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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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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六
  明 刘宗周 撰
  下论
  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礼乐君子用之以养徳也故忠信其质而礼云乐云其文也文胜则史质胜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虽然世人无日不用礼乐而实与之背驰也縁饰愈多而本心愈丧用之适为贼性荡情之资而已礼与其奢也宁俭谓其近于本也先辈风味大率以朴胜其后乃渐入于烦缛盖人心递降而习尚随之故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习尚之弊久矣圣人有忧之故曰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或曰周文郁郁矣先进礼乐犹以为野何也曰制礼乐者立隆为极万世勿可加行礼乐者国初士大夫气习还多悃塞之意自后进㸔非野而何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从去声
  陈蔡之厄吾道之不幸也时移事异而不无追感于斯及门之憾所不能忘情于诸弟子者岂徒以聚散之迹乎盖重为斯道惜也弟子因夫子之言而记相从诸贤其最著得十人焉系以四科或得圣人之一体或具体而微盛矣哉又以见济济多贤古今罕俪景附大圣人而共遭患难为春秋气数之厄也 唐虞之际五臣佐命文武之兴十乱同心尼山倡道十哲济美达而在上其道行穷而在下其道明 自陈蔡至终篇皆记及门之彦其学术经济之蕴有如此者中间瑕瑜并存优劣互见皆得与闻斯道圣人陶铸之功于是乎大哉由今观之渊之好学闵子之孝徳行之征也子贡之亿中言语之征也由求之为邦政事之征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音悦
  夫子尝曰吾得回而门人益亲甚矣其有助于师也曰无助者何此道人人具足本无假于挹注之烦善学者得意而忘言无不说也所说非言也能说诸心说其在我而已说之机我不得而喻诸人辨难既泯聪明尽黜何助之有 圣人之道浑然全体不见其有盈歉之分数贤人之道就其质之所近必有所独长才有所长便见所长如宰我子贡善为说辞而夫子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即二子之长岂无助于夫子者若渊则于斯道独窥其全精粗本末一以贯之虽欲就浑沦中剖出一端触发夫子有所不能故曰无助无所不说无助之实也 圣道不落言诠二三子以言求道徒以聪明知解窥见迹象之粗就其所见亦足发明夫子之蕴不可为无助也抑末矣善学者得意而忘言全体亹亹无不说也说之机我不得而喻诸人不违如愚何助之有孔颜授受直是心心相印绝无分合的脉的传诸子罕俪故相喻之深如此诚知回之无助也即圣人亦岂以言教哉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间去声古今论孝者自大舜而下称闵子焉皆遭人伦之变而不失其常非至诚能动何以与此故人言易孚而惟无间于父母昆弟之言斯为难此闵子所以称孝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妻并去声
  放言不检自是学者大病只能谨言精神便收敛天理存矣南容学问近里故三复白圭之诗平生得力之地尽在于此庶几慥慥君子与故夫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颜子好学非夫子不能窥见颜子没而此学亡须知所学者何事 颜子专用力于内求故后儒亟称之却费一段苦心在此其所以几于圣也若曽点漆雕开只见得大意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二丧并去声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去声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音扶人之为恸而谁为为去声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颜子死家贫不必厚葬便是道安论可徒行不可徒行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亦权论耳观门人厚葬一章可见 夫子晚年不得曽子则学亦不传于后世矣颜子之死惜哉夫人一恸万古馀情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焉于虔反
