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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鉴纪事本末/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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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卷 通鉴纪事本末
卷七
第八卷 

两匈奴叛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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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光武建武二十三年。初,匈奴单于舆弟右谷蠡王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次即当为单于。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乌珠留单于有子曰比,为右薁鞬日逐王,领南边八部。比见知牙师死,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遂内怀猜惧,庭会稀阔。单于疑之,乃遣两骨都侯监领比所部兵。及单于蒲奴立,比益恨望,密遣汉人郭衡奉匈奴地图诣西河太守求内附。两骨都侯颇觉其意,会五月龙祠,劝单于诛比。比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下,闻之,驰以报比。比遂聚八部兵四五万人,待两骨都侯还,欲杀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谋,亡去。单于遣万骑击之,见比众盛,不敢进而还。

二十四年春正月,匈奴八部大人共识立日逐王比为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永为藩蔽,捍御北虏。事下公卿,议者皆以为“天下初定,中国空虚,夷狄情伪难知,不可许”。五官中郎将耿国独以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令东捍鲜卑,北拒匈奴,率厉四夷,完复边郡”。帝从之。

冬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为南单于,遣使诣阙奉藩称臣。上以问朗陵侯臧宫,宫曰:“匈奴饥疫分争,臣愿得五千骑以立功。”帝笑曰:“常胜之家,难与虑敌,吾方自思之。”

二十五年春正月,南单于遣其弟左贤王莫将兵万馀人击北单于弟薁鞬左贤王,生获之。北单于震怖,却地千馀里,北部薁鞬骨都侯与右骨都侯率众三万馀人归南单于。三月,南单于复遣使诣阙贡献,求使者监护,遣侍子,修旧约。

二十六年春正月,诏遣中郎将段郴、副校尉王郁使南匈奴,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使者令单于伏拜受诏,单于顾望有顷,乃伏称臣。拜讫,令译晓使者曰:“单于新立,诚惭于左右,愿使者众中无相屈折也。”诏听南单于入居云中,始置使匈奴中郎将,将兵卫护之。

夏,南单于所获北虏薁鞬左贤王将其众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万馀人畔归,去北庭三百馀里,自立为单于。月馀,日更相攻击,五骨都侯皆死,左贤王自杀,诸骨都侯子各拥兵自守。

秋,南单于遣子入侍,诏赐单于冠带、玺绶、车马、金帛、甲兵、什器,又转河东米糒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赡给之。令中郎将将弛刑五千人,随单于所处,参辞讼,察动静。单于处尽辄遣奉奏,送侍子入朝,汉遣谒者送前侍子还单于庭,赐单于及阏氏、左右贤王以下缯彩各万匹,岁以为常。于是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八郡民归于本土。遣谒者分将弛刑,补治城郭,发遣边民在中国者布还诸县,皆赐以装钱,转给粮食。时城郭邱墟,扫地更为,上乃悔前徙之。

冬,南匈奴五骨都侯子复将其众三千人归南部,北单于使骑追击,悉获其众。南单于遣兵拒之,逆战,不利,于是复诏单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段郴、王郁留西河拥护之,令西河长史岁将骑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将卫护单于。冬屯夏罢,自后以为常。南单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诸部王,助汉捍戍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皆领部众,为郡县侦逻耳目。北单于惶恐,颇还所略汉民以示善意,钞兵每到南部下,还过亭候,辄谢曰:“自击二虏薁鞬日逐耳,非敢犯汉民也。”

二十七年五月,北匈奴遣使诸武威求和亲,帝召公卿廷议,不决。皇太子言曰:“南单于新附,北敌惧于见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朗陵侯臧宫、扬虚侯马武上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之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县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今命将临塞,厚县购赏,喻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民。”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

二十八年秋八月,北匈奴遣使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俱献见。帝下三府议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人其数则反为轻欺。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臣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归亲愈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绝北,羁縻之义,礼无不答。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报答之辞,令必有适。今立槀草并上曰: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皇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子称藩保塞。其后郅支忿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着。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鞮韥丸一、矢四发遗单于,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朕不爱小物,于单于便宜,所欲边驿以闻。”帝悉纳从之。

中元元年十一月,南单于比死,弟左贤王莫立,为丘浮尤鞮单于,帝遣使赍玺书拜授玺绶,赐以衣冠及缯彩,是后遂以为常。二年,南单于莫死,弟汗立,为伊伐于虑鞮单于。

明帝永平二年,南单于汗死,单于比之子适立,为酰僮尸逐侯鞮单于。五年十一月,北匈奴寇五原,十二月寇云中,南单于击却之。

六年,南单于适死,单于莫之子苏立,为丘除车林鞮单于。数月,复死,单于适之弟长立,为湖邪尸逐侯鞮单于。

七年,北匈奴犹盛,数寇边,遣使求合市。上冀其交通,不复为寇,许之。

八年三月,越骑司马郑众使北匈奴,单于欲令众拜,众不为屈。单于围守,闭之不与水火。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使,随众还京师。

初,大司农耿国上言:“宜置度辽将军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朝廷不从。南匈奴须卜骨都侯等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畔,密使人诣北虏,令遣兵迎之。郑众出塞,疑有异,伺候,果得须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

北匈奴虽遣使入贡,而寇钞不息,边城昼闭。帝议遣使报其使者,郑众上疏谏曰:“臣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欲归化者局足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若复遣之, 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南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报答,不敢为患。”帝不从,复遣众往。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遣兵围臣。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帝不听,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闻众与单于争礼之状,乃复召众为军司马。

十五年夏四月,谒者仆射耿秉数上言请击匈奴,上以显亲侯窦固尝从其世父融在河西,明习边事,乃使秉、固与太仆祭肜、虎贲中郎将马廖、下博侯刘张、好畤侯耿忠等共议之。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类,并左衽之属,故不可得而制。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敌失其肥饶畜兵之地,羌胡分离,唯有西域俄复内属,故呼韩邪单于请事款塞,其势易乘也。今有南单于,形势相似。然西域尚未内属,北虏未有衅作。臣愚以为当先击白山,得伊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复为折其左角,然后匈奴可击也。”上善其言。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其众”。上从之。十二月,以秉为驸马都尉,固为奉车都尉,以骑都尉秦彭为秉副,耿忠为固副,皆置从事、司马,出屯凉州。秉,国之子。忠,弇之子。廖,援之子也。

十六年春二月,遣肜与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高阙塞,窦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张掖居延塞,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伐北匈奴。窦固、耿忠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馀级,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卢城。耿秉、彭秦击匈林王,绝幕六百馀里,至三木楼山而还。来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虏皆奔走,无所获。祭肜与南匈奴左贤王信不相得,出高阙塞九百馀里,得小山,信妄言以为涿邪山,不见虏而还。肜与吴棠坐逗留、畏懦,下狱,免。肜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临终谓其子曰:“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身死诚惭恨,义不可以无功受赏。死后,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陈遗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闻之大惊,嗟叹良久。

是岁,北匈奴大入云中,云中太守廉范拒之。吏以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范不许。会日暮,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热火,营中星列。虏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馀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

十七年冬十一月,奉车都尉窦固定车师而还,奏复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以陈睦为都护。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已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

十八年春二月,北单于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药傅矢,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敌中矢者,视创皆沸,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十一月,北匈奴围关宠于柳中城。会中国有大丧,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馀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关宠上书求救,诏公卿会议。司空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曰:“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力尽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馀人以救之。

章帝建初元年春正月,诏兖、豫、徐三州禀赡饥民。上问:“何以消复旱灾。”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牟融、鲍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终覆上书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厓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已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非天意也。”帝从之。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馀人。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会关宠已殁,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馀,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馀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丑敌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蒙显爵,以厉将帅。”恭至雒阳,拜骑都尉。

冬十一月,北匈奴皋林温禹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是岁南部大饥,诏禀给之。二年春三月甲辰,罢伊吾卢屯兵,匈奴复遣兵守其地。

八年夏六月,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馀人款五原塞降。

元和元年十二月,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匈奴复愿与吏民合市。”诏许之。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馀头来与汉交易,南单于遣轻骑出上郡钞之,大获而还。

二年春正月,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亡来入塞,凡七十三辈。时北虏衰耗,党众离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乃远引而去。

南单于长死,单于汗之子宣立,为伊屠于闾鞮单于。

冬,南单于遣兵与北虏温禹犊王战于涿邪山,斩获而还。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虏以前既和亲,而南部复往抄掠,北单于谓汉欺之,谋欲犯塞,谓宜还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诏百官议于朝堂。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等以为“不可许”。司徒桓虞及太仆袁安等以为“当与之”。弘因大言激厉虞曰:“诸言当还生口者,皆为不忠。”虞廷叱之,伦及大鸿胪韦彪各作色变容。司隶校尉举奏弘等,弘等皆上印绶谢。诏报曰:“久议沉滞,各有所志,盖事以议从,策由众定,訚訚衎衎,得礼之容,寝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君何尤而深谢。其各冠履。”帝乃下诏曰:“江海所以能长百川者,以其下之也。少加屈下,尚何足病。况今与匈奴君臣分定,辞顺约明,贡献累至,岂宜违信,自受其曲。其敕度辽及领中郎将庞奋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还北虏。其南部斩首、获生,计功、受赏如常科。”

章和元年冬十月,北匈奴大乱,屈兰储等五十八部,口三十八万,诣云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二年三月,南单于宣死,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五月,北匈奴饥乱,降南部者岁数千人。

秋七月,南单于上言:“宜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义。愿发国中及诸部故胡新降精兵,分道并出,期十二月同会虏地。臣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冀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唯裁哀省察。”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殚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秉因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太后议欲从之。尚书宋意上书曰:“夫戎狄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民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馀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捍,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会窦宪遣客刺杀齐殇王子都侯畅,太后怒。宪惧诛,自求击匈奴以赎死。事见《窦氏专恣》。

冬十月乙亥,以宪为车骑将军伐北匈奴,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

和帝永元元年春,窦宪将征匈奴,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书连上辄寝,宋由惧,遂不敢复署议,而诸卿稍自引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争,前后且十上,众皆为之危惧,安、隗正色自若。侍御史鲁恭上疏曰:“国家新遭大忧,陛下方在谅阴,百姓阙然,三时不闻警跸之音,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兴发军役,扰动天下,以事戎夷,诚非所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万民者,天之所生。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则天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故爱民者必有天报。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今匈奴为鲜卑所破,远藏于史侯河西,去塞数千里,而欲乘其虚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出也。今始征发,而大司农调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奴而已哉。”尚书令韩棱、骑都尉朱晖、议郎京兆乐恢皆上疏谏,太后不听。

又诏使者为宪弟笃、景并起邸第,劳役百姓。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慢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谓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今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又猥复为卫尉笃、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苦,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民之困。”书奏,不省。

夏六月,窦宪、耿秉出朔方鸡鹿塞,南单于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出稒阳塞,皆会涿邪山。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南匈奴精骑万馀,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单于遁走。追击诸部,遂临私渠比鞮海,斩名王已下万三千级,获生口甚众,杂畜百馀万头,诸裨小王率众降者,前后八十一部二十馀万人。宪、秉出塞三千馀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而还。遣军司马吴泛、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时虏中乖乱。汜、讽及单于于西海上,宣国威信,以诏致赐,单于稽首拜受。讽因说令修呼韩邪故事,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同还。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贡入侍,随讽诣阙。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

