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百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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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一十七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一十八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一十九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八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唐纪三十四起柔兆涒滩五月至九月不满一年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上之下

至德元载五月丁巳炅众溃走保南阳贼就围之太常

卿张垍荐夷陵太守虢王巨有勇略上征吴王祇为太

仆卿以巨为陈留谯郡太守河南节度使兼统岭南节

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南阳节度使鲁炅国

珍本䍧柯夷也戊辰巨引兵自蓝田出趣南阳贼闻之

解围走 令狐潮复引兵攻雍丘潮与张巡有旧于城

下相劳苦如平生潮因说巡曰天下事去矣足下坚守

危城欲谁为乎巡曰足下平生以忠义自许今日之举

忠义何在潮惭而退 郭子仪李光弼还常山史思明

收散卒数万踵其后子仪选骁骑更挑战三日至行唐

贼疲乃退子仪乘之又败之于沙河蔡希德至洛阳安

禄山复使将步骑二万人北就思明又使牛廷玠发范

阳等郡兵万馀人助思明合五万馀人而同罗曳落河

居五分之一子仪至恒阳思明随至子仪深沟高垒以

待之贼来则守去则追之昼则耀兵夜斫其营贼不得

休息数日子仪光弼议曰贼倦矣可以出战壬午战于

嘉山大破之斩首四万级捕虏千馀人思明坠马露髻

跣足步走至暮杖折枪归营奔于博陵光弼就围之军

声大振于是河北十馀郡皆杀贼守将而降渔阳路再

绝贼往来者皆轻骑窃过多为官军所获将士家在渔

阳者无不揺心禄山大惧召高尚严庄诟之曰汝数年

教我反以为万全今守潼关数月不能进北路巳绝诸

军四合吾所有者止汴郑数州而已万全何在汝自今

勿来见我尚庄惧数日不敢见田干真自关下来为尚

庄说禄山曰自古帝王经营大业皆有胜败岂能一举

而成今四方军垒虽多皆新募乌合之众未更行陈岂

能敌我蓟北劲锐之兵何足深忧尚庄皆佐命元勲陛

下一旦绝之使诸将闻之谁不内惧若上下离心臣窃

为陛下危之禄山喜曰阿浩汝能豁我心事即召尚庄

置酒酣宴自为之歌以侑酒待之如初阿浩干真小字

也禄山议弃洛阳走归范阳计未决是时天下以杨国

忠骄纵召乱莫不切齿又禄山起兵以诛国忠为名王

思礼密说哥舒翰使抗表请诛国忠翰不应思礼又请

以三十骑劫取以来至潼关杀之翰曰如此乃翰反非

禄山也或说国忠今朝廷重兵尽在翰手翰若援旗西

指于公岂不危哉国忠大惧乃奏潼关大军虽盛而后

无继万一失利京师可忧请选监牧小儿三千于苑中

训练上许之使剑南军将李福德等领之又募万人屯

灞上令所亲杜干运将之名为御贼实僃翰也翰闻之

亦恐为国忠所图乃表请灞上军隶潼关六月癸未召

杜干运诣关因事斩之国忠益惧会有告崔乾祐在陜

兵不满四千皆羸弱无僃上遣使趣哥舒翰进兵复陜

洛翰奏曰禄山久习用兵今始为逆岂肯无僃是必羸

师以诱我若往正堕其计中且贼远来利在速战官军

据险以扼之利在坚守况贼残虐失众兵势日蹙将有

内变因而乘之可不战擒也要在成功何必务速今诸

道征兵尚多未集请且待之郭子仪李光弼亦上言请

引兵北取范阳覆其巢穴质贼党妻子以招之贼必内

