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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學案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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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論語學案 巻六 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巻六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先進第十一
  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禮樂君子用之以養徳也故忠信其質而禮雲樂雲其文也文勝則史質勝則野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雖然世人無日不用禮樂而實與之背馳也縁飾愈多而本心愈喪用之適為賊性蕩情之資而已禮與其奢也寧儉謂其近於本也先輩風味大率以樸勝其後乃漸入於煩縟蓋人心遞降而習尚隨之故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習尚之𡚁乆矣聖人有憂之故曰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或曰周文鬱郁矣先進禮樂猶以為野何也曰制禮樂者立隆為極萬世勿可加行禮樂者國初士大夫氣習還多悃塞之意自後進㸔非野而何
  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德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遊子夏從去聲
  陳蔡之阨吾道之不幸也時移事異而不無追感於斯及門之憾所不能忘情於諸弟子者豈徒以聚散之跡乎蓋重為斯道惜也弟子因夫子之言而記相從諸賢其最著得十人焉繫以四科或得聖人之一體或具體而微盛矣哉又以見濟濟多賢古今罕儷景附大聖人而共遭患難為春秋氣數之阨也 唐虞之際五臣佐命文武之興十亂同心尼山倡道十哲濟美達而在上其道行窮而在下其道明 自陳蔡至終篇皆記及門之彥其學術經濟之藴有如此者中間瑕瑜並存優劣互見皆得與聞斯道聖人陶鑄之功於是乎大哉由今觀之淵之好學閔子之孝徳行之徵也子貢之億中言語之徵也由求之為邦政事之徵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音悅
  夫子嘗曰吾得回而門人益親甚矣其有助於師也曰無助者何此道人人具足本無假於挹注之煩善學者得意而忘言無不說也所說非言也能說諸心說其在我而已說之機我不得而喻諸人辨難既泯聰明盡黜何助之有 聖人之道渾然全體不見其有盈歉之分數賢人之道就其質之所近必有所獨長纔有所長便見所長如宰我子貢善為說辭而夫子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即二子之長豈無助於夫子者若淵則於斯道獨窺其全精粗本末一以貫之雖欲就渾淪中剖出一端觸發夫子有所不能故曰無助無所不說無助之實也 聖道不落言詮二三子以言求道徒以聰明知解窺見跡象之粗就其所見亦足發明夫子之藴不可為無助也抑末矣善學者得意而忘言全體亹亹無不說也說之機我不得而喻諸人不違如愚何助之有孔顔授受直是心心相印絶無分合的脈的傳諸子罕儷故相喻之深如此誠知回之無助也即聖人亦豈以言教哉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間去聲古今論孝者自大舜而下稱閔子焉皆遭人倫之變而不失其常非至誠能動何以與此故人言易孚而惟無間於父母昆弟之言斯為難此閔子所以稱孝也
  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妻並去聲
  放言不檢自是學者大病只能謹言精神便收斂天理存矣南容學問近裏故三復白圭之詩平生得力之地盡在於此庶幾慥慥君子與故夫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顔子好學非夫子不能窺見顔子沒而此學亡須知所學者何事 顔子專用力於內求故後儒亟稱之卻費一段苦心在此其所以幾於聖也若曽㸃漆雕開只見得大意