二年夏五月,窦宪遣副校尉阎砻将二千馀骑掩击北匈奴之守伊吾者,复取其地。

秋七月,北单于以汉还其侍弟,九月,复遣使款塞称臣,欲入朝见。冬十月,窦宪遣班固、梁讽迎之。会南单于覆上书求灭北庭,于是遣左谷蠡王师子等将左右部八千骑出鸡鹿塞,中郎将耿谭遣从事将护之,袭击北单于。夜至,围之,北单于被创,仅而得免,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班固至私渠海而还。是时,南部党众益盛,领户三万四千,胜兵五万。

三年春正月,窦宪以北匈奴微弱,欲遂灭之。二月,遣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出居延塞,围北单于于金微山,大破之,获其母阏氏,斩名王已下五千馀级,北单于逃走,不知所在。出塞五千馀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封夔为粟邑侯。

初,北单于既亡,其弟右谷蠡王於除鞬自立为单于,将众数千人止蒲类海,遣使款塞。窦宪请遣使立於除鞬为单于,置中郎将领护,如南单于故事。事下公卿议,宋由等以为“可许”。袁安、任隗奏以为“光武招怀南虏,非谓可永安内地,正以权时之算,可得捍御北狄故也。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单于反其北庭,并领降众,无缘复更立於除鞬,以增国费”。事奏,未以时定。安惧宪计遂行,乃独上封事曰:“南单于屯先父举众归德,自蒙恩以来四十馀年,三帝积累以遗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业。况屯首唱大谋,空尽北虏,辍而弗图,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计,违三世之规,失信于所养,建立于无功。《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行焉。今若失信于一屯,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又乌桓、鲜卑新杀北单于,凡人之情,咸畏仇雠,今立其弟,则二虏怀怨。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馀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今北庭弥远,其费过倍,是乃空尽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诏下其议,安又与宪更相难折。宪险急负势,言辞骄讦,至诋毁安,称光武诛韩歆、戴涉故事,安终不移,然上竟从宪策。

四年春正月,遣大将军左校尉耿夔授於除鞬印绶,使中郎将任尚持节卫护屯伊吾,如南单于故事。

五年。初,窦宪既立於除鞬为北单于,欲辅归北庭,会宪诛而止。於除鞬自畔还北,诏遣将兵长史王辅以千馀骑与任尚共追讨,斩之,破灭其众。

十一月,单于屯屠何死,单于宣弟安国立。安国初为左贤王无称誉。及为单于,单于适之子左谷蠡王师子以次转为左贤王。师子素勇黠多知,前单于宣及屯屠何皆爱其气决,数遣将兵出塞,掩击北庭,还,受赏赐,天子亦加殊异。由是国中尽敬师子而不附安国。安国欲杀之。诸新降胡,初在塞外数为师子所驱掠,多怨之。安国因是委计降者,与同谋议。师子觉其谋,乃别居五原界。每龙庭会议,师子辄称病不往。度辽将军皇甫棱知之,亦拥护不遣,单于怀愤益甚。

六年春正月,皇甫棱免,以执金吾朱徽行度辽将军。时单于与中郎将杜崇不相平,乃上书告崇。崇讽西河太守令断单于章,单于无由自闻。崇因与朱徽上言:“南单于安国疏远故胡,亲近新降,欲杀左贤王师子及左台且渠刘利等。又右部降者谋共迫胁安国起兵背畔,请西河、上郡、安定为之儆备。”帝下公卿议,皆以为“蛮夷反复,虽难测知,然大兵聚会,必未敢动摇。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单于庭,与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观其动静,如无它变,可令崇等就安国会其左右大臣,责其部众横暴为边害者,共平罪诛。若不从命,令为权时方略,事毕之后,裁行赏赐,亦足以威示百蛮”。帝从之。于是徽、崇遂发兵造其庭。安国夜闻汉军至,大惊,弃帐而去,因举兵欲诛师子。师子先知,乃悉将庐落入曼柏城。安国追到城下,门闭,不得入。朱徽遣吏晓譬和之,安国不听。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发诸郡骑追赴之急,众皆大恐,安国舅骨都侯喜为等虑并被诛,乃格杀安国,立师子为亭独尸逐侯鞮单于。

秋七月,南单于师子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袭师子,安集掾王恬将卫护士与战,破之。于是降胡遂相惊动,十五部二十馀万人皆反,胁立前单于屯屠何子薁鞮日逐王逢侯为单于,遂杀略吏民,燔烧邮亭、庐帐,将车重向朔方,欲度幕北。九月癸丑,以光禄勋邓鸿行车骑将军事,与越骑校尉冯柱、行度辽将军朱徽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郡国迹射、缘边兵,乌桓校尉任尚将乌桓、鲜卑,合四万人讨之。时南单于及中郎将杜崇屯牧师城,逢侯将万馀骑攻围之。

冬十一月,邓鸿等至美稷,逢侯乃解围去,向蒲夷谷。南单于遣子将万骑及杜崇所领四千骑,与邓鸿等追击逢侯于大城塞,斩首四千馀级。任尚率鲜卑乌桓要击逢侯于满夷谷,复大破之。前后凡斩万七千馀级。逢侯遂率众出塞,汉兵不能追而还。

八年五月,南匈奴右温禺犊王乌居战畔出塞。秋七月,度辽将军庞奋、越骑校尉冯柱追击破之,徙其馀众及诸降胡二万馀人于安定、北地。十年,南单于师子死,单于长之子檀立,为万氏尸逐鞮单于。

十六年十一月,北匈奴遣使称臣贡献,愿和亲,修呼韩邪故约。帝以其旧礼不备,未许,而厚加赏赐,不答其使。

元兴元年冬十二月,北匈奴重遣使诣敦煌贡献,辞以国贫,未能备礼,愿请大使,当遣子入侍。太后亦不答其使,加赐而已。

安帝永初三年六月,汉人韩琮随匈奴南单于入朝,既还,说南单于云:“关东水潦,人民饥饿死尽,可击也。”单于信其言,遂反。九月,南单于围中郎将耿种于美稷。

冬十一月,以大司农陈国何熙行车骑将军事,中郎将庞雄为副,将五营及边郡兵二万馀人,又诏辽东太守耿夔率鲜卑及诸郡兵共击之。以梁慬行度辽将军事。雄、夔击南匈奴薁鞬日逐王,破之。

四年春正月,南单于围耿种数月,梁慬、耿夔击斩其别将于属国故城,单于自将迎战,慬等复破之,单于遂引还虎泽。二月,南匈奴寇常山。

三月,何熙军到五原曼柏,暴疾,不能进,遣庞雄与梁慬、耿种将步骑万六千人攻虎泽,连营稍前。单于见诸军并进,大恐怖,顾让韩琮曰:“汝言汉人死尽,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许之。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拜陈,道死罪。于是赦之,遇待如初。乃还所钞汉民男女及羌所略转卖入匈奴中者,合万馀人。会熙卒,即拜梁慬度辽将军。庞雄还,为大鸿胪。

延光二年,鲜卑其至鞬自将万馀骑攻南匈奴于曼柏,薁鞬日逐王战死,杀千馀人。三年夏四月,南单于檀死,弟拔立,为乌稽侯尸逐鞮单于。

顺帝永建元年,朔方以西障塞多坏,鲜卑因此数侵南匈奴。单于忧恐,上书乞修复障塞。庚寅,诏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令缘边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教习战射。

三年冬十二月,南单于拔死,弟休利立,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

永和五年春二月,南匈奴句龙王吾斯、车纽等反,寇西河,招诱右贤王合兵围美稷,杀朔方、代郡长吏。夏五月,度辽将军马续与中郎将梁并等发边兵及羌胡合二万馀人掩击,破之。吾斯等复更屯聚,攻没城邑。天子遣使责让单于,单于本不预谋,乃脱帽避帐,诣并谢罪。并以病征,五原太守陈龟代为中郎将。龟以单于不能制下,逼迫单于及其弟左贤王皆令自杀。龟又欲徙单于近亲于内郡,而降者遂更狐疑。龟坐下狱,免。

大将军商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极,穷鸟困兽,皆知救死,况种类繁炽,不可单尽。今转运日增,三军疲苦,虚内给外,非中国之利。度辽将军马续素有谋谟,且典边日久,深晓兵要,每得续书,与臣策合。宜令续深沟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购赏,明为期约。如此,则丑类可服,国家无事矣。”帝从之,乃诏续招降畔虏。商又移书续等曰:“中国安宁,忘战日久,良骑野合,交锋接矢,决胜当时,戎狄之所长而中国之所短也。强弩乘城,坚营固守,以待其衰,中国之所长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务先所长以观其变,设购开赏,宣示反悔,勿贪小功以乱大谋。”于是右贤王部抑鞮等万三千口皆诣续降。

九月,匈奴句龙王吾斯等立车纽为单于,东引乌桓,西收羌胡等数万人,攻破京兆虎牙营,杀上郡都尉及军司马,遂寇掠并、凉、幽、冀四州。乃徙西河治离石,上郡治夏阳,朔方治五原。

十二月,遣使匈奴中郎将张耽将幽州、乌桓诸郡营兵击车纽等,战于马邑,斩首三千级,获生口甚众。车纽乞降,而吾斯犹率其部曲与乌桓寇钞。

汉安元年秋八月,南匈奴句龙吾斯与薁鞬台耆等复反,寇掠并部。

二年六月丙寅,立南匈奴守义王兜楼储为呼兰若尸逐就单于。时兜楼储在京师,上亲临轩授玺绶,引上殿,赐车马、器服、金帛甚厚。诏太常、大鸿胪与诸国侍子于广阳城门外祖会飨,赐作乐、角抵、百戏。

十一月,使匈奴中郎将扶风马寔遣人刺杀句龙吾斯。建康元年夏四月,使匈奴中郎将马寔击南匈奴左部,破之。桓帝建和元年,南单于兜楼储死,伊陵尸逐就单于车儿立。

元嘉元年夏四月,北匈奴呼衍王寇伊吾败伊吾司马毛恺,攻伊吾屯城。诏敦煌太守马达将兵救之,至蒲类海,呼衍王引去。

永寿元年秋,南匈奴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等反,寇美稷,东羌复举种应之。安定属国都尉敦煌张奂初到职,壁中唯有二百许人,闻之,即勒兵而出。军吏以为力不敌,叩头争止之。奂不听,遂进屯长城,收集兵士,遣将王卫招诱东羌,因据龟兹县,使南匈奴不得交通。东羌诸豪遂相率与奂共击薁鞮等,破之,伯德惶恐,将其众降,郡界以宁。

延熹元年十二月,南匈奴诸部并叛,与乌桓、鲜卑寇缘边九郡。帝以京兆尹陈龟为度辽将军。龟临行上疏曰:“臣闻三辰不轨,擢士为相。蛮夷不恭,拔卒为将。臣无文武之才,而忝鹰扬之任,虽殁躯体,无所云补。今西州边鄙,土地塉埆,民数更寇虏,室家残破,虽含生气,实同枯朽。往岁幷州水雨,灾螟互生,稼穑荒耗,租更空阙。陛下以百姓为子,焉可不垂抚循之恩哉。古公、西伯天下归仁。岂复舆金辇宝以为民惠乎。陛下继中兴之统,承光武之业,临朝听政而未留圣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惧逆上旨,取过目前。呼嗟之声,招致灾害,胡虏凶悍,因衰缘隙,而令仓库单于豺狼之口,功业无铢两之效,皆由将帅不忠,聚奸所致。前凉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纠罚,太守令长,贬黜将半,政未逾时,功效卓然,实应赏异,以劝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残。又宜更选匈奴、乌桓、护羌中郎将、校尉,简练文武,授之法令。除并、凉二州今年租更,宽赦罪隶,扫除更始,则善吏知奉公之祐,恶者觉营私之祸,胡马可不窥长城,塞下无候望之患矣。”帝乃更选幽、并刺史,自营、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诏“为陈将军除并、凉一年租赋,以赐吏民”。龟到职,州郡重足震栗,省息经用,岁以亿计。诏拜安定属国都尉张奂为北中郎将,以讨匈奴、乌桓等。匈奴、乌桓烧度辽将军门,引屯赤坑,烟火相望,兵众大恐,各欲亡去。奂安坐帷中,与弟子讲诵自若,军士稍安。乃潜诱乌桓,阴与和通,遂使斩匈奴屠各渠帅,袭破其众,诸胡悉降。奂以南单于车儿不能统理国事,乃拘之,奏立左谷蠡王为单于。诏曰:“《春秋》大居正。车儿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还庭。”