溃潼关大军唯应固守以弊之不可轻出国忠疑翰谋

已言于上以贼方无僃而翰逗留将失机会上以为然

续遣中使趣之项背相望翰不得已抚膺恸哭丙戍引

兵出关己丑遇崔乾祐之军于灵宝西原乾祐据险以

待之南薄山北阻河隘道七十里庚寅官军与乾祐会

战乾祐伏兵于险翰与田良丘浮舟中流以观军势见

乾祐兵少趣诸军使进王思礼等将精兵五万居前庞

忠等将馀兵十万继之翰以兵三万登河北阜望之鸣

鼓以助其势乾祐所出兵不过万人什什伍伍散如列

星或踈㦯密或前或却官军望而笑之乾祐严精兵陈

于其后兵既交贼偃旗如欲遁者官军懈不为僃须㬰

伏兵发贼乘高下木石撃杀士卒甚众道隘士卒如束

枪槊不得用翰以毡车驾马为前驱欲以冲贼日过中

东风暴急乾祐以草车数十乘塞毡车之前纵火焚之

烟焰所被官军不能开目妄自相杀谓贼在烟中聚弓

弩而射之日暮矢尽乃知无贼乾祐遣同罗精骑自南

山过出官军之后击之官军首尾骇乱不知所僃于是

大败或弃甲窜匿山谷或相挤排入河溺死嚣声振天

地贼乘胜蹙之后军见前军败皆自溃河北军望之亦

溃瞬息间两岸皆空翰独与麾下百馀骑走自首阳山

西度河入关关外先为三堑皆广二丈深丈人马坠其

中须㬰而满馀众践之以度士卒得入关者才八千馀

人辛卯乾祐进攻潼关克之翰至关西驿揭榜收散卒

欲复守潼关蕃将火拔归仁等以百馀骑围驿入谓翰

曰贼至矣请公上马翰上马出驿归仁帅众叩头曰公

以二十万众一战弃之何面目复见天子且公不见高

仙芝封常清乎请公东行翰不可欲下马归仁以毛縻

其足于马腹及诸将不从者皆执之以东会贼将田干

真巳至遂降之俱送洛阳安禄山问翰曰汝常轻我今

定何如翰伏地对曰臣肉眼不识圣人今天下未平李

光弼在常山李祗在东平鲁炅在南阳陛下留臣使以

尺书招之不日皆下矣禄山大喜以翰为司空同平章

事谓火拔归仁曰汝叛主不忠不义执而斩之翰以书

招诸将皆复书责之禄山知无效乃囚诸苑中潼关既

败于是河东华阴冯翊上洛防御使皆弃郡走所在守

兵皆散是日翰麾下来告急上不时召见但遣李福德

等将监牧兵赴潼关及暮平安火不至上始惧壬辰召

宰相谋之杨国忠自以身领剑南闻安禄山反即令副

使崔圆阴具储偫以僃有急投之至是首唱幸蜀之䇿

上然之癸巳国忠集百官于朝堂惶懅流涕问以䇿略

皆唯唯不对国忠曰人告禄山反状已十年上不之信

今日之事非宰相之过仗下士民惊扰奔走不知所之

市里萧条国忠使韩虢入宫劝上入蜀甲午百官朝者

什无一二上御勤政楼下制云欲亲征闻者皆莫之信

以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京兆少尹灵

昌崔光远为京兆尹充西京留守将军边令诚掌宫闱

管钥托以剑南节度大使颍王璬将赴镇令本道设储

偫是日上移仗北内既夕命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整比

六军厚赐钱帛选闲厩马九百馀匹外人皆莫之知乙

未黎明上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杨国忠韦见

素魏方进陈玄礼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

孙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上过左藏杨国忠请焚之曰

无为贼守上愀然曰贼来不得必更敛于百姓不如与

之无重困吾赤子是日百官犹有入朝者至宫门犹闻

漏声三卫立仗俨然门既启则宫人乱出中外扰攘不

知上所之于是王公士民四出逃窜山谷细民争入宫

禁及王公第舍盗取金宝或乘驴上殿又焚左藏大盈

库崔光远边令诚帅人救火又募人摄府县官分守之

杀十馀人乃稍定光远遣其子东见禄山令诚亦以管

籥献之上过便桥杨国忠使人焚桥上曰士庶各避贼

求生柰何绝其路留内侍监高力士使扑灭乃来上遣

宦者王洛卿前行告谕郡县置顿食时至咸阳望贤宫

洛卿与县令俱逃中使征召吏民莫有应者日向中上