  天地之性人为贵所以生也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所以事人也有生也者则有未始有生也者是生死之说也有体于明者则有体于幽者是鬼神之说也问事鬼神者事吾心之鬼神也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即人以达天也知死者知未始有生之理也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尽性以至命也幽明生死初无二理而学者易溺于玄远之见至有忽庸行而不修舎日用饮食而外求道者故夫子两以儆子路其所以教天下万世微矣 人鬼死生只是一个才问死与鬼神便是支离之见故圣人就从一处指点之盖生可以该死而溺于死之说者反至于远生人可以尽鬼而溺于鬼之故者反至于远人故曰下学而上达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凡锺阳明之气必为君子锺阴暗之气必为小人但阳明中有蕴藉发露之不同则中行狂狷之别也闵子之訚訚刚而中冉有子贡之侃侃爽而直子路之行行强而厉皆载道之器也故夫子乐之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太刚则折取祸之道也不得其死非谓死之可惜也死而不得则死也惑矣岂所谓闻道而死者乎夫子所以裁子路者意亦至矣 訚訚和悦莫近柔媚否曰和乐者阳徳蔼动之意春生气象也冉有子贡夏长也子路并秋杀尽见然则侃侃较胜行行在曰行行气魄大乘载不凡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音扶中去声
  鲁人为长府意在聚敛也故闵子讽止之其言中矣论事易中理难如治病者药必中病方是国手鲁自宣公税亩哀公作丘赋损下益上邦本拨矣闵子之言岂漫无当哉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闻其乐而知其徳由之徳著于瑟矣暴厉之气胜于中和曽是游圣人之门而成就变化止于是乎故夫子闻而儆之也虽然由之学固已卓然见其大矣惜也择善不精履仁未熟于道犹未至耳使由此而进则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粹然成徳之君子矣 学莫先于变化气质气质甚害事才气拘便物蔽学者须从躯壳上极力消融至于渣滓浑化天理周流便是究竟工夫 或问气质害事还须涵养否曰能克己方是真涵养 夫子裁子路之勇而但教之以进学便是探本治病之方非徒就标处挽回者然先儒谓学莫先于变化气质何如曰学乃所以变化气质也要之果能变化气质则学亦无馀事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与平声
  师之过商之不及各囿于气质之偏而学问亦如之师近狂商近狷也过者务外好高或希心神化而遗下学之功或起见新奇而忽寻常之理是也不及者绳趋尺步有歉焉不胜之意而无弘毅之养者也则其未至于道均矣故曰过犹不及 过不及只是不善学过之见多起于近名不及之见多起于自足问子张之过近子路兼人否曰子路气魄实子张稍浮然则与曽点何如曰点神清子张稍浊子张问仁夫子告之曰能行五者于天下问政则告之以无倦与忠尊美屏恶皆天徳王道之大者想子张气局固不凡但骋其高远之见反能病道至于论士见危授命执徳不弘尊贤容众处其所见实有过人者非复向者堂堂风味夫干禄之学邦家之闻抑其早年未定之见而其后乃知所以裁之与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子夏不及不可谓愚不肖然自圣人视之则亦愚不肖矣若子张为贤智何疑圣人欲订定万世学术故于及门之彦互相断量以示大中至正之准虽同冶共铸而微分跬步顿殊千里以见学术之不可不慎也虽然与其过也宁不及后世朱子之学似子夏而弘毅过之陆子之学似子张而直截过之㸔来朱子较胜陆子朱子学问笃实晚年更彻的是下学上达之矩庶几中矣陆子见地尽高只无下稍其言曰予于践履未能纯一便是虚见此其供状也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鼔而攻之可也
  冉有臣季氏而不能匡救其恶聚敛之为得罪名教不少故夫子鸣鼓而攻之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辟婢亦反
  四子皆圣门之选也游夏求予之伦降一格矣然而气质之偏均不能无藉于学问之功学则虽愚必明虽鲁必敏虽辟必信虽喭必精厥后四子均荷圣道之寄而参其最著云 四子气质亦就学问上见愚者躬行有馀而解悟不足于道在离合之间鲁者担荷甚力而奏功甚难于学在困勉之候辟者制乎外而中或不根神情微有渗漏喭者规模已成但未经𬬻锤升堂未入于室然学而不已则愚可破鲁可化辟可实而喭可文也厥后曽氏之子独得其传则进学之力不可诬矣其三子皆有造就非游夏求予所及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中去声
  回无气质之病而好学不惰纯粹精微优入圣域进乎道矣屡空则进道之真境也君子不违仁只是富贵贫贱存得不处不去之心而已仁岂远乎哉谁言义利关浅只安勉分浅深耳如子贡岂不灼然知无谄无骄之学哉而此中不免有动视回心体便觉俗直货殖而已往来计较之私不啻世俗征贵征贱之谋可鄙孰甚焉彼其于道中距矣故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言不受义理之命也亿则屡中聪明炫而默识疏道心逗漏处正见于此此所为不受命也倘泯其亿中之见而穷理尽性以至命亦何货殖云尔哉吴康斋夜半思处贫之策至日中始决如此计较便是货殖然则鲁斋治生之言亦病如𢬵一饿死更有甚计较然则圣学有死地乎曰义不食粟则亦有死而已古今处君臣之义皆然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倘终不谢便终当一死圣人于辞受取予一断以义无纎毫拟议方便法门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如其非道则一介不以取诸人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道之在人始于为善人终于为圣人善人之道善人之学也而以为质美而未学误矣天下岂有不学而可与言善者哉谓之曰善人则实有为善去恶之功而不徒蹈袭形迹之似矣故曰不践迹然亦仅能决得善恶之大关而于至善之道概乎未之有闻也善之至便是尽性至命达于圣人乃为究竟地故曰亦不入于室无他亦学焉而已 善人大段有质地只是粗 