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斋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四十五

诚斋集　卷第四十五

宋 杨万里 撰 景江阴缪氏艺风堂藏景宋钞本

诚斋集卷第四十五

　　　　　　　庐陵杨　万里　　廷秀

　辞

　　　张丞相咏㱕亭词二首

湘之山兮幽幽湘之水兮舒舒我来兮桂之阳春

聿云莫兮上下绿净而交如鸟鸣兮花干彼湘之

人士兮咏游而鱼鱼长者兮矩步童子玉雪兮趋

亦趋挟䇿兮抱琴若将游兮物之初野风兮修修

吹万而不可执兮所过而敷长者顾谓童子曰

快哉此风吾为汝援琴歌之歌曰沧浪兮濯缨风

凉兮舞雩微徳人兮焉㱕以斯道兮金玉予欲问

津兮沂之水其则不远兮又焉知湘江之非欤

𮎼兰圃兮沼芙蕖有美君子兮何斯其燕居孚尹

兮袖间陞白虹兮斗之虗章甫兮深衣御风骑气

而天游兮与造化而为徒独立万物之表兮室迩

而人甚远山立而渊靓兮道徳燕及乎虫鱼韦编

兮在手隐几而卧兮梦一丈夫首肖乎尼山兮河

其目莞尔而笑兮告予以下学而上逹知我者其

天乎忽寤兮四顾乃一声兮亭之西隅

　　　和张钦夫望月词〈有序〉

　　钦夫示往岁五月咏㱕亭侍坐大丞相望月

　　词予于辛巳二月既望夜㱕读书于诚斋甲

　　夜漏未尽二刻月出于东山清光入䆫欣然

　　感而和焉

玉虫晕以贯虹兮学林之颠閴其宵兮圣贤毕参

于前心超兮千载忽乎纳自牗兮光寒而静姢吾

兴视兮何祥望舒推毂兮辚大圜生两仪兮虗白

饰万物兮清妍彼何居兮轃兹挈一规兮破幽偏

代天兮宣精㧖兮𢙣盈似道兮日损缩于一晦弦

兮万斯年而求伸宅天下兮至晦镜天下兮至明

爥吾心中之月兮贯地纬而洞天经吾奉月兮周

旋月踵吾兮后先夫君寄我兮三章招月而与寓

目兮炯笔𫝑之翩翩想他日之独立兮过庭而侍

侧谁其耳剽于玉振兮惟此月知其然月不予留

兮予亦咏而㱕歌三终兮谢明月何夕复惠然兮

临我于亭乎而

　　　延陵怀古

予假守延陵盖州来季子之虗也迨暇登城游目

四顾然想见季子之风烈既而问诸故老古今

之士或邑于斯或寓于斯者得三人焉作延陵怀

古辞

荆之溪兮澹以幽惠之山兮云侔思君子兮不见

莽草树兮修修面句吴兮东而坐背朱方兮北卧

齐楚岂不强而大兮吾王以妥贤于国其无裨兮

不曰季子存而吴贺彼懵者之躗言兮谓兆亡于

让王弗丕承于考心兮用永五湖之与三江祀太

伯其忽诸兮顾袭誉于子臧曽不知民无让而不

立兮自古皆有亡诹屺岵与锄箕兮畴莫知其重

䡖若千乘曁箪豆兮絜豊约而则明迨躬逢而利

𪫟兮亦几何而靡争谓吾札之不懿兮札亦恬受

而茹声思复思兮君子乾坤毁而日月息兮则君

子之亦死

　　　延陵季子

密云兮终风徤顺闭兮罔寸蹊之通喟葵丘践土

而迹熄兮矧冀方歧山之与逢单棠谿以铸兵兮

靡遗蒲于董泽燕𮅽无趾而造齐庙兮楚甿而秦

其魄闘六王于一说兮微仪之舌而不国嗟若

先生兮鸡知时之不如储唐虞之故冕兮鬻洙泗

之敝裾乘方轮与折轴兮欲先鞭而疾驱岂不家

捐󠄂而人弃兮载之万世之亨衢繄素王兮中都若

兰陵兮圣之徒征九伯而佩六印兮晞二邑宰而

不得俱傥不欲以天球玉磬而贸康瓠兮嗟尔后

死者其舍诸

　　　兰陵令

吹赤壁之月笛兮瞻黄州之雪堂弹湘妃之玉瑟

兮织天孙之锦裳招先生其来㱕兮何必怀眉山