诸羌叛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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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光武建武九年,诸羌自王莽末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所有。隗嚣不能讨,因就慰纳,发其众与汉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置蛮夷骑都尉,幽州部置领乌桓校尉,凉州置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治其怨结,岁时巡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译,通导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备。今宜复如旧,以明威防。”帝从之,以牛邯为护羌校尉。

十年冬十月,先零羌与诸种寇金城、陇西,来歙率盖延等进击,大破之,斩首虏数千人。于是开仓廪以赈饥乏,陇右遂安,而凉州流通焉。

十一年夏,先零羌寇临洮,来歙荐马援为陇西太守,击先零,大破之。

冬十月,先零诸种羌数万人屯聚寇钞,拒浩亹隘。马援深入讨击,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陇西、扶风。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远多寇,议欲弃之。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也。”帝从之。民归者三千馀口,援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沟洫,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又招抚塞外氐、羌,皆来降附,援奏复其侯王君长,帝悉从之。

十二年,参狼羌与诸种寇武都,陇西太守马援击破之,降者万馀人。于是陇右清静。

中元二年。初,烧当羌豪滇良击破先零,夺居其地。滇良卒,子滇吾立,附落转盛。秋,滇吾与弟滇岸率众寇陇西,败太守刘盱于允街,于是守塞诸羌皆叛。诏谒者张鸿领诸郡兵击之,战于允吾,鸿军败没。冬十一月,复遣中郎将窦固监捕虏将军马武等二将军四万人讨之。

明帝永平元年秋七月,马武等击烧当羌,大破之,馀皆降散。

孝章帝建初二年。初,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人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长宗延追之出塞。种人恐见诛,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吾良二种相结为寇。于是烧当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诸种俱反,败金城太守郝崇。诏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为护羌校尉,自安夷徙居临羌。迷吾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馀人共寇陇西、汉阳。秋八月,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射士三万人击之。马防等军到冀,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防进击,破之,斩首虏四千馀人,遂解临洮围,其众皆降,唯布桥等二万馀人屯望曲谷不下。

三年春正月,马防击布桥大破之,布桥将种人万馀降。诏征防还,留耿恭击诸未服者,斩首虏千馀人,勒姐、烧何等十三种数万人皆诣恭降。恭尝以言事忤马防,监营谒者承旨奏恭不忧军事,坐征下狱,免官。

元和三年秋八月,烧当羌迷吾复与弟号吾及诸种反。号吾先轻入,寇陇西界,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号吾,将诣郡。号吾曰:“独杀我,无损于羌。诚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塞。”陇西太守张纡放遣之,羌即为解散,各归故地。迷吾退居河北归义城。

章和元年春正月,护羌校尉傅育欲伐烧当羌,为其新降,不欲出兵,乃募人斗诸羌胡。羌胡不肯,遂复叛出塞,更依迷吾。育请发诸郡兵数万人共击羌。未及会,三月,育独进军。迷吾闻之,徙庐落去。育遣精骑三千穷追之,夜,至三兜谷,不设备,迷吾袭击,大破之,杀育及吏士八百八十人。及诸郡兵到,羌遂引去。诏以陇西太守张纡为校尉,将万人屯临羌。

秋七月,羌豪迷吾复与诸种寇金城塞,张纡遣从事河内司马防与战于木乘谷,迷吾兵败走,因译使欲降,纡纳之。迷吾将人众诣临羌,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伏兵杀其酋豪八百馀人,斩迷吾头以祭傅育冢,复放兵击其馀众,斩获数千人。迷吾子迷唐与诸种解仇,结婚交质,据大小榆谷以叛,种众炽盛,张纡不能制。

二年冬十月,公卿举故张掖太守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迷唐率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小月氏胡,训拥卫小月氏胡,令不得战。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不宜禁护”。训曰:“张纡失信,众羌大动,凉州吏民命县丝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尝欲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训遂抚养教谕,小大莫不感悦。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叔父号吾将其种人八百户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离散。

和帝永元元年春,迷唐欲复归故地,邓训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箄上以度河,掩击迷唐,大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馀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馀头,一种殆尽。迷唐收其馀众西徙千馀里,诸附落小种皆畔之。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馀皆款塞纳质。于是训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馀人,分以屯田、修理坞壁而已。

四年冬十月,护羌校尉邓训卒,吏民、羌胡旦夕临者日数千人,羌胡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为义也。”乃释之。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请祷求福。

蜀郡太守聂尚代训为护羌校尉,欲以恩怀诸羌,乃遣译使招呼迷唐,使还居大小榆谷。迷唐既还,遣祖母卑缺诣尚,尚自送至塞下,为设祖道,令译田汜等五人护送至庐落。迷唐遂反,与诸种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诅,复寇金城塞。尚坐免。

五年,护羌校尉贯友遣译使构离诸羌,诱以财货,由是解散。乃遣兵出塞,攻迷唐于大小榆谷,获首虏八百馀人,收麦数万斛,遂夹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航,造河桥,欲度兵击迷唐。迷唐率部落远徙,依赐支河曲。

八年十二月,护羌校尉贯友卒,以汉阳太守史充代。充至,遂发湟中羌胡出塞击迷唐。迷唐迎败充兵,杀数百人。充坐征,以代郡太守吴祉代之。

九年闰八月,烧当羌迷唐率众八千人寇陇西,胁塞内诸种羌合步骑三万人,击破陇西兵,杀大夏长。诏遣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副之,将汉兵、羌胡共三万人讨之。尚屯狄道,世屯枹罕。尚遣司马寇盱监诸郡兵,四面并会。迷唐惧,弃老弱奔入临洮南,尚等追至高山,大破之,斩虏千馀人。迷唐引去,汉兵死伤亦多,不能复追,乃还。

十年冬十月,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坐懦征,下狱,免。谒者王信领尚,营屯枹罕,谒者耿谭领世营,屯白石。谭乃设购赏,诸种颇来内附。迷唐恐,乃请降。信、谭遂受降,罢兵。十二月,迷唐等率种人诣阙贡献。

十二年秋九月,烧当羌豪迷唐既入朝,其馀种人不满二千,饥窘不立,入居金城。帝令迷唐将其种人还大小榆谷。迷唐以汉作河桥,兵来无常,故地不可复居,辞以种人饥饿,不肯远出。护羌校尉吴祉等多赐迷唐金帛,令籴谷市畜,促使出塞,种人更怀猜惊。是岁,迷唐复叛,胁将湟中诸胡寇钞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皆坐征。

十三年秋八月,迷唐复还赐支河曲,将兵向塞。护羌校尉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及诸郡兵、属国羌胡合三万人,出塞至允川。侯霸击破迷唐,种人瓦解,降者六千馀口,分徙汉阳、安定、陇西。迷唐遂弱,远逾赐支河首,依发羌居。久之,病死,其子来降,户不满数十。

十四年春,安定降羌烧何种反,郡兵击灭之。时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无复羌寇,隃糜相曹凤上言:“自建武以来,西羌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有西海鱼盐之利,阻大河以为固。又近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拳勇,招诱羌胡。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亡逃栖窜,远依发羌。臣愚以为宜及此时,建复西海郡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关之路,遏绝狂狡窥欲之源。又殖谷富边,省委输之役,国家可以无西方之忧。”上从之,缮修故西海郡,徙金城西部都尉以戍之,拜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屯龙耆。后增广屯田,列屯夹河,合三十四部。其功垂立,会永初中诸羌叛,乃罢。

安帝永初元年。初,烧当羌豪东号之子麻奴随父来降,居于安定。时诸降羌布在郡县,皆为吏民豪右所徭役,积以愁怨。及骑都尉王弘西迎西域都护段禧,发金城、陇西、汉阳羌数百千骑与俱,郡县迫促发遣。群羌惧远屯不还,行到酒泉,多有散叛,诸郡各发兵邀遮,或覆其庐落。于是勒姐、当煎大豪东岸等愈惊,遂同时奔溃。麻奴兄弟因此与种人俱西出塞,先零别种滇零与锺羌诸种大为寇掠,断陇道。时羌归附既久,无复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楯,或执铜镜以象兵,郡县畏懦不能制。丁卯,赦除诸羌相连结谋叛逆者罪。

十二月,诏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将五营及诸郡兵五万人屯汉阳,以备羌。

二年春正月,邓骘至汉阳,诸郡兵未至,锺羌数千人击败骘军于冀西,杀千馀人。梁慬还至敦煌,逆诏慬留为诸军援。慬至张掖,破诸羌万馀人,其能脱者十二三。进至姑臧,羌大豪三百馀人诣慬降,并慰譬,遣还故地。

冬,邓骘使任尚及从事中郎河内司马钧率诸郡兵与滇零等数万人战于平襄,尚军大败,死者八千馀人。羌众遂大盛,朝廷不能制。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而转运难剧。故左校令河南庞参先坐法输作若卢,使其子俊上书曰:“方今西州流民扰动,而征发不绝,水潦不休,地力不复,重之以大军,疲之以远戍,农功消于转运,资财竭于征发,田畴不得垦辟,禾稼不得收入,搏手困穷,无望来秋,百姓力屈,不复堪命。臣愚以为万里运粮,远就羌戎,不若总兵养众,以待其疲。车骑将军骘宜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凉州士民转居三辅,休徭役以助其时,止烦赋以益其财,令男得耕种,女得织纴,然后畜精锐,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则边民之仇报,奔北之耻雪矣。”书奏,会樊准上疏荐参,太后即擢参于徙中,召拜谒者,使西督三辅诸军屯。十一月辛酉,诏邓骘还师,留任尚屯汉阳为诸军节度。遣使迎拜骘为大将军。

滇零自称天子,于北地招集武都参狼、上郡、西河诸杂种羌,断陇道,寇钞三辅,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梁慬受诏当屯金城,闻羌寇三辅,即引兵赴击,转战武功、美阳间,连破走之,羌稍退散。

十二月,广汉塞外参狼羌降。

三年春正月,遣骑都尉任仁督诸郡屯兵救三辅。仁战数不利,当煎、勒姐羌攻没破羌县,锺羌攻没临洮县,执陇西南部都尉。

四年二月,滇零遣兵寇褒中,汉中太守郑勤移屯褒中。任尚军久出无功,民废农桑,乃诏尚将吏民还屯长安,罢遣南阳、颍川、汝南吏士。

乙丑,初置京兆虎牙都尉于长安,扶风都尉于雍,如西京三辅都尉故事。

谒者庞参说邓骘“徙边郡不能自存者入居三辅”,骘然之,欲弃凉州,并力北边。乃会公卿集议,骘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公卿皆以为然。郎中陈国虞诩言于太尉张禹曰:“若大将军之策,不可者三:先帝开拓土宇,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此不可一也。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二也。喭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烈士武臣,多出凉州,土风壮猛,便习兵事。今羌胡所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凉州士民所以推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陈,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今推而捐之,割而弃之,民庶安土重迁,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虽赴义从善之人,不能无恨。如卒然起谋,因天下之饥敝,乘海内之虚弱,豪雄相聚,量材立帅,驱氐、羌以为前锋,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此不可三也。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也。”禹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诩因说禹“收罗凉土雄杰,引其牧守子弟于朝,令诸府各辟数人,外以劝厉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禹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州豪杰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

