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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庵文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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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近庵文集
卷五
作者:柳致德
1895年
卷六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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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庐问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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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国之大政。在于军籍。可且言自古军制否。曰田赋出兵之制。大略有三说。大司徒卒伍之法。家出一人。一说也。大司徒乃会万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以起军旅。以作田役。以比追胥。以令贡赋。凡起徒役。无过家一人。前汉刑法志丘乘之法。槩以七家给一兵。又一说也。汉志地方一里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有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有戎马四匹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干戈备具。○柯氏曰此乃司马法。以令田赋之法也。盖于一甸六十四井五百一十有二家之内。择七十五人。籍于司马。是于七人之中择一人为兵。以备征伐及军旅调发。则又不尽用之也。又有百井一乘之法。亦一说也。汉志又曰井十为通三十家。有匹马士一人徒二人。通十为成三百家。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为终千井三千家。革车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终十为同。方百里万井三万家。革车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柯氏曰前之田赋。以四起数。摠籍兵民之数。此之田赋。以十起数。调发兵民之数也。百井八百家。籍于司马者百二十人有奇。调发者三十三人耳。是四分兵数。调发一分之强。故八百家止言三百家。番休者常五百家。是以朱子注邹书则用卒伍之说。释诗传则见閟宫公车千乘章下。用百井一乘之说。诚以周家军制。元有此三等。非可以执一而废二也。包氏李氏乃以百里千乘之说为是。岂别有所考乎。姑未可知也。

曰汉唐之制如何。曰历代相因。各以其一时方便者行之。故汉之畿兵。始为番上。及其后也。变为长屯。长屯变为远征。而畿兵之制坏矣。唐之府兵。凡府三等。兵千二百人为上府。千人为中府。八百人为下府。始为番役。至其后也。番军变为长从。长从变为禁军。而府兵之制坏矣。凡此三变。乃汉唐之已事也。曰然则其制置优劣果何居。曰范祖禹有言曰唐制府兵。有为兵之利而无养兵之害。田不井而兵犹藏于民。后世最近古而便于国。欧阳子亦曰其教养休息。皆有节目。虽不能尽合古法。盖得其大意焉。若总论番上之制。则汉以一岁代更。汉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践更,有过更。唐以远近分番。而分番之际。以一月为限。恐其有大纷扰之弊也。曰所谓府兵者何也。曰此制起自西魏后周。盖籍民之有材力者。身租庸调一切蠲之。以农隙讲阅战阵。马蓄粮备。六家供之。每队有正。每府有郞将。而其制度节目。俱载本史耳。曰然则兵农之分。又始于何代。曰明皇之时。张说募长征兵。谓之彍骑。李林甫为相。又募人为兵。兵不土著。李泌所谓至今为梗者是也。

曰宋之兵制。大槩有三。禁军,厢军,乡军而禁军者。国初尽选骁勇。部送阙下补禁卫。以守京城备征戎。厢军者。诸州之镇兵也。各隶其州之本城。专以给役。乡军者。选于户籍。或土民应募。所在团结训炼。以为防守之兵。大明则以锦衣卫卫宫禁。以留守卫卫京城。其为制皆何如。曰前代施设。各有委折。虽更屡仆。未暇详陈也。盖兵不自耕而聚于畿辅者。皆坐费月廪。又以禁军出屯郡县。则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之自为守也。农夫之力。安得不竭。馈运之卒。安得不疲。且夫明之制军伍也。内地多是抽丁垛集。边方多是有罪谪戍。则其句补差遣之道亦难矣。

曰然则我东军政又何如。曰我朝卫兵之设。盖因丽氏六卫之制。然五卫番军。两月递代。本无主将以任其事。故卫将十二员。通号五卫将。而未尝定任为某卫将矣。每至入直阙内。受点定所。三日而更。是其纪律。未免烦数之弊。故中世以来废卫设营。必使大将提调之。八道各邑又设镇营。使国家形势。如重门复墙。今之都护府,兵马节制使皆是也。曰然则今之军籍。荡然无复存者。而徒有收布之政何也。曰此亦乡遂之制不明。而文武恬嬉之过也。丘琼山尝论明制曰岁月既久。奸弊日滋。或改换姓名。或变乱版籍。遂至簿券难清。挨究无迹。吾于东方亦云。若其价布之名。所以供上番雇役之直。而始也有丁而收布。今也无丁而有布。始也执名而责军布。今也无名而出洞布。大抵皆末流之弊耳。

曰军籍至此。卒有缓急。国胡以相恤。其矫救之策。更无可言耶。曰吾闻古者以田赋出兵。故卒伍定于里。军政成于郊。凡卒伍之人。比闾相保。族党相救。出入相仗。吉凶相恤。是故以守则固。以战则胜。内足以安业。外足以御侮矣。为今之计。虽不能尽复先王之旧。而其卒伍相联之法则略可寓之于乡遂之制。使骑步束伍。皆各以里次编成队伍。而兵甲资装之与备。死生患难之与共。然后保户队伍之法。方有所施行也。若言搜括充军之道则姑存列邑旧额。只录未充。而命监司守令休养生息。期以悉充。而稽之于百年户簿。可以革冒称幼学之弊。考之于校院文案。可以核投托闲丁之习。而至于佣食丐乞之人。一切刊落可也。盖民有恒产然后有恒心。有恒心然后斯有定所。则务要搜得良丁之稍有产业者充之。又申明保伍之法。使之不失乡里之次。而卫统部部统旗旗统队队统伍。有如提纲而众目随之。则一国军籍。井井有条。而保伍之分数。要在明之已矣。

曰制军之法。要在分数之明。则其编伍约束。皆有定数乎。曰五人为伍。二伍为队。幷队长为十二人。三队为旗。三旗为哨。故今例百人为哨有哨官。五百人为司有把摠。每一千人有千摠。千摠之上。又有领将。而若编哨之外。或有馀零则亦附编于哨。若六十人以外则亦别置哨官。或过不及。随邑实数。不附于邻邑。故戚氏纪效新书曰每一旗下三队五队皆可三十人为旗也。一哨官下三旗以至五旗皆可百人为哨也。一把摠下三哨以至五哨皆可五百人为司也。一千摠下三司以至五司皆可三千为营也。三千一营而四千五千皆可为一营。不必拘定数目。但顺人土之利。相时措之宜。因兵食之额。要之不出乎用法而不泥乎法数而已。

