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百三十八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三十八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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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十八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唐纪五十四〈起屠维赤奋若七月尽玄黓执徐九月凡三年有奇〉
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上之下
元和四年秋七月壬戌御史中丞李夷简弹京兆尹杨
凭前为江西观察使贪污僭侈丁卯贬凭临贺尉夷𥳑
元懿之玄孙也上命尽籍凭资产李绛谏曰旧制非反
逆不籍其家上乃止凭之亲友无敢送者栎阳尉徐晦
独至蓝田与别太常卿权德舆素与晦善谓之曰君送
杨临贺诚为厚矣无乃为累乎对曰晦自布衣蒙杨公
知奖今日远谪岂得不与之别借如明公它日为䜛人
所逐晦敢自同路人乎德舆嗟叹称之于朝后数日李
夷简奏为监察御史晦谢曰晦平生未尝得望公颜色
公何从而取之夷简曰君不负杨临贺肯负国乎 上
密问诸学士曰今欲用王承宗为成德留后割其德棣
二州更为一镇以离其势并使承宗输二税请官吏一
如师道何如李绛等对曰德棣之隶成德为日已久今
一旦割之恐承宗及其将士忧疑怨望得以为辞况其
邻道情状一同各虑它日分割或潜相构扇万一旅拒
倍难处置愿更三思所是二税官吏愿因吊祭使至彼
自以其意谕承宗令上表陈乞如师道例勿令知出陛
下意如此则幸而听命于理固顺若其不听体亦无损
上又问今刘济田季安皆有疾若其物故岂可尽如成
德付授其子天下何时当平议者皆言宜乘此际代之
不受则发兵讨之时不可失如何对曰群臣见陛下西
取蜀东取吴易于反掌故謟䛕躁竞之人争献䇿画劝
开河北不为国家深谋远虑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
而信其言臣等夙夜思之河北之势与二方异何则西
川浙西皆非反侧之地其四邻皆国家臂指之臣刘辟
李锜独生狂谋其下皆莫之与辟锜徒以货财㗖之大
军一临则涣然离耳故臣等当时亦劝陛下诛之以其
万全故也成德则不然内则胶固岁深外则蔓连势广
其将士百姓怀其累代喣妪之恩不知君臣逆顺之理
谕之不从威之不服将为朝廷羞又邻道平居或相猜
恨及闻代易必合为一心盖各为子孙之谋亦虑他日
及此故也万一馀道或相表里兵连祸结财尽力竭西
戎北狄乘闲窥窬其为忧患可胜道哉济季安与承宗
事体不殊若物故之际有闲可乘当临事图之于今用
兵则恐未可太平之业非朝夕可致愿陛下审处之时
吴少诚病甚绛等复上言少诚病必不起淮西事体与
河北不同四旁皆国家州县不与贼邻无党援相助朝
廷命帅今正其时万一不从可议征讨臣愿舍恒兾难
致之䇿就申蔡易成之谋脱或恒兾连兵事未如意蔡
州有舋势可兴师南北之役俱兴财力之用不足傥事
不得已须赦承宗则恩德虚施威令顿废不如早赐处
分以收镇兾之心坐待机宜必获申蔡之利既而承宗
久未得朝命颇惧累表自诉八月壬午上乃遣京兆少
尹裴武诣真定宣慰承宗受诏甚㳟曰三军见迫不暇
俟朝旨议献德棣二州以明恳款 丙申安南都䕶张
舟奏破环王三万众 九月甲辰朔裴武复命庚戌以
承宗为成德军节度恒兾深赵州观察使德州刺史薛
昌朝为保信军节度德棣二州观察使昌朝嵩之子王
氏之婿也故就用之田季安得飞报先知之使谓承宗
曰昌朝阴与朝廷通故受节钺承宗遽遣数百骑驰入
德州执昌朝至真定囚之中使送昌朝节过魏州季安