三月,先零羌复攻褒中,郑勤欲击之,主簿段崇谏,以为“虏乘胜,锋不可当,宜坚守待之”。勤不从,出战,大败死者三千馀人。段崇及门下史王宗、原展以身捍刃,与勤俱死。

秋七月,骑都尉任仁与羌战,累败,而兵士放纵,槛车征诣廷尉,死。护羌校尉段禧卒,复以前校尉侯霸代之,移居张掖。

五年春正月,先零羌寇河东,至河内,百姓相惊,多南奔渡河。使北军中候朱宠将五营士屯孟津。诏魏郡、赵国、常山、中山缮作坞候六百一十六所。羌既转盛,而缘边二千石、令、长多内郡人,并无守战意,皆争上徙郡县以避寇难。三月,诏陇西徙襄武,安定徙美阳,北地徙池阳,上郡徙衙。百姓恋土,不乐去旧,遂乃刈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时连旱蝗饥荒,而驱趶劫掠,流离分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太半。复以任尚为侍御史,击羌于上党羊头山,破之。乃罢孟津屯。

秋九月,汉阳人杜琦及弟季贡、同郡王信等与羌通谋,聚众据上邽城。

六年六月,侍御史唐喜讨汉阳贼王信,破斩之。杜季贡亡,从滇零。是岁,滇零死,子零昌立。年尚少,同种狼莫为其计策,以季贡为将军,别居丁奚城。

七年秋,护羌校尉侯霸、骑都尉马贤击先零别部牢羌于安定,获首虏千人。

元初元年三月,诏遣兵屯河内通谷冲要三十三所,皆作坞壁,设鸣鼓,以备羌寇。五月,先零羌寇雍城。

九月,羌豪号多与诸种钞掠武都、汉中,巴郡板楯蛮救之,汉中五官掾程信率郡兵与蛮共击破之。号多走还,断陇道,与零昌合,侯霸、马贤与战于枹罕,破之。

冬十月,凉州刺史皮杨击羌于狄道,大败,死者八百馀人。

二年春,护羌校尉庞参以恩信招诱诸羌,号多等率众降。参遣诣阙,赐号多侯印,遣之。参始还治令居,通河西道。零昌分兵寇益州,遣中郎将尹就讨之。

秋九月,尹就击羌党吕叔都等,蜀人陈省、罗横应募刺杀叔都,皆封侯,赐钱。

诏屯骑校尉班雄屯三辅。雄,超之子也。以左冯翊司马钧行征西将军,督关中诸郡兵八千馀人。庞参将羌胡兵七千馀人,与钧分道并击零昌。参兵至勇士东,为杜季贡所败,引退。钧等独进,攻拔丁奚城,杜季贡率众伪逃。钧令右扶风仲光等收羌禾稼,光等违钧节度,散兵深入,羌乃设伏要击之,钧在城中,怒而不救。

冬十月乙未,光等兵败,并没,死者三千馀人,钧乃遁还。庞参既失期,称病引还。皆坐征,下狱,钧自杀。时度辽将军梁慬亦坐事抵罪。校书郎中扶风马融上书称参、慬智能,宜宥过责效。诏赦参等,以马贤代参领护羌校尉。复以任尚为中郎将,代班雄屯三辅。

怀令虞诩说尚曰:“兵法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今虏皆马骑,日行数百里,来如风雨,去如绝弦,以步追之,势不相及,所以虽屯兵二十馀万,旷日而无功也。为使君计,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人共市一马,以万骑之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截,其道自穷,便民利事,大功立矣。”尚即上言,用其计,遣轻骑击杜季贡于丁奚城,破之。

太后闻虞诩有将帅之略,以为武都太守。羌众数千遮诩于陈仓崤谷,诩即停军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馀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馀,攻围赤亭数十日。诩乃令军中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伤杀。明日,悉陈其兵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馀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众,贼由是败散。诩乃占相地势,筑营壁百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赈贫民,开通水运。诩始到郡,谷石千,盐石八千,见户万三千。视事三年,米石八十,盐石四百,民增至四万馀户,人足家给,一郡遂安。

三年夏五月癸酉,度辽将军邓遵率南单于击零昌于灵州,斩首八百馀级。六月,中郎将任尚遣兵击破先零羌于丁奚城。九月,筑冯翊北界候坞五百所以备羌。

十二月丁巳,任尚遣兵击零昌于北地,杀其妻子,烧其庐落,斩首七百馀级。

四年春二月,任尚遣当阗种羌榆鬼等刺杀杜季贡,封榆鬼为破羌侯。

六月,尹就坐不能定益州征,抵罪。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其军屯,招诱叛羌,稍稍降散。

九月,护羌校尉任尚复募效功种羌号封刺杀零昌,封号封为羌王。

冬十二月甲子,任尚与骑都尉马贤共击先零羌狼莫,追至北地,相持六十馀日,战于富平河上,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狼莫逃去。于是西河虔人种羌万人诣邓遵降,陇右平。

五年冬十月,邓遵募上郡全无种羌雕何刺杀狼莫,封雕何为羌侯。自羌叛十馀年间,军旅之费,凡用二百四十馀亿,府帑空竭,边民及内郡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及零昌、狼莫死,诸羌瓦解,三辅、益州无复寇警。诏封邓遵为武阳侯,邑三千户。遵以太后从弟故,爵封优大。

永宁元年春三月,沈氐羌寇张掖。夏六月,护羌校尉马贤将万人讨沈氐羌于张掖,破之,斩首千八百级,获生口千馀人,馀虏悉降。时当煎种大豪饥五等,以贤兵在张掖,乃乘虚寇金城,贤还军追之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烧当、烧何种闻贤军还,复寇张掖,杀长吏。

初,当煎种饥五同种大豪卢忽、忍良等千馀户别留允街,而首施两端。

建光元年春,护羌校尉马贤召卢忽斩之,因放兵击其种人,获首虏二千馀,忍良等皆亡出塞。

秋七月,烧当羌忍良等以麻奴兄弟本烧当世嫡,而校尉马贤抚恤不至,常有怨心,遂相结,共胁将诸种寇湟中,攻金城诸县。八月,贤将先零种击之,战于牧苑,不利。麻奴等又败武威、张掖郡兵于令居,因胁将先零沈氐诸种四千馀户,缘山西走,寇武威。贤追到鸾鸟,招引之,诸种降者数千,麻奴南还湟中。

延光元年春三月,护羌校尉马贤追击麻奴到湟中,破之,种众散遁。十一月,烧当羌麻奴饥困,将种众诣汉阳太守耿种降。三年九月,烧当羌豪麻奴死,弟犀苦立。

顺帝永建元年二月,陇西锺羌反,校尉马贤击之,战于临洮,斩首千馀级,羌众皆降。由是凉州复安。

六年秋九月,护羌校尉韩皓转湟中屯田置两河间,以逼群羌。皓坐事征,以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续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

阳嘉三年秋七月,锺羌良封等复寇陇西、汉阳。诏拜前校尉马贤为谒者,镇抚诸种。冬十月,护羌校尉马续遣兵击良封,破之。四年二月,谒者马贤击锺羌,大破之。

永和三年冬十月,烧当羌那离等三千馀骑寇金城,校尉马贤击破之。

四年三月,烧当羌那离等复反。夏四月癸卯,护羌都尉马贤讨斩之,获首虏千二百馀级。

五年。初,那离等既平,朝廷以来机为幷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机等天性虐刻,多所扰发,且冻、传难种羌遂反,攻金城,与杂种羌胡大寇三辅,杀害长吏。机、秉并坐征。于是拜马贤为征西将军,以骑都尉耿叔为副,将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诸州郡兵十万人,屯汉阳。九月,令扶风、汉阳筑陇道坞三百所,置屯兵。

且冻羌寇武都,烧陇关。

初,上命马贤讨西羌,大将军商以为贤老,不如太中大夫宋汉,帝不从。汉,由之子也。贤到军,稽留不进。武都太守马融上疏曰:“今杂种诸羌转相钞盗,宜及其未并,亟遣深入,破其支党,而马贤等处处留滞。羌胡百里望尘,千里听声,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后,则必侵寇三辅,为民大害。臣愿请贤所不可,用关东兵五千,裁假部队之号,尽力率厉,埋根、行首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又闻吴起为将,暑不张盖,寒不披裘。今贤野次垂幕,珍肴杂沓,儿子侍妾,事与古反。臣惧贤等专守一城,言攻于西而羌出于东,且其将士将不堪命,必有高克溃叛之变也。”安定人皇甫规赤见贤不恤军事,审其必败,上书言状。朝廷皆不从。

六年春正月丙子,征西将军马贤与且冻羌战于射姑山,贤军败,贤及二子皆没,东西羌遂大合。闰月,巩唐羌寇陇西,遂及三辅,烧园陵,杀掠吏民。

三月,武都太守赵冲追击巩唐羌,斩首四百馀级,降二千馀人。诏冲督河西四郡兵为节度。

安定上计掾皇甫规上疏曰:“臣比年以来,数陈便宜,羌戎未动,策其将反,马贤始出,知其必败,误中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贤等拥众四年,未有成功,县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平民,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因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徼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叛则经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叹者也。愿假臣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与赵冲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晓习,兵势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可以涤患,下可以纳降。若谓臣年少、官轻,不足用者,凡诸败将,非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臣不胜至诚,没死自陈。”帝不能用。

巩唐羌寇北地,北地太守贾福与赵冲击之,不利。秋九月,诸羌寇武威。

冬十月癸丑,以羌寇充斥,凉部震恐,复徙安定居扶风,北地居冯翊。

十一月庚子,以执金吾张乔行车骑将军事,将兵万五千人屯三辅。

汉安元年冬十月,罕羌邑落五千馀户诣赵冲降,唯烧何种据参丝未下。甲戌,罢张乔军屯。

二年夏四月庚戌,护羌校尉赵冲与汉阳太守张贡击烧当羌于参丝破之。冬闰十月,赵冲击烧当羌于阿阳,破之。

建康元年春,护羌从事马玄为诸羌所诱,将羌众亡出塞,领护羌校尉卫琚追击玄等,斩首八百馀级。赵冲复追叛羌到建威鹯阴河,军度竟,所将降胡六百馀人叛走,冲将数百人追之,遇羌伏兵,与战而殁。冲虽死,而前后多所斩获,羌由是衰耗。诏封冲子为义阳亭侯。

冲帝永嘉元年。西羌叛乱积年,费用八十馀亿,诸将多断盗牢禀,私自润入,皆以珍宝货赂左右。上下放纵,不恤军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于野。左冯翊梁并以恩信招诱叛羌,离湳、狐奴等五万馀户皆诣并降,陇右复平。

桓帝延熹二年十二月,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种羌寇陇西、金城塞,护羌校尉段颎击破之,追至罗亭,斩其酋豪以下二千级,获生口万馀人。

三年闰正月,西羌馀众复与烧何大豪寇张掖,晨,薄校尉段颎军。颎下马大战,至日中。刀折矢尽,虏亦引退。颎追之,且斗且行,昼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馀日,遂至积石山,出塞二千馀里,斩烧何大帅,降其馀众而还。

