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村稿/卷五十四
江上录
[编辑]余以待谪命。来寓鹭梁江上。吃尽万般辱。受尽万般苦。如行脚僧打东打西。饱无量债。偿了未偿了。俱是未了因果。不知何日。得曹溪一勺水。洗此多生宿累。姑列其苦活为之录。丙辰残腊也。放翁书。
癸丑五月十八日。出都门寓西江者旬日。五月晦。移寓杨浦。八月十二日。始束装下故山。来路宿衿川李彦忠庄舍。留一日。十四日到金浦先墓下。历甲寅乙卯两年。至丙辰九月十八日。台论又发。十月初五日。卷家来鹭江上待命。至十二月犹未停。不知洞庭之叶。又落于何处。
余挈家来泊江上。未几。家人以女婚入京。余独栖江上。一夜之间。江风骤厉。晓起视之。则河冰差差矣。夜长无寐。旅灯荧然。适有明远书。看来尤黯然。自念十年宰相。一夕顿作冷淡生活。岂宿债然耶。
十月二十一日。锦溪自京来传京耗曰。有远窜之命。余即令东阳入城治行。俄闻所传是虚。只玄纪远窜。玄纪以白首孝服之人。先我远去。思之无以为情也。坐客闻此语。皆失色而罢。
抵江上旬馀。长女来觐。作别急。堕胎血崩。不分生死。沈绵床席。余移寓邻店。则店妇隔一壁产儿。每夜呱呱彻晓。余不得安寝。昼则终日面壁。如入定僧。厄与祸会。其至此哉。
昌期在盈德谪所。闻余行遣。委送其胤子显基。千里来问。可谓赴义如渴。
侨寓中无人事。唯静坐度日。时取庄子文见之。胸次觉快活。先辈多为老庄所误者以此也。
余梦得一绝。上一句则忘之。下一句则曰。郊扉春晩蜂衙断。一任花枝百子低。余解之曰。蜂衙既断则蜂已成功矣。百子。花之实也。百子低者。花而就实之象。吉无不利。
吾辈被罪者四人。而玄纪早知世道之艰。多在外官。不与于风议。益之之宏达宽厚。子龙之乐易真率。虽余之愚。亦不至于近名近刑。而俱不免奇祸。岂所谓命耶。抑游于羿之彀中者。无不中耶。足令善者怠。
客来有宽譬慰谕者。则吾答以宽语。有伤时闷俗者。则吾亦答以苦语。不复以己意左右之。殊不知吾眼目肝肺。已不在世间。世间人物扰扰胶胶。万状亿状。头头种种。言非其心心。非其言。自吾吾之耳矣。
十二月二十五日。两司远窜之论始停。而发送传旨未下。三十日。冰江将泮。移寓瓦阜村刘年家。
凡寓鹭江八十有六日。主人名卜汉姓徐。年七十而聋。其子名重丸，重卜。侄介孙俱顽。邻居主人宋世卜者颇谨敕。
丁巳正月初六日。定配于春川。都事安泓押去。
初七日。离瓦阜。宿于东大门外奴希春家。
初八日。早发至平丘。白沙相公来别于道左。中火于仙源墓山。南郭来别。申灵川遣子湸相问。夕宿南逸院。尹兼善来见。
九日早发至屈云驿。崔佥知兴叔令公率二子来吉，鸣吉。来送于野次。
十日。早发逾席破岭。岭极险峻。或步或舆。间关得达。渡新渊江入府南村。日㫾午矣。府守黄谨中预候于寓所。主人名朴善兰。以户长在丧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