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书事/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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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西夏书事卷二十一 
青浦吴广成西斋
卷二十二

宋英宗治平元年契丹清寕十年。夏拱化二年春正月,遣使吴宗入贺,不成礼而还。

初,夏使入贡,移文延州,称使者官曰枢密。鄜延安抚使程戡奏令称使副不以官,或称领卢。领卢,蕃枢密院号也。使皆怏怏。谅祚遣宗入贺即位,初至,习上寿仪毕,退就幕次,见所赐酒食,窃笑不肯下箸。故制︰夏使见于皇仪门外,朝辞诣垂拱殿。是日,宗等不肯门见,至顺天门,欲佩鱼及仪物自从,引伴高宜禁之,宗不可,留止厩一夕,供馈俱绝。宗忿,出不逊语,宜折令如故事,良久乃入。已,赐食殿门,宗诉于押伴张觐,觐以闻,英宗令赴延州与宜辨。宜者,延州所遣也。戡令通判诘之,宗曰︰“引伴谓当用一百万兵,逐入贺兰巢穴,此何等语也?”通判曰︰“闻使人目国主为少帝,故引伴有此对,是失在使人,不在引伴。”宗沮服,不复辨。司马光《奏议》︰臣伏见去岁先帝登遐,赵谅祚遣使致祭。延州差指使高宜押伴入京,言语轻肆,侮其国主,傲其使人。使者临辞,自诉于朝。臣当时与吕诲上言,乞加宜罪,朝廷忽略此事,不以为意。与李氏《长编》异。诏令谅祚惩约之,自后宜精择使者,戒励毋紊彝章。
按︰使不辱命则书名,兹书“吴宗”,斥之也。谅祚自亲政以来,正侵界,用汉仪,求赐书,可称恭顺有礼矣。乃三纪未周,兵端复起,实宗一人致之。书“不成礼”,正其罪也。

二月,黑云贯东井。

起西北方,长五丈许。

夏五月,夏州羌邈奔等以地叛降西蕃。

邈奔素跋扈,见夏兵与西蕃屡战不胜,约其叔溪心以陇、珠、阿诺等三城叛投唃厮啰,厮啰纳之。

秋七月,以兵入秦凤、泾原大掠。

谅祚因吴宗回,得赐诏,谓中国辱其使人,深以为耻,遂招引亡命,点集兵众,潜谋入寇泾原。副总管刘几以告权经略使陈述古,请兵防守,述古不听。谅祚以十万众分攻诸州,驱胁熟户八十馀族,杀弓箭手数千,掠人畜万计。

九月,邈奔等还自西蕃,请兵攻唃厮啰,不克。

邈奔等以地附厮啰,冀重用,厮啰不为礼,复归,谅祚宥不诛。请兵还取陇、珠、阿诺三城地,以万骑往,不克,收降丁五百帐而还。

治平二年契丹咸雍元年。夏拱化三年春正月,侵庆州,攻王官城。

谅祚习知先世所为,保吉一叛而复王封,曩霄再叛而称国主。知中国兵力不能有加,既掠秦凤诸州,复以万众入庆州,攻王官城,为经略使孙长卿兵所拒,不得进。

二月,上表自陈。

谅祚数扬虚声,兵骑往来倏忽,偶不设备,即乘虚入侵。英宗遣文思副使王无忌持诏诘问,谅祚迁延勿受。已,遣贺正使荔茂先献表,归咎宋之边吏,词多非实。诏复戒其滋扰,终勿听。

诱陕西熟户叛投。三月,围顺寕砦。

陕西熟户耕佃官田,并无徭赋,惟战斗时出骑从征,最为安业。谅祚多方招诱,半思外投。鄜延钤辖李若愚悉召酋长,称诏犒劳,务为姑息。谅祚益易视之,遣右枢密党移赏粮出兵犯保安军,围顺寕砦,相持半月而解。

夏五月,献于契丹。

谅祚与契丹较疏,朝贺、䘮葬外不遣泛使。时与中国构兵,遣使献,告以国有兵事,契丹主不问。

秋八月,复扰泾原。

西边蕃部弓箭手习知山川道路,材气勇悍,泾原倚为藩蔽。谅祚常以兵威胁服,有违拒者辄𢦤杀之。于是弓箭手皆退入内地,边帅莫敢闻。龙图直学士司马光以为言,不报。

冬十一月,争同家堡,拒诏使王无忌于境上。

曩霄时,生羌十九户以同家堡入献,地在德顺军威戎堡外二十里,中国未设封堠。谅祚以为己境被宋侵占,遣兵杀属户数千,掠牛羊数万。英宗检视故籍,遣王无忌诏谕,至境,不纳。