阳为宴劳留使者累日比至德州已不及矣上以裴武
为欺罔又有谮之者曰武使还先宿裴垍家明旦乃入
见上怒甚以语李绛欲贬武于岭南绛曰武昔陷李怀
光军中守节不屈岂容今日遽为奸回盖贼多变诈人
未易尽其情承宗始惧朝廷诛讨故请献二州既蒙恩
贷而邻道皆不欲成德开分割之端计必有阴行闲说
诱而胁之使不得守其初心者非武之罪也今陛下选
武使入逆乱之地使还一语不相应遽窜之遐荒臣恐
自今奉使贼庭者以武为戒茍求便身率为依阿两可
之言莫肯尽诚具陈利害如此非国家之利也且垍武
久处朝廷谙练事体岂有使还未见天子而先宿宰相
家乎臣敢为陛下必保其不然此殆有䜛人欲伤武及
垍者愿陛下察之上良久曰理或有此遂不问 丙辰
振武奏吐蕃五万馀骑至拂梯泉辛未丰州奏吐蕃万
骑至大石谷掠回鹘入贡还国者 左神䇿军吏李昱
貣长安冨人钱八千缗满三岁不偿京兆尹许孟容收
捕械系立期使偿曰期满不足当死一军大惊中尉诉
于上上遣中使宣旨送本军孟容不之遣中使再至孟
容曰臣不奉诏当死然臣为陛下尹京畿非抑制豪彊
何以肃清辇下钱未毕偿昱不可得上嘉其刚直而许
之京城震栗 上遣中使谕王承宗使遣薛昌朝还镇
承宗不奉诏冬十月癸未制削夺承宗官爵以左神䇿
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䇿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
行营兵马使招讨处置等使翰林学士白居易上奏以
为国家征伐当责成将帅近岁始以中使为监军自古
及今未有征天下之兵专令中使统领者也今神䇿军
既不置行营节度使即承璀乃制将也又充诸军招讨
处置使即承璀乃都统也臣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四
夷闻之必笑中国陛下忍令后代相传云以中官为制
将都统自陛下始乎臣又恐刘济茂昭及希朝从史乃
至诸道将校皆耻受承璀指麾心既不齐功何由立此
是资承宗之计而挫诸将之势也陛下念承璀勤劳贵
之可也怜其忠赤富之可也至于军国权柄动关理乱
朝廷制度出自祖宗陛下宁忍徇下之情而自隳法制
从人之欲而自损圣明何不思于一时之间而取笑于
万代之后乎时谏官御史论承璀职名太重者相属上
皆不听戊子上御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鄘
京兆尹许孟容御史中丞李夷𥳑諌议大夫孟𥳑给事
中吕元膺穆质右补阙独孤郁等极言其不可上不得
已明日削承璀四道兵马使改处置为宣慰而已李绛
尝极言宦官骄横侵害政事䜛毁忠贞上曰此属安敢
为䜛就使为之朕亦不听绛曰此属大抵不知仁义不
分枉直惟利是嗜得赂则誉跖𫏋为廉良怫意则毁龚
黄为贪暴能用倾巧之智构成疑似之端朝夕左右浸
润以入之陛下必有时而信之矣自古宦官败国者备
载方册陛下岂得不防其渐乎己亥吐突承璀将神䇿
兵发长安命恒州四面藩镇各进兵招讨 初吴少诚
宠其大将吴少阳名以从弟署为军职出入少诚家如
至亲累迁申州刺史少诚病不知人家僮鲜于熊儿诈
以少诚命召少阳摄副使知军州事少诚有子元庆少
阳杀之十一月己巳少诚薨少阳自为留后 是岁云
南王寻阁劝卒子劝龙晟立 田季安闻吐突承璀将
兵讨王承宗聚其徒曰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
越魏伐赵赵虏魏亦虏矣计为之奈何其将有超伍而
言者曰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季安大呼曰壮哉兵决
出格沮者斩幽州牙将绛人谭忠为刘济使魏知其谋
入谓季安曰如某之谋是引天下之兵也何者今王师
越魏伐赵不使𦒿臣宿将而专付中臣不输天下之甲
而多出秦甲君知谁为之谋此乃天子自为之谋欲将