如言善人超然自得不落筌蹄则无此等高邃若说天资暗合不必摹仿陈迹则善人且未能得门而入也何遽云未入于室乎 此章言善人是兼信人而言入室是美大以上事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浮夸之论固非君子即笃实之论亦不足以信君子故曰有言者不必有徳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闻斯行之为学自当如此何与父兄事有父兄在只是不敢径直行将去若有所禀承者然道体大段易见得只是微处难窥才著小心便是凑泊处子路力行可畏只是粗兼人处全是气魄用事如人下食贪多便嚼不化胡乱咽下退之者欲其且事从容勿遽作向前想也求也退故进之猛著一鞭令人住足不得圣人造就二贤具见化工之妙 师与商是过不及一对由与求亦是过不及一对但彼以造道已成言此以进学之力而言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女音汝
  子畏于匡颜渊后一时师弟情深相倚如手足故曰吾以女为死矣慰喜之情也曰子在回何敢死则依归之情亦至矣 问颜子果知夫子不与匡人之难否曰然亦信之以天也子不云乎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颜子不死不足奇只是以生死之权听之夫子正其乐天知命处夫子以斯文为天颜子以夫子为天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曽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臣与者与皆平声
  由求以从政之才见称于夫子盖非碌碌尸位者然以言乎大臣之道则亦未有闻也大臣以学术正君心周公其选已臣尽臣道如责难于君陈善闭邪皆是不可则止始终进退一道而已二子不从弑逆亦卓然节概然见道未明只从季氏便错安论所事章枫山先生称罗一峯可谓正君善俗如我辈只修政立事而已亦大臣具臣之谓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二夫字皆音扶恶去声
  由求之仕季氏非出处之正也复使子羔既以自贼又以贼人而子路不达夫子之意以为学贵用世如民人社稷之施亦学之实也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乎夫子终有难显斥子路者故但辟之为佞口谓其口给以求伸其言近理终暗于大道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上声乎尔母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舎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去声春者春服既成冠去声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曽晳后曽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平声下同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圣人之志以老安少怀为极致事即宇宙事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此洙泗学术之宗也群居讲求莫非用世之道如有用我执此以往矣如不用我守此以藏矣故由之有勇知方求之足民赤之礼乐其施为气象不凡矣曽点狂者也胸次洒脱志趣超远舎瑟一对悠然独见性分之全素位而行浮云富贵莫春即景若曰吾何以人之知不知为哉吾有吾时吾有吾地吾有吾群吾有吾乐而已盖忧则违之之志也故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子不云乎用之则行舎之则藏点也见及此进于道矣能无与乎然其如夫子惓惓用世之心何喟然之叹岂能已哉及曽点请问辨三子之异同而夫子一则曰为国一则曰为邦又曰诸侯惓惓用世之心见乎辞矣虽然其言不让未闻道也安论二子乎使三子而知所以为国则夫子不必与点矣夫子既与点之见道而又终与三子之为邦意盖曰不吾知也则亦为曽点而已如或知尔曽点不难为三子即三子岂可少哉呜呼此夫子之志也 点即景容与便是为国以礼手段 夫子初发问商个用世之业觉眉宇间有津津喜色子路率尔之对不觉一哂亦志喜也及至曽点乃舎却知尔公案别寻个丘壑意味出来将夫子一片热肠顿然灰冷然其道则是故叹息而与之云 三子皆以圣贤之学术奏拯溺亨屯之略欲为天下拨乱世而开太平也兵凶干济自是宏远之才康阜生民亦非小康之术宗庙会同达乎朝廷行乎邦国有礼陶乐淑之化合而观之三子事业岂小补云乎哉使夫子而得邦家则诸子亦皋夔稷契之俦也
  颜渊第十二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仁性之徳也礼仁之辨也辩其远于己者也就其井然不淆处识是礼就其杂然拘蔽处识是已盖天理人欲之别名也 人生有己则有仁有仁则有礼仁者善之长也礼者嘉之会也礼即仁之始而亨者也仁不可见而礼有体礼有体则别于已矣不可奸也克已复礼者撤尽气拘物蔽之障而复还先天继善之良如是则能尽其性矣仁矣夫仁是已之仁而天下其量也诚一日克复而天下归吾仁焉谓不足以尽仁乎然则为仁之功断可识矣吾克吾已吾复吾礼吾致吾一日之力而已曽别有等待别有推诿乎哉夫以由已之事而已自诿之偷安一日自弃千古亦终与于不仁而已矣然己所逃匿处最难搜检没扵东而生于西若无有克处如追赶盗贼四路兜挐更无躱闪方得渠魁胁从一齐就缚故请问其目而以非礼勿视听言动告之直用全体精神一克尽克矣非礼勿视听言动者心存于视听言动之时而不动于己私之谓也视听言动一心也这点心不存则视听言动到处受病皆妄矣必此心时时涵养时时省察断然不使非礼者加乎其身而天理于此周流矣到此克无剰法复无遗体此为一日克复者也礼只是一礼已只是一已若言视思明听思聪言思忠动思敬犹近支离挐这已礼与非礼两行分途判得清楚随吾心发见之端而致力焉便是千流会海万象归宗精微直截洞然证此心之本体矣此为仁者真条目也颜子于此知所以用力矣故请事云云请事云何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是也至于其心三月不违而所得于圣人之教多矣此孔门授受第一义也学者体之 