十二月,使贺正旦及寿圣节。

谅祚数扰边境,而仍称臣奉贡。盖心利岁赐金帛,又得入京贸易,故信使不绝。

陕西人景询以罪来投,使为学士。

谅祚每得汉人归附,辄𠔏起居,时致中国物,娱其意,故近边蕃汉乐归之。掠秦凤时,俘汉人苏立,授以官,颇用事。询,延安人,小有才,得罪应死,亡命西奔。立荐之,谅祚爱其才,授学士,日夜谋伺边隙。英宗令捕系其孥,勿以赦原。
按︰书“人”、书“以罪”,所以贱询也。

治平三年契丹咸雍二年。是年,契丹改国号曰辽。夏拱化四年春二月,升西使城为保泰军,以驸马禹藏花麻守之。

西使距古渭仅百二十里,谅祚建造行衙,置仓积谷,移保泰军治于此,命花麻为统军守其地。

秋九月,自将犯庆州,围大顺城,中流矢而还。

谅祚将步骑数万入庆州,攻大顺。环庆经略使蔡挺敛边户入保,戒诸砦毋战,潜布铁蒺藜于城濠中,渡者多踬,惊为神。围三日不克,谅祚裹银甲毡帽,乘骆马,张黄屋督战。挺遣蕃官赵明伏强弩八百濠外,飞矢注射,谅祚铠贯流矢走。李氏《长编》︰夏人围大顺,帝召西上阁门使刘几问之,曰:“大顺天险,非虏可近,苐恐夏人与赵明为仇耳。”上曰:“赵明之子入城,几为所掩,卿料敌何其神也!”分攻柔远砦,烧屈乞等三村,栅段木岭,势张甚。《宋史‧刘绍能传》︰夏人围大顺,绍能为军锋,毁其栅。至秦王川,邀击于长城岭。与此异。柔远城恶,副总管张玉以重兵拒守,率胆勇三千人夜出斫营,夏兵惊溃,退屯金汤。沈括《笔谈》云︰谅祚凶忍,好为乱。治平中,攻大顺城,自出督战。守埤者彍弩射之,谅祚创甚,驰入一佛祠。有牧牛儿不得出,惧伏佛座下,见其脱靴,血涴于踝。使人裹创,舁而去。至其国死。与《宋史‧夏国传》异。

冬十月,请时服不得,复请岁赐。

谅祚声言益发十万骑入边,且出嫚语。鄜延安抚使陆诜曰︰“朝廷积姑息,故谅祚敢狂悖,不稍加折诮,国威何立?”因留止谅祚请时服使者,移文宥州问故。谅祚大沮,盘桓塞下,取粮四反,卒不敢入。又岁祲,贪得赐物,遣使请颁岁币,谢言︰“受赐累朝,敢渝先誓?边吏擅兴兵,行且诛之矣。”《宋史‧韩琦传》︰夏人攻大顺,琦议停岁赐、和市,遣使问罪。枢密使文彦博难之,或举宝元、康定事,琦曰:“谅祚,狂童也,非有元昊智计,而边备过当时远甚。亟责之,必服。”既而谅祚上表谢,帝顾琦曰:“一如所料。”

十一月,西京左藏库副使何次公持诏来诘。

英宗见谅祚表辞不实,遣次公赍诏诘之,令专使别贡誓表。具言︰“今后严戒边酋,各守封疆,不得点集人马,辄相侵犯。其鄜延、环庆、泾原、秦凤等路一带,久系汉界熟户并顺汉西蕃,不得更行劫掠及迫胁归投。所有汉界叛亡不逞之人,亦不得更相招纳。苟渝此约,是为绝好。馀则遵守前降誓诏。朝廷恩礼,自当一切如旧。”

十二月,杀环庆路降蕃思顺。

思顺任环庆路新州刺史,举族西投,谅祚寇边,辄为向导。经略使蔡挺宣言思顺且复来,命葺其庐舍,出兵西为迎候状。谅祚心疑,毒杀之。
按︰思顺为中国蕃官,未闻嫌隙。其投夏也,或心艳景询等之富贵耳。乃流言朝入,鸩毒暮施,非谅祚多疑,实思顺自取也。

西蕃瞎毡子木征来附。

自曩霄破龛谷,瞎毡众弱,既死,木征不能自立,徙居河州,复徙安江城。嘉祐中,表请内附。会秦州上丁族首领瞎药与父厮铎心不合,迎木征居洮州,欲立文法,秦州逐之。复还河州,地与西使城近,谅祚阴诱之,遂与青唐等族并附。