  顔淵死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 顔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二喪並去聲 顏淵死子哭之慟從去聲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音扶人之為慟而誰為為去聲 顔淵死門人慾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顔子死家貧不必厚葬便是道安論可徒行不可徒行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亦權論耳觀門人厚葬一章可見 夫子晚年不得曽子則學亦不傳於後世矣顔子之死惜哉夫人一慟萬古餘情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焉於虔反
  天地之性人為貴所以生也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所以事人也有生也者則有未始有生也者是生死之說也有體於明者則有體於幽者是鬼神之說也問事鬼神者事吾心之鬼神也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即人以達天也知死者知未始有生之理也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盡性以至命也幽明生死初無二理而學者易溺於𤣥逺之見至有忽庸行而不修舎日用飲食而外求道者故夫子兩以儆子路其所以教天下萬世微矣 人鬼死生只是一個纔問死與鬼神便是支離之見故聖人就從一處指㸃之蓋生可以該死而溺於死之說者反至於逺生人可以盡鬼而溺於鬼之故者反至於逺人故曰下學而上達
  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凡鍾陽明之氣必為君子鍾隂暗之氣必為小人但陽明中有藴藉發露之不同則中行狂狷之別也閔子之誾誾剛而中冉有子貢之侃侃爽而直子路之行行強而厲皆載道之器也故夫子樂之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太剛則折取禍之道也不得其死非謂死之可惜也死而不得則死也惑矣豈所謂聞道而死者乎夫子所以裁子路者意亦至矣 誾誾和悅莫近柔媚否曰和樂者陽徳藹動之意春生氣象也冉有子貢夏長也子路並秋殺盡見然則侃侃較勝行行在曰行行氣魄大乘載不凡
  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音扶中去聲
  魯人為長府意在聚斂也故閔子諷止之其言中矣論事易中理難如治病者藥必中病方是國手魯自宣公稅畆哀公作丘賦損下益上邦本撥矣閔子之言豈漫無當哉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聞其樂而知其徳由之徳著於瑟矣暴厲之氣勝於中和曽是游聖人之門而成就變化止於是乎故夫子聞而儆之也雖然由之學固已卓然見其大矣惜也擇善不精履仁未熟於道猶未至耳使由此而進則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粹然成徳之君子矣 學莫先於變化氣質氣質甚害事纔氣拘便物蔽學者須從軀殻上極力消融至於渣滓渾化天理周流便是究竟工夫 或問氣質害事還須涵養否曰能克己方是真涵養 夫子裁子路之勇而但教之以進學便是探本治病之方非徒就標處挽回者然先儒謂學莫先於變化氣質何如曰學乃所以變化氣質也要之果能變化氣質則學亦無餘事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與平聲
  師之過商之不及各囿於氣質之偏而學問亦如之師近狂商近狷也過者務外好高或希心神化而遺下學之功或起見新竒而忽尋常之理是也不及者繩趨尺步有歉焉不勝之意而無𢎞毅之養者也則其未至於道均矣故曰過猶不及 過不及只是不善學過之見多起於近名不及之見多起於自足問子張之過近子路兼人否曰子路氣魄實子張稍浮然則與曽㸃何如曰㸃神清子張稍濁子張問仁夫子告之曰能行五者於天下問政則告之以無倦與忠尊美屏惡皆天徳王道之大者想子張氣局固不凡但騁其高逺之見反能病道至於論士見危授命執徳不𢎞尊賢容衆處其所見實有過人者非復向者堂堂風味夫干祿之學邦家之聞抑其早年未定之見而其後乃知所以裁之與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子夏不及不可謂愚不肖然自聖人視之則亦愚不肖矣若子張為賢智何疑聖人慾訂定萬世學術故於及門之彥互相斷量以示大中至正之準雖同冶共鑄而微分跬步頓殊千里以見學術之不可不慎也雖然與其過也寜不及後世朱子之學似子夏而𢎞毅過之陸子之學似子張而直截過之㸔來朱子較勝陸子朱子學問篤實晚年更徹的是下學上達之矩庶幾中矣陸子見地儘高只無下稍其言曰予於踐履未能純一便是虛見此其供狀也
  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
  冉有臣季氏而不能匡救其惡聚斂之為得罪名教不少故夫子鳴鼓而攻之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辟婢亦反