夸服于臣下也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是上之谋反
不如下且能不耻于天下乎既耻且怒必任智士画长
䇿仗猛将练精兵毕力再举渉河鉴前之败必不越魏
而伐赵校罪轻重必不先赵而后魏是上不上下不下
当魏而来也季安曰然则若之何忠曰王师入魏君厚
犒之于是悉甲压境号曰伐赵则可阴遗赵人书曰魏
若伐赵则河北义士谓魏卖友魏若与赵则河南忠臣
谓魏反君卖友反君之名魏不忍受执事若能阴解陴
障遗魏一城魏得持之奏捷天子以为符信此乃使魏
北得以奉赵西得以为臣于赵有角尖之秏于魏获不
丗之利执事岂能无意于魏乎赵人脱不拒君是魏霸
基安矣季安曰善先生之来是天眷魏也遂用忠之谋
与赵阴计得其堂阳忠归幽州谋欲激刘济讨王承宗
会济合诸将言曰天子知我怨赵今命我伐之赵亦必
大备我伐与不伐孰利忠疾对曰天子终不使我伐赵
赵亦不备燕济怒曰尔何不直言济与承宗反乎命系
忠狱使人视成德之境果不为备后一日诏果来令济
专护北疆勿使朕复挂胡忧而得专心于承宗济乃解
狱召忠曰信如子断矣何以知之忠曰卢从史外亲燕
内实忌之外绝赵内实与之此为赵画曰燕以赵为障
虽怨赵必不残赵不必为备一且示赵不敢抗燕二且
使燕获疑天子赵人既不备燕潞人则走告于天子曰
燕厚怨赵赵见伐而不备燕是燕反与赵也此所以知
天子终不使君伐赵赵亦不备燕也济曰今则柰何忠
曰燕赵为怨天下无不知今天子伐赵君坐全燕之甲
一人未济易水此正使潞人以燕卖恩于赵败忠于上
两皆售也是燕贮忠义之心卒染私赵之口不见德于
赵人恶声徒嘈嘈于天下耳惟君熟思之济曰吾知之
矣乃下令军中曰五日毕出后者醢以徇
五年春正月刘济自将兵七万人击王承宗时诸军皆
未进济独前奋击㧞饶阳束鹿河东河中振武义武四
军为恒州北道招讨会于定州会望夜军吏以有外军
请罢张灯张茂昭曰三镇官军也何谓外军命张灯不
禁行人不闭里门三夜如平日亦无敢喧哗者丁卯河
东将王荣㧞王承宗洄湟镇吐突承璀至行营威令不
振与承宗战屡败左神䇿大将军郦定进战死定进骁
将也军中夺气 河南尹房式有不法事东台监察御
史元稹奏摄之擅令停务朝廷以为不可罚一季俸召
还西京至敷水驿有内侍后至破驿门呼骂而入以马
鞭击稹伤面上复引稹前过贬江陵士曹翰林学士李
绛崔群言稹无罪白居易上言中使陵辱朝士中使不
问而稹先贬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横人无敢言者又
稹为御史多所举奏不避权势切齿者众恐自今无人
肯为陛下当官执法疾恶绳愆有大奸猾陛下无从得
知上不听 上以河朔方用兵不能讨吴少阳三月己
未以少阳为淮西留后 诸军讨王承宗者久无功白
居易上言以为河北本不当用兵今既出师承璀未尝
苦战已失大将与从史两军入贼境迁延进退不惟意
在逗留亦是力难支敌希朝茂昭至新市镇竟不能过
刘济引全军攻围乐寿久不能下师道季安元不可保
察其情状似相计会各收一县遂不进军陛下观此事
势成功有何所望以臣愚见速须罢兵若又迟疑其害
有四可为痛惜者二可为深忧者二何则若保有成即
不论用度多少既的知不可即不合虚费赀粮悟而后
行事亦非晩今迟校一日有一日之费更延旬月所费
滋多终须罢兵何如早罢以府库钱帛百姓脂膏资助
河北诸侯转令彊大此臣为陛下痛惜者一也臣又恐
河北诸将见吴少阳已受制命必引事例轻重同词请
雪承宗若章表继来即义无不许请而后舍体势可知
转令承宗胶固同类如此则与夺皆由邻道恩信不出
朝廷实恐威权尽归河北此为陛下痛惜者二也今天
时已热兵气相蒸至于饥渇疲劳疾疫暴露驱以就战
人何以堪纵不惜身亦难忍苦况神䇿乌杂城市之人
例皆不惯如此忽思生路或有奔逃一人若逃百人相
扇一军若散诸军必揺事忽至此悔将何及此为陛下
深忧者一也臣闻回鹘吐蕃皆有细作中国之事小大
尽知今聚天下之兵唯讨承宗一贼自冬及夏都未立
功则兵力之彊弱资费之多少岂宜使西戎北虏一一
知之忽见利生心乘虚入冦以今日之势力可能救其
