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庵文集/卷五
雜著
[編輯]林廬問答三
[編輯]曰國之大政。在於軍籍。可且言自古軍制否。曰田賦出兵之制。大略有三說。大司徒卒伍之法。家出一人。一說也。〈大司徒乃會萬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爲伍。五伍爲兩。四兩爲卒。五卒爲旅。五旅爲師。五師爲軍。以起軍旅。以作田役。以比追胥。以令貢賦。凡起徒役。無過家一人。〉前漢刑法志丘乘之法。槩以七家給一兵。又一說也。〈漢志地方一里爲井。四井爲邑。四邑爲丘。丘十六井。有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爲甸。甸六十四井。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干戈備具。○柯氏曰此乃司馬法。以令田賦之法也。葢於一甸六十四井五百一十有二家之內。擇七十五人。籍於司馬。是於七人之中擇一人爲兵。以備征伐及軍旅調發。則又不盡用之也。〉又有百井一乘之法。亦一說也。〈漢志又曰井十爲通三十家。有匹馬士一人徒二人。通十爲成三百家。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爲終千井三千家。革車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終十爲同。方百里萬井三萬家。革車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柯氏曰前之田賦。以四起數。摠籍兵民之數。此之田賦。以十起數。調發兵民之數也。百井八百家。籍於司馬者百二十人有奇。調發者三十三人耳。是四分兵數。調發一分之強。故八百家止言三百家。番休者常五百家。〉是以朱子註鄒書則用卒伍之說。釋詩傳則〈見閟宮公車千乘章下。〉用百井一乘之說。誠以周家軍制。元有此三等。非可以執一而廢二也。包氏李氏乃以百里千乘之說爲是。豈別有所考乎。姑未可知也。
曰漢唐之制如何。曰歷代相因。各以其一時方便者行之。故漢之畿兵。始爲番上。及其後也。變爲長屯。長屯變爲遠征。而畿兵之制壞矣。唐之府兵。〈凡府三等。兵千二百人爲上府。千人爲中府。八百人爲下府。〉始爲番役。至其後也。番軍變爲長從。長從變爲禁軍。而府兵之制壞矣。凡此三變。乃漢唐之已事也。曰然則其制置優劣果何居。曰范祖禹有言曰唐制府兵。有爲兵之利而無養兵之害。田不井而兵猶藏於民。後世最近古而便於國。歐陽子亦曰其敎養休息。皆有節目。雖不能盡合古法。葢得其大意焉。若總論番上之制。則漢以一歲代更。〈漢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唐以遠近分番。而分番之際。以一月爲限。恐其有大紛擾之弊也。曰所謂府兵者何也。曰此制起自西魏後周。葢籍民之有材力者。身租庸調一切蠲之。以農隙講閱戰陣。馬蓄糧備。六家供之。每隊有正。每府有郞將。而其制度節目。俱載本史耳。曰然則兵農之分。又始於何代。曰明皇之時。張說募長徵兵。謂之彍騎。李林甫爲相。又募人爲兵。兵不土著。李泌所謂至今爲梗者是也。
曰宋之兵制。大槩有三。禁軍,廂軍,鄕軍而〈禁軍者。國初盡選驍勇。部送闕下補禁衛。以守京城備征戎。廂軍者。諸州之鎭兵也。各隷其州之本城。專以給役。鄕軍者。選於戶籍。或土民應募。所在團結訓鍊。以爲防守之兵。〉大明則以錦衣衛衛宮禁。以留守衛衛京城。其爲制皆何如。曰前代施設。各有委折。雖更屢僕。未暇詳陳也。葢兵不自耕而聚於畿輔者。皆坐費月廩。又以禁軍出屯郡縣。則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之自爲守也。農夫之力。安得不竭。餽運之卒。安得不疲。且夫明之制軍伍也。內地多是抽丁垜集。邊方多是有罪謫戍。則其句補差遣之道亦難矣。
曰然則我東軍政又何如。曰我朝衛兵之設。葢因麗氏六衛之制。然五衛番軍。兩月遞代。本無主將以任其事。故衛將十二員。通號五衛將。而未嘗定任爲某衛將矣。每至入直闕內。受點定所。三日而更。是其紀律。未免煩數之弊。故中世以來廢衛設營。必使大將提調之。八道各邑又設鎭營。使國家形勢。如重門複牆。今之都護府,兵馬節制使皆是也。曰然則今之軍籍。蕩然無復存者。而徒有收布之政何也。曰此亦鄕遂之制不明。而文武恬嬉之過也。丘瓊山嘗論明制曰歲月旣久。奸弊日滋。或改換姓名。或變亂版籍。遂至簿券難淸。挨究無跡。吾於東方亦云。若其價布之名。所以供上番雇役之直。而始也有丁而收布。今也無丁而有布。始也執名而責軍布。今也無名而出洞布。大抵皆末流之弊耳。
曰軍籍至此。卒有緩急。國胡以相恤。其矯救之策。更無可言耶。曰吾聞古者以田賦出兵。故卒伍定於里。軍政成於郊。凡卒伍之人。比閭相保。族黨相救。出入相仗。吉兇相恤。是故以守則固。以戰則勝。內足以安業。外足以禦侮矣。爲今之計。雖不能盡復先王之舊。而其卒伍相聯之法則略可寓之於鄕遂之制。使騎步束伍。皆各以里次編成隊伍。而兵甲資裝之與備。死生患難之與共。然後保戶隊伍之法。方有所施行也。若言搜括充軍之道則姑存列邑舊額。只錄未充。而命監司守令休養生息。期以悉充。而稽之於百年戶簿。可以革冐稱幼學之弊。攷之於校院文案。可以覈投托閒丁之習。而至於傭食丐乞之人。一切刊落可也。葢民有恆産然後有恆心。有恆心然後斯有定所。則務要搜得良丁之稍有產業者充之。又申明保伍之法。使之不失鄕里之次。而衛統部部統旗旗統隊隊統伍。有如提綱而衆目隨之。則一國軍籍。井井有條。而保伍之分數。要在明之已矣。