犹未食杨国忠自市胡饼以献于是民争献粝饭杂以

麦豆皇孙辈争以手匊食之须㬰而尽犹未能饱上皆

酬其直慰劳之众皆哭上亦掩泣有老父郭从谨进言

曰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

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务延

访忠良以广聦明盖为此也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

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

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

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

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上曰此朕之不

明悔无所及慰谕而遣之俄而尚食举御膳而至上命

先赐从官然后食之命军士散诣村落求食期未时皆

集而行夜将半乃至金城县令亦逃县民皆脱身走饮

食器皿具在士卒得以自给时从者多逃内侍监袁思

艺亦亡去驿中无灯人相枕藉而寝贵贱无以复辨王

思礼自潼关至始知哥舒翰被擒以思礼为河西陇右

节度使即令赴镇収合散卒以俟东讨丙申至马嵬驿

将士饥疲皆愤怒陈玄礼以祸由杨国忠欲诛之因东

宫宦者李辅国以告太子太子未决会吐蕃使者二十

馀人遮国忠马诉以无食国忠未及对军士呼曰国忠

与胡虏谋反或射之中鞍国忠走至西门内军士追杀

之屠割支体以枪揭其首于驿门外并杀其子户部侍

郎暄及韩国秦国夫人御史大夫魏方进曰汝曹何敢

害宰相众又杀之韦见素闻乱而出为乱兵所檛脑血

流地众曰勿伤韦相公救之得免军士围驿上闻喧哗

问外何事左右以国忠反对上杖屦出驿门慰劳军士

令收队军士不应上使高力士问之玄礼对曰国忠谋

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上曰朕当自处之

入门倚杖倾首而立久之京兆司录韦谔前言曰今众

怒难犯安危在晷刻愿陛下速决因叩头流血上曰贵

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高力士曰贵妃诚无罪然

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在陛下左右岂敢自安愿陛下

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上乃命力士引贵妃于佛

堂缢杀之舆尸寘驿庭召玄礼等入视之玄礼等乃免

胄释甲顿首谢罪上慰劳之令晓谕军士玄礼等皆呼

万岁再拜而出于是始整部伍为行计谔见素之子也

国忠妻裴柔与其㓜子晞及虢国夫人夫人子裴徽皆

走至陈仓县令薛景仙帅吏士追捕诛之丁酉上将发

马嵬朝臣惟韦见素一人乃以韦谔为御史中丞充置

顿使将士皆曰国忠谋反其将吏皆在蜀不可往或请

之河陇或请之灵武㦯请之太原或言还京师上意在

入蜀虑违众心竟不言所向韦谔曰还京当有御贼之

僃今兵少未易东向不如且至扶风徐图去就上询于

众众以为然乃从之及行父老皆遮道请留曰宫阙陛

下家居陵寝陛下坟墓今舍此欲何之上为之按辔久

之乃命太子于后宣慰父老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

某等愿帅子弟从殿下东破贼取长安若殿下与至尊

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谁为之主须㬰众至数千人太子

不可曰至尊远冒险阻吾岂忍朝夕离左右且吾尚未

面辞当还白至尊更禀进止涕泣䟦马欲西建宁王倓