此章论仁是学问全局既就形骸中直指夫礼而先天之体睹又就本体中胪列视听言动而后天之用彰既从天下归仁著圣神之功化又从一日由已决反约之要归高之不堕于玄虚卑之不溺于形器此万世儒道之极规也分已礼而对立其要归于克复而为仁是虞廷之训也提一礼以溯性命之体而合之于睹闻显见发必中节是中庸之教也首拈克复为纲领终分视听言动为四目壹是修身为本是大学之道也学者明克复之旨而六经无馀蕴矣 或问仁是善之长礼是嘉之会曰生生而不穷非元乎物物而有则非亨乎问仁是如何名状曰先儒或言公或言觉或言生或言爱亦仅举其动机言尚遗却静中体段故不若孟子曰仁者人也试观人耳何以能听目何以能视口何以能言四肢何以能动非仁而何易曰乾元统天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孟子曰仁者人也盖曰人之所以为人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仁也万物资生人与万物皆生于仁本是一体故人合下生来便能爱便是亲亲由亲亲而推之便能仁民由仁民而推之便能爱物故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天地以生物为心人亦以生物为心本来的心便是仁本来的人便是仁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 仁只是浑然生意不落善恶区别见礼乃是仁之别也故言仁不言礼不精 问己如何克将去曰只是不从己起见便是克故即克即复 圣人言克己复礼后儒多言复礼克己 礼者敬而已矣便是视则还他明听则还他聪言则还他物动则还他恒 问夫子告颜子曷不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曰显微无间然勘至视听言动处更须一则一二则二 问四勿只是一勿否曰然 问非礼勿视听言动是动而省察静时如何工夫曰当未视时此心莹然不起吾返吾视早是非礼勿视也视时可知矣当其耳不接乎声则吾却吾听早是非礼勿听也听时可知矣当其未接于言则吾守之以默早是非礼勿言也言时可知矣当其未交于动则吾守之以静早是非礼勿动也动时可知矣总是此心常存动亦定静亦定孰为涵养孰为省察 问克己力量如何曰未尝致纎毫之力 问克胜也是以仁胜不仁否曰非先有个仁去胜不仁只胜不仁处便是仁也曰毕竟有主人翁可胜盗贼曰此头上安头之见也仁礼湛然不容一物才有物不论善恶是非都是不仁为仁者正就此处销镕还他个湛然本体此克已正当时也若先据个主人在便是物欲所谓认贼作子也若主人常在则亦无盗贼可逐能逐盗贼便是主人不必另寻主人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巳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言此心常存不以一出门一使民而有间也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则就出门使民此心而推之于万物能近取譬者也如是则心体纯矣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亦天下归仁气象也故曰仁请事斯语盖仲弓平日已用力于居敬之学至此闻夫子之言而深契之不觉其承当之力也问克复乾道敬恕坤道何如曰克复天道敬恕人道也 问陆子静曰仲弓悟道过于颜子何如曰只见克己尚艰难勿视听言动尚支离而仲弓之训有得于易简之道也不知敬恕正是克己工夫为己不易克故设此方便法如颜子直曰克之而已视听言动只是一克不必说如何是克也 礼者敬而已矣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来复之端也无适不然而从容中道则复之至矣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体仁之要莫切于此而主敬其本也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矣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自仲弓而下论仁则但告之以求放心之道使之由此而自得乎本心之理如讱言论仁是也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亦是此意然圣人之言彻上彻下无二理也仁者其言也讱则讱言为仁人之心矣牛但求仁于言讱宜其见少也故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仁者之言不必惕于难而后讱然非为之难无以见仁者之心而心之存者讱言之故仁者先难又曰为之难总是一个兢业精神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夫音扶