曰制軍之法。要在分數之明。則其編伍約束。皆有定數乎。曰五人爲伍。二伍爲隊。幷隊長爲十二人。三隊爲旗。三旗爲哨。故今例百人爲哨有哨官。五百人爲司有把摠。每一千人有千摠。千摠之上。又有領將。而若編哨之外。或有餘零則亦附編於哨。若六十人以外則亦別置哨官。或過不及。隨邑實數。不附於鄰邑。故戚氏紀效新書曰每一旗下三隊五隊皆可三十人爲旗也。一哨官下三旗以至五旗皆可百人爲哨也。一把摠下三哨以至五哨皆可五百人爲司也。一千摠下三司以至五司皆可三千爲營也。三千一營而四千五千皆可爲一營。不必拘定數目。但順人土之利。相時措之宜。因兵食之額。要之不出乎用法而不泥乎法數而已。
曰兵家奇正之法多矣。孫子曰先出合戰爲正。後出爲奇。李衛公曰大衆所合爲正。將所自出爲奇。戚繼光曰當敵處爲頭爲正。在左右者爲翼爲奇。在後者爲尾爲策應兵。此三說者大同小異何也。曰吾觀演機編。以戚將所論。爲得握機經本義。而踵軍游兵伏兵之屬。槩是奇兵也。然其奇在正中。正在奇中。或以正爲奇。以奇爲正。前後左右。迭相變用。則有不可以言語形容者。是猶大匠能與人規矩。而不能使人巧也。
曰兵者詭道也。如欒枝之曳柴。孫臏之減竈。田單之神師。韓信之背水囊沙。皆以計取勝。而或利以誘之。〈如李牧以利誘胡入境破之。〉亂以取之。〈如馮異使軍赤眉相亂而破赤眉。〉怒以撓之。〈如孔明遺以巾幗。〉卑以驕之。〈如勾踐之事吳。李淵之推李密。〉親以離之。〈如陳平間范增。〉又攻其不意。掩其無備。則斯亦丈人貞吉之道乎。曰殷周以下。未有弔民伐罪之師。則兵家所尙。皆智力相鬪。權術相擠而已。不幸板蕩之時。旣以鞭弭從事。則與其作宋襄之仁。曷若爲桓文之伯乎。若以井井之陣堂堂之旗。所向無敵。東征西怨。非天吏不能也。
曰兵戈之興。必有英才。此何識取而揀選也。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以山濤之賢而不知其子簡。以王濬之賢三十而不知其叔。親莫親於父子叔姪而有三十不知者。況其他乎。夫世固有砥中而玉表者。羊質而虎皮者。可以其外而信其內耶。人有大辯而若訥。大巧而若拙者。又可以其外而棄其內耶。此太公所以有外貌中情不相應之說也。曰然則人終不可得乎。曰太公六韜。獨有徵人之術焉。曰醉之以酒。以觀其態。告之以事。以觀其勇。試之以色。以觀其貞。委之以財。以觀其廉。明白顯問。以觀其德。只當以此揀選而已。
曰以此取人。亦可任將乎。曰凡人論將。常視勇力。然夫勇力。才之偏耳。使氣鬪搏。亦豈全勝之道哉。昔諸葛不親戎服。杜預身不跨馬。而用兵制勝。當世無儔。故武經節要曰大凡將以五才爲體。五謹爲用。五才者智信仁勇嚴。五謹者一理二備三果四誡五約而已。何必以力取人哉。
曰爲將之任。重且難矣。以此寄國家之安危。係民命之生死。其於用兵。可無其術乎。曰用兵者。勢因於敵家之動。變生於兩陣之間。奇正發於無竆之源。安可無操術於其間。今夫兩陣對壘。朝氣銳晝氣怠暮氣歸。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怠歸。此治氣者也。以治待亂。以靜待譁。此治心者也。以近待遠。以逸待勞。以飽待飢。此治力者也。無邀井井之旗。勿擊堂堂之陣。此治變者也。故兵法高陵勿向。佯北勿追。餌兵勿食。竆冦勿迫。皆用兵之大略也。六韜曰用兵之害。猶豫最大。又曰設備於已失之後者非上智。要當見利不失。遇時不疑而後。乃可言五才五謹之道也。
曰我國人。例言山城之爲固。是果有益於衛國保民耶。曰因山據險。比諸平地。難易百什。然山城之地。例多高峻危險。民不得居。若山城而可設邑則誠幸矣。其不可移邑者。莫如設險平陸。因邑爲守之爲當也。葢城所以衛邑。如人居舍。有籬以衛之也。而我國邑殘山多。故因有山城邑居之異。其不知本末甚矣。夫築城於別處。臨急猝至空城。則百爲皆齟齬而邑里人畜資産。盡爲焚蕩矣。其可以守國乎。予嘗登南漢將臺。竊歎其經營鋪置之意大。而亦恨其規畫之未盡善也何也。爲此者葢出於敵愾之計。而欲出兵要擊則自上至下。徑途不便。未易乘機。若旣下平地。則失其所以爲恃而與野戰者無以異矣。此於守一城自爲謀則得矣。而其於守一國爲民計則不足也。況無邑居而別設空城者乎。不待數月而糧盡人散。不可之甚者也。〈已上論軍制。〉
曰刑獄者。亦王政之所不能無者也。可詳言其法乎。
曰此在周禮秋官。又在典誥及呂刑諸篇。東方則又有國大典。可按而攷也。夫刑侀也。侀成也。一成而不可更。故古人之加刑也。恥諸嘉石。役諸司空。其有衺惡者三讓而罰。三罰而歸於圜土。葢愼之至也。若不盡其情而一以威怵之。不原其初而一以法繩之。則豈欽哉欽哉。惟刑恤哉之意哉。
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何也。曰古人忠厚之意。葢皆如此。舜典所戒眚災肆赦者。卽此意也。家語所訓附從輕赦從重者。亦此意也。古之聽訟者。惡其意不惡其人。求所以生之。不得其所以生之然後。刑人必於市。與衆棄之。卽國人殺之者也。然寬之之術歸於察。察之之術歸於義。則辭不越情。情不越義而已矣。仁愛明察。其聽獄之要乎。
曰聽訟末也。明德君子。自無訟之可聽。而如不得已而聽訟則惡乎得當。曰呂刑所訓察辭於差者。是千古決獄之要符也。辭非情實。終必有差。聽獄之要。必於其差而察之。則是非眞僞。自然呈露。而決之不難矣。所謂非從惟從者。察辭不可偏主。猶曰不然而然。所以審輕重而取中者耳。