曰兵家奇正之法多矣。孙子曰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李卫公曰大众所合为正。将所自出为奇。戚继光曰当敌处为头为正。在左右者为翼为奇。在后者为尾为策应兵。此三说者大同小异何也。曰吾观演机编。以戚将所论。为得握机经本义。而踵军游兵伏兵之属。槩是奇兵也。然其奇在正中。正在奇中。或以正为奇。以奇为正。前后左右。迭相变用。则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是犹大匠能与人规矩。而不能使人巧也。

曰兵者诡道也。如栾枝之曳柴。孙膑之减灶。田单之神师。韩信之背水囊沙。皆以计取胜。而或利以诱之。如李牧以利诱胡入境破之。乱以取之。如冯异使军赤眉相乱而破赤眉。怒以挠之。如孔明遗以巾帼。卑以骄之。如勾践之事吴。李渊之推李密。亲以离之。如陈平间范增。又攻其不意。掩其无备。则斯亦丈人贞吉之道乎。曰殷周以下。未有吊民伐罪之师。则兵家所尚。皆智力相斗。权术相挤而已。不幸板荡之时。既以鞭弭从事。则与其作宋襄之仁。曷若为桓文之伯乎。若以井井之阵堂堂之旗。所向无敌。东征西怨。非天吏不能也。

曰兵戈之兴。必有英才。此何识取而拣选也。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以山涛之贤而不知其子简。以王濬之贤三十而不知其叔。亲莫亲于父子叔侄而有三十不知者。况其他乎。夫世固有砥中而玉表者。羊质而虎皮者。可以其外而信其内耶。人有大辩而若讷。大巧而若拙者。又可以其外而弃其内耶。此太公所以有外貌中情不相应之说也。曰然则人终不可得乎。曰太公六韬。独有征人之术焉。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告之以事。以观其勇。试之以色。以观其贞。委之以财。以观其廉。明白显问。以观其德。只当以此拣选而已。

曰以此取人。亦可任将乎。曰凡人论将。常视勇力。然夫勇力。才之偏耳。使气斗搏。亦岂全胜之道哉。昔诸葛不亲戎服。杜预身不跨马。而用兵制胜。当世无俦。故武经节要曰大凡将以五才为体。五谨为用。五才者智信仁勇严。五谨者一理二备三果四诫五约而已。何必以力取人哉。

曰为将之任。重且难矣。以此寄国家之安危。系民命之生死。其于用兵。可无其术乎。曰用兵者。势因于敌家之动。变生于两阵之间。奇正发于无竆之源。安可无操术于其间。今夫两阵对垒。朝气锐昼气怠暮气归。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怠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无邀井井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此治变者也。故兵法高陵勿向。佯北勿追。饵兵勿食。竆冦勿迫。皆用兵之大略也。六韬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又曰设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智。要当见利不失。遇时不疑而后。乃可言五才五谨之道也。

曰我国人。例言山城之为固。是果有益于卫国保民耶。曰因山据险。比诸平地。难易百什。然山城之地。例多高峻危险。民不得居。若山城而可设邑则诚幸矣。其不可移邑者。莫如设险平陆。因邑为守之为当也。盖城所以卫邑。如人居舍。有篱以卫之也。而我国邑残山多。故因有山城邑居之异。其不知本末甚矣。夫筑城于别处。临急猝至空城。则百为皆龃龉而邑里人畜资产。尽为焚荡矣。其可以守国乎。予尝登南汉将台。窃叹其经营铺置之意大。而亦恨其规画之未尽善也何也。为此者盖出于敌忾之计。而欲出兵要击则自上至下。径途不便。未易乘机。若既下平地。则失其所以为恃而与野战者无以异矣。此于守一城自为谋则得矣。而其于守一国为民计则不足也。况无邑居而别设空城者乎。不待数月而粮尽人散。不可之甚者也。已上论军制。

曰刑狱者。亦王政之所不能无者也。可详言其法乎。

曰此在周礼秋官。又在典诰及吕刑诸篇。东方则又有国大典。可按而考也。夫刑侀也。侀成也。一成而不可更。故古人之加刑也。耻诸嘉石。役诸司空。其有邪恶者三让而罚。三罚而归于圜土。盖慎之至也。若不尽其情而一以威怵之。不原其初而一以法绳之。则岂钦哉钦哉。惟刑恤哉之意哉。

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何也。曰古人忠厚之意。盖皆如此。舜典所戒眚灾肆赦者。即此意也。家语所训附从轻赦从重者。亦此意也。古之听讼者。恶其意不恶其人。求所以生之。不得其所以生之然后。刑人必于市。与众弃之。即国人杀之者也。然宽之之术归于察。察之之术归于义。则辞不越情。情不越义而已矣。仁爱明察。其听狱之要乎。

曰听讼末也。明德君子。自无讼之可听。而如不得已而听讼则恶乎得当。曰吕刑所训察辞于差者。是千古决狱之要符也。辞非情实。终必有差。听狱之要。必于其差而察之。则是非真伪。自然呈露。而决之不难矣。所谓非从惟从者。察辞不可偏主。犹曰不然而然。所以审轻重而取中者耳。

曰肉刑之目有五。墨劓宫刖辟是也。夫以先王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则应死而死耳。何必用肉刑而断肢体去生本。残伤酷虐。如㬥秦之为乎。曰圣人于此。盖有甚不得已焉者。然亦本诸天理之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而制之也。夫天地生物。不能绝其恶。必有以损其恶。故虎狼终身不再孕。有甪者去其齿。自然之理也。易曰屦校灭趾。又曰何校灭耳。是必以其罪而当其刑矣。死与不死之间。其刑有五。然则五刑之用。亦协于天地之自然者也。虽尧舜为君。皋陶为师。亦岂能舍肉刑为法哉。曰后世除墨劓宫刖而以笞杖徒流配大辟为五刑。则此曷故焉。曰周礼司徒以乡八刑纠万民。乃虞廷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者也。然止于鞭扑而已。及议罪。乃入士师。此笞杖之所由始也。司冦以圜土聚教罢民。凡害人者置之圜土而施职事焉。以嘉石平罢民。凡有罪过而未丽于法者。桎梏而坐诸嘉石。其刑人也不亏体。其罚也不亏财。此徒流之所由始也。盖嘉石圜土者。劳苦之困辱之。犹爱而教之。能改则复之。尚可齿于平人。至其终不改然后。有此墨劓宫刖之刑。则墨者使其罪不可洗也。劓者刖者使其形不可完也。然则肉刑之设。皆遏恶扬善之道。扶阳抑阴之理。故自二帝三王。循而不废。世道之隆。非后世可及者以此。汉文帝感一女子之言。遂废终古遵守之大法。岂先王好生之德。不若后世之中主。皋陶伊傅周召之仁智。不若汉世一女子哉。

