吴越志》载钱王镠自少在军中,夜未尝寐,倦极则就圆木,小枕大铃,寐熟辄欹而寤,名曰“警枕”。范淳甫记司马公君实以圆木为警枕,少睡则枕转而觉,乃起读书。按蔡邕有《警枕铭》:“应龙蟠蛰,潜德保灵。制器象物,示有其形。哲人降鉴,居安虑倾,则此枕其名尚矣。”

宋人于辽金交恶之日,金元构怨之时,不为夹攻之举,虽未必全收渔父之功,自可坐享中国之利。契丹不亡,女真不灭,吾亦得承敝于辽为令于金矣。绝徼新兴之虏,岂能越唇而戗齿耶?彼兵连岁,义万一有鏖而胜焉者,将士死伤,军储耗竭,亦将得不偿失,强弩之末其势岂可复用?吾以休养之馀,及彼疮痍之后,往问中原故地,当不欧而去也。宋之君臣计不出此,乃以中国为远夷役,始夹攻辽,既举朝不如高丽之见,继夹攻金,又无一人能助。赵范之言,遂使天地尽堕腥臊,以遗国家不雪之耻。今古非常之变,可胜悼哉!

苏子容云:欧阳公不言文章而喜谈政事,蔡君谟不言政事而喜论文章,各不矜其能也。

天下不能常治常安,而或至于乱。然于其乱也,天未尝不为预出能弭是乱之人,以拟其后,使夫生民之类不至于糜烂泯灭。而为之君者,犹得恃赖凭依以保其国。是则天之所以为天者,其心固如此也。今有能弭是乱之人,顾乃使之数困于庸夫孺子之口,而不得卒就其志,岂天之爱人有时而不胜?大气数之力,抑亦人事之感,或深或浅,而其相推相荡,有以迭为胜负之势,而致然欤?此朱子序李忠定公奏疏之文也。天下之事须人以为使人皆喜逸而恶劳,谁则任其劳,使人皆图安而惧危?谁则当其危忠臣孝子,出身为国家任其劳?当其危而远不胜近,外不胜内,寡不胜众,使大功不立,大计不行,虽居将相之位,台鼎之司,而没有馀恨。此刘光祖序虞雍公奏疏之文也。呜呼!天心人事,迫于气数消息之不齐,盖从古而然矣。任世道之责者,能无有感于斯。

秦氏族泰山,大夫僣诸侯之礼。汉武祀内灶,天子行大夫之职。冉求不能救孔子,责之李少君之诬罔,其容诛乎?而当时廷臣不能一言议其罪也。

真诰有言行道,如磨镜垢,去明存,即自见形,又曰为道。当如射箭,直往不顾,乃能得造棚的亦可谓善喻矣。

宋景文尝自言手抄《文选》三过,方见佳处。洪景卢亦尝手抄《资治通鉴》三过,始究其得失,彼于文史间且用力如此。有志大儒为经学者,可草草乎?

赋范蠡五湖,而附以载西子事;赋秦长城,而附以妇哭城崩事,赋汉四皓于商山,而言围棋之事,皆无本源出处,特见唐人诗句中,而好事者又从而实之耳。张骞无乘槎事,乘槎乃海上客毛宝无放龟事,放龟乃武昌军毛宝所统之人。而今例以张骞乘槎,毛宝放龟为言。噫!事类此失实者多矣。

书契以代结绳,肇自皇帝之臣苍颉;更数千年,而周之臣籀损益之,名为大篆;更数百年,而秦臣李斯复损益之,名为小篆;秦又命程邈作隶书,以便官府行移,逮今千有馀岁矣。其字本祖苍颉古文,而略变其体。然观汉臣许慎《说文》所载,字以万计而不足以括天下之声,有声而无字者甚多也。字文周时,有龟兹国人来,并传其西域七音之学于中国,有曰娑陀力,有曰鸡识,有曰沙识,有曰沙侯加滥,有曰沙腊,有曰般胆,有曰俟利篷;其别有七于乐为宫、商、角、征、羽、变、宫,变征之七调于字为喉、牙、舌、齿、唇、半齿、半唇之七音盖有耳。学天竺妙语,多由于音中国之人,亦有所未知也。元氏有天下裔夷之言,与中国异,尤非中国字之所该。世祖时,巴思八得佛氏遗教,制蒙古字,平上去入四声之韵,分唇齿舌牙喉七音之母字甚简约,而凡人之言语,苟有其音者,一无所遗。盖自有书契以来,大率以形为主,人以手传而目视者也。而蒙古字一皆以声为主,人以口传而耳听者也。论者谓元盛时,此字为一代之文而通行乎天下者,与苍颉、史籀、斯、邈凡四矣。其亦可异也哉!

羿善射,或使射雀左目,羿引弓射之,误中右目,羿俯首而愧,终身不忘。羿之愧,在他人足以为奇矣。公侵齐门于阳州,颜息射人中眉,退曰:我无勇,吾志其目也。息之谓无勇,在他人不可谓无勇矣。而二子之言如此,然则学者自处,其可以自恕乎?

《穀梁传》:一谷不升谓之嗛,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雪,五谷不升谓之大侵。共列不升之数止于五,墨氏所云亦然。象胆随四时在足,春在前膊左,夏在前膊右;熊胆春在首,夏在腹,秋左足,冬右足;蚺蛇胆随日转,上旬近头,中旬在心,下旬近尾;鱼胆春夏近下,秋冬近上。

山鸡自爱其毛,终日影水,目眩则溺《博物志》。人亦有溺于自爱者。芙蓉山有异鸟,其名曰宇,爱形顾影不自藏,为罗者所得《名山记》。士之罗于世纲,皆由不肯自藏故尔。夜蛾扑绕灯烛,驱去复来,弗至焦烂弗止。利禄声色之在人,往往甘其心而死之,何以异于是哉?

五月五日,虾蟆必伏水草不鸣;七月七日,鸟鹊则集林木不飞;丙日,嘉鱼出穴;甲子、庚申日,玳瑁辄闭口不食,野雉知雷起处,虎知冲破,燕知避;戊巳,鹊巢知背太岁于此。有以验历法与方位,岂但鸡独司晨,鹤能警夜而已?