曰肉刑之目有五。墨劓宮刖辟是也。夫以先王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則應死而死耳。何必用肉刑而斷肢體去生本。殘傷酷虐。如㬥秦之爲乎。曰聖人於此。葢有甚不得已焉者。然亦本諸天理之極。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而制之也。夫天地生物。不能絶其惡。必有以損其惡。故虎狼終身不再孕。有甪者去其齒。自然之理也。易曰屨校滅趾。又曰何校滅耳。是必以其罪而當其刑矣。死與不死之間。其刑有五。然則五刑之用。亦協於天地之自然者也。雖堯舜爲君。臯陶爲師。亦豈能捨肉刑爲法哉。曰後世除墨劓宮刖而以笞杖徒流配大辟爲五刑。則此曷故焉。曰周禮司徒以鄕八刑糾萬民。乃虞廷鞭作官刑。撲作敎刑者也。然止於鞭撲而已。及議罪。乃入士師。此笞杖之所由始也。司冦以圜土聚敎罷民。凡害人者置之圜土而施職事焉。以嘉石平罷民。凡有罪過而未麗於法者。桎梏而坐諸嘉石。其刑人也不虧體。其罰也不虧財。此徒流之所由始也。葢嘉石圜土者。勞苦之困辱之。猶愛而敎之。能改則復之。尙可齒於平人。至其終不改然後。有此墨劓宮刖之刑。則墨者使其罪不可洗也。劓者刖者使其形不可完也。然則肉刑之設。皆遏惡揚善之道。扶陽抑陰之理。故自二帝三王。循而不廢。世道之隆。非後世可及者以此。漢文帝感一女子之言。遂廢終古遵守之大法。豈先王好生之德。不若後世之中主。臯陶伊傅周召之仁智。不若漢世一女子哉。
曰周禮世婦掌女宮之宿戒。果宮刑之女否。曰男去勢而爲奄。女幽閉而爲奚。葢女子去其生本則幽陰閉塞矣。猶男子之去勢也。後儒遂不審幽閉之法。故釋女宮爲宮中之女。而不知爲宮刑之女。恐其考之有不詳也。夫謂死者不可復生。然先王大辟之法。葢殺一人而後生其欲死者矣。斷者不可復續。然先王宮刖之法。葢斷一人而後續其欲斷者矣。不原其罪之所當。而槩以當刑之可哀而憫之。是豈制刑之意哉。且夫先王之於肉刑。旣待以不死。又不棄其用。故使墨者守門。劓者守關。宮者守內。髡者守積。不廢其生。不枉其才。用之食之。皆有區處。則聖王仁愛之意。亦行乎其中矣。
曰自古死刑之中。更無加於殺人之法乎。曰孔子曰大罪有五而殺人爲下。逆天地者。罪及五世。誣文武者。罪及四世。逆人倫者。罪及三世。誣鬼神者。罪及二世。手殺人者。罪止其身。則國之大刑。豈惟償命而已乎。曰罰不及嗣。古帝之所訓也。寧有罪名之及於五世者乎。曰惟其罪大惡極。至有此極竆到底之罰。然所言之地頭不同。其不可以此而疑彼也明矣。
曰復讎大義也。最宜詳於律。而律無定式。豈義之所在。法亦有不可顧者耶。曰不必然也。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讎。讎之則死。此言百姓之相讎者。而惟枉被傷殺而後子得復讎也。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此則非百姓之相殺者。而惟罪不當受誅然後。子可以復讎。其斟酌予奪之意。未嘗不見於古書也。曰周制又言凡報仇讎者書於士。殺之無罪。然若有一切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賊人之便。則恐無暇自言於官柰何。曰是則實有此慮。固不可一例爲斷也。況孝子之深寃至痛。惟在不共戴天之心。而不計自己之死生。則書士與否。姑不論也。宜定其制曰凡有復父讎者事發。具其事申於官司。官司集議奏聞然後。酌其宜而處之。則經律於斯定矣。
曰緣坐之律。亦漢文帝之所除也。其可爲後世法乎。曰文帝之可法者多矣。其田租之賜。賑貸之議。亦可爲後世師法。何獨除緣坐乎哉。唐太宗時。刑部以緣坐律輕。請改從重。給事中崔仁師駁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柰何用亡秦之酷法而棄成周之中典雲爾。則非特漢制爲然。姬周令典。亦有然者矣。曰幼老之不坐罪又何也。曰周禮三刺之後。幼弱老旄皆在可赦之科。故八十以上八歲以下及孕者未乳瞽師侏儒。則自古及今。未之或坐也。叔向曰國將亡。必多制。又何必紛挐變更之爲。
曰大赦改元。國家之盛節也。死草回甦。枯物向榮。則人君之有赦。其猶天之有雨露乎。曰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是以春秋書肆眚而曰大眚。譏失刑也。後世以姑息爲政。廢天討虧國典。而其弊益滋。故匡衡吳漢皆不願赦。元方鄭玄亦不語赦。而諸葛武侯之治蜀也。軍旅數興而赦不數下。其意皆可見也。文中子曰無赦之國。其國必平。唐太宗曰養稂莠者害嘉糓。赦有過者賊良民。信夫。
曰鄭人鑄刑書。而叔向貽書譏之。然則刀錐之末。不足爲用乎。民之有爭心。果皆徵於書之過乎。曰刑獄之興。皆衰亂之事也。今觀叔向之言曰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然律令一定。刑罰素明。愚民知所避。奸吏無所弄。則子產刑書之作。亦不得已之政也。然則古之不爲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而今之制爲律令。亦懼民之有悖心也。後世英君有作。必更立一代典章。條分目別。惟恐不備。其皆見譏於叔向者乎。時使之然耳。
曰我東憲章。出自何世而若是大備。曰如今大典所載。乃祖宗傳世不刊之制。而究其原則吾又觀於漢志矣。箕子之朝鮮。敎其民以禮義。相殺以當時償殺。相傷以糓償。相盜者男沒爲其家奴。女子爲婢。自贖者人五十萬。此其爲我朝通編之權輿乎。
