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殖
外观
货殖之说,昉于子贡,其来历已不同矣。就中有至理,有妙用,有深心。今读其文,而天时地理人事之变如指诸掌。其本末经权,盖必有管、商之才,而又出之以黄、老之学者也。
今其言曰:“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又曰:“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又曰:“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又曰:“君子富,好行其德。”又曰:“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又曰:“此皆诚壹之所致。”是何等本领!首引范蠡修备知物之说,以为“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国,欲用之家”,此《货殖传》大意也。而其通篇归重处,又借白圭一段议论作用发之。
白圭之言曰:“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读此便知货殖非细事,货殖之人非庸人。故曰“请略道当世贤人所以富者”,而以卓、任诸人实之,皆一时奇士,体用足以经国,不试于时而小用之。太史公借以写其胸中实用,又以补《平准书》之所未备耳。其意若谓《平准书》中一切言利之人、兴利之事,究竟于国计无裨,皆所谓“最下者与之争”,而足国生财自有利道、教诲、整齐之理,俱可于《货殖传》悟而得之。
今观《平准》言利,渐向剥削;《货殖》言利,渐向条理。故曰:《货殖》者,所以补《平准》之所未备也。盖从学问世故中淹透出来,将治身治国与货殖之道不分作二事,方有此文。大抵凡事见得深者,看货殖亦深;见得浅者,看治身治国亦浅。古人作一事,作一文,皆有原委。乃云司马迁遭腐刑,家贫不能自赎,而发愤于此,何其以细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也!
〈(沈刻《隐秀轩集·文列集·论又二》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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