鸟兽昆虫飞者以翼,而聆鼠以其尾,𫍙鸟以其足,𤢹以其髯;飞鸣者以口,而蝉以其翼;鸣行者以足,而蛴螬以其背,砂挼子一名倒行子以其身;倒行听者以耳,而龙以其角,牛以其鼻;听取者以臂,而象以其鼻;取视者以目,而水母即浦鱼又以借其虾视;走者以股,而駏驉又以借其𪀛𪀛,狈又以借其狼走。

山之恃土石草木以崇其势,块而视之,欹斜破碎,丛杂芜秽不可胜指也。其在百十里外,朝烟暮霭,紫翠如滴,横如蛾眉,矗比螺髻,山其不以远为美乎?江河之流沟渠泡沫,潢潦污浊,以益其委勺而计之,臭腐垢涴,污败便恶,溢滥灌注,不可胜道也。其在千万顷间,涵天浴日,上下同澈,圆光藏珠,方景凝壁,水其不以大为洁乎?呜呼!美以远著,洁以大致,弗崇弗益,则亦弗能至矣。君子观此置身之地,弗远大焉可乎?

胜国处士王绍文示其子孙语云:利人之事可周旋处,虽独力,亦当自为害人之事。於戏!谑中虽一念不可妄发,人能以此语存诸心,庶几所宅者厚,而其发也不薄矣。

东坡与侄书,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乃绚烂之极也。近世刘文安公定之言,为文必先博而后约,若收敛太早,则其地无所容,盖得东坡此意。

宋世京畿及各郡,皆有激赏库,遇群盗窃发,郡家开库募士,故盗不旋踵辄被擒获。

宋世于郡县立慈幼局,凡贫家子多欲厌弃不育者,许其抱至局,书生年月日,局置乳媪鞠视。他人家或无子女,却来局取养之。岁侵,子女多入慈幼局,道无抛弃者。信乎?仁泽之周也。

伊川先生云:意从心从音,犹击鼓也。音不离鼓,出于鼓也意。不离心,已是心之发处。

程明道曰:见吕晦叔说话,不得不少;见司马君实说话,不得不多。

凡人语及其所不平,则气必动,色必变,辞必厉,唯韩魏公不然。更说到小人忘恩背义欲倾己处,辞平气和,如道寻常事。

吕正献公平生未尝较曲直,闻谤未尝辨也。自少书座右曰:不善加己,直为受之。

富文忠公少时,有骂者如不闻,人曰:他骂汝。公曰:恐骂他。人又曰:斥公名。公曰:天下安知无同姓名者。

徐知诰令尚书郎陈觉辅其子徐景迁,谓之曰:吾少时与宋子嵩论议诘难,或吾舍子嵩还家,或子嵩拂衣而起,携衣笥望秦淮门而去,吾戒门者止之。今吾老矣,犹未遍达时事,况景迁年少,故屈吾子以诲之耳。子嵩宋齐丘字。

后唐马胤孙性谨懦,事多凝滞,又罕接宾客。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人目为“三不开”,谓口也,印也,门也。

孔子曰:乡人皆好之,乡人皆恶之,未可知其人也。一乡皆称愿人焉,德之贼也。是故居乡而恂恂,在朝而便便。岂其视君大夫固不若宗党戚属哉?盖自有难与言者在也,孟子学孔子者也。故曰: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

公山弗扰之叛季氏也,非叛鲁也。孔子欲往,安知其不欲因之以张公室乎?观其奔吴而犹不忘宗国,孔子必有以先见其微矣。

长洲吴公辞东阁而居礼部,无锡邵公辞尚书而乞终养,是宋司马公之辞枢密,今犹及见也。孰谓四维久不张乎?

古之史官,凡人主所至,执笔随之,如迁固载。灌夫之使酒,霍光之废立,张汤之阳警,张禹之屡顾,岂独纪事而已?并其情伪得之,此所谓信史也。

申屠安坐而邓通稽首,宋璟廷立而昌宗匍匐,吕端锁阁而继恩傍徨,韩琦出檄而守忠贬黜。王嘉发愤不能去一佞幸,杨震连疏不能去一乳媪。萧望之以师傅困于石显,赵汝愚以贵戚厄于侂胄。此无他权之所在,有重轻也。

凡财用于国则奢,于家则俭,人之病也。识者谓韩魏公用家资如国用,谓不吝也。曾鲁公惜官物如已物,谓诚俭也。

张乖崖戏语云:功业向上攀,官职直下觑,似为专意于卜数者言也。

范尧夫上章言事未报,有见之者曰:闻相公自上章后,已备远行,非他人所能及。尧夫曰:不然。某所言幸,主上听而行之,岂敢为难行之,说以要誉焉。

《阴符经》谓禽之制在气。王起云:玄龟食蟒,飞鼠断猿,狼虱齿鹤,青要食虎。此皆以小制大,言在气不在形也。

范文正作守,岁荒且疫:作公,兴徭役以劳之。曰:在民得食其力,又使人气血运动,岂类东山之游?

伯夷非君不事,非民不使,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疑乎隘也。然不念旧恶,此所以为伯夷。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虽袒裼裸裎不以为凂,疑乎不恭也。然不以三公易其介,此所以为下惠。