之故郷历九州而犹隘兮诞寘之祝融之汪酌乳

泉以当醴兮餐荔子以为粮葺榕叶以作屋兮托

桄榔之䕃以为堂驱海涛以入砚滳兮挽南斗文

星于笔铓昌黎兮欧阳视先生兮雁行韫不兮

忠愤炯不揜兮文章乞镜湖兮九关营莵裘兮是

予之来兮云暮与先生兮相望视履迹兮焉在

问故宫兮就荒俯仰兮永怀渺山川兮苍苍

　　　东坡先生

　　跋李允蹈思故山赋辞〈允蹈月岩先生豸方叔之曽孙也〉

月岩含章兮噫孰贯之璜兮噫逋不其偿兮噫眉

山之下兮噫既亿其价兮噫胡漏于罅兮噫𥸤于

眉山兮噫山𥸤于天兮噫天蹙其颜兮噫有斐孙

子兮噫花披秀启兮噫烈祖是似兮噫笔似其锋

兮噫骨似其穷兮噫栖栖其逢兮噫尔词则古兮

噫尔骚则楚兮噫尔璞孰估兮噫招招巫咸兮噫

有篿尔占兮噫曷焯尔潜兮噫曷窞不济兮噫曷

蔀不贲兮噫咷初笑既兮噫

　　　和渊明㱕去来兮辞

予倦游半生思㱕不得绍熙壬子予年六十有六

自江东漕司移病自免蒙恩守赣病不能赴因和

㱕去来兮辞以自慰其辞曰

㱕去来兮平生怀㱕今得㱕有未㱕而不怿岂当

怿而更悲愧一陶之不若庶二踈兮可追肖令威

之㱕辽喟物是而人非捐󠄂水苍兮今佩反芰制兮

昨衣恋岂谖夫太紫分敢逾于少微如鹿得草望

绿斯奔如鹤出笼岂复入门屦虽未得而趾故存

谓予不信有如泰樽月喜予之言㱕𬯎清晖而照

颜山喜予以出迎相劳苦其平安江喜予而舞波

撃碎雪于云关纷邻曲之老穉羌堵墙以来𮗚沸

里巷之犬鸡亦喜翁之蚤还惊𩯭髯之雨霜尚﨣

﨣而㱕去来兮半天下以倦游饥予驱而予

出奚俟饱而无求𮗚一箪之屡空躬自乐而人忧

暨一区之草玄娱羲画与箕畴岂慕胥靡济川作

舟矧先人之敝庐有一岳兮一丘后千寻兮茂林

前十里兮清流耿靡羡而载营蹇何骛而不休已

矣乎用舍匪吾行止匪时何至啜醨如渔父何必

乎誓墓兮如羲之吾行可枉涂吾止可预斯应耘

耔而端委犹端委而耘耔对天地而一哂酢风光

以千诗抵槁茎与朽壳岂复从詹尹而决疑

　　　黄世永哀辞

乾道乙酉秋七月予因谒郷先生武冈史君罗公

公曰子之友黄世永者死矣世永之父元授得州

南雄六月某日世永自行都侍南雄公西㱕至贵

溪逆旅南雄公疾不起后一日世永亦卒或曰皆

暍也或曰世永毁也予闻之心折泣且疑后月馀

得中书舍人周公子充与友生胡季永书与武冈

公之言不异于是哭之尽哀世永名文昌南豊人

自其祖至世永三世䇿进士第而世永䇿第时年

最少盖生二十有一也初主赣县簿予时为州戸

予之来去后于世永者一年而为寮者三年一

见即定交世永之高远深博者予不能竟也其学

以不愧屋漏为宗于文无所不能能无所不工嘻

𥬇立成而不似立成者也予每往𮗚其政则见老

穉丛于堂莫见世永也披而入则世永执笔决遣

如飞前者未出后者入夜分乃已世永不烦民亦

不咨吏亦不欺初以为世永勤且严然旋𮗚三年

如初之𮗚竟不见其呵一民笞一吏勤者亦严

者亦穷矣世永果勤且严者耶绍兴戊寅三月世

永白太守去出城五十里不得行田里之民环而

止之者数十百人曰主簿去我我不可生矣相与

执舆折山花以簪世永持浊醪以觞世永而其老

者五六十人疾走赣之宪䑓列辞以乞留司宪御

史黄公无以遣则好谓之曰汝不爱黄主簿乎皆

怒曰否曰留而塞与去而通孰爱孰不爱也乃皆

曰然不得巳泣而散予时亲见此事以为今之守

令罢则先期戒吏民以卧其辙此足荣不足荣耶

以今之欺而谓古皆然若世永于赣之民乃有此

古之所书卧辙云者久矣乎使予之不信也使予

无所不信于古之云者世永哉虽然予于世永之