冬十一月,勒姐、零吾种羌围允街,段颎击破之。

四年六月,零吾羌与先零诸种反,寇三辅。冬,先零、沈氐羌与诸种羌寇并、凉二州,校尉段颎将湟中义从讨之。凉州刺史郭闳贪共其功,稽固颎军,使不得进,义从役久恋乡旧,皆悉叛归。郭闳归罪于颎,颎坐征,下狱,输作左校,以济南相胡闳代为校尉。胡闳无威略,羌遂陆梁,覆没营坞,转相招结,唐突诸郡,寇患转盛。泰山太守皇甫规上疏曰:“今猾贼就灭,泰山略平,复闻群羌并皆反逆。臣生长邠、岐,年五十有九,昔为郡吏,再更叛羌,豫筹其事,有误中之言。臣素有痼疾,恐犬马齿穷,不报大恩。愿乞冗官,备单车一介之使,劳来三辅,宣国威泽,以所习地形、兵势佐助诸军。臣穷居孤危之中,坐观郡将已数十年矣,自鸟鼠至于东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敌,不如清平。勤明孙、吴,未若奉法。前变未远,臣诚戚之,是以越职尽其区区。”诏以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讨零吾等。十一月,规击羌,破之,斩首八百级。先零诸种羌慕规威信,相劝降者十馀万。

五年三月,沈氐羌寇张掖、酒泉。皇甫规发先零诸种羌共讨陇右,而道路隔绝,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感悦。东羌遂遣使乞降,凉州复通。先是,安定太守孙俊受取狼藉,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多杀降羌,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并老弱不任职,而皆倚恃权贵,不遵法度。规到,悉条奏其罪,或免或诛,羌人闻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饥括等十馀万口,复诣规降。

十一月,滇那羌寇武威、张掖、酒泉。

皇甫规持节为将,还督乡里,既无他私惠,而多所举奏,又恶绝宦官,不与交通。于是中外并怨,遂共诬规货赂群羌,令其文降。帝玺书诮让相属。规上疏自讼曰:“四年之秋,戎丑蠢戾,旧都惧骇,朝廷西顾。臣振国威灵,羌戎稽首,所省之费,一亿以上。以为忠臣之义不敢告劳,故耻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践州界,先奏孙隽、李翕、张禀,旋师南征,又上郭闳、赵熹,陈其过恶,执据大辟。凡此五臣,支党半国,其馀墨绶下至小吏,所连及者复有百馀。吏托报将之怨,子思复父之耻,载贽驰车,怀粮步走,交构豪门,竞流谤讟,云臣私报诸羌,仇以钱货。若臣以私财,则家无担石。如物出于官,则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遗匈奴以宫姬,镇乌孙以公主。今臣但费千万以怀叛羌,则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贵,将有何罪负义违理乎。自永初以来,将出不少,覆军有五,动资巨亿,有旋车完封,写之权门,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还督本土,纠举诸郡,绝交离亲,戮辱旧故,众谤阴害,固其宜也。”帝乃征规还,拜议郎,论功当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悺欲从求货,数遣宾客就问功状,规终不答。璜等忿怒,陷以前事,下之于吏。官属欲赋敛请谢,规誓而不听,遂以馀寇不绝,坐系廷尉,论输左校。诸公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馀人诣阙讼之,会赦,归家。

六年十二月,诏征皇甫规为度辽将军。规上书荐张奂才略兼优,宜正元帅,以从众望。“若犹为愚臣。”宜充举事“者,愿乞冗官,以为奂副”。朝廷从之,以奂代规为度辽将军,以规为使匄奴中郎将。

西州吏民守阙为前护羌校尉段颎讼冤者甚众,会滇那等诸羌种益炽,凉州几亡,乃复以颎为护羌校尉。七年冬十月,护羌校尉段颎击当煎羌,破之。

八年春正月,护羌校尉段颎击罕姐羌,破之。

闰五月,段颎击破西羌,进兵穷追,展转山谷间,自春及秋,无日不战,虏遂败散,凡斩首二万三千级,获生口数万人,降者万馀落。封颎都乡侯。

九年秋七月,鲜卑诱引东羌与共盟诅,于是上郡沈氐、安定先零诸种共寇武威、张掖,缘边大被其毒。诏复以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以九卿秩督幽、并、凉三州。

永康元年春正月,东羌先零围祋祤,掠云阳。当煎诸种复反,段颎击之于鸾鸟,大破之,西羌遂定。夏四月,先零羌寇三辅,攻没两营,杀千馀人。

冬十月,先零羌寇三辅,张奂遣司马尹端、董卓拒击,大破之,斩其酋豪,首虏万馀人,三州清定。

灵帝建宁元年。初,护羌校尉段颎既定西羌,而东羌先零等种犹未服,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招之连年,既降又叛。桓帝诏问颎曰:“先零东羌,造恶反逆,而皇甫规、张奂各拥强众,不时辑定,欲令颎移兵东讨,未识其宜,可参思术略。”颎上言曰:“臣伏见先零东羌虽数叛逆,而降于皇甫规者已二万许落,善恶既分,馀寇无几。今张奂踌躇久不进者,当虑外离内合,兵往必惊。且自冬践春,屯结不散,人畜疲羸,有自亡之势,欲更招降,坐制强敌耳。臣以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白刃加颈耳。计东种所馀三万馀落,近居塞内,路无险折,非有燕、齐、秦、赵纵横之势,而久乱并、凉,累侵三辅,西河、上郡,已各内徙,安定、北地,复至单危。自云中、五原西至汉阳二千馀里,匈奴诸羌,并擅其地,是为痈疽伏疾,留滞胁下,如不加诛,转就滋大。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无虑用费为钱五十四亿,如此则可令群羌破尽,匈奴长服,内徙郡县,得反本土。伏计永初中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复经七年,用八十馀亿。费耗若此,犹不诛尽,馀孽复起,于兹作害。今不暂疲民,则永宁无期。臣庶竭驽劣,伏待节度。”帝许之,悉听如所上。颎于是将兵万馀人,赍十五日粮,从彭阳直指高平,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虏兵盛,颎众皆恐。颎乃令军中长镞利刃,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骑为左右翼,谓将士曰:“今去家数千里,进则事成,走必尽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众皆应声腾赴。颎驰骑于傍,突而击之,虏众大溃,斩首八千馀级。太后赐诏书褒美曰:“须东羌尽定,当并录功勤。今且赐颎钱二十万,以家一人为郎中。”敕中藏府调金钱彩物,增助军费,拜颎破羌将军。

六月,段颎将轻兵追羌,出桥门,晨夜兼行,与战于奢延泽、落川、令鲜水上,连破之,又战于灵武谷,羌遂大败。秋七月,颎至泾阳,馀寇四十落,悉散入汉阳山谷间。

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上言:“东羌虽破,馀种难尽,段颎性轻果,虑负败难常,宜且以恩降,可无后悔。”诏书下颎,颎覆上言:“臣本知东羌虽众,而软弱易制,所以比陈愚虑,思为永宁之算。而中郎将张奂说虏强难破,宜用招降。圣朝明鉴,信纳瞽言,故臣谋得行,奂计不用。事势相反,遂怀猜恨,信叛羌之诉,饰润辞意,云臣兵累见折衄,又言羌一气所生,不可诛尽,山谷广大,不可空静,血流汗野,伤和致灾。臣伏念周、秦之际,戎狄为害,中兴以来,羌寇最盛,诛之不尽,虽降复叛。今先零杂种,累以反复,攻没县邑,剽掠人物,发冢露尸,祸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诛。昔邢为无道,卫国伐之,师兴而雨。臣动兵涉夏,连获甘澍,岁时丰稔,人无疵疫。上占天心,不为灾伤,下察人事,众和师克。自桥门以西,落川以东,故宫县邑,更相通属,非为深险绝域之地,车骑安行,无应折衄。案奂为汉吏,身当武职,驻车二年,不能平寇,虚欲修文戢戈,招降犷敌,诞辞空说,僭而无征。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赵充国徙令居内,煎当乱边,马援迁之三辅,始服终叛,至今为鲠,故远识之士以为深忧。今傍郡户口单少,数为羌所创毒,而欲令降徒与之杂居,是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虺蛇于室内也。故臣奉大汉之威,建长久之策,欲绝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规三岁之费,用五十四亿,今适期年,所耗未半,而馀寇残烬,将向殄灭。臣每奉诏书,军不内御,愿卒斯言,一以任臣,临时量宜,不失权便。”

二年五月,诏遣谒者冯禅说降汉阳散羌。段颎以春农,百姓布野,羌虽暂降,而县官无廪,必当复为盗贼,不如乘虚放兵,势必殄灭。颎于是自进营,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骑司马田晏、假司马夏育将五千人先进,击破之。羌众溃东奔,复聚射虎谷,分兵守谷上下门。颎规一举灭之,不欲复令散走。秋七月,颎遣千人于西县结木为栅,广二十步,长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将七千人,衔枚夜上西山,结营穿堑,去虏一里许,又遣司马张恺等将三千人上东山,虏乃觉之。颎因与恺等挟东西山,纵兵奋击,破之,追至谷上下门,穷山深谷之中,处处破之,斩其渠帅以下万九千级。冯禅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汉阳、陇西三郡。于是东羌悉平。颎凡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馀级,获杂畜四十二万七千馀头,费用四十四亿,军士死者四百馀人。更封新丰县侯,邑万户。

臣光曰:《书》称“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夫蛮夷戎狄,气类虽殊,其就利避害,乐生恶死,亦与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则附顺服从,失其道则离叛侵扰,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则讨之,服则怀之,处之四裔,不使乱礼义之邦而已。若乃视之如草木禽兽,不分臧否,不辨去来,悉艾杀之,岂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为郡县所侵冤故也。叛而不即诛者,将帅非其人故也。苟使良将驱而出之塞外,择良吏而牧之,则疆场之臣也,岂得专以多杀为快邪。夫御之不得其道,虽华夏之民亦将蜂起而为寇,又可尽诛邪。然则段纪明之为将,虽克捷有功,君子所不与也。

鲜卑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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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桓帝永寿二年。初,鲜卑檀石槐勇健有智略,部落畏服,乃施法禁,平曲直,无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檀石槐立庭于弹汗山歠仇水上,去高柳北三百馀里,兵马甚盛,东西部大人皆归焉。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郄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馀里。

秋七月,檀石槐寇云中。以故乌桓校尉李膺为度辽将军。膺到边,羌胡皆望风畏服,先所掠男女,悉诣塞下送还之。

初,鲜卑寇辽东,属国都尉武威段颎率所领驰赴之。既而恐贼惊去,乃使驿骑诈赍玺书诏颎,颎于道伪退,潜于还路设伏。虏以为信然,乃入追颎,颎因大纵兵,悉斩获之。

延熹二年春二月,鲜卑寇雁门。六月,鲜卑寇辽东。六年夏五月,鲜卑寇辽东属国。

十二月,诏征皇甫规为度辽将军,规上书荐张奂,朝廷从之,以奂代规为度辽将军。

九年春三月,诏征张奂为大司农,复以皇甫规代为度辽将军。五月,鲜卑闻张奂去,招结南匈奴及乌桓同叛。

六月,南匈奴、乌桓、鲜卑数道入塞,寇掠缘边九郡。冬十二月,匈奴乌桓闻张奂至,皆相率还降,凡二十万口。奂但诛其首恶,馀皆慰纳之,唯鲜卑出塞去。朝廷患檀石槐不能制,追使持印绶封为王,欲与和亲。檀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滋甚。自分其地为三部:从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接夫馀、濊貊二十馀邑为东部,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馀邑为中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乌孙二十馀邑为西部,各置大人领之。