首尾哉兵连祸生何事不有万一及此实关安危此其
为陛下深忧者二也 卢从史首建伐王承宗之谋及
朝廷兴师从史逗留不进阴与承宗通谋令军士潜怀
承宗号又高刍粟之价以贩度支讽朝廷求平章事诬
奏诸道与贼通不可进兵上甚患之会从史遣牙将王
翊元入奏事裴垍引与语为言为臣之义微动其心翊
元遂输诚言从史阴谋及可取之状垍令翊元还本军
经营复来京师遂得其都知兵马使乌重𦙍等𣢾要垍
言于上曰从史狡猾骄狠必且为乱今闻其与承璀对
营视承璀如婴儿往来殊不设备失今不取后虽兴大
兵未可以岁月平也上初愕然熟思良久乃许之从史
性贪承璀盛陈奇玩视其所欲稍以遗之从史喜益相
昵狎甲申承璀与行营兵马使李听谋召从史入营慱
伏壮士于幕下突出擒诣帐后䌸之内车中驰诣京师
左右惊乱承璀斩十馀人谕以诏旨从史营中士卒闻
之皆甲以出操兵趋哗乌重𦙍当军门叱之曰天子有
诏从者赏敢违者斩士卒皆敛兵还部伍会夜车疾驱
未明已出境重𦙍承洽之子听晟之子也 丁亥范希
朝张茂昭大破承宗之众于木刀沟 上嘉乌重𦙍之
功欲即授以昭义节度使李绛以为不可请授重𦙍河
阳以河阳节度使孟元阳镇昭义会吐突承璀奏已牒
重𦙍句当昭义留后绛上言昭义五州据山东要害魏
博恒幽诸镇蟠结朝廷惟恃此以制之磁邢洺入其腹
内诚国之宝地安危所系也曏为从史所据使朝廷旰
食今幸而得之承璀复以与重𦙍臣闻之惊叹实所痛
心昨国家诱执从史虽为长䇿已失大体今承璀又以
文牒差人为重镇留后为之求旌节无君之心孰甚于
此陛下昨日得昭义人神同庆威令再立今日忽以授
本军牙将物情顿沮纪纲大紊校计利害更不若从史
为之何则从史虽蓄奸谋已是朝廷牧伯重𦙍出于列
校以承璀一牒代之窃恐河南北诸侯闻之无不愤怒
耻与为伍且谓承璀诱重𦙍使逐从史而代其位彼人
人麾下各有将校能无自危乎傥刘济茂昭季安执㳟
韩弘师道继有章表陈其情状并指承璀专命之罪不
知陛下何以处之若皆不报则众怒益甚若为之改除
则朝廷之威重去矣上复使枢密使梁守谦密谋于绛
曰今重㣧已揔军务事不得已须应与节对曰从史为
帅不由朝廷故启其邪心终成逆节今以重㣧典兵即
授之节威福之柄不在朝廷何以异于从史乎重㣧之
得河阳已为望外之福岂敢更为旅拒况重㣧所以能
执从史本以杖顺成功一旦自逆诏命安知同列不袭
其迹而动乎重㣧军中等夷甚多必不愿重㣧独为主
帅移之它镇乃惬众心何忧其致乱乎上恱皆如其请
壬辰以重㣧为河阳节度使元阳为昭义节度使戊戌
贬卢从史驩州司马 五月乙巳昭义军三千馀人夜
溃奔魏州刘济奏抜安平 庚申吐蕃遣其臣论思邪
𤍠入见且归路泌郑叔矩之柩 甲子奚冦灵州 六
月甲申白居易复上奏以为臣比请罢兵今之事势又
不如前不知陛下复何所待是时上毎有军国大事必
与诸学士谋之尝逾月不见学士李绛等上言臣等饱
食不言其自为计则得矣如陛下何陛下询访理道开
纳直言实天下之幸岂臣等之幸上遽令明日三殿对
来白居易尝因论事言陛下错上色庄而罢密召承旨
李绛谓白居易小臣不逊须令出院绛曰陛下容纳直
言故群臣敢竭诚无隐居易言虽少思志在纳忠陛下
今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箝口非所以广聦明昭圣德
也上悦待居易如初上尝欲近猎苑中至蓬莱池西谓
左右曰李绛必谏不如且止 秋七月庚子王承宗遣
垍曰承璀首唱用兵疲弊天下卒无成功陛下纵以旧
恩不加显戮岂得全不贬黜以谢天下乎给事中叚平
仲吕元膺言承璀可斩李绛奏称陛下不责承璀它日
复有败军之将何以处之若或诛之则同罪异罚彼必
不服若或释之则谁不保身而玩冦乎愿陛下割不忍
之恩行不易之典使将帅有所惩劝闲二日上罢承璀
中尉降为军器使中外相贺 裴垍得风疾上甚惜之
中使候问旁午于道 丙寅以太常卿权德舆为礼部
尚书同平章事 义武节度使张茂昭请除代人欲举
族入朝河北诸镇互遣人说止之茂昭不从凡四上表
上乃许之以左庶子任廸𥳑为义武行军司马茂昭悉
以易定二州簿书管钥授廸简遣其妻子先行曰吾不