  四子皆聖門之選也游夏求予之倫降一格矣然而氣質之偏均不能無藉於學問之功學則雖愚必明雖魯必敏雖辟必信雖喭必精厥後四子均荷聖道之寄而參其最著雲 四子氣質亦就學問上見愚者躬行有餘而解悟不足於道在離合之間魯者擔荷甚力而奏功甚難於學在困勉之候辟者制乎外而中或不根神情微有滲漏喭者規模已成但未經鑪錘升堂未入於室然學而不已則愚可破魯可化辟可實而喭可文也厥後曽氏之子獨得其傳則進學之力不可誣矣其三子皆有造就非游夏求予所及
  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中去聲
  回無氣質之病而好學不惰純粹精微優入聖域進乎道矣屢空則進道之真境也君子不違仁只是富貴貧賤存得不處不去之心而已仁豈逺乎哉誰言義利關淺只安勉分淺深耳如子貢豈不灼然知無諂無驕之學哉而此中不免有動視回心體便覺俗直貨殖而已徃來計較之私不啻世俗徵貴徵賤之謀可鄙孰甚焉彼其於道中距矣故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言不受義理之命也億則屢中聰明炫而黙識疏道心逗漏處正見於此此所為不受命也倘泯其億中之見而窮理盡性以至命亦何貨殖雲爾哉吳康齋夜半思處貧之策至日中始決如此計較便是貨殖然則魯齋治生之言亦病如𢬵一餓死更有甚計較然則聖學有死地乎曰義不食粟則亦有死而已古今處君臣之義皆然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倘終不謝便終當一死聖人於辭受取予一斷以義無纎毫擬議方便法門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如其非道則一介不以取諸人
  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於室
  道之在人始於為善人終於為聖人善人之道善人之學也而以為質美而未學誤矣天下豈有不學而可與言善者哉謂之曰善人則實有為善去惡之功而不徒蹈襲形跡之似矣故曰不踐跡然亦僅能決得善惡之大關而於至善之道概乎未之有聞也善之至便是盡性至命達於聖人乃為究竟地故曰亦不入於室無他亦學焉而已 善人大段有質地只是粗 如言善人超然自得不落筌蹄則無此等高邃若說天資暗合不必摹倣陳跡則善人且未能得門而入也何遽雲未入於室乎 此章言善人是兼信人而言入室是美大以上事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浮誇之論固非君子即篤實之論亦不足以信君子故曰有言者不必有徳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聞斯行之為學自當如此何與父兄事有父兄在只是不敢徑直行將去若有所稟承者然道體大段易見得只是微處難窺纔著小心便是湊泊處子路力行可畏只是粗兼人處全是氣魄用事如人下食貪多便嚼不化胡亂嚥下退之者欲其且事從容勿遽作向前想也求也退故進之猛著一鞭令人住足不得聖人造就二賢具見化工之妙 師與商是過不及一對由與求亦是過不及一對但彼以造道已成言此以進學之力而言
  子畏於匡顔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女音汝
  子畏於匡顔淵後一時師弟情深相倚如手足故曰吾以女為死矣慰喜之情也曰子在回何敢死則依歸之情亦至矣 問顔子果知夫子不與匡人之難否曰然亦信之以天也子不云乎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顔子不死不足竒只是以生死之權聴之夫子正其樂天知命處夫子以斯文為天顔子以夫子為天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曽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臣與者與皆平聲
  由求以從政之才見稱於夫子蓋非碌碌屍位者然以言乎大臣之道則亦未有聞也大臣以學術正君心周公其選已臣盡臣道如責難於君陳善閉邪皆是不可則止始終進退一道而已二子不從弒逆亦卓然節概然見道未明只從季氏便錯安論所事章楓山先生稱羅一峯可謂正君善俗如我輩只修政立事而已亦大臣具臣之謂也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二夫字皆音扶惡去聲
  由求之仕季氏非出處之正也復使子羔既以自賊又以賊人而子路不達夫子之意以為學貴用世如民人社稷之施亦學之實也何必讀書然後為學乎夫子終有難顯斥子路者故但闢之為佞口謂其口給以求伸其言近理終暗於大道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上聲乎爾母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㑹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㸃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舎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去聲春者春