曰通編之制。備矣悉矣。而今欲提綱絜維。以爲民服。則其要安在。曰時王之制。固不敢議到。而其大致亦惟曰明於五刑。以弼五敎而已。朱子言於孝宗曰凡有獄訟。必先論其尊卑上下長幼親疎之分而後。聽其曲直之辭。凡以下犯上。以卑凌尊者。雖直不右。其不直者罪加凡人之坐。其有不幸至於殺傷者。雖有疑慮可憫。而至於奏讞。亦不許輒用擬貸之例云云。今日刑輕之弊。殆有甚於朱子之世。殺人者多不死。犯人倫關風化者。類皆掩匿覆葢而不敢發。如此而欲望厚風俗。期至於無刑。豈非卻走而求前乎。葢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此先王之義刑義殺。所以雖或傷民之肌膚。殘民之軀命。然刑一人而天下之人聳然不敢肆意於爲惡。則是乃所以匡直輔翼。而若其有常之性也。
曰立法有二道。寬與嚴也。寬則得衆。嚴則令行禁止。於斯二者。將奚取焉。曰子産有疾。謂子大叔曰惟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此善喩也。使子產而愚人也則已。使子產而少知治體則其於寬猛。亦可以知所擇矣。自古有識之士。所見略同。故漢崔寔曰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寬之則亂。朱子亦曰號令旣明。刑罰亦不可弛。苟不嚴刑罰則所謂號令徒掛牆壁耳。與其縱不道。以梗吾治。曷若懲其一以戒其百。與其覆實檢察於其終。曷若嚴其始而使之無犯。吾輩若有尺寸之柄而不爲斯民除害去惡。豈不誠可罪也乎。
曰然則爲斯人也。一以嚴從事。而使民戰栗之爲貴乎。曰嚴明惟允。是在審愼。若嚴之少差則亦入於申韓之刻薄矣。按王制大司徒以六禮七敎八政。頒天下之政令。使不帥敎者。有所觀感而遷改焉。不變則右鄕之不率者移之於左。左鄕之不率者移之於右。又不變則移之於郊如初禮。又不變則移之於遂如初禮。三移不變然後屛之遠方。終身不齒。又按朱子鄕約。凡有過失。同約之人。各自省察。互相規戒。小則密敎之。大則衆戒之。不聽則會集之日。直月以告於約正。約正以義理誨誘之。謝過請改則書於籍以竢。其爭辨不服與終不改者。皆聽其出約。君子之嚴於惡惡如此。
曰古者治世。不以用刑爲貴而貴刑措不用何也。曰聖人設防。貴其不犯。且刑罰之生。各有原焉。若不豫塞其源而輒繩之以刑。是謂爲民設穽而陷之也。是以孔子曰有犯靡法妄行之獄者則飭制量之度。有犯不孝之獄者則飭喪祭之禮。有犯鬪變之獄者則飭鄕飮酒之禮。有犯淫亂之獄者則飭婚聘之禮。其制防之意。如斯而已。〈已上論刑法。〉
曰禮之用大矣。禮儀至於三百。威儀至於三千。則何以能一一中節也。曰禮只是一箇序也。葢物物有箇天理。故循其理之自然而有倫有序。其要亦不過曰節文斯天理而已。張子言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物之非仁。所謂仁體事而無不在者也。若以仁爲體而循夫天理之公。則其於爲禮。抑可謂不煩以約矣。
曰所謂郊社者何也。曰祭帝於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於國。所以列地利也。所謂因天事天。因地事地者也。曰先儒於天地之祭。南北之郊。有分祀合祀之說。而紛紜莫之適從何也。曰衆言殽亂。折諸聖經。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此言卑不可與高等也。賤不可與貴抗也。周禮大宗伯曰禋祀昊天上帝。血祭社稷五嶽。以蒼璧禮天。黃琮禮地。圭璋琥璜禮四方。小宗伯曰右社稷左宗廟。兆五帝於四郊。典瑞曰四圭無邸。以祀天旅上帝。兩圭有邸。以祀地旅四望。宗伯又曰國有大故則旅上帝及四望。王大封則告后土。稽之經文。葢天有分祀合祀。地亦有分祀合祀。非天與地有分合之雲也。曰然則孔子何以曰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曰此省文也。朱子已言之矣。
曰周制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天只是帝帝只是天。曰配天配帝何也。曰爲壇而祭故謂之天。祭於屋下而以神祗祭之故謂之上帝耳。曰旣有社稷。又有祭地何也。曰社之爲字。從土從示。神其地故變其名。猶天而言昊天上帝也。豈立社之外。別有地祭也哉。
曰王者祭天地。諸侯祭社稷。上下之分也。而其立社則又有大社,國社,侯社,置社。〈爲衆特置故曰置社〉而貴賤同之何也。曰人之奠土。各安其業。故諸侯卿大夫之有分地者皆得祭之。而鄕遂都鄙之間。民皆立社而祭焉。所以神地之道而敎民美報也。疏家亦言衆滿百家以上。亦得立社報賽。則葢此無禁制故也。曰社稷之名。亦有義耶。曰社是五土總神。稷是原隰之神。然原隰亦是五土之一耳。
曰宗廟之制。可得聞歟。曰古者廟制。南爲堂後爲室。室東戶西牖。西北隅爲最尊之位。故孫毓以爲外爲都宮。太祖在北。羣昭羣穆以次而南是也。葢夏之世室。殷之四阿重屋。周之明堂太室。大抵皆複笮重檐。然夏度以步。殷度以尋。周度以筵。則其廣狹長短。又有不能盡同者矣。曰廟之爲數。自天子降殺以兩。而其制度不降耶。曰朱子有言天子之山節藻梲。複廟重檐。諸侯固有所不得爲者矣。諸侯之黝堊斲礱。大夫有不得爲者矣。大夫之蒼楹斲桷。士又不得爲矣。曷爲而不降哉。獨門堂寢室之備然後可名於宮。則其制有不得以殺耳。
曰諸儒於天子七廟之制。其說不同何也。曰鄭氏嘗有夏五廟商六廟周七廟之說。然朱子據商書七世之廟而駁其失。夫伊尹之告太甲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德。是於成湯受命之初。已立七廟。而其後三宗迭興。廟皆不毀。則宗不在數中又可見矣。祭法又言王立七廟。則七廟者天子立廟之常數也。又曰遠廟爲祧者。亦言祧主之藏於遠廟之夾室也。非謂別立祧廟而並數爲七廟也。此朱子所以斷然以劉歆之說爲是者也。