曰周礼世妇掌女宫之宿戒。果宫刑之女否。曰男去势而为奄。女幽闭而为奚。盖女子去其生本则幽阴闭塞矣。犹男子之去势也。后儒遂不审幽闭之法。故释女宫为宫中之女。而不知为宫刑之女。恐其考之有不详也。夫谓死者不可复生。然先王大辟之法。盖杀一人而后生其欲死者矣。断者不可复续。然先王宫刖之法。盖断一人而后续其欲断者矣。不原其罪之所当。而槩以当刑之可哀而悯之。是岂制刑之意哉。且夫先王之于肉刑。既待以不死。又不弃其用。故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者守内。髡者守积。不废其生。不枉其才。用之食之。皆有区处。则圣王仁爱之意。亦行乎其中矣。

曰自古死刑之中。更无加于杀人之法乎。曰孔子曰大罪有五而杀人为下。逆天地者。罪及五世。诬文武者。罪及四世。逆人伦者。罪及三世。诬鬼神者。罪及二世。手杀人者。罪止其身。则国之大刑。岂惟偿命而已乎。曰罚不及嗣。古帝之所训也。宁有罪名之及于五世者乎。曰惟其罪大恶极。至有此极竆到底之罚。然所言之地头不同。其不可以此而疑彼也明矣。

曰复仇大义也。最宜详于律。而律无定式。岂义之所在。法亦有不可顾者耶。曰不必然也。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仇。仇之则死。此言百姓之相仇者。而惟枉被伤杀而后子得复仇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此则非百姓之相杀者。而惟罪不当受诛然后。子可以复仇。其斟酌予夺之意。未尝不见于古书也。曰周制又言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然若有一切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贼人之便。则恐无暇自言于官柰何。曰是则实有此虑。固不可一例为断也。况孝子之深冤至痛。惟在不共戴天之心。而不计自己之死生。则书士与否。姑不论也。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仇者事发。具其事申于官司。官司集议奏闻然后。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于斯定矣。

曰缘坐之律。亦汉文帝之所除也。其可为后世法乎。曰文帝之可法者多矣。其田租之赐。赈贷之议。亦可为后世师法。何独除缘坐乎哉。唐太宗时。刑部以缘坐律轻。请改从重。给事中崔仁师驳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柰何用亡秦之酷法而弃成周之中典云尔。则非特汉制为然。姬周令典。亦有然者矣。曰幼老之不坐罪又何也。曰周礼三刺之后。幼弱老旄皆在可赦之科。故八十以上八岁以下及孕者未乳瞽师侏儒。则自古及今。未之或坐也。叔向曰国将亡。必多制。又何必纷挐变更之为。

曰大赦改元。国家之盛节也。死草回甦。枯物向荣。则人君之有赦。其犹天之有雨露乎。曰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是以春秋书肆眚而曰大眚。讥失刑也。后世以姑息为政。废天讨亏国典。而其弊益滋。故匡衡吴汉皆不愿赦。元方郑玄亦不语赦。而诸葛武侯之治蜀也。军旅数兴而赦不数下。其意皆可见也。文中子曰无赦之国。其国必平。唐太宗曰养稂莠者害嘉糓。赦有过者贼良民。信夫。

曰郑人铸刑书。而叔向贻书讥之。然则刀锥之末。不足为用乎。民之有争心。果皆征于书之过乎。曰刑狱之兴。皆衰乱之事也。今观叔向之言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然律令一定。刑罚素明。愚民知所避。奸吏无所弄。则子产刑书之作。亦不得已之政也。然则古之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而今之制为律令。亦惧民之有悖心也。后世英君有作。必更立一代典章。条分目别。惟恐不备。其皆见讥于叔向者乎。时使之然耳。

曰我东宪章。出自何世而若是大备。曰如今大典所载。乃祖宗传世不刊之制。而究其原则吾又观于汉志矣。箕子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糓偿。相盗者男没为其家奴。女子为婢。自赎者人五十万。此其为我朝通编之权舆乎。

曰通编之制。备矣悉矣。而今欲提纲絜维。以为民服。则其要安在。曰时王之制。固不敢议到。而其大致亦惟曰明于五刑。以弼五教而已。朱子言于孝宗曰凡有狱讼。必先论其尊卑上下长幼亲疏之分而后。听其曲直之辞。凡以下犯上。以卑凌尊者。虽直不右。其不直者罪加凡人之坐。其有不幸至于杀伤者。虽有疑虑可悯。而至于奏谳。亦不许辄用拟贷之例云云。今日刑轻之弊。殆有甚于朱子之世。杀人者多不死。犯人伦关风化者。类皆掩匿覆盖而不敢发。如此而欲望厚风俗。期至于无刑。岂非却走而求前乎。盖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义以权之。此先王之义刑义杀。所以虽或伤民之肌肤。残民之躯命。然刑一人而天下之人耸然不敢肆意于为恶。则是乃所以匡直辅翼。而若其有常之性也。

曰立法有二道。宽与严也。宽则得众。严则令行禁止。于斯二者。将奚取焉。曰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此善喩也。使子产而愚人也则已。使子产而少知治体则其于宽猛。亦可以知所择矣。自古有识之士。所见略同。故汉崔寔曰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朱子亦曰号令既明。刑罚亦不可弛。苟不严刑罚则所谓号令徒挂墙壁耳。与其纵不道。以梗吾治。曷若惩其一以戒其百。与其覆实检察于其终。曷若严其始而使之无犯。吾辈若有尺寸之柄而不为斯民除害去恶。岂不诚可罪也乎。