治平四年辽咸雍三年。夏拱化五年春正月,如宥州。二月,供备库使高遵裕来赐遗,遣臣王盥受命。

英宗崩,神宗即位,遣内殿崇班魏璪补赐治平三年冬服,使遵裕告哀,赐诏曰︰“夏国累年以来,数兴兵甲,侵犯疆陲,惊扰人民,诱逼熟户。去秋乃复入叩大顺,围迫城砦,焚烧村落,抗敌官兵,边奏屡闻,人情共愤。群臣皆谓夏国已违誓诏,请行拒绝。先皇帝务存含恕,且诘端由,庶观逆顺之情,已决众多之口。逮比逊事之禀命,已悲仙驭之上宾。朕纂极云初,包荒在念,仰循先志,俯谅乃诚,既自省于前辜,复愿坚于永好。苟奏封所叙,忠信不渝,则恩礼所加,岁时如旧,安民保福,不亦休哉!”遵裕抵宥州,馆于下宫。时谅祚以巡游至,不出见,遣王盥受命,吉服廷立,遵裕切责,乃易服跪。已,具食上宫,语及大顺事,盥曰︰“剽掠辈耳。”遵裕曰︰“若主寇边,扶伤而遁,斯言非妄耶!”左右以为辱,急使人代对,终日不敢问,忽愤然曰︰“王人蔑视下国,敝邑虽小,控弦十数万,亦能执櫜鞬以与君周旋。”遵裕瞋目叱曰︰“主人天纵神武,毋肆狂蹶,以干诛夷。”谅祚觇于屏后,摇手使止之。
按︰《宋史》谓夏国再臣,朝使仅至宥州,未尝得入兴、灵,恒也。兹身在宥州而遣盥听诏,书以著谅祚之倨,且见史臣之说为不诬也。

西蕃拽罗钵等来降。

西蕃首领拽罗钵、鸠令结二人诱蕃部三百馀帐来投,谅祚纳之。寻为官军捕获,斩之,徇于境。

掠青鸡川。三月,蕃酋献地秦州,筑城南牟谷口以拒。

夏国所据,多汉匈奴地。曩霄与延、环诸路相攻于秦、渭,仅一再至,故谅祚时二州蕃族日盛。景询等献计,以为先取西蕃,然后兵扼要害,则陕右可举。于是诸蕃半为攻陷,浸淫直逼秦州。时青鸡川蕃部苦谅祚侵掠,遣使诣秦州献地,请于南牟谷口置堡戍兵,以通秦州、德顺之援,绝夏人入寇径路。陕西宣抚使郭逵以闻,神宗诏从之。

闰三月,遣使入献。

初,谅祚受中国赐诏不报,久之,始献方物谢罪,请戒饬酋长,自后谨守封疆,如去冬诏旨。神宗答诏嘉许,赐银绢各五百疋两。《宋史‧英宗纪》,治平三年末云“是岁,遣使以违约数寇责夏国,谅诈献方物谢罪”。李氏《长编》云︰帝复降诏诘责,至明年闰三月始来献。与《夏国传》同。
附︰王辟之《渑水燕谈录》︰治平中,夏国泛使至,将以十事闻,未知何事也。太常少卿祝谘主馆伴,既受命,先见枢府,已,见丞相韩琦。琦曰︰“枢密何语?”谘曰︰“枢密云︰‘若使人言及十事,但云受命馆伴,不敢辄受边事。’”琦笑曰︰“岂有专主饮食、不及他语耶?”乃徐料十事以授祝曰︰“彼及某事则以某辞折,言某事则以某辞对。”祝唯而退。及宴见,使者果及十事,凡八事中琦所料。祝如所教答,夏人耸服。考治平中,夏使凡六至,而以十事闻,史未明载。

徙横山民于兴州。夏六月,蕃酋令凌举众内附。

夏国频年点集,众志乖离,横山羌益思内附。谅祚尽发其族帐,徙之兴州,诸部怀土顾望。知青涧城种谔招之,令凌举众降谔。上闻,给以田宅。谅祚索之,谔曰︰“必欲令凌,当以景询来易。”乃止。