服既成冠去聲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㸃也三子者出曽晳後曽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平聲下同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㑹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聖人之志以老安少懐為極致事即宇宙事宇宙內事皆吾分內事此洙泗學術之宗也羣居講求莫非用世之道如有用我執此以徃矣如不用我守此以藏矣故由之有勇知方求之足民赤之禮樂其施為氣象不凡矣曽㸃狂者也胸次灑脫志趣超逺舎瑟一對悠然獨見性分之全素位而行浮雲富貴莫春即景若曰吾何以人之知不知為哉吾有吾時吾有吾地吾有吾羣吾有吾樂而已蓋憂則違之之志也故夫子喟然歎曰吾與㸃也子不云乎用之則行舎之則藏㸃也見及此進於道矣能無與乎然其如夫子惓惓用世之心何喟然之歎豈能已哉及曽㸃請問辨三子之異同而夫子一則曰為國一則曰為邦又曰諸侯惓惓用世之心見乎辭矣雖然其言不讓未聞道也安論二子乎使三子而知所以為國則夫子不必與㸃矣夫子既與㸃之見道而又終與三子之為邦意蓋曰不吾知也則亦為曽㸃而已如或知爾曽㸃不難為三子即三子豈可少哉嗚呼此夫子之志也 㸃即景容與便是為國以禮手段 夫子初發問商個用世之業覺眉宇間有津津喜色子路率爾之對不覺一哂亦誌喜也及至曽㸃乃舎卻知爾公案別尋個丘壑意味出來將夫子一片熱腸頓然灰冷然其道則是故歎息而與之雲 三子皆以聖賢之學術奏拯溺亨屯之畧欲為天下撥亂世而開太平也兵凶幹濟自是宏逺之才康阜生民亦非小康之術宗廟㑹同達乎朝廷行乎邦國有禮陶樂淑之化合而觀之三子事業豈小補云乎哉使夫子而得邦家則諸子亦臯夔稷契之儔也
  顔淵第十二
  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顔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仁性之徳也禮仁之辨也辯其逺於己者也就其井然不淆處識是禮就其雜然拘蔽處識是已蓋天理人慾之別名也 人生有己則有仁有仁則有禮仁者善之長也禮者嘉之㑹也禮即仁之始而亨者也仁不可見而禮有體禮有體則別於已矣不可奸也克已復禮者撤盡氣拘物蔽之障而復還先天繼善之良如是則能盡其性矣仁矣夫仁是已之仁而天下其量也誠一日克復而天下歸吾仁焉謂不足以盡仁乎然則為仁之功斷可識矣吾克吾已吾復吾禮吾致吾一日之力而已曽別有等待別有推諉乎哉夫以由已之事而已自諉之偷安一日自棄千古亦終與於不仁而已矣然己所逃匿處最難搜檢沒扵東而生於西若無有克處如追趕盜賊四路兠挐更無躱閃方得渠魁脅從一齊就縛故請問其目而以非禮勿視聴言動告之直用全體精神一克盡克矣非禮勿視聴言動者心存於視聴言動之時而不動於己私之謂也視聴言動一心也這㸃心不存則視聴言動到處受病皆妄矣必此心時時涵養時時省察斷然不使非禮者加乎其身而天理於此周流矣到此克無剰法復無遺體此為一日克復者也禮只是一禮已只是一已若言視思明聴思聰言思忠動思敬猶近支離挐這已禮與非禮兩行分途判得清楚隨吾心發見之端而致力焉便是千流㑹海萬象歸宗精微直截洞然証此心之本體矣此為仁者真條目也顔子於此知所以用力矣故請事云云請事云何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是也至於其心三月不違而所得於聖人之教多矣此孔門授受第一義也學者體之 此章論仁是學問全局既就形骸中直指夫禮而先天之體覩又就本體中臚列視聴言動而後天之用彰既從天下歸仁著聖神之功化又從一日由已決反約之要歸高之不墮於𤣥虛卑之不溺於形器此萬世儒道之極規也分已禮而對立其要歸於克復而為仁是虞廷之訓也提一禮以溯性命之體而合之於覩聞顯見發必中節是中庸之教也首拈克復為綱領終分視聴言動為四目壹是修身為本是大學之道也學者明克復之㫖而六經無餘藴矣 或問仁是善之長禮是嘉之㑹曰生生而不窮非元乎物物而有則非亨乎問仁是如何名狀曰先儒或言公或言覺或言生或言愛亦僅舉其動機言尚遺卻靜中體段故不若孟子曰仁者人也試觀人耳何以能聴目何以能視口何以能言四肢何以能動非仁而何易曰乾元統天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孟子曰仁者人也蓋曰人之所以為人也 天地以生物為心仁也萬物資生人與萬物皆生於仁本是一體故人合下生來便能愛便是親親由親親而推之便能仁民由仁民而推之便能愛物故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天地以生物為心人亦以生物為心本來的心便是仁本來的人便是仁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 仁只是渾然生意不落善惡區別見禮乃是仁之別也故言仁不言禮不精 問己如何克將去曰只是不從己起見便是克故即克即復 聖人言克己復禮後儒多言復禮克己 禮者敬而已矣便是視則還他明聴則還他聰言則還他物動則還他恆 