曰然则为斯人也。一以严从事。而使民战栗之为贵乎。曰严明惟允。是在审慎。若严之少差则亦入于申韩之刻薄矣。按王制大司徒以六礼七教八政。颁天下之政令。使不帅教者。有所观感而迁改焉。不变则右乡之不率者移之于左。左乡之不率者移之于右。又不变则移之于郊如初礼。又不变则移之于遂如初礼。三移不变然后屏之远方。终身不齿。又按朱子乡约。凡有过失。同约之人。各自省察。互相规戒。小则密教之。大则众戒之。不听则会集之日。直月以告于约正。约正以义理诲诱之。谢过请改则书于籍以俟。其争辨不服与终不改者。皆听其出约。君子之严于恶恶如此。

曰古者治世。不以用刑为贵而贵刑措不用何也。曰圣人设防。贵其不犯。且刑罚之生。各有原焉。若不豫塞其源而辄绳之以刑。是谓为民设阱而陷之也。是以孔子曰有犯靡法妄行之狱者则饬制量之度。有犯不孝之狱者则饬丧祭之礼。有犯斗变之狱者则饬乡饮酒之礼。有犯淫乱之狱者则饬婚聘之礼。其制防之意。如斯而已。已上论刑法。

曰礼之用大矣。礼仪至于三百。威仪至于三千。则何以能一一中节也。曰礼只是一个序也。盖物物有个天理。故循其理之自然而有伦有序。其要亦不过曰节文斯天理而已。张子言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之非仁。所谓仁体事而无不在者也。若以仁为体而循夫天理之公。则其于为礼。抑可谓不烦以约矣。

曰所谓郊社者何也。曰祭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也。所谓因天事天。因地事地者也。曰先儒于天地之祭。南北之郊。有分祀合祀之说。而纷纭莫之适从何也。曰众言殽乱。折诸圣经。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此言卑不可与高等也。贱不可与贵抗也。周礼大宗伯曰禋祀昊天上帝。血祭社稷五岳。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圭璋琥璜礼四方。小宗伯曰右社稷左宗庙。兆五帝于四郊。典瑞曰四圭无邸。以祀天旅上帝。两圭有邸。以祀地旅四望。宗伯又曰国有大故则旅上帝及四望。王大封则告后土。稽之经文。盖天有分祀合祀。地亦有分祀合祀。非天与地有分合之云也。曰然则孔子何以曰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曰此省文也。朱子已言之矣。

曰周制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天只是帝帝只是天。曰配天配帝何也。曰为坛而祭故谓之天。祭于屋下而以神祗祭之故谓之上帝耳。曰既有社稷。又有祭地何也。曰社之为字。从土从示。神其地故变其名。犹天而言昊天上帝也。岂立社之外。别有地祭也哉。

曰王者祭天地。诸侯祭社稷。上下之分也。而其立社则又有大社,国社,侯社,置社。为众特置故曰置社而贵贱同之何也。曰人之奠土。各安其业。故诸侯卿大夫之有分地者皆得祭之。而乡遂都鄙之间。民皆立社而祭焉。所以神地之道而教民美报也。疏家亦言众满百家以上。亦得立社报赛。则盖此无禁制故也。曰社稷之名。亦有义耶。曰社是五土总神。稷是原隰之神。然原隰亦是五土之一耳。

曰宗庙之制。可得闻欤。曰古者庙制。南为堂后为室。室东户西牖。西北隅为最尊之位。故孙毓以为外为都宫。太祖在北。群昭群穆以次而南是也。盖夏之世室。殷之四阿重屋。周之明堂太室。大抵皆复笮重檐。然夏度以步。殷度以寻。周度以筵。则其广狭长短。又有不能尽同者矣。曰庙之为数。自天子降杀以两。而其制度不降耶。曰朱子有言天子之山节藻棁。复庙重檐。诸侯固有所不得为者矣。诸侯之黝垩斲砻。大夫有不得为者矣。大夫之苍楹斲桷。士又不得为矣。曷为而不降哉。独门堂寝室之备然后可名于宫。则其制有不得以杀耳。

曰诸儒于天子七庙之制。其说不同何也。曰郑氏尝有夏五庙商六庙周七庙之说。然朱子据商书七世之庙而驳其失。夫伊尹之告太甲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是于成汤受命之初。已立七庙。而其后三宗迭兴。庙皆不毁。则宗不在数中又可见矣。祭法又言王立七庙。则七庙者天子立庙之常数也。又曰远庙为祧者。亦言祧主之藏于远庙之夹室也。非谓别立祧庙而并数为七庙也。此朱子所以断然以刘歆之说为是者也。

曰二代同庙之说又如何。曰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则生而异宫。死而同庙。无是理也。且祭法言大夫三庙二坛。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显考祖考无庙。是则大夫无显考祖考之庙。而为坛而祭之也。王制言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是则大夫但有三庙也。大传又言大夫有事干祫及其高祖注。无庙而合祭于坛𫮃。然则无庙者之祭于坛。自有明据。以此而推。适士官师亦皆然耳。

曰官师得有一庙。而今之士子已出官师之下则何以皆立庙也。曰庙貌亦多端矣。室有东西厢曰庙。无厢而有室曰寝。则今之士庙。皆适寝一间之制。而非太室有厢之庙也。曰然则其祭之四代何也。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四代之祭。达乎士庶。此皆推己及人。报本追远。使民德归厚之意。然若士庶之祭夫四代则特程子以义起之而非古制也。且王制特许其祭寝。而不论其代数。则其无大闲。又可知矣。

