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言/卷三十二

记言
卷三十二
作者：许穆
1689年

东事一

檀君世家

上古九夷之初。有桓因氏。桓因生神市。始教生民之治。民归之。神市生檀君。居檀树下。号曰檀君。始有国号曰朝鲜。朝鲜者。东表日出之名。或曰鲜汕也。其国有汕水。故曰朝鲜。都平壤。陶唐氏立二十五年。檀君氏生夫娄。或曰解夫娄。母非西岬女也。禹平水土。会诸侯于涂山。夫娄朝禹于涂山氏。后檀君氏徙居唐藏。至商武丁八年。檀君氏殁。松壤西。有檀君冢。〈松壤。今江东县。〉或曰。檀君入阿斯达。不言其所终。泰伯，阿斯达。皆有檀君祠。

夫娄立为比扶馀。夫娄祷于鲲渊。得金蛙。以貌类金蛙。命口金蛙。夫娄之世。商亡。箕子至朝鲜。后周德衰。孔子欲居九夷。

夫娄卒。金蛙嗣。徙迦叶原。为东扶馀。金蛙末。秦幷天下。秦亡人。入东界为秦韩。汉高后时。卫满据朝鲜。朝鲜侯准南奔。至金马为马韩。孝武时。略薉貊。薉君南闾降。初置沧海郡。用丞相弘计罢之。

金蛙传带素。带素恃其强大。与句丽争攻伐。卒为所击杀。其弟曷思代立。至孙都头降句丽。东扶馀亡。〈曷思。非王名。都曷思。故号曰曷思。〉考其年代。在莽之世。桓因神市之世。无所考。檀君之治。自陶唐氏二十五年。历虞夏氏。至商武丁八年。千四十八年。解夫娄之后。至曷思亡于莽之世。亦千年。亦有馀种。通于晋。

金蛙悦优浡水之女。〈优浡。泽名。在泰伯山南。〉感日影照身。生朱蒙。朱蒙少子曰温祚。檀君氏之后。有解夫娄。解夫娄之后。有金蛙。金蛙之后。有朱蒙，温祚。为句丽，百济之祖。皆本于檀君氏。

扶馀在玄菟北千馀里。南与鲜卑接。北至弱水。地方二千里。有城邑宫室。土宜五种。其人好勇强。有会同揖让之礼。类中国。出使者衣锦罽。以金银。饰其腰。其法。杀人者死。没入其家。盗一责十二。男女淫。妇人妒者。皆杀之。有军事。杀牛以祭天。用其蹄占吉凶。蹄解者凶。合者吉。死而葬。有椁无棺。殉用生人。居丧。男女皆衣纯白。其地出善马，貂豽，美珠。其国殷富。其王印文曰獩王之印。其国古獩貊之域。晋武帝时。通贡中国。太康六年。为慕容廆所袭破。其王依虑自杀。其子弟走保沃沮。帝以东夷校尉鲜于婴不救。责免婴。以何龛代之。后年。其嗣立王依罗诣龛乞援。帝遣督邮贾沈。击破廆众。依罗得复国。后廆侵掠扷馀人口。卖于中国。帝诏发官物。赎还。下司冀二州禁市。

肃慎氏。一名挹娄。在不咸山北。东滨大海。西接寇漫汗。北至弱水。居深山之地。车马不通。夏则巢居。冬则冗处。父子世为君长。无文字。以言语约束。无牛羊。畜猪食肉衣皮。织毛为布。有𨚷常。〈肃慎木名。〉中国有圣王代立则生。其皮可衣。作瓦鬲受四五升。以为食。坐则箕踞。无盐铁。烧木作灰。灌取汁食之。男女皆编发。作布襜尺馀。以掩前后。夫贞女淫。贵牡贱老。死则以死之日。葬之中野。交木为椁。杀猪积其上。以为送死。嗜凶悍。以无忧哀相尚。父母死者。男子不哭。以为壮士。相盗者。无多少。皆杀之。有石砮，皮骨之甲。檀弓三尺五寸。楛矢尺有咫。其国东北出石砮。其利入铁。国人取之。必先祷鬼神。周武王时。贡楛矢，石砮。及周公旦辅成王。遣使入贺。魏景元末。贡楛矢，石砮，弓甲，貂皮物。魏以锦罽，绵帛，傉鸡赐其王。晋武帝时。复入贡。元帝时。贡石砮。至成帝时。朝石晋曰。候牛马西向眠者三年矣。是以知大国所在云。