問夫子告顔子曷不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曰顯微無間然勘至視聴言動處更須一則一二則二 問四勿只是一勿否曰然 問非禮勿視聴言動是動而省察靜時如何工夫曰當未視時此心瑩然不起吾返吾視早是非禮勿視也視時可知矣當其耳不接乎聲則吾卻吾聴早是非禮勿聴也聴時可知矣當其未接於言則吾守之以黙早是非禮勿言也言時可知矣當其未交於動則吾守之以靜早是非禮勿動也動時可知矣總是此心常存動亦定靜亦定孰為涵養孰為省察 問克己力量如何曰未嘗致纎毫之力 問克勝也是以仁勝不仁否曰非先有個仁去勝不仁只勝不仁處便是仁也曰畢竟有主人翁可勝盜賊曰此頭上安頭之見也仁禮湛然不容一物纔有物不論善惡是非都是不仁為仁者正就此處銷鎔還他個湛然本體此克已正當時也若先據個主人在便是物慾所謂認賊作子也若主人常在則亦無盜賊可逐能逐盜賊便是主人不必另尋主人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巳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言此心常存不以一出門一使民而有間也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則就出門使民此心而推之於萬物能近取譬者也如是則心體純矣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亦天下歸仁氣象也故曰仁請事斯語蓋仲弓平日已用力於居敬之學至此聞夫子之言而深契之不覺其承當之力也問克復乾道敬恕坤道何如曰克復天道敬恕人道也 問陸子靜曰仲弓悟道過於顔子何如曰只見克己尚艱難勿視聴言動尚支離而仲弓之訓有得於易簡之道也不知敬恕正是克己工夫為己不易克故設此方便法如顔子直曰克之而已視聴言動只是一克不必說如何是克也 禮者敬而已矣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來復之端也無適不然而從容中道則復之至矣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體仁之要莫切於此而主敬其本也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自仲弓而下論仁則但告之以求放心之道使之由此而自得乎本心之理如訒言論仁是也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亦是此意然聖人之言徹上徹下無二理也仁者其言也訒則訒言為仁人之心矣牛但求仁於言訒宜其見少也故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仁者之言不必惕於難而後訒然非為之難無以見仁者之心而心之存者訒言之故仁者先難又曰為之難總是一個兢業精神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夫音扶
  君子不憂不懼語自有含蓄故復本之內省以要其至則成徳之學在於是矣小人之心易動只是自信不過此亦羞惡之心也誠能就所疚而善反之亦庶幾遷善改過之道耳
  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牛有同氣之變而子夏廣其所見其道只在自修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言道之在我者當如是非假之以為涉世之資也四海之內皆兄弟亦自信其心耳雖然如舜化象傲君子不謂命矣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明生於誠學者纔不誠便昏濁易動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須知此心澄然無滓在故曰可謂明也已矣明則無乎不明雖舉天下之大萬物之衆皆坐照之有餘非逺而何夫君子之明不必求之逺也求其所以明而已矣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立政凡以為民耳食以養民兵以衛民信以教民而先王治天下之道不外是矣三者信為要食次之兵又次之必不得已而去兵見教養之具隱然有禦侮之威焉又必不得已而去食見親上死長之心隠然有國存與存國亡與亡之勢焉是以君子居恆固嘗以信為兵食之本而遇變尤以信為生民之道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見國可滅君可亡而民心不可不立此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世道所以不墜也與三代聖王君民上下相許為一心固結不散雖紂
  亡而頑民厯世不變七國興而天下竟不肯帝秦及秦得天下權使其士虜使其民不二世而天下叛之失民信也夫
  棘子成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為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