曰二代同廟之說又如何。曰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則生而異宮。死而同廟。無是理也。且祭法言大夫三廟二壇。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顯考祖考無廟。是則大夫無顯考祖考之廟。而爲壇而祭之也。王制言大夫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是則大夫但有三廟也。大傳又言大夫有事干祫及其高祖註。無廟而合祭於壇墠。然則無廟者之祭於壇。自有明據。以此而推。適士官師亦皆然耳。
曰官師得有一廟。而今之士子已出官師之下則何以皆立廟也。曰廟貌亦多端矣。室有東西廂曰廟。無廂而有室曰寢。則今之士廟。皆適寢一間之制。而非太室有廂之廟也。曰然則其祭之四代何也。曰三年之喪。達乎天子。四代之祭。達乎士庶。此皆推己及人。報本追遠。使民德歸厚之意。然若士庶之祭夫四代則特程子以義起之而非古制也。且王制特許其祭寢。而不論其代數。則其無大閑。又可知矣。
曰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昭穆之義果何如。曰昭在左而向南。穆在右而向北。故南向者取其向明而謂之昭。北向者取其幽遠而謂之穆也。葢古者一世各爲一廟。而廟皆南向。主皆東向。然及其祫於太祖之室中。則惟太祖東向自如而爲最尊之位。故羣昭羣穆之入於此者。其序不得不如此耳。然則以羣廟之次言之。左爲昭而右爲穆。以祫祭之位言之。北爲昭而南爲穆也。曰父爲昭子爲穆何也。曰父親也。親者邇則不可以不嚴。故爲此昭穆以別之耳。曰祖爲昭孫亦爲昭。祖爲穆孫亦爲穆何也。曰祖尊也。尊者遠則不嫌於無別。故爲此昭穆以祔之。葢孫可以爲王父屍。子不可以爲父屍故也。曰新祔祧遷之際。得無昭穆互遷之時耶。曰不然也。昭者祔則昭之北廟祧而南廟之昭遷於北。穆者祔則穆之北廟祧而南廟之穆遷於北。故昭常爲昭。穆常爲穆。禮家之說。有明文矣。
曰然則此無尊卑之別乎。曰朱子旣言但以左右爲昭穆。而不以昭穆爲尊卑。則吾所尊信者朱子也。曰然則先儒有昭尊穆卑之說何也。曰此截自父昭子穆而爲言也。先師曰大祫之時。太祖主奧居西。而羣昭羣穆以次而東。則太祖之位自是離右穆不得也。柰何截自昭穆而謂左尊右卑乎。葢昭之遜於左。繼太祖而就其下也。穆之進於右。更一位而處於上也。以左右言則右穆尙尊於左昭也。以位次言則第二位猶遜於第一位也。
曰然則右尊左卑。自是不易之定位乎。曰攷之經文。自昔已然。詩曰旣右享之。又曰亦右文母。此皆尊右之辭也。朱子又論祭禮考妣同席南向。則考西妣東。自合禮意。此亦尊右之義也。又儀禮少牢司空筵於奧。設幾於筵上右之。則尊右者。自是古禮然也。
曰然則東西位次。與左右不異。而滄洲從祀則濂溪東而明道西。是以東爲上也。南康立祀則濂溪西而五賢東。是以西爲上也。其例不一何也。曰滄洲之祀。夫子主壁而從祀在東西。則當主夫子居尊而言上下。是猶太祖居中當奧。左昭右穆以次而列者也。恐不可斷以爲東上。若南康則旣別立兩祠於學舘之後。道學與鄕賢煞有尊卑。故仍用古者西上之制耳。烏可謂其例不一哉。
曰我朝廟制。太祖及四親之主皆在太廟。而穆翼度桓及羣廟祧主。皆藏於永寧殿。夫太廟正廟也。永寧別廟也。以穆祖之尊而居於別廟。求之禮義。便非所安如何。曰尤庵嘗以我朝太廟。準宋之廟制。而證之以朱子之說曰我穆祖是宋之僖祖而擬周之后稷者也。太祖太宗亦宋之太祖太宗而擬周之文王武王者也。穆祖而居於永寧殿者。所謂以朶殿居其祖考者也。太祖而處於正廟者。所謂子孫坐於正殿者也。穆祖不得冠於太廟。而太祖居於太廟之第一室者。所謂以僖祖謂無功業。而以得天下自己爲之爭較強弱。亦忘遜避者也。揆以當日太祖尊奉之心。必有所不敢當者。而在今日臣子敬其所尊之義。亦有所未盡者矣。而況兩廟咫尺。威靈密邇。而太祖之享。歲至五次。穆祖則以始祖之尊。止於春秋。其疎數之殺如此其懸。則恐亦非所以安太祖孝奉之心也。
曰退溪集有文昭殿獻議。此是宗廟乎寢廟乎。其制置果何如。曰文昭殿是倣漢原廟。而不純用宗廟之禮也。葢其制後寢五間以奉四親及太祖五位神主。而同堂異室。以西爲上。前殿三間。四時有事。則祫享於此。太祖居北南向。高曾祖禰列於東西。略如昭穆之制。此乃世祖孝思無竆。以伸晨夕事生之禮。而其享祀儀節。不純用古禮者也。曰是則先生獻議。必有曲折矣。無乃爲原廟之爲俗禮乎。曰不特此耳。在昔成廟之追崇德宗。以睿宗已祔文昭。故祔德宗於別殿。號曰延恩。及仁宗賓天明宗卽位。李芑,尹元衡等以爲仁廟祔則世祖當祧。而於明廟親未盡不祧則過五室。非世祖之意。於是祔仁宗於延恩。宣祖元年。東臯李相公建議曰以此一事。足以感傷天地之和。當於明廟祔廟之時。仁廟應入文昭雲。故退溪亦上箚論之。此其議也。曰同祔仁明二主。則以五室之寢。何以處之。曰兄弟繼立則同昭穆共一位之法。見於五禮儀宗廟圖說。然不可以同一室並一座。故退溪言曰依賀循七室加一之議與宋史同位異坐之文。當於本寢本殿內。商議處變之宜可爾。安得曲生異議。別入他廟乎。又曰室與位數。自至於加一爲六。則是所謂俗禮之中。變通以從古禮者也。
曰所謂原廟者何也。曰通典註曰原重也。先有廟。今更立之謂也。葢漢家原廟之制。各爲寢廟門垣。而但其禮本不經。儀亦非古。故儒者得以議之。如李淸臣所謂不爲木主而爲之象。不爲禘祫蒸嘗之事而行一酌奠之禮。龜山所謂舍二帝三王之正禮。而從一謬妄之叔孫通者。其言皆是也。曰古制之所以不明而因循致此者抑何也。曰漢承秦弊。不能深考古禮。而諸帝之廟各在一處。不容合爲都宮。以序昭穆之位。〈韋元成傳雲宗廟異處。昭穆不序。〉明帝又欲遵儉自抑。遺詔無起寢廟。但藏其主於光武廟中更衣別室。後世遂不敢加。而公私之廟。皆爲同堂異室之制。此千古講禮者之所深恨也。