曰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昭穆之义果何如。曰昭在左而向南。穆在右而向北。故南向者取其向明而谓之昭。北向者取其幽远而谓之穆也。盖古者一世各为一庙。而庙皆南向。主皆东向。然及其祫于太祖之室中。则惟太祖东向自如而为最尊之位。故群昭群穆之入于此者。其序不得不如此耳。然则以群庙之次言之。左为昭而右为穆。以祫祭之位言之。北为昭而南为穆也。曰父为昭子为穆何也。曰父亲也。亲者迩则不可以不严。故为此昭穆以别之耳。曰祖为昭孙亦为昭。祖为穆孙亦为穆何也。曰祖尊也。尊者远则不嫌于无别。故为此昭穆以祔之。盖孙可以为王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故也。曰新祔祧迁之际。得无昭穆互迁之时耶。曰不然也。昭者祔则昭之北庙祧而南庙之昭迁于北。穆者祔则穆之北庙祧而南庙之穆迁于北。故昭常为昭。穆常为穆。礼家之说。有明文矣。

曰然则此无尊卑之别乎。曰朱子既言但以左右为昭穆。而不以昭穆为尊卑。则吾所尊信者朱子也。曰然则先儒有昭尊穆卑之说何也。曰此截自父昭子穆而为言也。先师曰大祫之时。太祖主奥居西。而群昭群穆以次而东。则太祖之位自是离右穆不得也。柰何截自昭穆而谓左尊右卑乎。盖昭之逊于左。继太祖而就其下也。穆之进于右。更一位而处于上也。以左右言则右穆尚尊于左昭也。以位次言则第二位犹逊于第一位也。

曰然则右尊左卑。自是不易之定位乎。曰考之经文。自昔已然。诗曰既右享之。又曰亦右文母。此皆尊右之辞也。朱子又论祭礼考妣同席南向。则考西妣东。自合礼意。此亦尊右之义也。又仪礼少牢司空筵于奥。设几于筵上右之。则尊右者。自是古礼然也。

曰然则东西位次。与左右不异。而沧洲从祀则濂溪东而明道西。是以东为上也。南康立祀则濂溪西而五贤东。是以西为上也。其例不一何也。曰沧洲之祀。夫子主壁而从祀在东西。则当主夫子居尊而言上下。是犹太祖居中当奥。左昭右穆以次而列者也。恐不可断以为东上。若南康则既别立两祠于学馆之后。道学与乡贤煞有尊卑。故仍用古者西上之制耳。乌可谓其例不一哉。

曰我朝庙制。太祖及四亲之主皆在太庙。而穆翼度桓及群庙祧主。皆藏于永宁殿。夫太庙正庙也。永宁别庙也。以穆祖之尊而居于别庙。求之礼义。便非所安如何。曰尤庵尝以我朝太庙。准宋之庙制。而证之以朱子之说曰我穆祖是宋之僖祖而拟周之后稷者也。太祖太宗亦宋之太祖太宗而拟周之文王武王者也。穆祖而居于永宁殿者。所谓以朵殿居其祖考者也。太祖而处于正庙者。所谓子孙坐于正殿者也。穆祖不得冠于太庙。而太祖居于太庙之第一室者。所谓以僖祖谓无功业。而以得天下自己为之争较强弱。亦忘逊避者也。揆以当日太祖尊奉之心。必有所不敢当者。而在今日臣子敬其所尊之义。亦有所未尽者矣。而况两庙咫尺。威灵密迩。而太祖之享。岁至五次。穆祖则以始祖之尊。止于春秋。其疏数之杀如此其悬。则恐亦非所以安太祖孝奉之心也。

曰退溪集有文昭殿献议。此是宗庙乎寝庙乎。其制置果何如。曰文昭殿是仿汉原庙。而不纯用宗庙之礼也。盖其制后寝五间以奉四亲及太祖五位神主。而同堂异室。以西为上。前殿三间。四时有事。则祫享于此。太祖居北南向。高曾祖祢列于东西。略如昭穆之制。此乃世祖孝思无竆。以伸晨夕事生之礼。而其享祀仪节。不纯用古礼者也。曰是则先生献议。必有曲折矣。无乃为原庙之为俗礼乎。曰不特此耳。在昔成庙之追崇德宗。以睿宗已祔文昭。故祔德宗于别殿。号曰延恩。及仁宗宾天明宗即位。李芑,尹元衡等以为仁庙祔则世祖当祧。而于明庙亲未尽不祧则过五室。非世祖之意。于是祔仁宗于延恩。宣祖元年。东皋李相公建议曰以此一事。足以感伤天地之和。当于明庙祔庙之时。仁庙应入文昭云。故退溪亦上箚论之。此其议也。曰同祔仁明二主。则以五室之寝。何以处之。曰兄弟继立则同昭穆共一位之法。见于五礼仪宗庙图说。然不可以同一室并一座。故退溪言曰依贺循七室加一之议与宋史同位异坐之文。当于本寝本殿内。商议处变之宜可尔。安得曲生异议。别入他庙乎。又曰室与位数。自至于加一为六。则是所谓俗礼之中。变通以从古礼者也。

曰所谓原庙者何也。曰通典注曰原重也。先有庙。今更立之谓也。盖汉家原庙之制。各为寝庙门垣。而但其礼本不经。仪亦非古。故儒者得以议之。如李清臣所谓不为木主而为之象。不为禘祫蒸尝之事而行一酌奠之礼。龟山所谓舍二帝三王之正礼。而从一谬妄之叔孙通者。其言皆是也。曰古制之所以不明而因循致此者抑何也。曰汉承秦弊。不能深考古礼。而诸帝之庙各在一处。不容合为都宫。以序昭穆之位。韦元成传云宗庙异处。昭穆不序。明帝又欲遵俭自抑。遗诏无起寝庙。但藏其主于光武庙中更衣别室。后世遂不敢加。而公私之庙。皆为同堂异室之制。此千古讲礼者之所深恨也。

曰人家大礼有四。冠婚丧祭是也。虽其行之有时。施之有素。然非讲之素明。习之素熟。则其临事之际。无以合宜而应节。此子朱子之所以定著家礼一篇者也。子亦闻其说乎。曰我东岩之编常变通考。悉因家礼次第。而立为标题。继之以仪文变节。则其目二千。皆冠婚丧祭之事也。曰通考所载。皆有据依。更无可疑者乎。今以冠礼言之。既有三加祝。又有醮辞何也。