赵括言兵事,父不能难,然不谓善而卒。知其败,阮胆执《无鬼论》:鬼为之屈,至变异形。以信之事,固有其理昭然。而横辩之胜不可折者,人皆以辩胜者为然。未易论知言也。

齐地有虫类蚯蚓,大者人谓之曰巨白,善擘地以行,呼之声讹也。孟子所谓吾必以仲子为巨擘者,即蚯蚓之大者也。盖前尝谓蚓而后充其操,注以为大指非也。

今之与杨墨辩者,如追放豚,既入其笠,又从而招之,说者以为笠栏也,非也。香白芷之类,异名豚之所甘。既放之得所,又召之非善防邪?说者也。

子产惠人也,云唯有德者能以宽服人,其次莫如猛善自修其短也。

狄仁杰一言而全人之社稷,颖考叔一言而全人之母子,晏子一言而省刑。

吴起说魏武侯罢兵服,庄周说剑而衣短后之衣,孟子说齐王而言公刘好货,太王好色,皆因其所好而化之,巽而入之,善诱人也。

渊明如历览千载书,时时见遗烈高操,非所攀深得固穷节,不与物竞,不强所不能,自然守节。

神宗谓张良圣人也,智足以取天下而不取,无意于天下也,为汉立社稷,而从赤松子游,能忘天下也。

墨子之德至矣,而君子弗学也,以其舍正道而之他也,相如太史迁之至矣,而君子弗贵也,以其所谓学者非学也。

必井田,必封建,必肉刑,非圣人之道也。善治者,于井田而行之,而民不病;于封建而使之,而民不劳;于肉刑而用之,而民不怨。故善者得圣人之意而不取,其迹迹也者,圣人因一时之利而制之也。

范纯夫燕居正色,危坐未尝不冠,出入步履,皆有常处。凡案无长物,研墨、刀笔、终岁不易。其平生所观书,如手未触。衣稍华者不服,十馀年不易衣,亦无垢污,履虽穿如新,皆出于自然,未尝有意如此也。

元祐年中议南北郊,久不决。一日有旨罢议,依祖宗故事合祭。范纯夫在翰苑草诏,其诏云:列圣已行,谨当遵奉。先朝未举,惧弗克堪。胡右丞祐宗愈谓纯夫曰:大哉王言,久无此作也。

《资治通鉴》成,范纯夫为温公草进书表简谢,纯夫云:真得愚心,所欲言而不能发者。温公书帖,无一字不诚实也。范纯夫为蜀公草《进乐表》云:法已亡于千载之后,声欲求于千载之前,兹为至难,理若有待。又为申公草遗表云:才力绵薄,岂期位列于三公?疾病婴缠,敢望年逾于七十?人谓二公胸中事矣。

苏东坡好戏谑,语言或稍过,范纯夫必戒之。东坡每与人戏,必祝曰:勿令范十三知。纯夫旧行,第十三也。

东坡谓范纯夫曰:公之文可以经世,皆不刊之。说如某但涉猎为文耳。

富郑公在延,潞公请范纯夫作致语云:衮衣绣裳,迎周公之归老;安车驷马,奉汉相之罢朝。富公大喜。

元祐初,范公以著作佐郎兼侍讲,每造迩英,过押班御药阁子,都知已下列行致恭。即退,顾子敦尝与都知梁惟简一言,公大以为失体。陈衍初管当御药院来谢,宅门数步外下马,留榜子与阍者云:烦呈覆,欲知曾到门下。其后公为谏议大夫,僦居城西白家巷,东邻陈衍园也,衍每至园中,不敢高声,谓同列曰:范谏议一言到上前,吾辈不知死所矣。其畏惮如此。

元祐末,纯夫数上疏论时事,其言尤激切,无所顾避。文潜、少游恳劝,以谓不可,公意竟不回,其子冲亦因间言之,公曰:吾出剑门关,称范秀才,今复为一布衣,何为不可?其后远谪,多缘此数章也。

元祐初讲《论语》彻章,锡宴东宫,上赐御书,讲读官各上书并表谢,纯夫表云:愿陛下笃志学问,亦如好书,益进道德,皆若游艺,则圣神可至,事业可成,如天之积高,地之积厚,广大深远,不可量也。公遇事必规,皆类此。

纯夫自宾移化,朝旨严峻,郡官不敢相闻。既至城外,父老居民皆出送,或持金币来献,纯夫谢遣之,一无所受,皆感泣而去。化州城外寺僧,一夕见大星殒门外中,夜闻传呼开门,果然是夜公薨,后三日殡于寺中。宾州人李宝善地理,谓纯夫子冲曰:寺当风水之冲,指寺北山一冗曰:此可殡,不唯安稳,岁馀必得归。遂卜之改殡。是年飓风作,屋瓦皆飞,大木尽拔,独北山殡所不动。次年归葬如其言。后有自岭外来者,云土人至今庙祀公于北山。

世传铜雀台瓦验之有三,锡花、雷布、鲜疪三者是也。然皆风雨雕镌,不可得而伪。刘器之云:富郑公年八十,书座屏云: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凡变律乱常,则不当乎人心。虽百人之誉,不足以胜一人之毁也。盖彼不待高识博达之士,乃知其非,虽涂人,故自有白黑矣。前誊之者,一时之伪,而此毁之者,实天下之公也。昔公孙禄斥王莽国师秀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宜诛以慰天下。侯景陈梁武帝十失之一日:敷演六经,排摈前儒,王莽之法也。当彼时,犹有是言,则公议不可泯。云彼乘势怙力,以肆说者,果谁欺哉?

骐骥所以异乎驽骀者,为其行千里而有馀力也。如行百里而与驽骀同敝,则其异者名云尔也。嫌疑不吾别,犹与不吾明,则所谓智者亦愚也。采𬞟或以为礼女之祭,或以为教成之祭,凫鸳或以为祭,或以为绎,今之师儒忽焉未尝辨也。宾之初筵,或以为燕射,或以为大射,今以首章为大射,二章为燕射,学者何赖焉?

袁绍与曹操论天下形势,操知袁氏世有河北,未易可图,欲舍而他之,则徒示弱。乃出大言曰: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是岂操之诚心哉?今谈经者不核其实,喜为高论,大言一切取胜,皆曹公之下尘欤?

学不躐等也尚矣。自一年至七年,皆有所视。九年乃大成。今童子嬉戏,未除而为易,高谈天人之际,老不知。周世宗之功,王朴之谋,乃谓三代可立致。而平视尧舜,其躐等多矣。以故民风日浇,而盗贼兴,未易图其救之之术也。

国家因党与倾亡,经术因党与而不明。春秋以传而分为三,董仲舒、江公,刘歆于三家为始倡,其所异而堤防之。杜预、何休、范宁又辟土宇而兴干戈焉。毛诗初异于郑氏,而王肃申毛孙毓理郑皆相待如寇仇,愈出而愈怨矣。元行冲叹其父,康成兄子某宁言孔圣误不道服,郑非良有以也。

袁绍为濮阳令将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

曹操征孙权,留子植守邺,戒之曰:吾昔为顿丘令时,年二十二,思此时所为,无悔于今。汝今亦年二十三矣,可不勉与?