与李辅国执鞚谏曰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

以兴复今殿下从至尊入蜀若贼兵烧绝栈道则中原

之地拱手授贼矣人情既离不可复合虽欲复至此其

可得乎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

力东讨逆贼克复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

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乎何

必区区温凊为儿女之恋乎广平王俶亦劝太子留父

老共拥太子马不得行太子乃使俶驰白上上揔辔待

太子久不至使人侦之还白状上曰天也乃命分后军

二千人及飞龙厩马从太子且谕将士曰太子仁孝可

奉宗庙汝曹善辅佐之又谕太子曰汝勉之勿以吾为

念西北诸胡吾抚之素厚汝必得其用太子南向号泣

而巳又使送东宫内人于太子且宣旨欲传位太子不

受俶倓皆太子之子也 己亥上至岐山或言贼前锋

且至上遽过宿扶风郡士卒濳怀去就往往流言不逊

陈玄礼不能制上患之会成都贡春彩十馀万匹至扶

风上命悉陈之于庭召将士入临轩谕之曰朕比来衰

耄托任失人致逆胡乱常须远避其锋知卿等皆苍猝

从朕不得别父母妻子苃涉至此劳苦至矣朕甚愧之

蜀路阻长郡县褊小人马众多或不能供今听卿等各

还家朕独与子孙中官前行入蜀不足自达今日与卿

等诀别可共分此彩以僃资粮若归见父母及长安父

老为朕致意各好自爱也因泣下沾襟众皆哭曰臣等

死生从陛下不敢有贰上良久曰去留听卿自是流言

始息 太子既留未知所适广平王俶曰日渐晏此不

可驻众欲何之皆莫对建宁王倓曰殿下昔尝为朔方

节度大使将吏岁时致启倓略识其姓名今河西陇右

之众皆败降贼父兄子弟多在贼中或生异图朔方道

近士马全盛裴冕衣冠名族必无贰心贼入长安方虏

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图大举此上䇿也众皆

曰善至渭滨遇潼关败卒误与之战死伤甚众己乃收

馀卒择渭水浅处乘马涉度无马者涕泣而返太子自

奉天北上比至新平通夜驰三百馀里士卒器械失亡

过半所存之众不过数百新平太守薛羽弃郡走太子

斩之是日至安定太守徐瑴亦走又斩 之庚子以剑

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等副大使辛丑上发扶

风宿陈仓 太子至乌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献衣及

糗粮至彭原募士得数百人是日至平凉阅监牧马得

数万匹又募士得五百馀人军势稍振 壬寅上至散

关分扈从将士为六军使颕王璬先行诣剑南夀王瑁

等分将六军以次之丙午上至河池郡崔圆奉表迎车

驾具陈蜀土丰稔甲兵全盛上大悦即日以圆为中书

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长史如故以陇西公瑀为汉中王

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访防御使瑀琎之弟也 王思

礼至平凉闻河西诸胡乱还诣行在初河西诸胡部落

闻其都䕶皆从哥舒翰没于潼关故争自立相攻击而

都䕶实从翰在北岸不死又不与火拔归仁俱降贼上

乃以河西兵马使周泌为河西节度使陇右兵马使彭

元耀为陇右节度使与都䕶思结进明等俱之镇招其

部落以思礼为行在都知兵马使 戊申扶风民康景

龙等自相帅击贼所署宣慰使薛揔斩首二百馀级庚

戍陈仓令薛景仙杀贼守将克扶风而守之 安禄山

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祐兵留潼关凡十日乃遣

孙孝哲将兵入长安以张通儒为西京留守崔光远为