曰三加之后。总行一醮。故辞用本注醴辞。而但改甘醴惟厚一句而已。其与加祝自别。曰然则醮辞注又言醮者不祝何也。曰不祝云者。盖以醮辞中已有三加之意。故不用加祝耳。若贾疏所谓庶子醮不祝则大失郑注之意。故仪礼图杨氏已辨之矣。曰郑氏明言醮者不祝。而子言加后一醮何也。曰此则看醮辞如何耳。若直用士冠礼醮辞。则再醮三醮。固有三加之意。而若以乃醮下本注祝观之。则是乃从简之礼。非有重复之嫌也。

曰礼莫大于丧纪。丧莫重于制服。是以圣人。制为五等之服。以别亲疏之义。其皆有法象指义之可言乎。曰先王之制服也。上取象于天。下取法于地。中取则于人。三年象三年一闰。期象天运一周。九月象物之三时而成。五月象五行。三月象一时。所以法天地也。人生三月而剪发。三年而免父母之怀。重不上于三年。轻不下于三月。所以取则于人也。

曰书仪家礼俱为礼书之要。而不无详略。其同异皆可详言欤。曰家礼因书仪。而规模布置。非书仪之比。书仪只有影堂仪。而家礼揭祠堂为篇首。书仪无宗法。而家礼特著之。是大纲正。若其间小小节文。却有不及书仪处矣。曰然则人家行用。只当以是为主欤。曰吾闻诸师。曰是书为先生草定未勘之书。故间架才成而壁落未治。题目既立而条列未详。秉礼之君子。不得不溯流而求源。由枝而寻根。而所遇之事变无竆。所著之仪式未尽。则仪礼之书。魏晋之论。在所不得不考也。但转尚繁庶。争为讼难。大体已得而搜索不止。情文无缺而论核愈细。至欲以目未到耳未闻。时王所未用之制。人家所未有之器。变易乎平常恒用之物。其失朱子,司马之意大矣。甚则以竆窘无资孤孑无状而乃据依正礼。指摘缝罅。土窠之中而议班祔昭穆之次。饭羹之品而设天产地出之数。不合于时。不称于势。则非天理与人情也。非天理人情而谓之礼乎哉。吾然后知宁俭宁戚。乃圣人救世之语也。

曰社稷神示先圣先师与夫五祀百神之祭。皆何为者也。曰天下之理一也。只看吾之所以祀之者。当理与否而已。天子诸侯有合祭天地山川之理。经生学子亦有祀先圣先师之义。五祀百神无不皆然。则理之所在。气便感应。所谓本皆从一源中流出。初无间隔故也。

曰记以禘尝之义。为治国之本何也。曰君子之祭也。其仁爱深者。其念亲也厚。其念亲厚者。其奉祭也敬。祭敬则境内之子孙。莫敢不敬故也。且夫烈文辟公之空而来者满而反。虚而至者实而还。则四方之取则也亦多矣。祭统曰由馂观之。可以观政。诚哉。

曰古者相见。必执贽为礼何也。曰贽之为言。所以致其志也。有愿见之心而无自行之义。故必依介而通其意。必执贽而效其情。所以别嫌而慎微也。若不待将命而苟求其合。则其弊不至于自鬻其身乎。曰然则其为礼当柰何。曰礼烦则泰简则野。故辞以三请。贽以三献。三揖而升。三拜而出。三者礼之中也。盖先王之制。大夫以礼相接。士庶以礼相谕。使人重其身而无迩于辱。执斯贽者。盖亦致志而已矣。

曰然则邦家朝觐之礼皆何如。曰朝者位于内朝而序进。觐者位于庙门外而序入。王南面立于倚宁而受焉。故奠圭降拜。明臣礼也。奉币献贡。明臣职也。入门踧踖而左。以听事也。明臣礼臣职臣事然后。尊卑有章。贵贱有序矣。

曰上下尊卑之位。皆有定所欤。曰周礼三朝之法。朝士掌之而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及其朝见之际。班次之时。各执其圭服其服乘其辂。建其㫌旗。施其繁缨。济济跄跄。秩然有序。所以明别义也。

曰朝曰君臣。燕曰宾主何也。曰朝廷之礼主严。燕飨之礼主和。一是皆以敬身为本也。是以仪礼有执贽相见之仪。春秋有朝聘会同之规。周礼有以宾礼亲邦国之文。皆宾主相接之体也。先民所以靖恭尔位。务得欢心。而其委曲宛转周遍款洽又如此。所谓大小由之者也。

曰孔子尝言乡饮酒礼曰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此何谓也。曰是礼也。教亲睦辨隆杀。而凡人百行。无不备焉。故勉斋黄氏曰降洗降盥洁也。辞降辞洗逊也。父坐子立孝也。老者坐于上。少者立于下弟也。饮食必祭。不忘本也。酬爵不举。不尽人之忠也。序宾以贤。贵德也。序坐以齿。贵长也。序僎以爵。贵贵也。工歌必献。不忘功也。燕及沃洗。不忘贱也。歌关雎,葛覃,卷耳。齐家之义著矣。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事君之义著矣。一拜一揖一献一饮。无非所以为教。则通于义者又非但亲睦乡闾辨别贤能而已也。天理得人心正。无所施而不可。则其于王道也何有。已上论礼。

曰人有恒言。必曰礼乐。乐之用。果与礼同功乎。吾不知乐节之有关于致治也。曰乐之为言。岂特锺鼓云哉。记曰大乐与天地同和。盖心和气和而天地之和应焉。故鬼神虽幽而可格。万物虽众而可谐。此非治道之大关而何。

曰乐之道多矣。其法数制作皆何如。曰周礼太师之掌乐也。以六律六同。合阴阳之声。阳声黄锺,大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声大吕,夹锺,仲吕,林锺,南吕,应锺。皆文之以宫商角徵羽。播之以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以其器也则少师之鼓鼗柷敔埙箫管弦。笙师之竽笙篪篴琴瑟。皆其数也。以其节也则驺虞狸首,采𬞟采蘩,九夏之属。皆其辞也。

曰既有名物。斯有声律可也。书所谓声依永者何。律和声者何。曰蔡氏之说备矣。盖有言斯有歌。有歌斯有声。故歌声长而浊者为宫。以渐而清且短则为商为角为征为羽。所谓声依永也。既有长短清浊则又必以十二律和之。乃能成文而不乱。假令黄锺为宫则大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锺为征。南吕为羽。盖以三分损益。隔八相生而得之。馀律皆然。还相为宫。所谓律和声也。曰然则其器数制作之妙。皆可详言否。曰其制至纤至悉。除非按图讨究。未易言也。