欲子孙染于污俗茂昭既去冬十月戊寅虞候杨伯玊
作乱囚廸简辛巳义武将士共杀伯玉兵马使张佐元
又作乱囚廸𥳑廸𥳑乞归朝既而将士复杀佐元奉廸
𥳑主军务时易定府库罄竭闾阎亦空廸𥳑无以犒士
乃设粝饭与士卒共食之身居㦸门下经月将士感之
共请廸𥳑还寝然后得安其位上命以绫绢十万匹赐
易定将士壬辰以廸𥳑为义武节度使甲午以张茂昭
为河中慈隰晋绛节度使从行将校皆拜官 右金吾
大将军伊慎以钱三万缗赂右军中尉第五从直求河
中节度使从直恐事𣳘奏之十一月庚子贬慎为右卫
使自陈为卢从史所离间乞输贡赋请官吏许其自新
李师道等数上表请雪承宗朝廷亦以师久无功丁未
制洗雪承宗以为成德军节度使复以德棣二州与之
悉罢诸道行营将士共赐布帛二十八万端匹加刘济
中书令 刘济之讨王承宗也以长子绲为副大使掌
幽州留务济军瀛州次子緫为瀛州刺史济署行营都
知兵马使使屯饶阳济有疾緫与判官张玘孔目官成
国宝谋诈使人从长安来曰朝廷以相公逗留无功已
除副大使为节度使矣明日又使人来告曰副大使旌
节已至太原又使人走而呼曰旌节已过代州举军惊
骇济愤怒不知所为杀大将素与绲厚者数十人追绲
诣行营以张玘兄皋代知留务济自朝至日昊不食渇
索饮緫因寘毒而进之乙卯济薨绲行至𣵠州緫矫以
父命杖杀之遂领军务 岭南监军许遂振以飞语毁
节度使杨于陵于上上命召于陵还除冗官裴垍曰于
陵性廉直陛下以遂振故黜藩臣不可丁巳以于陵为
吏部侍郎遂振寻自抵罪 八月乙亥上与宰相语及
神仙问果有之乎李藩对曰秦始皇汉武帝学仙之效
具载前史太宗服天笁僧长年药致疾此古今之明戒
也陛下春秋鼎盛方励志太平宜拒绝方士之说茍道
盛德充人安国理何忧无尧舜之寿乎 九月己亥吐
突承璀自行营还辛亥复为左卫上将军充左军中尉裴
将军坐死者三人初慎自安州入朝留其子宥主留事
朝廷因以为安州刺史未能去也会宥母卒于长安宥
利于兵权不时发丧鄂岳观察使郗士美遣僚属以事
过其境宥出迎因告以凶问先备篮舆即日遣之 甲
辰会王𫄸薨 庚戌以前河中节度使王锷为河东节
度使上左右受锷厚赂多称誉之上命锷兼平章事李
藩固执以为不可权德舆曰宰相非序进之官唐兴以
来方镇非大忠大勲则䟦扈者朝廷或不得已而加之
今锷既无忠勲朝廷又非不得已何为遽以此名假之
上乃止锷有吏才工于完聚范希朝以河东全军出屯
河北秏散甚众锷到镇之初兵不满三万人马不过六
百匹岁馀兵至五万人马有五千匹器械精利仓库充
实又进家财三十万缗上复欲加锷平章事李绛谏曰
锷在太原虽颇著绩效今因献家财而命之若后丗何
乃止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垍数以疾辞位庚申罢
为兵部尚书 十二月戊寅张茂昭入朝请迁祖考之
骨于京兆 壬午以御史中丞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
元膺尝欲夜登城门已鏁守者不为开左右曰中丞也
对曰夜中难辨真伪虽中丞亦不可元膺乃还明日擢
为重职 翰林学士司勲郎中李绛面陈吐突承璀专
横语极恳切上作色曰卿言太过绛泣曰陛下置臣于
腹心耳目之地若臣畏避左右爱身不言是臣负陛下
言之而陛下恶闻乃陛下负臣也上怒解曰卿所言皆
人所不能言使朕闻所不闻真忠臣也它日尽言皆应
如是己丑以绛为中书舍人学士如故绛尝从容諌上
聚财上曰今两河数十州皆国家政令所不及河湟数
千里沦于左祍朕日夜思雪祖宗之耻而财力不赡故
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宫中用度极俭薄多藏何用邪
六年春正月甲辰以彰义留后吴少阳为节度使 庚
申以前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二
月壬申李藩罢为太子詹事 己丑忻王造薨 宦官
恶李绛在翰林以为户部侍郎判本司上问绛故事户