夫屯田所以省转输也?而王莽假之则以扰边民;穿渠所以资灌溉也,而杨炎之陵阳则以蔽畿辅;假贷所以通有无也,而安石之青苗则以困天下。故曰:利不十不改法。又曰:徒法不能以自行。

晋魏备凶奴、鲜卑,而元康之历索头居于盛乐,唐人备突厥、吐番,而元和之世沙陀居于五原。晋卒蹙境于元珪,唐竟绝诏于亚子。以是知日中之际,阴慝所由生,忽略之中,危祸甚可恶也。

后渠崔子曰:养士存乎学,董学存乎人。成化中,提学御史孙鼎之忠孝,陈选之清,方士奋其修。正德末,御史萧鸣凤惩恶严,虽才不贷;副使魏校敦行急,受欺不悔,二君皆遭构去。呜呼!学校何由而正哉?

袁绍杀臧洪,陈容在坐起曰:将军举大事而先诛忠义,岂合天意?绍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曰: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也。在坐皆叹息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

五代张荐明少以儒学遍游朔方,历览世故。汉高祖召问道,可以治国乎?对曰:道者,妙万物以为言,得其旨者尸居衽席,可以治天下也。高祖大其言,延入内殿,讲《道德经》。荐明闻宫中奏鼓曰:陛下闻鼓声乎?其声一而已矣,五声十二律鼓无一焉。然和之者鼓也,夫一万事之本也。能守其一,可以治天下。高祖善其言,号道玄先生。

古之祭天地山川,不屋谓栋宇不能囿其形也。乃以人饮食荐之。夫岂知神之所嗜哉?答曰:祭者致其敬与礼也。故以人道之所重者奉之,尽其报本之诚已尔。若神之所嗜,夫恶知之豺之祭兽,獭之祭鱼,亦就其性之所能也夫!

与其强求闻道,不若勇于改过;与其力骛速成,不若安于循序。少过则心纯,道在是矣;有序则行迈,成可冀矣。故冶炼铅锡而得金,泉进科坎而达海。诗曰:柞棫柭矣,行道允矣。又曰:宛彼鸣鸠,翰飞戾天。此之谓也。

唐臣之质不胜其才,宋臣之才不胜其质。唐臣锐立而昧于退,未足与几也。宋臣勇去位而归于功,未足与义也。

李邺侯其留侯之徒邪?发必中几,言必济用。肃之庸,代之懦,德之忌,皆心服其计,乐闻其辞,好谈诡诞,乃知之自将也。使君不疑其谋身私党,留侯尝从赤松矣。岂邺侯亦慕而效之与?留侯用以退邺侯冀其进,故世轻之。盖廊庙具胆,非若山林之自逸邪?京房攻显;郭璞沮敦,可谓守贞惟其征于术而已。文中子讥其乱常,君子之执可不慎乎?

邵子欲传数于程子,程子谢之,常谈弗及。卓哉!人豪与,是故不以天合。人自以义立命,不强其所不能,不治其所不见。

朝廷之上,贵者不贤,可知其政之乱也;帷幄之间,信者不懿,可知其君之僻也;关境之外,察者不饬,可知其兵之散也;田野之中,耕者不时,可知其民之劳也;胶庠之内,游者不恪,可知其士之骄也。若是者,难必作,国必危,君子过而弗入,居而急徙可也。

汉唐之小人易见,宋之小人难知;汉唐之君子可信,宋之君子当考。

吕申公、刘元城、陈了翁,皆参禅,取其定以治心,乐其空以忘忧患,谓于吾道有禅,为犹愈于阳,非阴用者。若圣人之处忧患,其成德之地乎?是故舜孝纯于历山,文易演于丈里。夫子晚踬而定六经,学者坚志而迈往,贤者校功而熟仁,与夫异端之放与空者判矣。天不以穷冬而废生,江河不以遇碍而回流。

汉有三臣焉,曰张良之知,董仲舒之正,汲黯之直。唐有三臣焉,曰狄仁杰之密,宋璟之坚,郭子仪之大。汉有董公曰为义帝诛项羽,唐有徐洪客曰指江都取独夫。使汉祖守其义,唐宗得其谋,二代之得天下,汤武何以加诸?

皇祖之攘元胡,功大于汤武道光乎?尧舜义祖于春秋於乎百世,以俟圣人蔑以尚之矣。

范仲淹,韩琦孰优?答曰:以见则范也,精以量则韩也。弘范慷慨近名,韩浑厚近德。

虎豹之疑,不如螫蜂之遂,故处事贵果。观鹤之亮不如击准之匿,故谋事戒露。丘阜之止不如涓泉之逝,故学贵不已。雷风之迅不如霡霂之润,故心贵不躁。丘园之隐以虚易实,终南之捷用退作进。甚哉!士之狡也。夫人君崇隐贵节,乃基此弊,况以贪躁取之?

君不出环堵之外而知周天下,好问之故也。君运于帷幄之中而德加方外,亲贤之谓也。

预知王莽之奸而避之,孔休一人而已。不畏董卓之威而拒之,申屠蟠一人而已。士之有识者可贵矣夫。

鼎待铉,举锺以追,县鼎不举则雉膏不食,锺不县则宏声不播。然而言锺鼎之功者,铉与追不与焉。昔萧何荐韩信,房杜用诸臣,狄仁杰荐张柬之,彼皆绩伟劳巨,我则亡闻。噫!其有古大臣之道邪?