曰然则姑置其器数之末。而可言其本原要旨乎。曰其本则黄锺之宫也。黄锺之管。以九九为度。而其分寸之数已其声气之元。故由黄锺而生十一律。由黄锺而生八十四声。由此而自立阴阳。由此而再生造化。无所往而非黄锺之用也。曰其九九为法者何谓也。曰黄锺者。阳气之动阳声之发也。故以九为用而均其长得九寸。审其围得九分。积其实得八百一十分。是则律本者也。

曰十二律相生之序如何。曰律吕之管。亦阴阳相生。然皆取诸黄锺之数。而下生者三分去一。上生者三分益一。更相为宫。终于仲吕。凡六十调也。曰何谓下生。何谓上生。曰六律为阳则当位自得而下生于阴。六吕为阴则得其所冲而上生于阳者也。曰其有八十四声者何。曰此皆黄锺所生。然正律六十三。变律二十一。六十三者九七之数也。二十一者三七之数也。

曰然则其数之参差不齐何也。曰其制有大小长短。其音有清浊高下。及其三分损益。上下相生则有变律变声半声焉。又有变宫变征焉。丝毫抄忽。有不可胜纪。则其多寡大小之不齐固也。然八十四声即十二律。十二律即一黄锺也。盖黄锺本生十二律。十二律生五声。二变五声。各为纲纪。以成六十调。六十调亦黄锺损益之数也。曰五声七声之分又何也。曰既有五音。益之以变宫变征。故合之为七声也。

曰易以道阴阳。而律吕之独言调阳何也。曰西山氏有言易者尽天下之变。善与恶无不备也。律者致中和之用。止于至善者也。以声言之。大而至于雷霆。细而至于蠛蠓。无非声也。而惟复雷一声。为黄锺之本耳。是理也在声为中声。在气为中气。在人则喜怒哀乐发皆中节。此圣人制作之微意也。

曰然则所谓黄锺。天下之大器也。其名义法象奚取焉。曰黄者土德之色。锺者气所钟也。冬至之日。阳气动于地中。故名之曰黄锺耳。曰然则律吕之制。皆有取象乎。曰昔者黄帝之御天下。取竹之嶰谷。以听凤凰之鸣。其䧺鸣六。雌鸣亦六。于是乎制十二筒。以副十二月。以当十二辰。是所谓神道设教者也。曰黄帝圣人也。定律作乐。何不自用其神知而为之。乃听凤鸣而制律吕也。曰凤灵鸟。具天地中和之气。故其鸣也得天地中和之声。惟黄帝伶伦能知之。准以制器作乐。张于洞庭之野。其始也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四时迭起。万物循生。其中也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其卒也鬼神无不会合。动植飞潜无不来格。以其得神气而制律吕也。今以意见揣度。能得此神气乎。况以人身指寸之间。乃能成此神气之感乎。曰然则苟无圣人无凤鸣则乐终不可作乎。曰既有其制。乐固在此耳。然若其神气之感则待其人而后行。

曰声音之道与政通。故闻其乐而知其政。然以百世之人。等百世之王。果能得其声气之万一乎。曰延陵季子之观周乐也。历考列国之风而知谣俗之盛衰。及见舞象知其有憾意。舞濩知其有惭德。舞夏而知大禹之修之。舞武而知周王之盛。则盖其形容俯仰之间。其理有不可诬者矣。曰玄圣之得于文王操亦深矣。有间而真得其黯然之象颀然之容。则其千载之知遇何如。而及其论四代之制。必以乐用韶舞为断何也。曰象箾南籥。犹有憾焉。则盖恨太平之不身致者也。而若舜之韶舞。德之至功之成也。韶箫九成。神人谐洽。鸟兽率舞。则乐之无以加此者。季子所以观止者亦以此。然则乐者功成治定之事而舂容出来者耳。

曰周礼九夏之属。皆何为者也。曰以锺鼓奏之。有音节而无文词。汉儒以是当之误矣。左传固曰金奏肆夏。工歌文王鹿鸣。盖大乐互备之义也。

曰律吕一书。蔡氏之说备矣。其皆有所据乎。曰西山之为此书。撮取机要。阐究精微。不为浮辞滥说而曲有旨义经据。盖无一字不本于古人已试之成法也。朱子曰若黄锺围径之数则汉斛之积分可考。寸以九分为法则淮南太史小司马之说可推。五声二变之数。变律半声之例则杜氏之通典具焉。变宫变征之不得为调则孔氏之礼疏固亦可见。是则积一生之力而参互考寻融贯会通者也。惜乎不少试于世也。

曰司马迁律书如何。曰此书所记分寸之法。与他记不同。其间又多有误字。盖不可为信也。曰京房之推律也。别立六十律名何也。曰世之论律者。皆以十二律为循环相生。不知三分损益之数。往而不返。京房觉其然。故仲吕再生。别名执始。执始更生。别名去灭。转生四十八律。以足六十之数。是又不知变律之数出于自然也。意者房之所传。出于焦氏。焦氏卦气之学。亦去四而为六十。故其推律。亦必求合卦气之数。乌乎其可哉。盖数之在天下。本自如此。在律者不可增而在卦者不可减也。

曰东华文物。亦云备矣。抑或有声乐之足称者乎。曰罗丽之乐。皆民间男女相悦之词。或流荡而淫嗌。或哀怨而悲咜。槩乎其未闻调声协律之乐。而惟我朝集成之耳。曰我国之兴。秬黍生于海州。磬生于南阳。此则应气之符。鸣盛之秋也。今之风乐。皆权舆于此乎。曰此特其土苴糟粕耳。惟我世宗大王慨前代之委靡。思古乐之恢张。以雅乐属太常寺。因设惯习都监。教乡唐之乐。此吾东三乐之所由设。而乡者本朝国俗之音。唐者盖取诸中华旧音耳。