事亲见者也古之书者又不知其亲见否耶未几

浙水西部使者邵公辟世永秀州崇徳县令时某

令者待崇徳次三年矣及期而辟书下世永抗

章力辞士大夫义之或者曰矫也见义则不懦于

避见利则勇于不避此或者之所贤也世永得辞

其矫哉世永在都下未调势家子有阶中人得法

从者䑓谏相视不怪世永袖文书谒御史朱其姓

者责以天下公议御史怒未有以发也会中书舍

人张公安国闻世永之风而恱之曰天下乃有此

士即荐于朝得召世永辞焉而御史亦言于

光尧曰黄某沽名躁进世永自是偃蹇江淮间

上之二年冬十二月以人望起故大丞相魏国张

公于督府而再相之公至首荐世永授枢密院编

修官未赴公为群小挤去而世永亦复论罢今二

年矣而遂死耶嗟乎哀哉世永年止三十有八而

宫止左从政𭅺而其立巳如此遐其年亨其位以

讫其施其立何如哉虽然寿且贵而莫之有立有

立而莫之寿且贵政使世永自择冝何择也然则

世永可无憾矣而予犹哀之耶嗟乎才珍于天而

捐󠄂于人厚一邑而薄天下吾意当世君子之用心

不宜有此也不宜有而有焉则予之哀独为吾世

永哉乃书以寄其子枢而为之辞曰

圣门际天而不可迳兮子聚粮以疾趋古文熄而

哇郑兮子独追而雅诸众皆赏其襮而遗其里兮

知全者不在予仕者谓赣民之嚚兮不啻妹之

夫何子之仁以莅兮若滕下之乳雏予惟子之𮗚

兮则未知封屋之迀沐猴豸而罔䩄兮子发上而

衡盱舍巳躁进而谓子躁进兮冝不曰沽名之非

愚世切齿于彼之晚霣兮流涕于子之不晚殂庸

知天之不子祉兮不厚彼辜惟师友之恩纪兮一

饭而九其吁天不予棐而夺予朋兮半其济而亡

舻决汝汉而东之兮曽足为予泪之馀若子之死

而不死兮不亦名星日而骨幽𭏟

　　　曾叔谦哀辞

故兴安县令曽君讳敏恭字叔谦韫韬环材不襮

不鬻竟不用世中寿而逝其名实爵里谢昌国既

铭之里人杨某复诔以哀辞曰

岁绍兴之壬午兮余负丞于零陵汨夫君之南征

兮临二松之寒廰闻跫然于逃虗兮辞未接而情

亲分一日之光景兮载鸱夷乎吾与行沛吾撃其

兰桡兮乱湘江以杨舲维余笮于愚溪兮叩柳子

之柴荆陟西山以茹芳兮降钴𬭁以漱泠风吹衣

以拂云兮举手𭣄乎南斗之星君与我其俱醉兮

夜觧手于丘亭余未几而北㱕兮君忽返乎铭旌

曾合离而俛仰兮奄古今乎死生羌夫君之渊伟

兮允江山之载英蔚豫章之离竒兮森梗梓其峥

嵘自拱把而培溉兮俟百围乎千寻崒雪山与冰

谷兮凛霜影而雨声细犹堪于薄栌兮岂大者之

不可杗仰神皋于太紫兮矩厚载而规圜清屹建

章以亘明光兮连蕙草与兰林诏班尔以骏奔兮

旁搜岩崖之欹倾缔皇居及帝室兮将㳙休乎落

吾成蹇栋干槁干于空山兮匠不获以督绳纷后

皇之揠材兮岳何幽之不徴喟一撷而万捐󠄂兮夫

孰有遭而无营君方舎斯世而去之兮岂逹欣而

穷憎耿精爽之未泯兮嗤彼啄腐而吞腥裁斯文

以寄哀兮聊复写久要平生之情

　　　范女哀辞

石湖先生参政范公有爱女名某字某嫕徳淑茂

年十有七绍熙壬子五月从公汎舟之官当涂至

公舍得疾旬日而逝公哀痛不自制八月命其同

年生诚斋野客杨某作辞以哀之曰

有斋石湖之季女兮肇葰茂而青葱兰茁芽以芬

播兮玉在璞而光融茹采𬞟以为粻兮筑内则为

之宫乐彤管以俶载兮逝将眇青竹而论㓛制菡

蓞以为裾兮裼之以秋江之芙蓉纷蕙𬙋而菊佩

亏岂江篱揭车之与缝掇袤丈之朔雪以澡徳兮

袭万岳之清冰而在躬耿吾独𫝊中𭅺之素业兮

岂曰矜萧然林下之风沛吾乘乎桂舟兮无小无