古亡宦官之祸,考诗之所剌可知。盖故家旧臣世掌国政,与自汉而下始于石显,极于唐末。噫!刑馀之贱,乃废天子,执政权,奴士夫,世道之大降也夫。

伊川先生曰: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便是自弃。愚谓自古贤人多希圣,亦只做得二等事,若取法乎中,斯为下矣。

程子谓曾点添雕开已见大意,愚谓曾点见得道理中物,各付物意,其气象大。添雕开却,是见得道理中有未信处,其体用大。故曰已见大意。

汉称田叔、孟舒等十人及田横两客,鲁二儒史并失其名。夫操行之难,而姓名翳然,所以抚卷长叹,不能已已者也。季札之所见,张温之所遇,彼自耻以名告。赵孟之桑中,伍胥之江上,又有噤不肯相语者。外黄之儿,彭城之老,往往邂逅,失之孟献之友三人。秦庭之谏者,二十七人之类,不免名与死埋。汉而下,如南公、董公、吴公、韩生、邓先辈,岂不皆可惜哉?呜呼!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诚君子也。而名有称不称焉者,是亦有命焉。君子知强为善而已矣。

馀常云唐世一艺之善,如公孙大娘舞剑,器曹刚弹琵琶,朱嘉荣歌,皆见于唐贤诗句中,遂知名于后世。当时山林隐逸不闻于世者亦多矣。而贱工末艺得所附托,垂于不朽,亦有幸不幸也。胡苕溪云齐鲁大臣二人而史失其名,黄四娘得托子美之诗以传不朽,亦可谓之奇遇也。程子遇青城箍桶翁,乃知未济三阳失位为男穷之义,又渡涪江乃遇达后如此,舍后如此之樵夫。诚哉!世未尝无贤,而泯没不闻者亦多也。

屠牛垣屠羊说所执市井之恶务也,而其名至传史尽𪟯;陈酢瓶所为闾阎之末业也,而其姓至今存托于名人之文章也。

苏子容闻人引故事,必令检出处。司马公对宾客无问贤愚,少长悉以疑事问之,有可取即随手抄录,有草簿数册,对客即书且记所言之人,凡十年作一衮。故当时谚曰:古事莫语子容,今事勿告君实。古人所以密推熟察,以自验其道艺所造,功力所成者,至于如此。

诸葛孔明以巾帼遗司马懿,巾帼乃女子未笄之冠,燕京名云髻,蜀中名昙笼,盖笑其坚壁不出,如闺女之藏匿也帼音愦古对切,今音国非也

孙何称韩退之拟《范蠡与大夫种书》意出千古,理振群疑,今集中无此文。白乐天称皇甫湜《涉江文》,而甫亦无此文。皮日休称孟浩然“微云淡河汉,疏疏雨滴梧桐”,而孟集亦无此一首也。乃知古人诗文之佳者遗逸多矣。

赵清献公无一事不可以告天,司马温公无一事不可以告人。呜呼!必如此,庶几可谓不欺心。崔骃曰:交浅而言深者愚也,未信而纳忠者谤也。呜呼!必如此,庶几可谓不失言;谢叠山曰:穷而明道,无负于孔孟,学者所当勉也;达而行道,有负于孔盂,学者所当戒也。呜呼!必如此,庶几可谓不负所学。此乃陈雨峰书室中所书格言也。予尝剟录之以自警,而愿学焉。

少师西崖李公东祀归,上《通达下情疏》云:请以所见喻之,节用度如闸河,然节一分则上有一分之益。广储蓄如源泉,然积一分则下有一分之利,惟在圣心一转移之间而已。人称其引类亲切。

刘元城云:宋太祖起归德军节度使。归德为商星分野,太原居西北为参星分野。昔高辛氏二子不相能也。尧迁阏伯于商丘主火而商为宋,迁沉实于台骀主水而参为晋,星自古参商不相容,太原必后得而先失,故国家盛则此地后服,所以取太原最难;衰则此地先叛,后果为完颜氏所据。故当时谓不宜列以方镇,乃毁其城,徙其民于唐。明降州为平晋县。呜呼!参商之说信然否耶?继元降于太平兴国四年,所谓盛则后服是已。金人以东北夷虏长驱而有中原,则所谓衰则先叛者,不在西北而在东北矣。

李衡曰:与其进而负于君,孰若退而合于道?沈度政有三善:田无废土,市无闲居,狱犴无宿系。

马永卿初见刘元城,元城问王巩安否?答曰:王学士安。元城因谓可教曰:后生不称前辈表德,此为得体。赵崔于晋爱谢灵运,于唐爱孟郊,于元爱刘因。

唐宣宗问于罗浮轩辕集曰:长生之道可致乎?集曰:撤声乐、去滋味,哀乐如一德施无偏,自然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则致尧舜禹汤之道,而长生久视之术何难致哉?

古人祭以肺为重,食牲以肩为重。

黄石公册书身之八杀:贪、残、奸、酗、狡、佞、讦、愎,命之四业,昔惠恃已狎,不肖妒贤能。

陆佃尝曰:天下多事,则须不次用人。苟安宁无事,但当以资历序进少缓之则,士知自重矣。

晋孔严仕司徒,掾尚书殿中郎,时朝崇、殷浩以杭桓温,温深不平,浩又接荒人谋立功于外。严言于浩曰:当今时事艰难处任者,所至不同,所见各异,顷来天时人情良可寒心,愿深思廉蔺屈伸之道,平勃相和之义。又观顷日降附之徒,贪而无亲,难以义感。浩深纳之。

夏忠靖原吉,量不可及。或问公量可学乎?公曰:某幼时,人有犯者,未尝不怒。始忍于色,中忍于心,久则自熟,殊不与人较,何曾不自学来?又曰:处有事当如无事处,大事当如小事,若先自张皇,则中便无主矣。公毙赠太师。国朝辅臣赠太师自公始。

舜之德被古今矣,而皋陶之谟但以罔愆言之;禹之功平天地矣,而孔子之语但以无间云之;文武之谟烈光日月矣,而君陈之书但以罔缺称之。孟子曰:事亲若曾子可也。韩子曰:事君若周公可也。

则天末年,益州有一老父,携药壶卖药,得者即愈,但不语。遇有识者,即告之曰:人一身如一国心,即帝王傍列脏腑宰辅也,外具九窍群臣也。心病则内外不可救,何异君乱于上,臣下不可止之乎?但凡欲身之无病,必先正其心,不使气索,不使狂思,不使嗜欲,不使迷惑,则心无病,馀脏腑不难疗也。外之九窍无由受病,况药有君臣佐使,或攻其病君先臣次,然后用佐用使,自然合宜,如失其序必自乱也。又何能救病?