曰人家大禮有四。冠婚喪祭是也。雖其行之有時。施之有素。然非講之素明。習之素熟。則其臨事之際。無以合宜而應節。此子朱子之所以定著家禮一篇者也。子亦聞其說乎。曰我東巖之編常變通攷。悉因家禮次第。而立爲標題。繼之以儀文變節。則其目二千。皆冠婚喪祭之事也。曰通攷所載。皆有據依。更無可疑者乎。今以冠禮言之。旣有三加祝。又有醮辭何也。
曰三加之後。總行一醮。故辭用本註醴辭。而但改甘醴惟厚一句而已。其與加祝自別。曰然則醮辭註又言醮者不祝何也。曰不祝雲者。葢以醮辭中已有三加之意。故不用加祝耳。若賈疏所謂庶子醮不祝則大失鄭註之意。故儀禮圖楊氏已辨之矣。曰鄭氏明言醮者不祝。而子言加後一醮何也。曰此則看醮辭如何耳。若直用士冠禮醮辭。則再醮三醮。固有三加之意。而若以乃醮下本註祝觀之。則是乃從簡之禮。非有重複之嫌也。
曰禮莫大於喪紀。喪莫重於制服。是以聖人。制爲五等之服。以別親疎之義。其皆有法象指義之可言乎。曰先王之制服也。上取象於天。下取法於地。中取則於人。三年象三年一閏。朞象天運一周。九月象物之三時而成。五月象五行。三月象一時。所以法天地也。人生三月而剪髮。三年而免父母之懷。重不上於三年。輕不下於三月。所以取則於人也。
曰書儀家禮俱爲禮書之要。而不無詳略。其同異皆可詳言歟。曰家禮因書儀。而規模布置。非書儀之比。書儀只有影堂儀。而家禮揭祠堂爲篇首。書儀無宗法。而家禮特著之。是大綱正。若其間小小節文。卻有不及書儀處矣。曰然則人家行用。只當以是爲主歟。曰吾聞諸師。曰是書爲先生草定未勘之書。故間架纔成而壁落未治。題目旣立而條列未詳。秉禮之君子。不得不溯流而求源。由枝而尋根。而所遇之事變無竆。所著之儀式未盡。則儀禮之書。魏晉之論。在所不得不考也。但轉尙繁庶。爭爲訟難。大體已得而搜索不止。情文無缺而論覈愈細。至欲以目未到耳未聞。時王所未用之制。人家所未有之器。變易乎平常恆用之物。其失朱子,司馬之意大矣。甚則以竆窘無資孤孑無狀而乃據依正禮。指摘縫罅。土窠之中而議班祔昭穆之次。飯羹之品而設天產地出之數。不合於時。不稱於勢。則非天理與人情也。非天理人情而謂之禮乎哉。吾然後知寧儉寧戚。乃聖人救世之語也。
曰社稷神示先聖先師與夫五祀百神之祭。皆何爲者也。曰天下之理一也。只看吾之所以祀之者。當理與否而已。天子諸侯有合祭天地山川之理。經生學子亦有祀先聖先師之義。五祀百神無不皆然。則理之所在。氣便感應。所謂本皆從一源中流出。初無間隔故也。
曰記以禘嘗之義。爲治國之本何也。曰君子之祭也。其仁愛深者。其念親也厚。其念親厚者。其奉祭也敬。祭敬則境內之子孫。莫敢不敬故也。且夫烈文辟公之空而來者滿而反。虛而至者實而還。則四方之取則也亦多矣。祭統曰由餕觀之。可以觀政。誠哉。
曰古者相見。必執贄爲禮何也。曰贄之爲言。所以致其志也。有願見之心而無自行之義。故必依介而通其意。必執贄而效其情。所以別嫌而愼微也。若不待將命而苟求其合。則其弊不至於自鬻其身乎。曰然則其爲禮當柰何。曰禮煩則泰簡則野。故辭以三請。贄以三獻。三揖而升。三拜而出。三者禮之中也。葢先王之制。大夫以禮相接。士庶以禮相諭。使人重其身而無邇於辱。執斯贄者。葢亦致志而已矣。
曰然則邦家朝覲之禮皆何如。曰朝者位於內朝而序進。覲者位於廟門外而序入。王南面立於倚寧而受焉。故奠圭降拜。明臣禮也。奉幣獻貢。明臣職也。入門踧踖而左。以聽事也。明臣禮臣職臣事然後。尊卑有章。貴賤有序矣。
曰上下尊卑之位。皆有定所歟。曰周禮三朝之法。朝士掌之而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羣士在其後。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羣吏在其後。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長衆庶在其後。及其朝見之際。班次之時。各執其圭服其服乘其輅。建其㫌旂。施其繁纓。濟濟蹌蹌。秩然有序。所以明別義也。
曰朝曰君臣。燕曰賓主何也。曰朝廷之禮主嚴。燕饗之禮主和。一是皆以敬身爲本也。是以儀禮有執贄相見之儀。春秋有朝聘會同之規。周禮有以賓禮親邦國之文。皆賓主相接之體也。先民所以靖恭爾位。務得歡心。而其委曲宛轉周遍款洽又如此。所謂大小由之者也。
曰孔子嘗言鄕飮酒禮曰觀於鄕而知王道之易易。此何謂也。曰是禮也。敎親睦辨隆殺。而凡人百行。無不備焉。故勉齋黃氏曰降洗降盥潔也。辭降辭洗遜也。父坐子立孝也。老者坐於上。少者立於下弟也。飮食必祭。不忘本也。酬爵不擧。不盡人之忠也。序賓以賢。貴德也。序坐以齒。貴長也。序僎以爵。貴貴也。工歌必獻。不忘功也。燕及沃洗。不忘賤也。歌關雎,葛覃,卷耳。齊家之義著矣。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事君之義著矣。一拜一揖一獻一飮。無非所以爲敎。則通於義者又非但親睦鄕閭辨別賢能而已也。天理得人心正。無所施而不可。則其於王道也何有。〈已上論禮。〉
曰人有恆言。必曰禮樂。樂之用。果與禮同功乎。吾不知樂節之有關於致治也。曰樂之爲言。豈特鍾鼓雲哉。記曰大樂與天地同和。葢心和氣和而天地之和應焉。故鬼神雖幽而可格。萬物雖衆而可諧。此非治道之大關而何。
曰樂之道多矣。其法數製作皆何如。曰周禮太師之掌樂也。以六律六同。合陰陽之聲。陽聲黃鍾,大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陰聲大呂,夾鍾,仲呂,林鍾,南呂,應鍾。皆文之以宮商角徵羽。播之以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以其器也則少師之鼓鞀柷敔塤簫管絃。笙師之竽笙篪篴琴瑟。皆其數也。以其節也則騶虞貍首,采蘋采蘩,九夏之屬。皆其辭也。