  文質同體而異情質必有文文乃見質可合㸔不可相離故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隂陽質也而隂陽之變化則文也孝弟忠信質也而其所當然之理則文也視聴言動質也而動容周旋中禮則文也纔說孝便須昏定而晨省冬溫而夏凊舎此便做孝不得纔說忠便須犯顔授命鞠躬盡禮舎此便成忠不得人知文去而質顯不知文亡而質與俱亡也故曰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以虎豹之鞟同於犬羊則質不可見矣世道不可一日無君子文勝則為偽君子文亡則為真小人故子成欲去文以存君子之質而子貢欲合質以存君子之文無非為君子謀也蓋子成所謂文乃小人之文而非君子之文羊質虎皮者是子貢所謂文乃君子之文而即君子之質君子豹變者是得子成之論可以救世得子貢之論可以明道問文質是表裏之體是對待之體曰道一而已矣文質其撰也畢竟是對待之體道之一而實者為質道之二而虛者為文質立而文行焉若相對待然其實亦非一物而為兩體隂陽變化之象也非表裏二致之謂也一而實二而虛皆心也其發而可見者則謂之質謂之文仰觀於日月星辰之質則天之文也俯察於水火土石之質則地之文也中體於日用云為之質則人之文也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救荒莫如節用節用則薄賦斂薄賦斂則小民無昏阽之虞而大君作父母之戴安富尊榮之業在是矣魯饑所患者不在用度而在民生矣有若慮切民隠故亟勸行徹法以甦之未暇計及於足國也至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則君民宛然有一體之情而足國之道固不外足民矣此為萬世荒政之龜鑑也
  子張問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徳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誠不以富亦祗以異惡去聲
  忠信徳之本也義徳之制也主忠信有其本也徙義則日新而不窮日新之謂盛徳故曰崇徳也夫徳本固有而不能不受蔽於有生之情識則辨惑要焉從情識用事時一勘即破如大夢之獲醒便覺本體昭著從此漸加培養漸加省察而天理造其極至矣問易曰忠信所以進徳也此復雲徙義何也曰易進徳對修業而言此則盛徳大業一以貫之者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則徙義之謂也又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 只是一心而心所散見處便是義便有無窮境界我這主一之心既葆得此理完固足以為日用云為之本由是隨事精察而力行之日新又新轉徙無端小而證之日用飲食大而察之綱常倫理無不得其泛應之妙所謂徙義也此道問學之功也崇徳得力處在此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政有大綱君臣父子是也君盡君道臣盡臣道父盡父道子盡子道而政無餘藴矣雖然君仁則臣忠父慈則子孝故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逺近莫敢不一於正而無邪氣奸於其間者此政之說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含蓄無限道理九經三重從此出
  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子路無宿諾子曰聴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折之舌反與平聲
  子路果斷之才優於從政雖折獄之難而片言之下幾無遁情矣記者申之曰子路無宿諾則豈立辦於剸割之際哉其忠信之所感孚者固然也想其誠心質行可質神明能令狡偽者獻其誠傾險者輸其敬雖未至於無言靡爭之化亦幾有刑清訟簡之風焉雖然聴訟末也必也以徳化民使民無訟乎則非聲色之可與幾也是以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彼徒取信於然諾之間陋矣
  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居之無倦有純心也行之以忠有實政也夫政未有不本於所居者故先黜倦心以為萬事萬化之本而行特舉而措之政在是矣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君子恥獨為君子故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恥獨為小人故反是夫小人豈性與人殊哉不如是不足以自濟其惡也噫芝蘭難植荊棘易栽自世有小人而世道俱受其禍矣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政者正也凡紀綱法度皆是此理只行之有本為人上者亦以身帥之而已