晋陆玩拜侍中,谓宾客曰:以我为三公,是天下为无人。唐郑棨闻拜相曰:郑五作相,天下无人矣。二子审己量力,其视力小,任重折足,覆𫗧而与,不知止者有异矣。

唐王道曰:攻夷狄如以明珠弹雀,虽得雀亦亡珠矣。得彼地犹石田不可耕也。古人谓御戎无上策,未为正论,以忠信结之为上策,择将守边以兵服之为中策,以女妻之为下策,玉帛结之为无策。

郡县更鼓,楼多名“谯楼”,出《庄子》。本魏城门名,丽谯壮丽而谯峣也。近见王子充作某府谯楼记,首引陈陟传误矣。

宋末海潮不波而宋亡,元末海潮不波而元亡。虽天数之一终,说者谓水为天地间之大命脉,其信矣乎?故星陨精气竭也,川竭水脉绝也。当其所主之地则为灾海,水不潮亦水脉绝也。

至正十五年间,陕西省某县一夜大风雨,有一大山西飞者十五里,山之旧基积为深潭。弘治或年长乐县平地生一山。

先哲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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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言,乃先祖方伯耻庵先生,以北畿督学御史转副宪,江右修复白鹿洞书院,聘白沙陈先生为教主,与罗一峰、张东白、陈克庵诸名公唱明道学,往来翰墨,累牍盈箱,不幸三遭回禄,存者十之一二。全之辛亥以主客郎起复赴部,装束奉行,时复展玩,今摘录数启于后。呜呼!诸名公扶植世教之心,先方伯公鸣道景贤之意,或于此一见云。嘉靖甲子冬至日,孙男全之稽首识于晋阳官舍。

治下罗伦顿首复宪副陈大人先生:

仆提举泉南登龙至三金,昆玉友鸾停鹄峙,子孙才族将大其陈氏乎?谱叙之作,敢不唯命。凡言之立,以传远也。传远而托诸于仆,非其人矣。古之保姓受氏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以富贵而大族者,世俗之论也。处富贵而非其道,适污蔑其祖而已。文中子曰:古之仕者养人,今之仕者养己。养人而不养己,有志于德与功者也。二三君子志于养人,不志于养己也明矣。然养人之忠,犹未大洽于民何也?三害未去也。何谓三害?官吏之贪也,豪右之暴也,盗贼之窃发也。三害既去,则养人之泽下于民矣。孔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孟子曰: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执事居可欲之地,仆而与之言,不失人也。陈氏之不朽,吾将于执事见之。仆方有事于礼,叙文尚在他日。宪节若临吾邑,时或有也,不敢豫期。

湖西罗伦顿首宪副陈大人先生:

祗承严命,谱叙已成传,后之托在己而已,斯文何足恃也?收族之法,以立宗法,明世系,广爱敬为先务,斯文不及也。上中户事闻,有指挥民何幸?与今后当立定法,少苏民困可也。乡约之行,远近悦服,淫祀悉已毁除,丧礼悉已遵行,元宵醮祭悉已禁革,妇人女子亦知土木之不能为祸福也。一都之内,地方数十里,人户数千家,翕然同风,亦可以见人心同然而不能自己者矣。所不便者,土豪盗贼尔。昔明道令,晋城尝立此法,奸伪无所容,穷困有所养,恶者有耻,善者有劝。伊川先生云今之仕者惟制民之产,一事不得为其他甚有可为者患,人不为尔。外都亦有行者,若得良有司推而广之,而执法大臣为之纪纲,则风俗似可厚,财用似可节,词讼似可省,盗贼似可息。韩都宪,江西之人,至今称之何也?以能息盗贼也。求其本则未矣。孔子之言是也,合都父老来呈前约必赐允从,则仁及万民矣,执事行之民日望之。

五月廿四日

见闻寡陋,人才不能多知,无以副盛心也。广东则陈公甫、林缉熙光,福建则陈圣夫、黄仲昭、郑廷刚、杨朝仲辈,浙江则卢玑、章德懋、陆克深、陈直夫辈,湖广则谢元吉、陈廷彦,南直隶则庄孔易,陕西则王司马公度,山东则冢宰李执中,苏州则陆𬬩先生,辽东则贺克恭,浙东则陈士显、谢世修,江西其在上者皆执事所知,其在下者则廖行俭、韩介之,铅山王乐志新昌熊吟草、潘希范乐安贫而有志,此予所知也。行俭群经通洽,行履纯雅,非予辈敢望也。其馀尚多不敢一一尘渎,俟面论也。知人则哲,惟帝难之伦,何敢当哉?草草不具。伏惟亮纳中亦未纯,姑取一节,其馀人才尚多,恐知未真,王徽跌宕可喜。

治下湖西罗伦顿首简复宪副陈大人先生:

语类板行,嘉惠来学大矣。《春秋纂言》已领金诺,书至连四方交游姓名,及乡贤祀典相应者姓名,专人送至江西,他不多及,甲午春二月日丙寅,书于一峰山房。

治生湖西罗伦顿首宪副陈大人先生:

吴文正公《春秋纂言》金诺刊梓,此先正之本心,后学之嘉惠也。非崇道绵教,其能是举乎?此书复行,一烬然于寒灰也。癸巳十月拜文正祠于咸口里,此书刊板旧遗一集,崇仁县学司训借录。继闻其家遭冠劫虏,书籍诰敕俱落盗手。此书盖司训借录者,不无讹谬,若不遑自校,命老于春秋者,详审校勘,先命侍史净录一册,以此书还崇仁司训,崇仁独有此尔,他处恐亦无也。似闻其贼已有踪验,倘能留心此书,或出其家,不曾有书不知首尾。《礼记纂言》已托益庵,未蒙回示,庵记已成,俟回送上访求人才,此古灵先生之心也。求其无愧于古之君子者,数人而已。馀则姑取一长,如是者多,未敢枚渎,盗劫屡儆,旬日之间且闻数处。麦秋初殒于雪,继食于虫,官吏肆贪,盗贼群行,有识寒心。寺中之会,十里以外,一家遭劫,宪臣在此,犹无忌辟,况馀日乎?朱子曰:坏了这个宽字。今日之谓矣。