  君子不忧不惧语自有含蓄故复本之内省以要其至则成徳之学在于是矣小人之心易动只是自信不过此亦羞恶之心也诚能就所疚而善反之亦庶几迁善改过之道耳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牛有同气之变而子夏广其所见其道只在自修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言道之在我者当如是非假之以为涉世之资也四海之内皆兄弟亦自信其心耳虽然如舜化象傲君子不谓命矣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明生于诚学者才不诚便昏浊易动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须知此心澄然无滓在故曰可谓明也已矣明则无乎不明虽举天下之大万物之众皆坐照之有馀非远而何夫君子之明不必求之远也求其所以明而已矣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立政凡以为民耳食以养民兵以卫民信以教民而先王治天下之道不外是矣三者信为要食次之兵又次之必不得已而去兵见教养之具隐然有御侮之威焉又必不得已而去食见亲上死长之心隐然有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之势焉是以君子居恒固尝以信为兵食之本而遇变尤以信为生民之道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见国可灭君可亡而民心不可不立此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世道所以不坠也与三代圣王君民上下相许为一心固结不散虽纣
  亡而顽民历世不变七国兴而天下竟不肯帝秦及秦得天下权使其士虏使其民不二世而天下叛之失民信也夫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文质同体而异情质必有文文乃见质可合㸔不可相离故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阴阳质也而阴阳之变化则文也孝弟忠信质也而其所当然之理则文也视听言动质也而动容周旋中礼则文也才说孝便须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舎此便做孝不得才说忠便须犯颜授命鞠躬尽礼舎此便成忠不得人知文去而质显不知文亡而质与俱亡也故曰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以虎豹之鞟同于犬羊则质不可见矣世道不可一日无君子文胜则为伪君子文亡则为真小人故子成欲去文以存君子之质而子贡欲合质以存君子之文无非为君子谋也盖子成所谓文乃小人之文而非君子之文羊质虎皮者是子贡所谓文乃君子之文而即君子之质君子豹变者是得子成之论可以救世得子贡之论可以明道问文质是表里之体是对待之体曰道一而已矣文质其撰也毕竟是对待之体道之一而实者为质道之二而虚者为文质立而文行焉若相对待然其实亦非一物而为两体阴阳变化之象也非表里二致之谓也一而实二而虚皆心也其发而可见者则谓之质谓之文仰观于日月星辰之质则天之文也俯察于水火土石之质则地之文也中体于日用云为之质则人之文也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救荒莫如节用节用则薄赋敛薄赋敛则小民无昏阽之虞而大君作父母之戴安富尊荣之业在是矣鲁饥所患者不在用度而在民生矣有若虑切民隐故亟劝行彻法以甦之未暇计及于足国也至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则君民宛然有一体之情而足国之道固不外足民矣此为万世荒政之龟鉴也
  子张问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徳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祗以异恶去声
  忠信徳之本也义徳之制也主忠信有其本也徙义则日新而不穷日新之谓盛徳故曰崇徳也夫徳本固有而不能不受蔽于有生之情识则辨惑要焉从情识用事时一勘即破如大梦之获醒便觉本体昭著从此渐加培养渐加省察而天理造其极至矣问易曰忠信所以进徳也此复云徙义何也曰易进徳对修业而言此则盛徳大业一以贯之者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则徙义之谓也又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只是一心而心所散见处便是义便有无穷境界我这主一之心既葆得此理完固足以为日用云为之本由是随事精察而力行之日新又新转徙无端小而证之日用饮食大而察之纲常伦理无不得其泛应之妙所谓徙义也此道问学之功也崇徳得力处在此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政有大纲君臣父子是也君尽君道臣尽臣道父尽父道子尽子道而政无馀蕴矣虽然君仁则臣忠父慈则子孝故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而无邪气奸于其间者此政之说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含蓄无限道理九经三重从此出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折之舌反与平声