部侍郎皆进羡馀卿独无进何也对曰守土之官厚敛
于人以市私恩天下犹共非之况户部所掌皆陛下府
库之物给纳有籍安得羡馀若自左藏输之内藏以为
进奉是犹东库移之西库臣不敢踵此弊也上嘉其直
益重之 乙巳上问宰相为政宽猛何先权德舆对曰
秦以惨刻而亡汉以宽大而兴太宗观明堂图禁杖人
背是故安史以来屡有悖逆之臣皆旋踵自亡由祖宗
仁政结于人心人不能忘故也然则宽猛之先后可见矣
上善其言 夏四月戊辰以兵部尚书裴垍为太子宾
客李吉甫恶之也 庚午以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卢
坦为户部侍郎判度支或告泗州刺史薛謇为代北水
运使有异马不以献事下度支使巡官往验未返上迟
之使品官刘泰昕按其事卢坦曰陛下既使有司验之
又使品官继往岂大臣不足信于品官乎臣请先就黜
免上召泰昕还 五月前行营粮料使于皋謩董溪坐
赃数千缗敕贷其死皋谟流春州溪流封州行至潭州
并追遣中使赐死权德舆上言以为皋谟等罪当死陛
下肆诸市朝谁不惧法不当已赦而杀之溪晋之子也
庚子以金吾大将军李惟𥳑为凤翔节度使陇州地
与吐蕃接旧常朝夕相伺更入攻抄人不得息惟简以
为边将当谨守备蓄财榖以待冦不当睹小利起事盗
恩禁不得妄入其地益市耕牛铸农器以给农之不能
自具者増垦田数十万亩属岁屡稔公私有馀贩者流
及它方 赐振武节度使阿跌光进姓李氏 六月丁
卯李吉甫奏自汉至隋十有三代设官之多无如国家
者天宝以后中原宿兵见在可计者八十馀万其馀为
商贾僧道不服田畒者什有五六是常以三分劳筋苦
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辈也今内外官以税钱给
俸者不下万员天下三百馀县或以一县之地而为州
一乡之民而为县者甚众请敕有司详定废置吏员可
省者省之州县可并者并之入仕之涂可减者减之又
国家旧章依品制俸官一品月俸钱三十缗职田禄米
不过千斛艰难以来増置使额厚给俸钱大历中权臣
月俸至九千缗州无大小刺史皆千缗常衮为相始立
限约李泌又量其闲剧随事増加时谓通济理难减削
然犹有名存职废或额去俸存闲剧之闲厚薄顿异请
敕有司详考俸料杂给量定以闻于是命给事中叚平
仲中书舍人韦贯之兵部侍郎许孟容户部侍郎李绛
同详定 秋九月富平人梁悦报父仇杀秦杲自诣
县请罪敕复仇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征法令则杀人者
死礼法二事皆王教之大端有此异同固资论辩宜令
都省集议闻奏职方员外郎韩愈议以为律无其条非
阙文也盖以不许复仇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
许复仇则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其端矣故圣人丁
宁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
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宜定其制曰凡复父仇
者事发具事申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
律无失其指矣戊戌敕梁悦杖一百流循州 甲寅吏
部奏凖敕并省内外官计八百八员诸司流外一千七
百六十九人 黔州大水坏城郭观察使窦群发溪洞
蛮以治之督役太急于是辰溆二州蛮反群讨之不能
定戊午贬群开州刺史 冬十一月弓箭库使刘希光
受羽林大将军孙璹钱二万缗为求方镇事觉赐死事
连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丙申以承璀为
淮南监军上问李绛朕出承璀何如对曰外人不意陛