京兆尹使安忠顺将兵屯苑中以镇关中孝哲为禄山

所宠任尤用事常与严庄争权禄山使监关中诸将通

儒等皆受制于孝哲孝哲豪侈果于杀戮贼党畏之禄

山命搜捕百官宦者宫女等每获数百人辄以兵卫送

洛阳王矦将相扈从车驾家留长安者诛及婴孩陈希

烈以晩节失恩怨上与张均张垍等皆降于贼禄山以

希烈垍为相自馀朝士皆授以官于是贼势大炽西胁

汧陇南侵江汉北割河东之半然贼将皆麤猛无远略

既克长安自以为得志日夜纵酒专以声色宝贿为事

无复西出之意故上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无追迫

之患 李光弼围博陵未下闻潼关不守解围而南史

思明踵其后光弼撃却之与郭子仪皆引兵入井陉留

常山太守王俌将景城河闲团练兵守常山平卢节度

使刘正臣将袭范阳未至史思明引兵逆击之正臣大

败弃妻子走士卒死者七千馀人初真卿闻河北节度

使李光弼出井陉即敛军还平原以待光弼之命闻郭

李西入井陉真卿始复区处河北军事太子至平凉数

日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

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盐池判官李涵相与谋曰平凉

散地非屯兵之所灵武兵食完富若迎太子至此北收

诸城兵西发河陇劲骑南向以定中原此万丗一时也

乃使涵奉笺于太子且籍朔方士马甲兵谷帛军须之

数以献之涵至平凉太子大悦会河西司马裴冕入为

御史中丞至平凉见太子亦劝太子之朔方太子从之

鸿渐暹之族子涵道之曾孙也鸿渐漪使少游居后葺

次舎庀资储自迎太子于平凉北境说太子曰朔方天

下劲兵处也今吐蕃请和回纥内附四方郡县大抵坚

守拒贼以俟兴复殿下今理兵灵武按辔长驱移檄四

方収揽忠义则逆贼不足屠也少游盛治宫室帷帐皆

仿禁中饮膳僃水陆秋七月辛酉太子至灵武悉命撤

之 甲子上至普安宪部侍郎房琯来谒见上之发长

安也群臣多不知至咸阳谓高力士曰朝臣谁当来谁

不来对曰张均张垍父子受陛下恩最深且连戚里是

必先来时论皆谓房琯宜为相而陛下不用又禄山尝

荐之恐或不来上曰事未可知及琯至上问均兄弟对

曰臣帅与偕来逗遛不进观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

也上顾力士曰朕固知之矣即日以琯为文部侍郎同

平章事初张垍尚宁亲公主听于禁中置宅宠渥无比

陈希烈求解政务上幸垍宅问可为相者垍未对上曰

无若爱婿垍降阶拜舞既而不用故垍怀怏怏上亦觉

之是时均垍兄弟及姚崇之子尚书右丞奕萧嵩之子

兵部侍郎华韦安石之子礼部侍郎陟太常少卿斌皆

以才望至大官上尝曰吾命相当遍举故相子弟耳既

而皆不用 裴冕杜鸿渐等上太子笺请遵马嵬之命

即皇帝位太子不许冕等言曰将士皆关中人日夜思

归所以﨑岖从殿下远涉沙塞者冀尺寸之功若一朝

离散不可复集愿殿下勉徇众心为社稷计笺五上太

子乃许之是日肃宗即位于灵武城南楼群臣舞蹈上

流涕歔欷尊玄宗曰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以杜鸿渐

崔漪并知中书舎人事裴冕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改

关内采访使为节度使徙治安化以前蒲关防御使吕

崇贲为之以陈仓令薛景仙为扶风太守兼防御使陇

右节度使郭英乂为天水太守兼防御使时塞上精兵

皆选入讨贼惟馀老弱守边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

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慢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