曰然则掌乐院之设。又在何时。曰此世祖所以损益前代之制。而以三乐合于一司。盖制度仪物。至此始备。而正至朝贺。百官隶仪。莫不有乐。成公伣之记可考也。其文曰人不可不知乐也。不知乐则湮郁闭塞而无以宣其气。国不可一日无乐也。无乐则惉滞鄙俚而无以致其和。是以先王立乐之方。设乐之官。因人心之所同而讴谣歌咏以发之。锺鼓管籥以寓之。此音乐之所以利人家国而不可不讲也。

曰今欲正其音律。黄锺为其元本也。黄锺之制。果何以裁之。其分寸尺量。载在王府玉石。只当以此求之可乎。抑以秬黍为准而取用乎。曰金石之真伪难信。秬黍之大小不同。则以此为准亦难矣。大抵黄锺约九十黍之长。中容千二百黍之实。然蔡氏尝言先得黄锺而后度之以黍。程子亦言将上下声考之既得正。便将黍以实其管。然则用黍者。所以见周径之广。以生度量权衡之数而已。非律生于黍也。曰然则何为而得其正也。曰古人制律。必求诸声气之元。故吹以放声。以审音之清浊。列以候气。以察气之先后。班固所谓天地之风气正而十二律定者是也。今欲求声气之中而莫适为准。莫若且多截竹。以拟黄锺之管。或长之而权为九寸径围之数。或短之而设为九寸径围之数。长短之内。每差一分以为一管。然后更迭以吹则中声有合之者。浅深以列则中气有应之者。程子所谓将数等以验之者此也。苟于此数等而声和气应则黄锺之为黄锺者信矣。黄锺者信则由此而音律可调。度量可平。推之万事万物。无不中制矣。

曰锺律一正。万事皆正何也。曰坱然太虚之中。上蟠而下际者无非气也。苟得此一气之中。而发之以谣歌。寓之以律吕。和之以阴阳刚柔。节之以缀兆疾徐。用之朝廷则上下豫。用之郊庙则鬼神感。用之闺门用之乡党。悉皆姁婾奋扬。鼓舞文明而转移风俗矣。施之万事。顾安有不和者哉。

曰大乐既备。果有神人感应之妙耶。曰有是言也。周礼大司乐掌六乐之事。而文之以五声。播之以八音。故一变而致羽物及川泽之示。再变而致裸物及山林之示。三变而致鳞物及丘陵之示。四变而致毛物及坟衍之示。五变而致介物及土示。六变而致象物及天神。夫岂无理而古人言之哉。曰所以致物象神示者。实不出乎声音相应而生变耳。岂真有所见乎。曰乐具入奏。特想其所致之神而已。非有疾徐先后之分。然易萃之彖曰观其聚。天地万物之情可见。此亦圣人之言也。况八音克谐。百兽率舞。则诚意之感而入者然也。何独于此而疑之。

曰乐之极也。更无其弊乎。曰乐以和为贵而以礼节之。乐何尝有弊也。特圣远乐崩。古谱无传。所谓俗乐者作焉。般乐怠傲。流荡忘返。以丧身覆国者。今古何限。鼓锺将将。乃伐性之斧。屡舞傞傞。乃丧德之囮也。凡人之情。每狃于逸欲而忘本实。惮于撙节而乐放纵。故以古者房中之乐。代今之教坊杂戏。以古者典乐之教。代今之乐府歌辞。相与弹筝搏髀。歌呼呜呜。快耳目而竆心志者。滔滔皆是。如陈后主之玉树后庭花。隋炀帝之清夜游曲。唐明皇之梨园法曲。非不轰訇张大烂熳洋洋。以极一时之欲。而其如吾民之疾首蹙頞何哉。

曰乐之在人。即是声容之末。而其有关于身心性情何也。曰古乐既亡。不可复学。然窃以古人制作之意观之。声音所以养其耳。采色所以养其目。歌咏所以养其性情。舞蹈所以养其血脉也。苟于此有得。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使耳目手足心志百体。皆由顺正。则威仪可象而德性可观也。曰何谓威仪可象。曰古之君子必佩玉。左征角而右宫羽。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旋中规。折旋中矩。此非威仪可象乎。曰何谓德性可观。曰是乐也。可以养人之性情而荡涤其邪秽。消融其查滓。养得中和之德而变化气质之偏。以至义精仁熟而自和顺于道德。此非德性可观乎。太史公曰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流注精神而和其心也。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征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然则大乐入人之深。有如此者矣。

曰闻乐人皆可能然否。曰岂能尽然。惟致乐以治心者能之。故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惰慢邪僻之气。不设于身体。使吾易直子谅之心。油然感发。然后内和外顺而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非虚言也。是以以此自为则心和气平。以此为人则响应影从。以此御世则风调雨顺。此天地䜣合之道也。已上论乐。

余既为此录。人有过之者曰此皆吾子之所自言乎。余曰未必然也。乡遂之制。取诸长乐柯氏。均田之论。参诸磻溪随录。选举则取葛庵之论。乐律则采西山之书。而其他一言一事一字一句。无非所以取诸人也。曰然则取夫群贤之书。而子以为吾子私议则得无掠美自市之嫌乎。余曰是则可罪也。而其引用之际。表其名号。或随他文势。无暇尽别。然吾闻为政之道。博采公论。絜长取大。惟其是者从之。故用天下之耳以为耳。用天下之目以为目。用天下之言以为言。何论其人己彼此哉。惟视道理之当否而已。若拗守己说。固执前见。何以致坦荡公平之道。正大光明之事哉。曰此似然矣。而不度时措。不揆分量。则子之迂阔甚矣。以子而虑。公田之税其可行乎。崇让之论其可当乎。赋税之取夫什一。选举之取夫宾兴。宗庙之必欲修正。是皆不量之言也。余曰惟圣尽伦。惟王尽制。固非常人所及。然立心之本。当以尽者为法。不当以不尽者为准。故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藉令居得治之位。操可治之柄。则其事至实而至要。亦无甚难行。然今吾与子。方隐居求志。论道讲业。则此特论其事理。未及乎为政也。今吾所录。多出于前人已试之言。又有先贤不刊之语。则亦在乎得君任事之专不专如何耳。岂以人而废其言哉。问者唯唯而退。余因序其语。以附篇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