秋八月,复和市。

自寇大顺,中国益禁边民毋通私贩,至是复之。

九月,遣使进奉山陵。

时葬英宗于永厚陵,夏使执礼不逊,欲服球金带入见,押伴知宿州刘航正辞折之,始止。

冬十月,左厢监军嵬名山以绥州内降。

绥州在黄河北,有铁、碣二山及无定河水拦绕其下。淳化中,赵保忠就捦,与夏州并经焚毁。自德明、曩霄两世经营,谅祚立监军司其地,复为巨镇。名山弟夷山,潜入青涧城,请降于种谔。谔使诱名山,赂以金盂。《宋史‧司马光传》︰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谅祚降,诏招纳其众。《陆诜传》︰银州嵬名山与其国有隙,扣青涧城主种谔求内附。俱无谔招降,说与《谔传》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之,阴许纳款,而名山未知也。谔悉起所部,猝围名山帐。名山惊起,援枪欲斗,夷山呼曰︰“兄已约降,何为复尔?”文喜出金盂示之,名山投枪大哭,举众从谔而南。王氏《东都事略》︰银夏监军司牙吏史屈子托言嵬名山欲内附来报,谔即上闻,募使者间道通蜡书于名山,与屈子定计,领所部期日会于银州。谔起蕃汉兵会于怀远砦,移折继世赴银州应接。遂长驱入绥州,夜度大理水,驻师离思曲。厥明,屈子及诸酋胁嵬名山开门迎纳。又吴积言︰名山弟亡在折继世所,继世与种谔夜引兵抵其居土窟中,使其弟扣门呼曰︰“官军大集,兄速降,否则族灭矣!”名山使纳其手扪之,少一指,信之,遂率兵数千户、二万馀降。已,见官军少,大悔之。二说与《谔传》异。谅祚遣四万人援绥州,傅城而阵。谔使名山率新附百馀人挑战,谔兵据晋祠谷列阵,偏将燕达、刘甫张两翼并进,夏众大败走。

遣兵争绥州馀众于大理河,不胜。

初,名山众内携,延州东路巡检折继世以步骑万馀自怀寕砦趋银州,分名山众万三千户居于大理河。谅祚遣兵争之,再战皆败。

十一月,诱保安军知军杨定杀之。

定尝使夏国,见谅祚称臣拜,许归沿边熟户,谅祚遗之宝鉴、宝剑、金银等物。定归,匿其金银,仅上鉴、剑,言谅祚可刺状,神宗擢知保安军。已,种谔取绥州,谅祚谓定卖己,驻兵银州,诈为会议,诱定杀之,并杀都巡检侍其臻,掳定子仲通而还。
按︰延州南安去绥州四十里,在银、夏川口,若麟、府有警,延州人马东渡黄河,北入岚、石,俱可援应。特以绥州一带尽为夏界阻断,必从西策渡,往往赴救不及。今种谔计取绥州,直披西夏之腹心,联延、绥为指臂。神宗用延帅郭逵策,规度大理河川,建堡砦,画耕地,以处降人,遂为诸路捍蔽。夏人计无复之,乃泄忿于定。定固有罪,而夏人狡焉思逞之技亦渐穷矣。

遣兵备银州。

绥、银接壤,绥州既失,谅祚惧银州单弱,遣兵屯守。鄜延路请檄诸路牵制,知凤翔府李师中不可,乃止。

献金佛、《梵觉经》于辽。

经系回鹘僧所演,历二十年乃成。

十二月,国主谅祚卒,子秉常立。

谅祚凶忍好淫,过酋豪大家,辄乱其妇女,故臣下胥怨,而身以羸死。年二十一,在位二十年,改元五。谥曰昭英皇帝,庙号毅宗,墓号安陵。长子秉常立。毕氏《续通鉴》云︰《宋史‧神宗纪》︰熙寕元年三月庚辰,夏主谅祚卒,遣使告哀。据《夏国传》,谅祚以神宗即位之十二月殂,又云秉常于治平四年冬即位,则谅祚实以治平四年殂。纪所者者,赴告之日耳。万斯同、赵骏烈《建元彚考》据本纪,谓谅祚改元拱化尽六年,与《夏国传》拱化五年文异。
论曰︰谅祚生未周龄,突遭大故︰三将分治,势比连鸡;母族专权,形同卧虎;守贵难生肘腋;契丹兵入贺兰。家声贻墙茨之羞,国事等棼丝之乱。斯时李氏箕裘,岌岌乎殆哉!而数载之后,即能亲揽大政,坐收兵权。见契凡之强则事之,侦讹厐之叛则诛之,遵大汉礼仪以更蕃俗,求中朝典册用仰华风,皆元昊数十年草创经营所未能及者。惜其杀没藏,立梁氏,好色灭伦,不特君道有乖,即贻谋亦未善也。

西夏书事卷二十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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