  子路果断之才优于从政虽折狱之难而片言之下几无遁情矣记者申之曰子路无宿诺则岂立办于剸割之际哉其忠信之所感孚者固然也想其诚心质行可质神明能令狡伪者献其诚倾险者输其敬虽未至于无言靡争之化亦几有刑清讼简之风焉虽然听讼末也必也以徳化民使民无讼乎则非声色之可与几也是以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彼徒取信于然诺之间陋矣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居之无倦有纯心也行之以忠有实政也夫政未有不本于所居者故先黜倦心以为万事万化之本而行特举而措之政在是矣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君子耻独为君子故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耻独为小人故反是夫小人岂性与人殊哉不如是不足以自济其恶也噫芝兰难植荆棘易栽自世有小人而世道俱受其祸矣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政者正也凡纪纲法度皆是此理只行之有本为人上者亦以身帅之而已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国贫则多盗上黩货也上黩货则廉耻不立教化不行民起争心况重以诛求无厌民不堪命乎盗贼公行固其所也予观末世之政贪秽成风京官诛求郡吏县令掊克小民催科日巧听断日滥无所不至真白昼为盗也小民见吏如逢劫手毎一供应剜心吸髓动辄破家民穷财尽盗贼横行官司知而不问苟饱私橐传舍而去后复如之地方事日弊一日真大乱之道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焉于虔反
  为政不废刑而刑非所恃也刑以弼教教行而善则刑设而不用矣然非可求之民也子欲善而民善矣呼吸一气有风行草偃之机焉视刑杀之所制为何如哉夫用杀者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不从上之好也人主亦慎其所以风之者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行去声
  达在行闻在名闻可以征达而亦可以假达故子张以闻为达亦未必以虚誉为闻但既谓之闻则伪君子可托以文奸而其病有不可胜言者其与真修达士天壤不侔矣故夫子既表达者之心而又借闻以发伪学盗名之情状为万世学者垂法戒也严矣哉达者之心质有其直而又随事制宜于凡天理当然之则有深嗜而笃好焉然且不敢自以为是也察言观色以证人之应违虑以下人以启人之乐告其深心密诣全是暗然工夫而实徳之所感孚固已远矣在邦必达在家必达自我达之也闻者之心则不然色取仁则不质直矣而且行违则义袭而取矣又傲然自是居之不疑则与观察之心异矣此其一生夸诈之气固不必问所行之通塞而借以猎隆隆之誉亦安往而不得哉邦家必闻亦可耻也一达一闻情状较然学者未尝不志于达而不免他岐于闻毫厘之差谬以千里审之审之 质者朴实之谓而直其理也好义则事事皆天理矣色取仁而行违者矫饰于外貌而不情事事伤天理也居之不疑则终无败露处矣世多肉眼被他强口厚颜恁他朦胧过去也无可奈何 闻达同是一般但达者总是义闻者总是利迹是而实违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徳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徳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与平声
  徳与慝相为存亡惑则慝中之蔽也查勘到此可为拔本塞源之见故曰善徳贵日崇而崇苟自以为得则不足崇矣所为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慝贵日修而吾修吾之慝而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并力自治无丝毫自恕也至于人心之惑不一而忿怒其大者从一朝之忿而辨之亦可以得惩忿之功矣辨惑者从血气上极力消融而此心莹照之体复修慝者从物欲上极力克除而此心纯白之体全岂所谓崇徳之事非乎学者深察乎此而自得焉亦庶几善学者矣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去声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去声也吾见贤遍反于夫子而问知同前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音遥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选息恋反
  仁者能爱人能恶人而其道总归于爱知以知人所以成爱也樊迟未达疑知之妨于爱也故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则以知成仁矣而樊迟犹未达谓夫子举错之说若专言乎知未通乎仁也曷不以帝王已事观之举皋陶伊尹而不仁者远此圣人之知也即圣人之仁也圣人仁知妙于一原而不见其分布之迹天下但囿于举错之中而名言莫罄欲指其孰为仁孰为知不可得也然则圣人之言其犹天道乎无所不包而浑然无迹故曰富哉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告工毒反道去声
  忠告而善道之大抵匡救如是则宜见可矣不可则止焉而已何至强颜不入徒自取辱乎不负友亦不自辱以伤友谊此所以为朋友之交也
  曽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文谓诗书六艺之文所资于朋友讲习者不浅而学问之道乃在于求放心而完其徳性则文直所藉以为为仁之资而友其辅我者也学不求仁而徒博文之为见终无实益安所辅我者 此亦圣人博约之训















  论语学案卷六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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