大焉从吾公何若而人之不淑兮奄一疢而长终

忍舍兰陔之孝飬兮莽玉女虙妃之与从父日嗟

予膳之孰视兮母曰嗟予命之畴同䀌两亲之哀

澘兮遗九宗之长恫蹇石湖之恸而莫之释兮小

极而隐几乎书之丛梦漂漂而行远兮求吾儿乎

四方上下之青穹杳碧海之际天兮岿三山之倚

空蓬莱方丈之攸宅兮浮金宫银阙之崇崇若有

人乎山之阿兮飞腾往来而不可逢羌可逢而不

可执兮若迥胦乎复朣胧摘玉李而弄金波兮遨

嬉乎倒景有无之𪷟鸿忽临睨乎旧乡兮望见石

湖之仙翁泫初咷而后哂兮唁吾翁乎奚戚容繄

天地万物之逆旅兮儿与翁父子相值于逆旅

之中汨倏合而忽分兮邈千变万化而何穷淬割

愁之剣而不满一笑兮非我翁春日览镜大篇之

㫪容翁顾笑而惊寤兮皦寒日其生于东

　　　悼𩀱珍辞

𫝊口刘光宗字廷瑞弟绍宗子廷硕受伏生尚书

经明行修文词蔚然年三十馀一病旬时相継而

逝诚斋野客杨万里惜其才悼其不幸短命作辞

以哀之命曰悼𩀱珍云其辞曰

有傅者岭兮有玄者潭崒乎琼䑓与玉堂兮天垂

光而蔚蓝宝祲下蟠乎九渊兮环彩上绚乎千岩

旁礴轇轕而不漓兮耿虹贯乎晴岚劬玉衡之

望气兮九载旭考而宵参曰西江之轸𭏟兮孕双

珍乎泥之匪珠胎之𩀱止兮则㲄玉其美兼帝

令雷公以持斧兮𠡠阳侯以发凾逝将修贡于玉

府兮旅清庙而尔瞻夫何䕫魖獝狂之予妒兮肆

为伯明之䜛蹇诉帝以不好兮未听六丁之穷探

飞巨石以载震兮汹怒涛以有严连璧毁于石韫

兮𩀱珠裂于波涵卞和恸以叫帝阍兮随侯泣以

衣沾帝亦悲伤而未如之何兮磔不若魑魅而不

厌安得𩀱珍之再芒兮迥映乎西江之北南

　　　有宋死孝毛子仁哀辞

子仁讳洵𠮷之吉水人也年十九第进士年二十

六中拔萃制科杜祁公有诗美之其文集亦有诗

寄欧阳公父母之䘮庐墓死焉时年三十二天子

之粟帛以旌其孝书在国史后百有馀岁邑人

杨万里读其文集作辞以哀之其辞曰

灏穹眷宋方郅隆些笃生仁皇实叡聦些二尧两

舜复时雍些杜韩富范再䕫龙些巍荡奋熙起丕

㓛些欧阳伯仲轲与雄些云昭汉囬炳文风些麟

在灵囿凤在桐些金芝专车朱草丛些悬藜结绿

牣紫宫些霊蛇照乘玉府充些大江之西文江东

些毛伯苗裔河岳锺些三辰五纬韫心胸些如汉

贾生与终童些年未弱冠收科崇些连收制科天

动容些玉映汉䑓惊群公些弃官如泥子职恭些

死孝倚庐神明通些文行有炜垂无穷些与宋一

经相始终些冻黎百年飬万锺些草腐菌朽花霣

空些有宋孝子蔚岱嵩些

　操

　　　赵平甫幽居八操

　　　　筠居操

公子诛茅不木不土此君惠然聿来胥宇

　　　　我娱齐操

一室容滕纳万岳而有馀一儿凝尘载千古而不

重暮四朝三吾不复梦

　　　　醉石操

望之温其玉即之寒于冰一饮五斗一石觧醒众

人皆醉石独醒

　　　　竹齐操

客来何闻客去何嗔左右前后惟此君徳不孤必

有邻

　　　　北䆫操

一枕之甘万戸不愿清风之快万玉不价为我谢

避俗翁谁在羲皇之下

　　　　梅亭操

竹屋夜明竹户寒声幽人舍琴而起视香通国而

白连城梅耶雪乎四问而四不譍

　　　　棋䑓操

争名不尢则朝者嘻争利不羸则市者吁君子无

所争必也弈乎

　　　　亀潭操

风耆其武波赫斯怒油然者渊未遽如许

　　　嘉定元年春三月男　　长孺　编定

　　　端平元年夏五月门人罗　茂良　校正

诚斋集卷第四十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