伦载白:养木者去其螣,养苗者去其螣,养其民者去其害民者而已。民之害三焉,贪吏也,土豪也,盗贼也,三害未去,欲求治不可得也。今日三害御之甚宽,待之甚恕,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以盗贼言之有连世为盗者,有终身为盗者,有合方为盗者,有狂者,有窃者,有劫官库者,有劫民财者,有因为盗而起至土豪者,盗倚豪而肆其凶,豪倚盗而雄其赀,盗贼土豪相为窟穴。凡为盗而发觉者,十无一二,其发觉者,被盗之家得贼即放,捕盗之司得赂即放,甚至府县徒罪即放,一盗既起众,众盗皆炽,其势然也。但见为盗之福不见为盗之祸,盗复何所忌乎?吾家自武罔公立法,凡子孙不孝及为盗者,皆溺于水,三十年来此法虽存,而行者不守,盗贼横矣。周书曰: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今日之宽,积弊极矣。宗子严父皆有君道,杀一盗贼,子孙于理未为过也。刑刮国,用重典。朱子曰:坏了这个宽字,若体此意而行之,则积弊可救,然后济之以宽仁,未为晚也。刑以仁之,此之谓矣。

乙未七月廿三日湖西罗伦顿首柬宪长耻庵先生:

临川吴文正《春秋纂言》肯承金诺重为刊印,随借抄本于崇仁,已送东白过达,未悉成功,如何?其中差讹必多。吴宅旧板久毁,印行止遗一部,被盗劫去。近日吾乡颇露消息,随即掩蔽,其贼已囚在府,未知尚存否?惜乎,失此善本也。旧约已成,则此本幸传,仆于此书未尝留意,然先生遗言正欲其永也。《象山语录》:其家有本烦留意,借录示下,象山是甚次第?特以小异朱门,遂致沦晦,在后学当用心求之。《近思录》被友人得之,见赐一集幸幸,闻东白母疾,未知如何?近家兄于此月十日得疾下世,舍侄在东白家,收租相见,为言于东白,向赐纸四百,谨已拜受。

禀事:一、吾踪都洪武间被奸民罔奏,当时法重,承行者重升科额,将六、七倍于他都。先是赵侍郎、知县赵季通多兴优恤,世移事变。近老人重奏户部,水决田池悉应蠲免。林方伯已为覆奏,该吏沉塌元勘,遂以刑部之行而止,两次保结,见在使司,烦相二方伯言之,令札付四县开免。然后覆本事具别纸,请详览焉。非有私也,或回迟请先达此情。

一、上中户事极困吾邑,曾言于府县父母官,彼畏上司,不敢定夺,今已无及。然补貱逃亡者,间近七、八十人在狱,请为苏困,若时雨矣,具别纸。

一、逆贼甚多,多是土豪连结,捕盗司得盗即放,若不拟从重法,此风长矣。

一、官吏脏事发露,不可宽免。宋太祖最宽仁,独脏吏当斩右趾者弃市,土豪亦然。拔本塞源,非监司之责,救其末而清其流可也。

一、仕宦之家,多为宗族子弟婚渊所坏,吾族亦有假托名字,伪书简帖,交通官府。若有此色,请为痛惩,并为戒于府县,而达于同寅。伦又言,吾从父老立约,倘约长来言赐允幸幸。

癸巳二月日与府县言上中户书:伦尝爱程子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王荆公行青苗,门生故旧遗书邵子,欲投劾去。邵子曰: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投劾去何益也?仁者用心固如是乎?伦素性刚褊,好论世事,自卧病山中,杜门却扫,凡有干谒,非独公事至于文字,若非其人,皆拒而弗答也,乃今而有言焉。何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朱子曰:凡民有患难,势可言于官,则为言之不可言,则多方救护之。吾邑之民于苛敛,其患甚矣。馀无力以救之,恶得已于言乎?古之征者三,君子用其一,缓其二。今日有秋粮之征,有盐粮之征,有贩虚粮之征,有板榜之征,有夏税之征,有上中户之征,用其五,用其六矣。欲民不流离而去为盗也,难矣。为民父母行政,何忍至于此也?诸征姑勿论矣。以上中户言之,吾幼时未有也。

祖宗之时,未有此法也,各布政司未有此例也。作俑者何人乎?始者里或一二名,今一里有十数名者,一家有三两名者,一都有百十名者。闻诸人云:合县二千六百名,更则曰一千四百八十名。吁!何其多也?询之旁县,无如是之多也;考之往时,无如是之多也、度之事势,亦无如是之多也。吾乡廿八、九,两都素号重难。永乐以来,杂役悉免,今不下二百名矣。所征人户逃绝者有之,无粮者有之,军匠者有之,秀才者有之,鳏寡孤独者有之,欲凭原报以尽征之,可乎?若曰:户有虚绝,田无逃亡,此可施之于经界既正之时,不可施之于赋敛无艺之日。何也?民田亩数升,官田亩数斗,下甲人户原佃官田暑寒之衣食不给,豪横之侵削无已,官府之征求无艺,以官作民,粥于他主,田归富屋,粮坐下户,况里书作弊,飞洒诡寄,一区虚粮有至数百石者,一里有数十石者,一家有至数石者,欲执粮以定征。可乎?吾见多矣。凡有科差,吏胥舞文,里老受托,以上而为下,以下而为土,田连阡陌者诸科不兴,室如悬罄者无差不扰,可痛也,可悲也。今所征人户,卖屋者有矣,卖田者有矣,卖牛者有矣,卖子女者有矣,脱妇人之簪珥者有矣。敲朴之下,何求不足?冤号之声,上彻于天,人事既乖,天道不顺,苦雨连月,米珠薪桂,官吏里胥旁午乡曲,鸡犬不宁,为民父母行政,何忍至于此也?若取貱于粮里,已貱虚粮,已貱盐粮,又貱中户,貱如是其多也,民力有所不堪矣。然则何为而可也?吾闻纸价数万,四十六县出之,一县一千,则四万六千矣。县加五百则六万矣。吾县以一千五百为率,除已征若干,尚欠若干,未征若干,其逃亡死绝军匠秀才贫难下户悉应蠲免外,其馀人户多则朋合,少则独征,足一千五百之数则已矣。事难悬度,其损益又在执事裁之也。主于不伤吾仁民之心而已。若据元申之数,务求盈以媚上司之意,而失下民之望,恐仁者之用心不如是也。犹执事独未知其情,可使知之也。其有不从乎?或曰:其如上司,何公卿大臣?其天人邪?亦生于人间也。方其困于闾阎,游于学校,击节伊周,高谈孔孟,其志何如哉?一旦得行其道,其不能为吾民之福乎?民者邦之本也,财者民之命也,伤其财则伤其命,本从而不固矣。