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系于有司上

特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勉元懿之曾孙也旬

日间归附者渐众张良娣性巧慧能得上意从上来朔

方时从兵单寡良娣每寝常居上前上曰御冦非妇人

所能良娣曰苍猝之际妾以身当之殿下可从后逸去

至灵武产子三日起缝战士衣上止之对曰此非妾自

养之时上以是益怜之 丁卯上皇制以太子亨充天

下兵马元帅领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都使南取长

安洛阳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陇西郡司马刘秩

试守右庶子永王璘充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

节度都使以少府监窦绍为之傅长沙太守李岘为都

副大使盛王琦充广陵大都督领江南东路及淮南河

南等路节度都使以前江陵都督府长史刘彚为之傅

广陵郡长史李成式为都副大使丰王珙充武威都督

仍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都使以陇西太守

济阴邓景山为之傅充都副大使应须士马甲仗粮赐

等并于当路自供其诸路本节度使虢王巨等并依前

充使其署置官属及本路郡县官并任自简择署讫闻

奏时琦珙皆不出阁惟璘赴镇置山南东道节度领襄

阳等九郡升五府经略使为岭南节度领南海等二十

二郡升五溪经略使为黔中节度领黔中等诸郡分江

南为东西二道东道领馀杭西道领豫章等诸郡先是

四方闻潼关失守莫知上所之及是制下始知乘舆所

在彚秩之弟也 安禄山使孙孝哲杀霍国长公主及

王妃驸马等于崇仁坊刳其心以祭安庆宗凡杨国忠

高力士之党及禄山素所恶者皆杀之凡八十三人或

以铁棓揭其脑盖流血满街己巳又杀皇孙及郡县主

二十馀人庚午上皇至巴西太守崔涣迎谒上皇与语

悦之房琯复荐之即日拜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以韦见

素为左相涣玄𬀩之孙也 初京兆李泌幼以才敏著

闻玄宗使与忠王游忠王为太子泌已长上书言事玄

宗欲官之不可使与太子为布衣交太子常谓之先生

杨国忠恶之奏徙蕲春后得归隐居颍阳上自马嵬北

行遣使召之谒见于灵武上大喜出则联辔寝则对榻

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咨之言无不从至于进退将

相亦与之议上欲以泌为右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賔

友则贵于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上乃止 同罗突厥从

安禄山反者屯长安苑中甲戍其酋长阿史那从礼帅

五千骑窃厩马二千匹逃归朔方谋邀结诸胡盗据边

地上遣使宣慰之降者甚众 贼遣兵冦扶风薛景仙

击却之 安禄山遣其将高嵩以敕书缯彩诱河陇将

士大震关使郭英乂擒斩之 同罗突厥之逃归也长

安大扰官吏窜匿狱囚自出京兆尹崔光远以为贼且

遁矣遣吏卒守孙孝哲宅孝哲以状白禄山光远乃与

长安令苏震帅府县官十馀人来奔己卯至灵武上以

光远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使之渭北招集吏民以震

为中丞震瓌之孙也禄山以田干真为京兆尹侍御史

吕𬤇右拾遗杨绾奉天令安平崔器相继诣灵武以𬤇

器为御史中丞绾为起居舎人知制诰上命河西节度

副使李嗣业将兵五千赴行在嗣业与节度使梁宰谋

且缓师以观变绥德府折冲叚秀实让嗣业曰岂有君

父告急而臣子晏然不赴者乎特进常自谓大丈夫今

日视之乃儿女子耳嗣业大惭即白宰如数发兵以秀

实自副将之诣行在上又征兵于安西行军司马李栖

筠发精兵七千人励以忠义而遣之 敕改扶风为凤

翔郡 庚辰上皇至成都从官及六军至者千三百人

而巳 令狐潮围张巡于雍丘相守四十馀日朝廷声

问不通潮闻玄宗已幸蜀复以书招巡有大将六人官

皆开府特进白巡以兵势不敌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

降贼巡阳许诺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帅将士朝之人

人皆泣巡引六将于前责以大义斩之士心益劝城中

矢尽巡䌸稿为人千馀被以黑衣夜缒城下潮兵争射之

久乃知其稿人得矢数十万其后复夜缒人贼笑不设

僃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潮军大乱焚垒而遁追奔十

馀里潮惭益兵围之巡使郎将雷万春于城上与潮相