灵帝建宁元年冬十二月,鲜卑及濊貊寇幽、并二州。二年冬十一月,鲜卑寇幷州。四年冬十月,鲜卑寇幷州。熹平元年冬十二月,鲜卑寇幷州。

二年冬十二月,鲜卑寇幽、并二州。

三年冬十二月,鲜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屠各追击,破之。迁育为护乌桓校尉。鲜卑又寇幷州。四年五月,鲜卑寇幽州。五年,鲜卑寇幽州。

六年夏四月,鲜卑寇三边。秋七月,护乌桓校尉夏育上言:“鲜卑寇边,自春以来三十馀发,请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一冬二春,必能禽灭。”先是,护羌校尉田晏坐事论刑,被原,欲立功自效,乃请中常侍王甫求得为将。甫因此议遣兵与育并力讨贼,帝乃拜晏为破鲜卑中郎将。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议于朝堂。蔡邕议曰:“征讨殊类,所由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故谋有得失,事有成败,不可齐也。夫以世宗神武,将帅良猛,财赋充实,所括广远,数十年间,官民俱匮,犹有悔焉。况今人财并乏,事劣昔时乎。自匈奴遁逃,鲜卑强盛,据其故地,称兵十万,才力劲健,意智益生。加以关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之谋主,兵利马疾,过于匈奴。昔段颎良将,习兵善战,有事西羌,犹十馀年。今育、晏才策未必过颎,鲜卑种众不弱曩时,而虚计二载,自许有成,若祸结兵连,岂得中休,当复征发众人,转运无已,是为耗竭诸夏,并力蛮夷。夫边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国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县盗贼尚不能禁,况此丑虏而可伏乎。昔高祖忍平城之耻,吕后弃慢书之诟,方之于今,何者为甚。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苟无趶国内侮之患则可矣,岂与虫蚁之虏校往来之数哉。虽或破之,岂可殄尽,而方令本朝为之旰食乎。昔淮南王安谏伐越曰:如使越人蒙死以逆执事,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犹为大汉羞之。而欲以齐民易丑虏,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邪?”帝不从。八月,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单于出雁门,各将万骑,三道出塞二千馀里。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帅众逆战,育等大败,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十七八。三将槛车征下狱,赎为庶人。

十二月,辽西太守甘陵赵苞到官,遣使迎母及妻子,垂当到郡,道经柳城,值鲜卑万馀人入塞寇钞,苞母及妻子遂为所劫质,载以击郡。苞率骑二万与贼对陈,贼出母以示苞。苞悲号,谓母曰:“为子无状,欲以微禄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母遥谓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尔其勉之。”苞实时进战,贼悉摧破,其母妻皆为所害。苞自上归葬,帝遣使吊慰,封鄃侯。苞葬讫,谓乡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杀母以全义,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遂欧血而死。

光和元年十一月,鲜卑寇酒泉。种众日多,缘边莫不被毒。二年十二月,鲜卑寇幽、并二州。三年冬,鲜卑寇幽、并二州。

四年冬十月,鲜卑寇幽、并二州。檀石槐死,子和连代立。和连才力不及父而贪淫,后出攻北地,北地人射杀之。其子骞曼尚幼,兄子魁头立。后骞曼长大,与魁头争国,众遂离散。

嬖幸废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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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和帝元兴元年冬十二月辛未,帝崩于章德前殿。初,帝失皇子,前后十数,后生者辄隐秘养于民间,群臣无知者。及帝崩,邓皇后乃收皇子于民间。长子胜,有痼疾。少子隆,生始百馀日,迎立以为皇太子,是夜,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

殇帝延平元年三月丙戌,清河王庆、济北王寿、河间王开、常山王章始就国,太后特加庆以殊礼。庆子祐年十三,太后以帝幼弱,远虑不虞,留祜与嫡母耿姬居清河邸。耿姬,况之曾孙也。祜母,犍为左姬也。

八月辛卯,帝崩。太后与兄车骑将军骘、虎贲中郎将悝等定策禁中,其夜,使骘持节,以王青盖车迎清河王子祜,斋于殿中。皇太后御崇德殿,百官皆吉服陪位,引拜祜为长安侯。乃下诏,以祜为孝和皇帝嗣。又作策命。有司读策毕,太尉奉上玺绶即皇帝位。太后犹临朝。

十二月甲子,清河王庆薨。

安帝永初元年。自和帝之丧,邓骘兄弟常居禁中,骘不欲久在内,连求还第,太后许之。夏四月,封太傅张禹、太尉徐防、司空尹勤、车骑将军邓骘、城门校尉邓悝、虎贲中郎将邓弘、黄门郎邓阊皆为列侯,食邑各万户。骘以定策功,增三千户。骘及诸弟辞让不获,遂逃避使者,间关诣阙,上疏自陈,至于五六,乃许之。

初,太后以平原王胜有痼疾,而贪殇帝孩抱,养为己子,故立焉。及殇帝崩,群臣以胜疾非痼,意咸归之。太后以前不立胜,恐后为怨,乃迎帝而立之。周章以众心不附,密谋闭宫门,诛邓骘兄弟及郑众、蔡伦,劫尚书,废太后于南宫,封帝为远国王而立平原王。事觉,冬十一月丁亥,章自杀。

三年春正月庚子,皇帝加元服,赦天下。

元初二年十二月,邓弘卒,封西平侯。诏封弘子广德为西平侯,封广德弟甫德为都乡侯。

五年,太后弟悝、阊皆卒,封悝子广宗为叶侯,阊子忠为西华侯。

建光元年春二月,皇太后寝疾。癸亥,赦天下。三月癸巳,皇太后邓氏崩。四月,尊帝嫡母耿姬为甘陵大贵人。

帝少号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德,稍不可太后意,帝乳母王圣知之。太后征济北河间王子诣京师。河间王子翼,美容仪,太后奇之,以为平原怀王后,留京师。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李闰、江京候伺左右,共毁短太后于帝,帝每怀忿惧。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怀怨恚,因诬告太后兄弟悝、弘、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帝闻,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侯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邓骘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宗族免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赀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郡县逼迫,广宗及忠皆自杀。又徙封骘为罗侯。五月庚辰,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唯广德兄弟以母与阎后同产,得留京师。复以耿夔为度辽将军,征乐安侯邓康为太仆。丙申,贬平原王翼为都郡侯,遣归河间。翼谢绝宾客,闭门自守,由是得免。

大司农京兆宋宠痛骘无罪遇祸,乃肉袒舆榇上疏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之祐,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遂令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冤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宜收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众庶多为骘称枉者,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骘等于北芒,诸从昆弟皆得归京师。

帝以耿贵人兄牟平侯宝监羽林左军车骑。封宋杨四子皆为列侯,宋氏为卿、校、侍中大夫、谒者、郎吏十馀人。阎皇后兄弟显、景、耀并为卿、校,典禁兵。于是内宠始盛。

帝以江京尝迎帝于邸,以为京功,封都乡侯,封李闰为雍乡侯,闰、京并迁中常侍。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圣女伯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司徙杨震上疏曰:“臣闻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俊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怨,实为难养。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内幸皆怀忿恚。

而伯荣骄淫尤甚,通于故朝阳侯刘护从兄环,环遂以为妻,官至侍中,得袭护爵。震上疏曰:“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以防篡也。伏见诏书封故朝阳侯刘护再从兄环袭护爵为侯,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臣闻天子专封,封有功。诸侯专爵,爵有德。今环无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间,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旧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陛下宜鉴镜既往,顺帝之则。”尚书广陵翟酺上疏曰:“昔窦、邓之龙,倾动四方,兼官重绂,盈金积货,至使议弄神器,改更社稷,岂不以执尊威广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坏,头颡堕地,愿为孤豚,岂可得哉。夫致贵无渐,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宠幸,功均造化,汉元以来,未有等比。陛下诚仁恩周洽,以亲九族,然禄去公室,政移私门,覆车重寻,宁无摧折,此最安危之极戒,社稷之深计也。昔文帝爱百金于露台,饰帷帐于皂囊,或有讥其俭者,上曰:朕为天下守财耳,岂得妄用之哉。今自初政已来,日月未久,费用赏赐,已不可算。敛天下之财,积无功之家,帑藏单尽,民物雕伤,卒有不虞,复当重赋,百姓怨叛既生,危乱可待也。愿陛下勉求忠贞之臣,诛远佞谄之党,割情欲之欢,罢宴私之好,心存亡国所以失之,鉴观兴王所以得之,庶灾害可息,丰年可招矣。”书奏,皆不省。

延光元年,京师及郡国二十七雨水。帝数遣黄门常侍及中使伯荣往来甘陵,尚书仆射陈忠上疏曰:“今天心未得,隔并屡臻,青、冀之域淫雨漏河,徐、岱之滨海水盆溢,兖、豫蝗蝝滋生,荆、扬稻收俭薄,并、凉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虚匮。陛下以不得亲奉孝德皇园庙,此遣中使致敬甘陵,朱轩骈马,相望道路,可谓孝至矣。然臣窃闻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侯、二千石至为伯荣独拜车下。发民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偫,征役无度,老弱相随,动有万计,赂遗仆从,人数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间托叔父之属,清河有陵庙之尊,及剖符大臣皆猥为伯荣屈节车下,陛下不问,必以为陛下欲其然也。伯荣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水灾之发,必起于此。昔韩嫣托副车之乘,受驰视之使,江都误为一拜,而嫣受欧刀之诛。臣愿明主严天元之尊,正干刚之位,不宜复令女使干错万机。重察左右,得无石显泄漏之奸。尚书纳言,得无赵昌谮崇之诈。公卿大臣,得无朱博阿傅之援。外属近戚,得无王凤害商之谋。若国政一由帝命,王事每决于己,则下不得偪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当霁止,四方众异不能为害。”书奏,不省。

二年夏四月戊子,爵乳母王圣为野王君。

冬十月甲戌,以司徙杨震为太尉,光禄勋东莱刘熹为司徒。大鸿胪耿宝自候震,荐中常侍李闰兄于震,曰:“李常侍国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宝唯传上意耳。”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尚书敕。”宝大恨而去。执金吾阎显亦荐所亲于震,震又不从。司空刘授闻之,即辟此二人,由是震益见怨。时诏遣使者大为王圣修第。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恽等更相扇动,轻摇朝廷。震上疏曰:“臣伏念方今灾害滋甚,百姓空虚,三边震扰,帑藏匮乏,殆非社稷安宁之时。诏书为阿母兴起第舍,合两为一,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技,攻山采石,转相迫促,为费巨亿。周广、谢恽兄弟,与国无肺腑枝叶之属,依倚近幸奸佞之人,与之分威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来海内贪污之人,受其货赂,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白黑溷淆,清浊同源,天下讙哗,为朝结讥。臣闻师言,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怨叛之人,不可复使,惟陛下度之。”上不听。