箕子世家

箕子。殷之宗室也。封于箕。子爵。故曰箕子。或曰。名胥馀。为殷太师。帝乙有嫡子受。资辩捷疾。好勇力。其庶兄微子启。恪慎克孝。箕子劝帝乙曰。启贤且长。可立为嗣。帝乙不听。卒立受。受立为君。号为纣。思以威服天下。能百战百克。伐有苏氏。取妲己以归。所言皆从。初。纣始为象著。箕子叹曰。彼为象著。必不羹藜藿。盛以土簋。远方珍怪。舆马宫室之渐。自此作矣。纣厚赋税。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为长夜之飮。惧以失日。问左右皆不知也。乃使问箕子。箕子私叹曰。为天下主而一国皆失日。天下其危矣。一国皆不知。而我独知之。吾其危矣。辞以醉而不知。纣残虐百姓。为炮烙之刑。炙炙谏辅。天下叛之。周德日盛。微子谋于箕子，比干曰。商今其沦丧。若涉大川。其无津涯。将若之何。箕子曰。商其沦丧。我不为臣仆。告王子出迪。我言刻子。不出。不免殷之祀绝矣。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遁。微子抱祭器而逃。箕子谏纣。纣不听。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不可。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其君之恶而自悦于民也。吾不忍为也。乃被发佯狂为奴。纣囚之。鼓琴以自伤。后人谓之箕子操。比干谏而不去。纣杀之。周武王既平殷乱。释箕子之囚。就箕子而问之曰。殷亡何也。箕子不答。武王曰。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其居。我不知彝伦攸叙。箕子乃陈洪范九畴。述天人之大法。敷言皇极之训。凡三十有七章。载之周书。箕子乃去之。至朝鲜。殷民从之者五千馀人。诗，书，礼，乐，巫，医，卜，筮之流。百工，技艺。皆从焉。武王因以封之而不臣也。都平壤。古有檀君朝鲜。谓之箕子朝鲜。始至言语不通。译以通其志。因教之以礼义农蚕织作。画为经界。行助法。立八条之约。相杀者偿以命。相伤者。偿以谷。相盗者。男没为奴。女没为婢。欲赎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俗犹羞之。嫁娶无所售。风俗无盗。门不夜扄。行旅野宿。妇人贞信不淫。器用俎豆。崇信礼让。不尚兵斗。傍国化之。箕子朝周。过故殷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作麦秀之歌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殷民闻之。皆流涕。箕子之子孙相传。至周之末世。燕伯称为王。东略地。朝鲜侯欲兴兵伐燕。以尊周室。大夫礼谏而止。使西说燕王。约两国毋相侵伐也。六国时。燕略属真番朝鲜。置吏筑塞。后朝鲜侯。亦称为王。浸骄逸。燕攻其西地二千馀里。以满潘汗为界。及秦幷天下。使将军蒙恬。筑长城。至辽东为外徼。朝鲜王否大惧。遂服焉。否卒。太子准立。秦灭。燕赵之民多亡入朝鲜。汉兴。卢绾王燕。与朝鲜约以𬇙水为界。复守辽东故塞。及绾入匈奴。燕人卫满亡命。魋结蛮夷服。聚众千馀。东渡𬇙水。求居西界。请为藩蔽。王准拜为博士。封百里地。令守西鄙。满招纳亡人。其众益盛。迺诒准曰。汉兵大至。请入卫。仍袭王准。王准战败南奔。满遂据朝鲜。自箕子传国四十一世。凡九百二十八年。王准失国。涉海至金马。自称马韩王。统小国五十。后世百济王温祚二十六年。幷马韩之地。箕氏绝不祀。自王准据马韩。又二百年而亡。前后凡一千一百二十年。箕子氏子孙分散为奇氏，韩氏，鲜于氏。今平壤兔山。有箕子冢。国人立崇仁殿。血食不绝也。

当殷之亡。微子去之。箕子佯狂为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东国被箕子之化。门不夜扄。妇人贞信不淫。治教长久。国祚不绝千有馀年。此三代之所未有也。

卫满世家

卫满者燕人。燕王绾时。满亡命。聚傥千馀。东走出塞。渡𬇙水。时朝鲜王准立。会天下大乱。燕，齐，赵流。民多归西界。满请为臣。以为捍蔽。王准拜为博士。封百里之地。令守西鄙。满幷有古秦云障地。招纳亡人。浸强大。及孝惠，高后时。天下已定。满诒王准曰。汉兵大至。请入卫。仍袭王准。王准兵败南奔。满遂据朝鲜。都王险。是为卫满朝鲜。满与辽东太守。约为外臣。保塞外诸蛮夷。无使入寇。入贡者。无得禁止。因以兵威财物。服属旁小国。地方数千里。传二世至孙右渠。骄逸不修职贡。真番，辰国。上书请入见天子。又壅遏不通。孝武遣使谯让右渠。右渠不肯奉诏。发兵攻杀奉使者何。元封三年。大出兵讨右渠。尼溪相参。遣人杀王右渠降汉。卫氏绝祀无后也。事在朝鲜列传。分其地。为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满未有积仁行德。徒以亡人。因天下乱。聚党千馀。初以小弱。乞臣仆于朝鲜。既骤强。以诈逐王准。夺之国而幷之。不义甚矣。因以兵威财物。略属傍国。地方数千里。然二世而灭亡。天道暴得者暴亡。何以传世久长。与檀君，箕子并哉。