朝廷建官分职,所以固其本也。二三君子方以爱民为心,其肯伤邦家之本,而不为吾民之福乎?郑侠布衣也,见民苦于新法,为流民图以进,况名在从臣之列者哉?吾当披肝沥胆以与尔。百姓请命诸君,宜无有不从者,信笔遽书,不觉满纸。

记丙戌筮仕初,翁方伯在京,因及此事,祈请进本,或归自除之,翁竟不从,流毒至今,利源一开,末流无所不至,古之君子所以戒于作俑也。

近思录企牟都宪山东小录,皆拜嘉惠。客岁历日,回简已付敝邑,来使一道,重寄百敝维新,此其时也。仆闻善牧民者如牧羊,然一羊败,则群羊俱败,善牧者无他,在去其败者而已。今败政伤民之徒,往往而然,更化之始,益思去之。则令望桓桓刚风,肃肃毋负倚托矣。伦拜复

宪长陈大人乙未正月七日友生庄㫤拜宪长陈先生阁下:

张家湾承枉,顾兼惠佳作,至今感佩无量。持宪江西,一方悚然,君子用世,固自不同下怀,岂胜忻慰?白沙、一峰书问,想能益勤,廷祥先生数闻往来不倦,同德相求,今乃见矣。小弟过南昌,敢此以叙契阔,不能多及,惟恕不恭,㫤再拜。

选拜启方伯契兄执事:

颠沛之馀,承寄示诗,章中涵义命微意,时一展读,以纾惨然之怀。感激!感激!往事悠悠不可追矣,尚当共厉晚操,以酬宿盟。黄世显之迁,亦可以镇幸进者之心,王司马、林司寇一代元老退者不复进,死者不可作,可为斯民太息也。广东二司议遣人往闽中致奠,盖门生故吏真情。夏宗成、彭凤仪、李文焕遗去后之思,陈梦祥不至公府可敬,张廷祥以母老不仕,得遂其仁孝之心,如包孝肃顾美而不得,徒深皋鱼之恨者,其乐虽三旌之位,不易也。旧闻陈公甫之学,未得一会,其过洪都,执事泊廷祥与之往复,必有所论,毋惜示数字选拜。

方伯契兄执事:

良会可惜,虽先生不命,仆亦留,况命之恳恳耶?一代不数人,百年能几见?仆于先生有此意,但不如后山能言也。使回谨此申覆。十月廿四日夜罗坊灯下白沙陈献章再拜复

方伯华宗先生:

胡先生属笔申意,幸亮之。章以此月十九日度岭,偕计而往,抱疾而归,亦不能不介然于怀也。夫士必涉于世,然后知涉世之难易,不涉于世而能涉世者,章未尝睹也。老子曰:与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其知涉世之难者欤?虽有拱壁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良晤何时因风飞尺,简以有馀补不足,正不能无望于先生也。甚寒惟为道自爱。仲冬二十二日寓南雄献章拜。

耻庵先生宗契东白先生同此悬元祯顿首耻庵大人年兄:

辱催文使者遝至,因数日亲知处,吊葬纷纷,失于回复,负谴!负谴!二庵记尽岁前呈稿,更不食言矣。嗬嗬便中辄复,有渎市汊口之塞,必极坚厚。如章湖渡,乃可障洪波之突,不然徒劳无益。近屡承严命,督趣有司,成功然责非切,已浑隳因循。今南昌该管主簿已到任矣。敢冀指㧑趁兹冬晴毕,此大利庶不弃前功也。恃契敢兹喋喋,惟台察焉不既。

元祯顿首耻庵年兄大人:

侍者蒙允行修,筑市汊,捍水圩岸,此万民永世之利也。然水口有二处,其一处系古额筑之,则工力减大半,且可长保无虞;其一处深阔难筑,况非要害,若筑之则甚费工力,且须更筑其上流一口,然后可合小民公论,皆欲就古额处兴工,间有一二有势力而欲取风水者,乃巧说以惑委官,反要就难筑处筑之,此甚非便。圩长有颇知仗义者,今来呈丐呼入一问,便知其悉高见,处之当自有定夺。区区敢赘哉!惟为之达情云尔。苦疮毒不先自造,言心炤万万。

元祯顿首宪副陈大人年兄:

伯辅兄处,刊完《程子全书》一部奉看,未知曾寄有否原公文字?近日因赴京,举子有索者迫甚,且往来应酬甚冗,以此未即应命,万万宽假,又向所言筑市汊口,有司唯应故事,工程甚缓,岁前日有数,恐大功不成,万万趣之幸甚!

元祯顿首宪使大人年兄:

祯向日往吊进贤,道经武阳驿,彼中父老深言梅溪走泄水利,累岁旱伤之苦。及归,祯又细察之于小民,万口一词,云筑塞梅溪之口,系是古额,水利不泄实数十里,数千亩无穷之惠。况此口阔不数丈,易于修筑,但患富民,利溪旁填起无粮数亩之田,常年恐积水渰没,则放而竭之耳。兹者众父老约于朔日来呈宪台,祯恐情猝难达,敢先此以渎尊严。伏惟兄而成之,万民大幸也。辱厚惠感佩至情,尚容面谢,姑不既。年弟张元祯顿首宪使陈大人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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