下遽能如是上曰此家奴耳曏以其驱使之久故假以
恩私若有违犯朕去之轻如一毛耳 十六宅诸王既
不出阁其女嫁不以时选尚者皆由宦官率以厚赂自
逹李吉甫上言自古尚主必择其人独近丗不然十二
月壬申诏封恩王等六女为县主委中书门下宗正吏
部选门地人才称可者嫁之 己丑以户部侍郎李绛
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吉甫为相多修旧怨上颇知
之故擢绛为相吉甫善逢迎上意而绛鲠直数争论于
上前上多直绛而从其言由是二人有隙 闰月辛卯
朔黔州奏辰溆贼帅张伯靖冦播州费州 试太子通
事舍人李渉知上于吐突承璀恩顾未衰乃投匦上疏
称承璀有功希光无罪承璀久委心腹不宜遽弃知匦
使谏议大夫孔戣见其副章诘责不受渉乃行赂诣光
顺门通之戣闻之上疏极言渉奸险欺天请加显戮戊
申贬渉峡州司仓渉渤之兄戣巢父之子也 辛亥惠
昭太子宁薨 是岁天下大稔米斗有直二钱者
七年春正月辛未以京兆尹元义方为鄜坊观察使初
义方媚事吐突承璀李吉甫欲自托于承璀擢义方为
京兆尹李绛恶义方为人故出之义方入谢因言李绛
私其同年许季同除京兆少尹出臣鄜坊专作威福欺
罔聪明上曰朕谙李绛不如是明日将问之义方惶愧
而出明日上以诘绛曰人于同年固有情乎对曰同年
乃四海九州之人偶同科第或登科然后相识情于何
有且陛下不以臣愚备位宰相宰相职在量才授任若
其人果才虽在兄弟子侄之中犹将用之况同年乎避
嫌而弃才是乃便身非徇公也上曰善朕知卿必不尔
遂趣义方之官 振武河溢毁东受降城 三月丙戌
上御延英殿李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为乐李绛
曰汉文帝时兵木无刃家给人足贾谊犹以为厝火积
薪之下不可谓安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馀
州犬戎腥膻近接泾陇烽火屡惊加之水旱时作仓廪
空虚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时岂得谓之太平遽为乐
哉上欣然曰卿言正合朕意退谓左右曰吉甫专为悦
媚如李绛真宰相也上尝问宰相贞元中政事不理何
乃至此李吉甫对曰德宗自任圣智不信宰相而信它
人是使奸臣得乘闲弄威福政事不理职此故也上曰
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过朕㓜在德宗左右见事有得
失当时宰相亦未有再三执奏者皆怀禄偷安今日岂
得专归咎于德宗邪卿辈宜用此为戒事有非是当力
陈不已勿畏朕谴怒而遽止也李吉甫常言人臣不当
强谏使君悦臣安不亦美乎李绛曰人臣当犯颜苦口
指陈得失若陷君于恶岂得为忠上曰绛言是也吉甫
至中书卧不视事长吁而已李绛或久不谏上辄诘之
曰岂朕不能容受邪将无事可谏也李吉甫又尝言于
上曰赏罚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废陛下践阼以来惠泽
深矣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愿加严以振之上顾李绛
曰何如对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
而效秦始皇父子乎上曰然后旬馀于𬱖入对亦劝上峻
刑又数日上谓宰相曰于𬱖大是奸臣劝朕峻刑卿知其
意乎皆对曰不知也上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吉甫失
色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 夏四月丙辰以库部郎中
翰林学士崔群为中书舍人学士如故上嘉群谠直命
学士自今奏事必取崔群连署然后进之群曰翰林举