四郡二府

汉孝武时。既平右渠。置四郡。乐浪郡治朝鲜县。临屯郡治东暆县。玄菟郡治沃沮。真番郡治霅县。

孝昭时。罢真番郡。筑辽东玄菟城。后更置二府。以朝鲜旧地平那，玄菟为平州。以临屯，乐浪为东府。皆置都督府。

三韩

马韩

马韩。罗人谓之西韩。西韩风俗。其人散居山海间。各有帅长。曰臣智。曰邑借。无城郭。居处土室。草屋上出户。用缨珠饰发垂耳。帛袍草𫏋。不贵金银锦罽。性勇悍讙呼。善用弓楯矛橹。好鬼神。五月耕种既毕。群聚歌舞。以祭鬼神。至十月农事毕。亦如之。国邑各立一人。主祭天神。口为天君。别置邑。立大木悬铃鼓之。曰苏涂。严事如西域之事佛者。马韩王准。略属傍小国。如爰襄，大小石索诸夷五十馀国。大国万家。小国数千家。晋武帝时。入贡。至太煕元年。诣东夷校尉何龛。献土物。咸煕三年。入朝。其明年。请内附。

辰韩

辰韩。本秦亡人来居。亦曰秦韩。不能自立。马韩置君而附于马韩。其地宜五谷。饶蚕桑织缣。嫁娶有礼俗。男女有别。行者让路。

弁韩

弁韩。乐浪之苗裔也。附于秦韩。弁辰，狗邪，再奚，不斯，弁乐奴诸夷属二韩者各十二国。大国家四五千。小国六七百。又属邑。各有渠帅。曰臣智。曰险侧。曰樊濊。曰杀奚。曰邑借。

三韩。属国七十八国。见于陈寿三国志。东史不传。

汉书曰。玄菟，乐浪。箕子所封也。

后汉书曰。弁韩与辰韩杂居。其衣服，居处，言语，风俗相类。

唐书曰。弁韩。在乐浪之地。平壤。古乐浪郡。玄菟。古朝鲜地。𬇙水西北七百里。临屯。薉貊之国。东暆。为薉国。沃沮。在乐浪东。古肃慎氏之国也。

记言东事序

神市，檀君之世。当帝喾唐虞之际。君臣肇有。人民希少。朴蒙睢盱。无文字可述。至箕子治朝鲜。始有俎豆礼俗之治。自卫满，三韩以降。攻战不休。亡灭既多。载籍不备。既无文献可征。后世杂出于传记者实多。扶娄，朱蒙，赫居世，温祚之世传道。古事而已。上自檀君。下至新罗末世。大国六。附庸诸小国十馀九域。初无君长。自神市始教生民之治。至檀君。始建国立号。作檀君世家。箕子治朝鲜。立八政之教。作箕子世家。肃慎氏。周公旦辅成王。贡楛矢石砮。作肃慎氏列传。卫满本亡人。据朝鲜幷古秦云障地。以兵威财物。拓地千馀里。作卫满世家。扶馀本解扶娄之地。出善马貂豽美珠。入贡于晋。作扶馀列传。王准逐于卫满。立国马韩。幷国五十。传二百年。秦韩，弁韩各有君长。三韩属国七十八。作三韩列传。新罗朴，昔，金三姓相承千馀年。有德之治。作新罗世家。句丽壤接中国。强大之治七百馀年。作句丽世家。百济幷呑马韩国。以富强传六七百年。作百济世家。秽貊海隅山泽问国。立国最旧。靺鞨强大。后称渤海。降契丹为东契丹。作秽貊靺鞨列传。驾洛称神明之治。大伽倻作十二弦琴。作驾洛大伽倻列传。乇罗南海中小国。出善马，蠙珠，玳瑁。始通于新罗。国号耽罗。附于新罗之下。

述职方，地员，货殖。作地乘二千言。

黑齿东海中蛮夷强国。七道六十一州六百十一县。作黑齿列传。

上之十四年癸丑溽暑节。孔岩许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