  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國貧則多盜上黷貨也上黷貨則亷恥不立教化不行民起爭心況重以誅求無厭民不堪命乎盜賊公行固其所也予觀末世之政貪穢成風京官誅求郡吏縣令掊剋小民催科日巧聴斷日濫無所不至真白晝為盜也小民見吏如逢刼手毎一供應剜心吸髓動輙破家民窮財盡盜賊橫行官司知而不問苟飽私橐傳舍而去後復如之地方事日𡚁一日真大亂之道也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風必偃焉於虔反
  為政不廢刑而刑非所恃也刑以弼教教行而善則刑設而不用矣然非可求之民也子欲善而民善矣呼吸一氣有風行草偃之機焉視刑殺之所制為何如哉夫用殺者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不從上之好也人主亦慎其所以風之者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行去聲
  達在行聞在名聞可以徵達而亦可以假達故子張以聞為達亦未必以虛譽為聞但既謂之聞則偽君子可託以文奸而其病有不可勝言者其與真修達士天壤不侔矣故夫子既表達者之心而又借聞以發偽學盜名之情狀為萬世學者垂法戒也嚴矣哉達者之心質有其直而又隨事制宜於凡天理當然之則有深嗜而篤好焉然且不敢自以為是也察言觀色以證人之應違慮以下人以啟人之樂告其深心密詣全是闇然工夫而實徳之所感孚固已逺矣在邦必達在家必達自我達之也聞者之心則不然色取仁則不質直矣而且行違則義襲而取矣又傲然自是居之不疑則與觀察之心異矣此其一生誇詐之氣固不必問所行之通塞而藉以獵隆隆之譽亦安往而不得哉邦家必聞亦可恥也一達一聞情狀較然學者未嘗不志於達而不免他岐於聞毫釐之差謬以千里審之審之 質者樸實之謂而直其理也好義則事事皆天理矣色取仁而行違者矯飾於外貌而不情事事傷天理也居之不疑則終無敗露處矣世多肉眼被他強口厚顔恁他朦朧過去也無可奈何 聞達同是一般但達者總是義聞者總是利跡是而實違
  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徳修慝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非崇徳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修慝與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與平聲
  徳與慝相為存亡惑則慝中之蔽也查勘到此可為拔本塞源之見故曰善徳貴日崇而崇苟自以為得則不足崇矣所為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慝貴日修而吾修吾之慝而攻其惡無攻人之惡併力自治無絲毫自恕也至於人心之惑不一而忿怒其大者從一朝之忿而辨之亦可以得懲忿之功矣辨惑者從血氣上極力消融而此心瑩照之體復修慝者從物慾上極力克除而此心純白之體全豈所謂崇徳之事非乎學者深察乎此而自得焉亦庶幾善學者矣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去聲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去聲也吾見賢遍反於夫子而問知同前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音遙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選息戀反
  仁者能愛人能惡人而其道總歸於愛知以知人所以成愛也樊遲未達疑知之妨於愛也故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則以知成仁矣而樊遲猶未達謂夫子舉錯之說若專言乎知未通乎仁也曷不以帝王已事觀之舉臯陶伊尹而不仁者逺此聖人之知也即聖人之仁也聖人仁知妙於一原而不見其分布之跡天下但囿於舉錯之中而名言莫罄欲指其孰為仁孰為知不可得也然則聖人之言其猶天道乎無所不包而渾然無跡故曰富哉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告工毒反道去聲
  忠告而善道之大抵匡救如是則宜見可矣不可則止焉而已何至強顔不入徒自取辱乎不負友亦不自辱以傷友誼此所以為朋友之交也
  曽子曰君子以文㑹友以友輔仁
  文謂詩書六藝之文所資於朋友講習者不淺而學問之道乃在於求放心而完其徳性則文直所藉以為為仁之資而友其輔我者也學不求仁而徒博文之為見終無實益安所輔我者 此亦聖人博約之訓















  論語學案卷六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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