动皆为故事必如是后来万一有阿媚之人为之长则下
位直言无从而进矣固不奉诏章三上上乃从之 五月
庚申上谓宰相曰卿辈屡言淮浙去岁水旱近有御史
自彼还言不至为灾事竟如何李绛对曰臣按淮南浙
西浙东奏状皆云水旱人多流亡求设法招抚其意似
恐朝廷罪之者岂肯无灾而妄言有灾邪此盖御史欲
为奸𫍲以悦上意耳愿得其主名按致其法上曰卿言
是也国以人为本闻有灾当亟救之岂可尚复疑之邪
朕适者不思失言耳命速蠲其租赋上尝与宰相论治
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
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处者独宫人宦官耳故乐与
卿等且共谈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 六月癸巳司徒
同平章事杜佑以太保致仕 秋七月乙亥立遂王宥为
太子更名恒恒郭贵妃之子也诸姫子澧王宽长于恒
上将立恒命崔群为宽草让表群曰凡推己之有以与
人谓之让遂王嫡子也宽何让焉上乃止 八月戊戌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薨初季安娶洺州刺史元谊女生
子怀谏为节度副使牙内兵马使田兴庭玠之子也有
勇力颇读书性㳟逊季安淫虐兴数规谏军中赖之季
安以为收众心出为临清镇将欲杀之兴阳为风痹炙
灼满身乃得免季安病风杀戮无度军政废乱夫人元
氏召诸将立怀谏为副大使知军务时年十一迁季安
于别寝月馀而薨召田兴为步射都知兵马使辛亥以
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欲以控制魏博上
与宰相议魏博事李吉甫请兴兵讨之李绛以为魏博
不必用兵当自归朝廷吉甫盛陈不可不用兵之状上
曰朕意亦以为然绛曰臣窃观两河藩镇之䟦扈者皆
分兵以隶诸将不使专在一人恐其权任太重乘间而
谋己故也诸将势均力敌莫能相制欲广相连结则众
心不同其谋必𣳘欲独起为变则兵少力微势必不成
加以购赏既重刑诛又峻是以诸将互相顾忌莫敢先
发䟦扈者恃此以为长䇿然臣窃思之若常得严明主
帅能制诸将之死命者以临之则粗能自固矣今怀谏
乳臭子不能自听断军府大权必有所归诸将厚薄不
均怨怒必起不相服从然则曏日分兵之䇿适足为今
日祸乱之阶也田氏不为屠肆则悉为俘囚矣何烦天
兵哉彼自列将起代主帅邻道所恶莫甚于此彼不倚
朝廷之援以自存则立为邻道所𩐎粉矣故臣以为不
必用兵可坐待魏博之自归也但愿陛下按兵养威严
敕诸道选练士马以须后敕使贼中知之不过数月必
有自效于军中者矣至时惟在朝廷应之敏速中其机
会不爱爵禄以赏其人使两河藩镇闻之恐其麾下效
之以取朝廷之赏必皆恐惧争为㳟顺矣此所谓不战
而屈人兵者也上曰善它日吉甫复于延英盛陈用兵
之利且言刍粮金帛皆已有备上顾问绛绛对曰兵不
可轻动前年讨恒州四面发兵二十万又发两神䇿兵
自京师赴之天下骚动所费七百馀万缗讫无成功为
天下笑今疮痍未复人皆惮战若又以敕命驱之臣恐
非直无功或生它变况魏博不必用兵事势明白愿陛
下勿疑上奋身抚按曰朕不用兵决矣绛曰陛下虽有
是言恐退朝之后复有荧惑圣听者上正色厉声曰朕
志已决谁能惑之绛乃拜贺曰此社稷之福也既而田
怀谏㓜弱军政皆决于家僮蒋士则数以爱憎移易诸
将众皆愤怒朝命久未至军中不安田兴晨入府士卒
数千人大噪环兴而拜请为留后兴惊仆于地众不
散久之兴度不免乃谓众曰汝肯听吾言乎皆曰惟命兴
曰勿犯副大使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请官吏然后可皆
曰诺兴乃杀蒋士则等十馀人迁怀谏于外︻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