十二月戊辰,京师及郡国三地震。

三年。初,樊丰、周广、谢恽等见杨震连谏不从,无所顾忌,遂诈作诏书,调发司农钱谷、大匠见徙材木,各起家舍、园池、楼观,役费无数。震覆上疏曰:“臣备台辅,不能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宫,此中臣、近官持权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自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拄而已。而亲近幸臣,未崇断金,骄溢逾法,多请徒士,盛修第舍,卖弄威福,道路讙哗,地动之变,殆为此发。又冬无宿雪,春节未雨,百僚焦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征也。唯陛下奋干刚之德,弃骄奢之臣,以承皇天之戒。”震前后所言转切,帝既不平之,而樊丰等皆侧目愤怨,以其名儒,未敢加害。会河间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发怒,遂收考诏狱,结以罔上不道。震上疏救之曰:“臣闻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则还自敬德。今赵腾所坐,激讦谤语,为罪与手刃犯法有差,乞为亏除,全腾之命,以诱刍荛舆人之言。”帝不听,腾竟伏尸都市。及帝东巡,樊丰等因乘舆在外,竞修第宅,太尉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考校之,得丰等所诈下诏书,具奏,须行还上之。丰等惶怖。会太史言星变逆行,遂共谮震云:“自赵腾死后,深用怨怼,且邓氏故吏有恚恨之心。”壬戌,车驾还京师,便诣太学,夜遣使者策收震太尉卬绶。震于是柴门,绝宾客。丰等复恶之,令大鸿胪耿宝奏“震大臣,不服罪,怀恚望”。有诏,遣归本郡。震行至城西夕阳亭,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何面目复见日月。身死之日,以杂木为棺,布单被,裁足盖形,勿归冢次,勿设祭祀。”因饮鸩而卒。弘农太守移良承樊丰等旨,遣吏于陕县留停震丧,露棺道侧,谪震诸子代邮行书,道路皆为陨涕。

太仆征羌侯来历曰:“耿宝托元舅之亲,荣宠过厚,不念报国恩,而倾侧奸臣,伤害忠良,其天祸亦将至矣。”历,歙之曾孙也。秋八月辛巳,以大鸿胪耿宝为大将军。

王圣、江京、樊丰等谮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杀之,家属徙比景。太子思男、吉,数为叹息。京、丰惧有后害,乃与阎后妄造虚无,构谗太子及东宫官属。帝怒,召公卿以下议废太子。耿宝等承旨,皆以为当废。太仆来历与太常桓焉、廷尉犍为张皓议曰:“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且男、吉之谋,皇太子容有不知。宜选忠良保傅,辅以礼义,废置事重,此诚圣恩所宜宿留。”帝不从。焉,郁之子也。张皓退,覆上书曰:“昔贼臣江充造构谗逆,倾覆戾园,孝武久乃觉寤,虽追前失,悔之何及。今皇太子方十岁,未习保傅之教,可遽责乎?”书奏,不省。

九月丁酉,废皇太子保为济阴王,居于德阳殿西锺下。来历乃要结光禄勋祋讽、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大中大夫九江朱伥等十馀人,俱诣鸿都门证太子无过。帝与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奉诏胁群臣曰:“父子一体,天性自然,以义割恩,为天下也。历、讽等不识大典,而与群小共为讙哗,外见忠直而内希后福,饰邪违义,岂事君之礼。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贷,若怀迷不反,当显明刑书。”谏者莫不失色。薛皓先顿首曰:“固宜如明诏。”历怫然,廷诘皓曰:“属通谏何言,而今复背之。大臣乘朝车,处国事,固得辗转若此乎?”乃各稍自引起,历独守阙,连日不肯去。帝大怒,尚书令陈忠与诸尚书遂共劾奏历等,帝乃免历兄弟官,削国租,黜历母武安公主不得会见。

是岁,京师及诸郡国二十三地震,三十六大水、雨雹。

四年春二月甲辰,车驾南巡。三月庚申,帝至宛,不豫。乙丑,帝发自宛。丁卯,至叶,崩于乘舆。年三十二。

皇后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谋曰:“今晏驾道次,济阴王在内,邂逅公卿立之,还为大害。”乃伪云帝疾甚,徙御卧车,所在上食、问起居如故。驱驰行四日,庚午,还宫。辛未,遣司徒刘熹诣郊庙、社稷,告天请命,其夕乃发丧。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以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太后欲久专国政,贪立幼年,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侯懿为嗣。济阴王以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悲号不食,内外群僚莫不哀之。乙酉,北乡侯即皇帝位。

夏四月,阎显忌大将军耿宝位尊权重,威行前朝,乃风有司奏宝及其党与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圣女永等更相阿党,互作威福,皆大不道。辛卯,丰、恽、广皆下狱死,家属徙比景。贬宝及弟子林虑侯承皆为亭侯,遣就国,宝于道自杀。王圣母子徙雁门。于是以阎景为卫尉,耀为城门校尉,晏为执金吾,兄弟并处权要,威福自由。

冬十月,北乡侯病笃,中常侍孙程谓济阴王谒者长兴渠曰:“王以嫡统,本无失德,先帝用谗,遂至废黜。若北乡侯不起,相与共断江京、阎显,事无不成者。”渠然之。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为太子府史,及长乐太官丞京兆王国等,并附同于程。江京谓阎显曰:“北乡侯病不解,国嗣宜以时定,何不早征诸王子,简所置乎。显以为然。辛亥,北乡侯薨,显白太后,秘不发丧,而更征诸王子,闭宫门,屯兵自守。

十一月乙卯,孙程、王康、王国与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聚谋于西锺下,皆截单衣为誓。丁巳,京师及郡国十六地震。是夜,程等共会崇德殿上,因入章台门。时江京、刘安及李闰、陈达等俱坐省门下,程与王康共就斩京、安、达。以李闰权势积为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刀胁闰曰:“今当立济阴王,无得摇动。”闰曰:“诺。”于是扶闰起,俱于西锺下迎济阴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二。召尚书令、仆射以下从辇幸南宫,程等留守省门,遮捍内外。帝登云台,召公卿、百僚,使虎贲、羽林士屯南、北宫诸门。

阎显时在禁中,忧迫不知所为。小黄门樊登劝显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将兵屯平朔门以御程等,显诱诗入省谓曰:“济阴王立,非皇太后意,玺绶在此。苟尽力效功,封侯可得。”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侯,得李闰者五千户侯。”诗等皆许诺,辞以“卒被召,所将众少”。显使与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诗因格杀登,归营屯守。

显弟卫尉景遽从省中还外府,收兵至盛德门。孙程传召诸尚书使收景。尚书郭镇时卧病,闻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车门,逢景从吏士拔白刃呼曰:“无干兵。”镇即下车持节诏之,景曰:“何等诏。”因斫镇,不中。镇引剑击景堕车,左右以戟叉其胸,遂禽之,送廷尉狱,即夜死。

戊午,遣使者入省,夺得玺绶。帝乃幸嘉德殿,遣侍御史持节收阎显及其弟城门校尉耀、执金吾晏,并下狱,诛,家属皆徙比景。迁太后于离宫。己未,开门,罢屯兵。壬戌,诏司隶校尉“惟阎显、江京近亲当伏辜诛,其馀务崇宽贷。”封孙程等皆为列侯,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九千户,黄龙食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食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食四千户,魏猛食二千户,苗光食千户,是为十九侯,加赐车马、金银、钱帛各有差。李闰以先不豫谋,故不封。擢孙程为骑都尉。初,程等入章台门,苗光独不入。诏书录功臣,令王康疏名,康诈疏光入章台门。光未受符策,心不自安,诣黄门令自告。有司奏康、光欺诈主上,诏书勿问。以将作大匠来历为卫尉。祋讽、刘玮、闾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为郎。朱伥、施延、陈光、赵代皆见拔用,后至公卿。征王男、邴吉家属还京师,厚加赏赐。帝之见废也,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皆坐徙朔方。帝即位,并擢为中常侍。

初,阎显辟崔骃之子瑗为吏,瑗以北乡侯立不以正,知显将败,欲说令废立,而显日沈醉,不能得见。乃谓长史陈禅曰:“中常侍江京等惑蛊先帝,废黜正统,扶立疏孽。少帝即位,发病庙中,周勃之征,于斯复见。今欲与君共求见说将军,白太后,收京等,废少帝,引立济阴王,必上当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则将军兄弟传祚于无穷。若拒违天意,久旷神器,则将以无罪并辜元恶。此所谓祸福之会,分功之时也。”禅犹豫,未敢从。会显败,瑗坐被斥,门生苏祗欲上书言状,瑗遽止之。时陈禅为司隶校尉,召瑗谓曰:“弟听祗上书,禅请为之证。”瑗曰:“此譬犹儿妾屏语耳,愿使君勿复出口。”遂辞归,不复应州郡命。

十二月,杨震门生虞放、陈翼诣阙追讼震事。诏除震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华阴潼亭,远近毕至。有大鸟高丈馀集震丧前,郡以状上。帝感震忠直,诏复以中牢具祠之。

阎议郎陈禅以为“阎太后与帝无母子恩,宜徙别馆,绝朝见。”群臣议者咸以为宜。司徒掾汝南周举谓李郃曰:“昔瞽瞍常欲杀舜,舜事之逾谨。郑武姜谋杀庄公,庄公誓之黄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久而隔绝。后感颍考叔、茅焦之言,复修子道,书传美之。今诸阎新诛,太后幽在离宫,若悲愁生疾,一旦不虞,主上将何以令于天下。如从禅议,后世归咎明公。宜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群臣朝觐如旧,以厌天心,以答人望。”郃即上疏陈之。

顺帝永建元年春正月,帝朝太后于东宫。辛未,皇太后阎氏崩。

八月,浮阳侯孙程等怀表上殿争功,帝怒。有司劾奏“程等干乱悖逆,王国等皆与程党,久留京都,益其骄恣”。帝乃免程等官,悉徙封远县,因遣十九侯就国,敕洛阳令促期发遣。司徒掾周举说朱伥曰:“朝廷在西锺下时,非孙程等岂立。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如道路夭折,帝有杀功臣之讥。及今未去,宜急表之。”伥曰:“今诏指方怒,吾独表此,必致罪谴。”举曰:“明公年过八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惜身安宠,欲以何求。禄位虽全,必陷佞邪之讥。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若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伥乃表谏,帝果从之。程徙封宜城侯,到国,怨恨恚怼,封还印绶、符策,亡归京师,往来山中。诏书追求,复故爵土,赐车马、衣物,遣还国。

三年冬十二月,帝悉召孙程等还京师。

梁氏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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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章帝建初七年。初,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太子庆。梁松弟竦有二女亦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肇。窦皇后无子,养肇为子。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太后崩,窦皇后宠盛,与母沘阳公主谋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宋贵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夏六月甲寅,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肇为皇太子。”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之,二贵人皆饮药自杀。父议郎杨免归本郡。庆时虽幼,亦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怜之,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太子亦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

八年。太子肇之立也,梁氏私相庆,诸窦闻而恶之。皇后欲专名外家,忌梁贵人姊妹,数谮之于帝,渐致疏嫌。是岁,窦氏作飞书,陷梁竦以恶逆,竦遂死狱中,家属徙九真。贵人姊妹以忧死。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阴公主,坐徙新城。

和帝永元九年闰八月辛巳,皇太后窦氏崩。初,梁贵人既死,宫省事秘,莫有知帝为梁氏出者。舞阴公主子梁扈遣从兄檀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而梁贵人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太尉张酺言状,帝感动良久,曰:“于君意若何。”酺请追上尊号,存录诸舅,帝从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嫕上书自讼曰:“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母氏年逾七十,及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帝引见嫕,乃知贵人枉殁之状。三公上奏“请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贬窦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其勿复议。”丙申,葬章德皇后。

九月甲子,追尊梁贵人为皇太后,谥曰恭怀,追服丧制。冬十月乙酉,改葬梁太后及其姊大贵人于西陵,擢樊调为羽林左监。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遣使迎其丧,葬于恭怀皇后陵傍。征还竦妻子,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为乘氏侯,雍弟翟为单父侯,位皆特进,赏赐以钜万计,宠遇光于当世,梁氏自此盛矣。

顺帝永建六年秋九月,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尚书仆射南郡胡广与尚书冯翊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不自专,欲假之筹策,决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其人,犹非德选。夫岐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宜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帝从之。恭怀皇后弟子乘氏侯商之女,选入掖庭为贵人,常特被引御,从容辞曰:“夫阳以博施为德,阴以不专为义。《螽斯》则百福之所由兴也。愿陛下思云雨之均泽,小妾得免于罪。”帝由是贤之。