闻语未绝贼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潮疑其木人使

谍问之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方知足下军令

矣然其如天道何巡谓之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未

几出战擒贼将十四人斩首百馀级贼乃夜遁收兵入

陈留不敢复出顷之贼步骑七千馀众屯白沙涡巡夜

袭撃大破之还至桃陵遇贼救兵四百馀人悉擒之分

别其众妫檀及胡兵悉斩之荥阳陈留胁从兵皆散令

归业旬日闲民去贼来归者万馀戸 河北诸郡犹为

唐守常山太守王俌欲降贼诸将怒因击球纵马践杀

之时信都太守乌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诸将遣

使者宗仙运帅父老诣信都迎承恩镇常山承恩辞以

无诏命仙运说承恩曰常山地控燕蓟路通河洛有井

陉之险足以扼其咽喉顷属车驾南迁李大夫收军退

守晋阳王太守权统后军欲举城降贼众心不从身首

异处大将军兵精气肃远近莫敌若以家国为念移据

常山与大夫首尾相应则洪勲盛烈孰与为比若疑而

不行又不设僃常山既陷信都岂能独全承恩不从仙

运又曰将军不纳鄙夫之言必惧兵少故也今人不聊

生咸思报国竞相结聚屯据乡村若悬赏招之不旬日

十万可致与朔方甲士三千馀人相参用之足成王事

若舍要害以授人居四通而自安譬如倒持剑㦸取败

之道也承恩竟疑不决承恩承玼之族兄也是月史思

明蔡希德将兵万人南攻九门旬日九门伪降伏甲于

城上思明登城伏兵攻之思明坠城鹿角伤其左胁夜

奔博陵 颜真卿以蜡丸达表于灵武以真卿为工部

尚书兼御史大夫依前河北招讨采访处置使并致赦

书亦以蜡丸达之真卿颁下河北诸郡又遣人颁于河

南江淮由是诸道始知上即位于灵武徇国之心益坚

矣 郭子仪等将兵五万自河北至灵武灵武军威始

盛人有兴复之望矣八月壬午朔以子仪为武部尚书

灵武长史以李光弼为户部尚书北都留守并同平章

事馀如故光弼以景城河闲 兵五千赴太原先是河东

节度使王承业军政不修朝廷遣侍御史崔众交其兵

寻遣中使诛之众侮易承业光弼素不平至是敕交兵

于光弼众见光弼不为礼又不时交兵光弼怒收斩之

军中股栗 回纥可汗吐蕃赞普相继遣使请助国讨

贼宴赐而遣之 癸未上皇下制赦天下北海太守贺

兰进明遣录事参军第五琦入蜀奏事琦言于上皇以

为今方用兵财赋为急财赋所产江淮居多乞假臣一

职可使军无乏用上皇悦即以琦为监察御史江淮租

庸使 史思明再攻九门辛卯克之所杀数千人引兵

东围稿城 李庭望将蕃汉二万馀人东袭宁陵襄邑

夜去雍丘城三十里置营张巡帅短兵三千掩击大破

之杀获太半庭望收军夜遁 癸巳灵武使者至蜀上

皇喜曰吾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丁酉制自今改制敕

为诰表䟽称太上皇四海军国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

奏朕知俟克复上京朕不复预事己亥上皇临轩命韦

见素房琯崔涣奉传国宝玉册诣灵武传位 辛丑史

思明陷稿城 初上皇每酺宴先设太常雅乐坐部立

部继以鼔吹胡乐教坊府县散乐杂戏又以山车陆船

载乐往来又出宫人舞霓裳羽衣又教舞马百匹衔杯

上夀又引犀象入场或拜或舞安禄山见而悦之既克

长安命搜捕乐工运载乐器舞衣驱舞马犀象皆诣洛

阳  臣光曰圣人以道德为丽仁义为乐故虽茅茨

土阶恶衣菲食不耻其陋惟恐奉养之过以劳民费财

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后患殚耳目之玩穷声技之巧自

谓帝王富贵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后无以逾非徒

娱己亦以夸人岂知大盗在旁巳有窥窬之心卒致銮

舆播越生民涂炭乃知人君崇华靡以示人适足为大

盗之招也  禄山宴其群臣于凝碧池盛奏众乐梨

园弟子往往歔欷泣下贼皆露刃睨之乐工雷海清不

胜悲愤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禄山怒缚于试马殿前

支解之禄山闻向日百姓乘乱多盗库物既得长安命

大索三日并其私财尽掠之又令府县推按铢两之物

无不穷治连引搜捕支蔓无穷民闲骚然益思唐室自

上离马嵬北行民闲相传太子北收兵来取长安长安

民日夜望之或时相惊曰太子大军至矣则皆走市里

为空贼望见北方尘起辄惊欲走京畿豪杰往往杀贼

官吏遥应官军诛而复起相继不绝贼不能制其始自

京畿鄜坊至于岐陇皆附之至是西门之外率为敌垒

贼兵力所及者南不出武关北不过云阳西不过武功

江淮奏请贡献之蜀之灵武者皆自襄阳取上津路抵

扶风道路无壅皆薛景仙之功也 九月壬子史思明

围赵郡丙辰㧞之又围常山旬日城陷杀数千人 建

宁王倓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兵众寡弱屡