曰旣有名物。斯有聲律可也。書所謂聲依永者何。律和聲者何。曰蔡氏之說備矣。葢有言斯有歌。有歌斯有聲。故歌聲長而濁者爲宮。以漸而淸且短則爲商爲角爲徵爲羽。所謂聲依永也。旣有長短淸濁則又必以十二律和之。乃能成文而不亂。假令黃鍾爲宮則大簇爲商。姑洗爲角。林鍾爲徵。南呂爲羽。葢以三分損益。隔八相生而得之。餘律皆然。還相爲宮。所謂律和聲也。曰然則其器數製作之妙。皆可詳言否。曰其制至纖至悉。除非按圖討究。未易言也。
曰然則姑置其器數之末。而可言其本原要旨乎。曰其本則黃鍾之宮也。黃鍾之管。以九九爲度。而其分寸之數已其聲氣之元。故由黃鍾而生十一律。由黃鍾而生八十四聲。由此而自立陰陽。由此而再生造化。無所往而非黃鍾之用也。曰其九九爲法者何謂也。曰黃鍾者。陽氣之動陽聲之發也。故以九爲用而均其長得九寸。審其圍得九分。積其實得八百一十分。是則律本者也。
曰十二律相生之序如何。曰律呂之管。亦陰陽相生。然皆取諸黃鍾之數。而下生者三分去一。上生者三分益一。更相爲宮。終於仲呂。凡六十調也。曰何謂下生。何謂上生。曰六律爲陽則當位自得而下生於陰。六呂爲陰則得其所衝而上生於陽者也。曰其有八十四聲者何。曰此皆黃鍾所生。然正律六十三。變律二十一。六十三者九七之數也。二十一者三七之數也。
曰然則其數之參差不齊何也。曰其制有大小長短。其音有淸濁高下。及其三分損益。上下相生則有變律變聲半聲焉。又有變宮變徵焉。絲毫抄忽。有不可勝紀。則其多寡大小之不齊固也。然八十四聲卽十二律。十二律卽一黃鍾也。葢黃鍾本生十二律。十二律生五聲。二變五聲。各爲綱紀。以成六十調。六十調亦黃鍾損益之數也。曰五聲七聲之分又何也。曰旣有五音。益之以變宮變徵。故合之爲七聲也。
曰易以道陰陽。而律呂之獨言調陽何也。曰西山氏有言易者盡天下之變。善與惡無不備也。律者致中和之用。止於至善者也。以聲言之。大而至於雷霆。細而至於蠛蠓。無非聲也。而惟復雷一聲。爲黃鍾之本耳。是理也在聲爲中聲。在氣爲中氣。在人則喜怒哀樂發皆中節。此聖人製作之微意也。
曰然則所謂黃鍾。天下之大器也。其名義法象奚取焉。曰黃者土德之色。鍾者氣所鍾也。冬至之日。陽氣動於地中。故名之曰黃鍾耳。曰然則律呂之制。皆有取象乎。曰昔者黃帝之御天下。取竹之嶰谷。以聽鳳凰之鳴。其䧺鳴六。雌鳴亦六。於是乎制十二筒。以副十二月。以當十二辰。是所謂神道設敎者也。曰黃帝聖人也。定律作樂。何不自用其神知而爲之。乃聽鳳鳴而制律呂也。曰鳳靈鳥。具天地中和之氣。故其鳴也得天地中和之聲。惟黃帝伶倫能知之。準以制器作樂。張於洞庭之野。其始也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淸。四時迭起。萬物循生。其中也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其卒也鬼神無不會合。動植飛潛無不來格。以其得神氣而制律呂也。今以意見揣度。能得此神氣乎。況以人身指寸之間。乃能成此神氣之感乎。曰然則苟無聖人無鳳鳴則樂終不可作乎。曰旣有其制。樂固在此耳。然若其神氣之感則待其人而後行。
曰聲音之道與政通。故聞其樂而知其政。然以百世之人。等百世之王。果能得其聲氣之萬一乎。曰延陵季子之觀周樂也。歷攷列國之風而知謠俗之盛衰。及見舞象知其有憾意。舞濩知其有慚德。舞夏而知大禹之修之。舞武而知周王之盛。則葢其形容俯仰之間。其理有不可誣者矣。曰玄聖之得於文王操亦深矣。有間而眞得其黯然之象頎然之容。則其千載之知遇何如。而及其論四代之制。必以樂用韶舞爲斷何也。曰象箾南籥。猶有憾焉。則葢恨太平之不身致者也。而若舜之韶舞。德之至功之成也。韶簫九成。神人諧洽。鳥獸率舞。則樂之無以加此者。季子所以觀止者亦以此。然則樂者功成治定之事而舂容出來者耳。
曰周禮九夏之屬。皆何爲者也。曰以鍾鼓奏之。有音節而無文詞。漢儒以是當之誤矣。左傳固曰金奏肆夏。工歌文王鹿鳴。葢大樂互備之義也。
曰律呂一書。蔡氏之說備矣。其皆有所據乎。曰西山之爲此書。撮取機要。闡究精微。不爲浮辭濫說而曲有旨義經據。葢無一字不本於古人已試之成法也。朱子曰若黃鍾圍徑之數則漢斛之積分可攷。寸以九分爲法則淮南太史小司馬之說可推。五聲二變之數。變律半聲之例則杜氏之通典具焉。變宮變徵之不得爲調則孔氏之禮疏固亦可見。是則積一生之力而參互攷尋融貫會通者也。惜乎不少試於世也。
曰司馬遷律書如何。曰此書所記分寸之法。與他記不同。其間又多有誤字。葢不可爲信也。曰京房之推律也。別立六十律名何也。曰世之論律者。皆以十二律爲循環相生。不知三分損益之數。往而不返。京房覺其然。故仲呂再生。別名執始。執始更生。別名去滅。轉生四十八律。以足六十之數。是又不知變律之數出於自然也。意者房之所傳。出於焦氏。焦氏卦氣之學。亦去四而爲六十。故其推律。亦必求合卦氣之數。烏乎其可哉。葢數之在天下。本自如此。在律者不可增而在卦者不可減也。
曰東華文物。亦云備矣。抑或有聲樂之足稱者乎。曰羅麗之樂。皆民間男女相悅之詞。或流蕩而淫嗌。或哀怨而悲咜。槩乎其未聞調聲協律之樂。而惟我朝集成之耳。曰我國之興。秬黍生於海州。磬生於南陽。此則應氣之符。鳴盛之秋也。今之風樂。皆權輿於此乎。曰此特其土苴糟粕耳。惟我世宗大王慨前代之委靡。思古樂之恢張。以雅樂屬太常寺。因設慣習都監。敎鄕唐之樂。此吾東三樂之所由設。而鄕者本朝國俗之音。唐者葢取諸中華舊音耳。
曰然則掌樂院之設。又在何時。曰此世祖所以損益前代之制。而以三樂合於一司。葢制度儀物。至此始備。而正至朝賀。百官隷儀。莫不有樂。成公俔之記可攷也。其文曰人不可不知樂也。不知樂則湮鬱閉塞而無以宣其氣。國不可一日無樂也。無樂則惉滯鄙俚而無以致其和。是以先王立樂之方。設樂之官。因人心之所同而謳謠歌詠以發之。鍾鼓管籥以寓之。此音樂之所以利人家國而不可不講也。