逢冦盗倓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上或过时

求食倓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上欲以倓为天

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诚元帅才然

广平兄也若建宁功成岂可使广平为吴太伯乎上曰

广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帅为重泌曰广平未正位东宫

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

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上皇即

其事也上乃以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以

属焉倓闻之谢泌曰此固倓之心也上与泌出行军军

士指之窃言曰衣黄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上闻之

以告泌曰艰难之际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绝群

疑泌不得巳受之服之入谢上笑曰既服此岂可无名

称出怀中敕以泌为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泌固

辞上曰朕非敢相臣以济艰难耳俟贼平任行高志泌

乃受之置元帅府于禁中俶入则泌在府泌入俶亦如

之泌又言于上曰诸将畏惮天威在陛下前敷陈军事

或不能尽所怀万一小差为害甚大乞先令与臣及广

平熟议臣与广平从容奏闻可者行之不可者巳之上

许之时军旅务繁四方奏报自昏至晓无虚刻上悉使

送府泌先开视有急切者及烽火重封隔门通进馀则

待明禁门钥契悉委俶与泌掌之 阿史那从礼说诱

九姓府六胡州诸胡数万众聚于经略军北将冦朔方

上命郭子仪诣天德军发兵讨之左武锋使仆固怀恩

之子玢别将兵与虏战兵败降之既而复逃归怀恩叱

而斩之将士股栗无不一当百遂破同罗上虽用朔方

之众欲借兵于外夷以张军势以𡺳王守礼之子承宷

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使于回纥以请兵又发拔汗那

兵且使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李

泌劝上且幸彭原俟西北兵将至进幸扶风以应之于

时庸调亦集可以赡军上从之戊辰发灵武 内侍边

令诚复自贼中逃归上斩之 丙子上至顺化韦见素

等至自成都奉上宝册上不肯受曰比以中原未靖权

揔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群臣固请上不许寘宝册

于别殿朝夕事之如定省之礼上以韦见素本附杨国

忠意薄之素闻房琯名虚心待之琯见上言时事辞情

慷慨上为之改容由是军国事多谋于琯琯亦以天下

为己任知无不为专决于胸臆诸相拱手避之上皇赐

张良娣七宝鞍李泌言于上曰今四海分崩当以俭约

示人良娣不宜乘此请撤其珠玉付库吏以俟有战功

者赏之良娣自阁中言曰邻里之旧何至如是上曰先

生为社稷计也遽命撤之建宁王倓泣于廊下声闻于

上上惊召问之对曰臣比忧祸乱未巳今陛下从谏如

流不日当见陛下迎上皇还长安是以喜极而悲耳良

娣由是恶泌及倓上尝从容与泌语及李林甫欲敕诸

将克长安发其冢焚骨扬灰泌曰陛下方定天下柰何

仇死者彼枯骨何知徒示圣德之不弘耳且方今从贼

者皆陛下之仇也若闻此举恐阻其自新之心上不悦

曰此贼昔日百方危朕当是时朕不保朝夕朕之全特

天幸耳林甫亦恶卿但未及害卿而死耳柰何矜之对曰

臣岂不知所以言者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娱乐

一朝失意远处巴蜀南方地恶上皇春秋高闻陛下此

敕意必以为用韦妃之故内惭不怿万一感愤成疾是

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言未毕上流涕被面降

阶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遂抱泌颈

泣不已它夕上又谓泌曰良娣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也

上皇所念朕欲使正位中宫以慰上皇心何如对曰陛

下在灵武以群臣望尺寸之功故践大位非私己也至

于家事宜待上皇之命不过晚岁月之闲耳上从之

南诏乘乱陷越嶲会同军据清溪关寻传骠国皆降之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