曰今欲正其音律。黃鍾爲其元本也。黃鍾之制。果何以裁之。其分寸尺量。載在王府玉石。只當以此求之可乎。抑以秬黍爲準而取用乎。曰金石之眞僞難信。秬黍之大小不同。則以此爲準亦難矣。大抵黃鍾約九十黍之長。中容千二百黍之實。然蔡氏嘗言先得黃鍾而後度之以黍。程子亦言將上下聲攷之旣得正。便將黍以實其管。然則用黍者。所以見周徑之廣。以生度量權衡之數而已。非律生於黍也。曰然則何爲而得其正也。曰古人制律。必求諸聲氣之元。故吹以放聲。以審音之淸濁。列以候氣。以察氣之先後。班固所謂天地之風氣正而十二律定者是也。今欲求聲氣之中而莫適爲準。莫若且多截竹。以擬黃鍾之管。或長之而權爲九寸徑圍之數。或短之而設爲九寸徑圍之數。長短之內。每差一分以爲一管。然後更迭以吹則中聲有合之者。淺深以列則中氣有應之者。程子所謂將數等以驗之者此也。苟於此數等而聲和氣應則黃鍾之爲黃鍾者信矣。黃鍾者信則由此而音律可調。度量可平。推之萬事萬物。無不中制矣。
曰鍾律一正。萬事皆正何也。曰坱然太虛之中。上蟠而下際者無非氣也。苟得此一氣之中。而發之以謠歌。寓之以律呂。和之以陰陽剛柔。節之以綴兆疾徐。用之朝廷則上下豫。用之郊廟則鬼神感。用之閨門用之鄕黨。悉皆姁婾奮揚。鼓舞文明而轉移風俗矣。施之萬事。顧安有不和者哉。
曰大樂旣備。果有神人感應之妙耶。曰有是言也。周禮大司樂掌六樂之事。而文之以五聲。播之以八音。故一變而致羽物及川澤之示。再變而致臝物及山林之示。三變而致鱗物及丘陵之示。四變而致毛物及墳衍之示。五變而致介物及土示。六變而致象物及天神。夫豈無理而古人言之哉。曰所以致物象神示者。實不出乎聲音相應而生變耳。豈眞有所見乎。曰樂具入奏。特想其所致之神而已。非有疾徐先後之分。然易萃之彖曰觀其聚。天地萬物之情可見。此亦聖人之言也。況八音克諧。百獸率舞。則誠意之感而入者然也。何獨於此而疑之。
曰樂之極也。更無其弊乎。曰樂以和爲貴而以禮節之。樂何嘗有弊也。特聖遠樂崩。古譜無傳。所謂俗樂者作焉。般樂怠傲。流蕩忘返。以喪身覆國者。今古何限。鼓鍾將將。乃伐性之斧。屢舞傞傞。乃喪德之囮也。凡人之情。每狃於逸欲而忘本實。憚於撙節而樂放縱。故以古者房中之樂。代今之敎坊雜戲。以古者典樂之敎。代今之樂府歌辭。相與彈箏搏髀。歌呼嗚嗚。快耳目而竆心志者。滔滔皆是。如陳後主之玉樹後庭花。隋煬帝之淸夜遊曲。唐明皇之梨園法曲。非不轟訇張大爛熳洋洋。以極一時之欲。而其如吾民之疾首蹙頞何哉。
曰樂之在人。卽是聲容之末。而其有關於身心性情何也。曰古樂旣亡。不可復學。然竊以古人製作之意觀之。聲音所以養其耳。采色所以養其目。歌詠所以養其性情。舞蹈所以養其血脈也。苟於此有得。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使耳目手足心志百體。皆由順正。則威儀可象而德性可觀也。曰何謂威儀可象。曰古之君子必佩玉。左徵角而右宮羽。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周旋中規。折旋中矩。此非威儀可象乎。曰何謂德性可觀。曰是樂也。可以養人之性情而盪滌其邪穢。消融其査滓。養得中和之德而變化氣質之偏。以至義精仁熟而自和順於道德。此非德性可觀乎。太史公曰音樂者。所以動盪血脈。流注精神而和其心也。故聞宮音。使人溫舒而廣大。聞商音使人方正而好義。聞角音使人惻隱而愛人。聞徵音使人樂善而好施。聞羽音使人整齊而好禮。然則大樂入人之深。有如此者矣。
曰聞樂人皆可能然否。曰豈能盡然。惟致樂以治心者能之。故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使吾易直子諒之心。油然感發。然後內和外順而樂則生矣。生則烏可已。烏可已則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非虛言也。是以以此自爲則心和氣平。以此爲人則響應影從。以此御世則風調雨順。此天地訢合之道也。〈已上論樂。〉
余旣爲此錄。人有過之者曰此皆吾子之所自言乎。余曰未必然也。鄕遂之制。取諸長樂柯氏。均田之論。參諸磻溪隨錄。選擧則取葛庵之論。樂律則採西山之書。而其他一言一事一字一句。無非所以取諸人也。曰然則取夫羣賢之書。而子以爲吾子私議則得無掠美自市之嫌乎。余曰是則可罪也。而其引用之際。表其名號。或隨他文勢。無暇盡別。然吾聞爲政之道。博採公論。絜長取大。惟其是者從之。故用天下之耳以爲耳。用天下之目以爲目。用天下之言以爲言。何論其人己彼此哉。惟視道理之當否而已。若拗守己說。固執前見。何以致坦蕩公平之道。正大光明之事哉。曰此似然矣。而不度時措。不揆分量。則子之迂闊甚矣。以子而慮。公田之稅其可行乎。崇讓之論其可當乎。賦稅之取夫什一。選擧之取夫賓興。宗廟之必欲修正。是皆不量之言也。余曰惟聖盡倫。惟王盡制。固非常人所及。然立心之本。當以盡者爲法。不當以不盡者爲準。故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藉令居得治之位。操可治之柄。則其事至實而至要。亦無甚難行。然今吾與子。方隱居求志。論道講業。則此特論其事理。未及乎爲政也。今吾所錄。多出於前人已試之言。又有先賢不刊之語。則亦在乎得君任事之專不專如何耳。豈以人而廢其言哉。問者唯唯而退。余因序其語。以附篇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