阳嘉元年春正月乙巳,立贵人梁氏为皇后。夏四月,梁商加位特进。顷之,拜执金吾。

二年三月,封执金吾梁商子冀为襄邑侯。尚书令左雄谏曰:“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以至于危亡。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厄之运,然后平议可否。”于是冀父商让还冀封,书十馀上,帝乃从之。

夏六月丁丑,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问以当世之敝,为政所宜。李固对曰:“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颛总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至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

四年夏四月戊寅,以执金吾梁商为大将军。商称疾不起且一年,帝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诣阙受命。商少通经传,谦恭好士,辟汉阳巨览、上党陈龟为掾属,李固为从事中郎,杨伦为长史。李固以商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乃奏记于商曰:“数年以来,灾怪屡见,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形,愚者睹怪讳名。天道无亲,可为祗畏。诚令王纲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誉,岂与此外戚凡辈耽荣好位者同日而论哉。”商不能用。

永和元年,以执金吾梁冀为河南尹。冀性嗜酒,逸游自恣,居职多纵暴非法。父商所亲客雒阳令吕放以告商,商以让冀。冀遣人于道刺杀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放之怨仇,请以放弟禹为雒阳令,使捕之,尽灭其宗亲、宾客百馀人。

三年十二月,大将军商以小黄门南阳曹节等用事于中,遣子冀、不疑与为交友,而宦官忌其宠,反欲陷之。中常侍张逵、蘧政、杨定等与左右连谋,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孟贲,云:“欲征诸王子,图议废立,请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惧迫,遂出,矫诏收缚腾、贲于省中。帝闻,震怒,敕宦者李歙急呼腾、贲释之,收逵等下狱。

四年春正月庚辰,逵等伏诛。二月,帝以商少子虎贲中郎将不疑为步兵校尉。商上书辞曰:“不疑童孺,猥处成人之位。昔晏平仲辞鄁殿以守其富,公仪休不受鱼飧以定其位,臣虽不才亦,愿固福禄于圣世。”上乃以不疑为侍中、奉车都尉。

六年春三月上已,大将军商大会宾客,燕于雒水,酒阑,继以《Ε露》之歌。从事中郎周举闻之,叹曰:“此所谓哀乐失时,非其所也,殃将及乎?”

秋八月,乘氏忠侯梁商病笃,敕子冀等曰:“吾生无以辅益朝廷,死何可耗费帑藏。衣衾、饭含、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百僚劳扰,分华道路,祇增尘垢耳。宜皆辞之。”丙辰,薨,帝亲临丧。诸子欲从其诲,朝廷不听,赐以东园秘器、银镂、黄肠、玉匣。及葬,赐轻车、介士,中宫亲送。帝幸宣阳亭,瞻望车骑。壬戌,以河南尹乘氏侯梁冀为大将军,冀弟侍中不疑为河南尹。

臣光曰:成帝不能选任贤俊,委政舅家,可谓暗矣。犹知王立之不材,弃而不用。顺帝援大柄授之后族,梁冀顽嚚凶暴,着于平昔,而使之继父之位,终于悖逆,荡覆汉室。校于成帝,暗又甚焉。

十一月,荆州盗贼起,弥年不定,以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为荆州刺史。固到,遣吏劳问境内,赦寇盗前衅,与之更始。于是贼帅夏密等率其魁党六百馀人自缚归首,固皆原之,遣还,使自相招集,开示威法。半岁间,馀类悉降,州内清平。奏南阳太守高赐等赃秽。赐等重赂大将军梁冀,冀为之千里移檄,而固持之愈急,冀遂徙固为泰山太守。时泰山盗贼屯聚历年,郡兵常千人追讨不能制。固到,悉罢遣归农,但选留任战者百馀人,以恩信招诱之。未满岁,贼皆弭散。

汉安元年秋八月丁卯,遣侍中河内杜乔、周举、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魏邵、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表贤良,显忠勤,其贪污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乔等受命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雒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遂劾奏“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蒙恩,居阿衡之任,而专肆贪叨,纵恣无极,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谨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御,京师震竦。时皇后宠方盛,诸梁姻族满朝,帝虽知纲言直,不能用也。杜乔至兖州,表奏泰山太守李固政为天下第一,上征固为将作大匠。八使所劾奏,多梁冀及宦者亲党,互为请救,事皆寝遏。侍御史河南种暠疾之,复行案举。廷尉吴雄、将作大匠李固亦上言:“八使所纠,宜急诛罚。”帝乃更下八使奏章,令考正其罪。

梁冀恨张纲,思有以中伤之。时广陵贼张婴寇乱扬、徐间,积十馀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纲为广陵太守。前太守率多求兵马,纲独请单车之职。既到,径诣婴垒门,婴大惊,遽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独留所亲者十馀人,以书喻婴,请与相见。婴见纲至诚,乃出拜谒。纲延置上坐,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又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大守来,思以爵禄相荣,不愿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若闻义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荆、扬、兖、豫大兵云合,身首横分,血嗣俱绝。二者利害,公其深计之。”婴闻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若鱼游釜中,知其不可久,且以喘息须臾间耳。今闻明府之言,乃婴等更生之辰也。”乃辞还营。明日,将所部万馀人,与妻子面缚归降。纲单车入婴垒,大会,置酒为乐,散遣部众,任从所之。亲为卜居宅,相田畴,子弟欲为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悦服,南州晏然。朝廷论功当封,梁冀遏之。在郡一岁,卒。

建康元年秋八月庚午,帝崩于玉堂前殿。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岁。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

九月丙午,京师及太原、雁门地震。庚戌,诏举贤良方正之士,策问之。皇甫规对曰:“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纪纲四方,几以获安。后遭奸伪,威分近习,受赂卖爵,宾客交错,天下扰扰,从乱如归,官民并竭,上下穷虚。陛下体兼乾坤,聪哲纯茂,摄政之初,拔用忠贞,其馀维纲,多所改正,远近翕然望见太平,而灾异不息,寇贼纵横,殆以奸臣权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无状者,宜亟黜遣,披埽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答天诫。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亦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庐第无益之饰。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群臣,乘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檝者也。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弛,将沦波涛,可不慎乎。夫德不称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戏客,皆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梁冀忿之,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遂沈废于家,积十馀年。

冲帝永嘉元年春正月戊戌,帝崩于玉堂前殿。梁太后以扬、徐盗贼方盛,欲须所征诸王侯到乃发丧。太尉李固曰:“帝虽幼少,犹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动,岂有人子反共掩匿乎。昔秦皇沙邱之谋,及近日北乡之事,皆秘不发丧,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太后从之,即暮发丧。

征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鸿之子缵皆至京师。蒜父曰清河恭王延平,延平及鸿皆乐安夷王宠之子,十乘贞王伉之孙也。清河王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度,公卿皆归心焉。李固谓大将军冀曰:“今当立帝,宜择长年,高明有德,任亲政事者。愿将军审详大计,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邓、阎之利幼弱。”冀不从,与太后定策禁中。丙辰,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讃入南宫,丁巳,封为建平侯,其日即皇帝位,年八岁。蒜罢归国。

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疾之。

初,顺帝时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奏免百馀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飞章诬奏固曰:“太尉李固,由公假私,依正行邪,离闲近戚,自隆支党。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槃旋偃仰,从容治步,曾无惨怛伤悴之心。山陵未成,违矫旧政,善则称已,过则归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矣。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过衅,事合诛辟。”书奏,冀以白太后,使下其书,太后不听。

冬十一月,永昌太守刘君世,铸黄金为文蛇以献大将军冀,益州刺史种暠纠发逮捕,驰传上言。冀由是恨暠。会巴郡人服直聚党数百人,自称“天王”,暠与太守应承讨捕不克,吏民多被伤害。冀因此陷之,传逮暠、承。李固上疏曰:“臣伏闻讨捕所伤,本非暠、承之意,实由县吏惧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详。比盗贼群起,处处未绝。暠、承以首举大奸而相随受罪,臣恐沮伤州县纠发之意,更共饰匿,莫复尽心。”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金蛇输司农,冀从大司农杜乔借观之,乔不肯与。冀小女死,令公卿会丧,乔独不往。冀由是衔之。

质帝本初元年。帝少而聪慧,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跋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闰六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饼以进之。帝苦烦甚,使促召太尉李固,固入前问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时冀亦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崩。固伏尸号哭,推举侍医,冀虑其事泄,大恶之。

将议立嗣,固与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先与冀书曰:“天下不幸,频年之间,国祚三绝。今当立帝,天下重器,诚知太后垂心,将军劳虑,详择其人,务存圣明。然愚情眷眷,窃独有怀。远寻先世废立旧仪,近见国家践阼前事,未尝不询访公卿,广求群议,令上应天心,下合众望。传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昔昌邑之立,昏乱日滋,霍光忧愧发愤,悔之折骨。自非博陆忠勇,延年奋发,大汉之祀,几将倾矣。至忧至重,可不熟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国之兴衰,在此一举。”冀得书,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议所立。固、广、戒及大鸿胪杜乔皆以为清河王蒜明德着闻,又属最尊亲,宜立为嗣。朝臣莫不归心,而中常侍曹腾尝谒蒜,蒜不为礼,宦者由此恶之。

初,平原王翼既贬归河间,其父请分蠡吾县以侯之,顺帝许之。翼卒,子志嗣,梁太后欲以女弟妻志,征到夏门亭,会帝崩,梁冀欲立志。众论既异,愤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夺。曹腾等闻之,夜往说冀曰:“将军累世有椒房之亲,秉摄万机,宾客纵横,多有过差。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则将军受祸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贵可长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会公卿,冀意气凶凶,言辞激切,自胡广、赵戒以下莫不慑惮,皆曰:“惟大将军令。”独李固、杜乔坚守本议。冀厉声曰:“罢会。”固犹望众心可立,复以书劝冀,冀愈激怒。丁亥,冀说太后,先策免固。戊子,以司徒胡广为太尉,司空赵戒为司徒,与大将军冀参录尚书事。太仆袁汤为司空。汤,安之孙也。庚寅,使大将军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蠡吾侯志入南宫,其日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政。

秋七月,大将军掾朱穆奏记劝戒梁冀曰:“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干位,《易经》龙战之会,阳道将胜,阴道将负。愿将军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为皇帝置师傅,得小心忠笃敦礼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议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将军察焉。”又荐种暠、栾巴等,冀不能用。穆,晖之孙也。

桓帝建和元年六月,太尉胡广罢,光禄勋杜乔为太尉。自李固之废,内外丧气,群臣侧足而立,唯乔臣色无所回桡,由是朝野皆倚望焉。

秋七月,诏以定策功,益封梁冀万三千户,封冀弟不疑为颍阳侯,蒙为西平侯,冀子胤为襄邑侯,胡广为安乐侯,赵戒为厨亭侯,袁汤为安国侯。又封中常侍刘广等皆为列侯。杜乔谏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贤、赏罚为务。失国之主,其朝岂无贞干之臣,典诰之篇哉。患得贤不用其谋,韬书不施其教,闻善不信其义,听谗不审其理也。陛下自藩臣即位,天人属心,不急忠贤之礼,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门,宦者微孽,并带无功之绂,裂劳臣之土,其为乖滥,胡可胜言。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为恶肆其凶,故陈资斧而人靡畏,班爵位而物无劝。苟遂斯道,岂伊伤政为乱而已,丧身亡国,可不慎哉。”书奏,不省。

八月乙未,立皇后梁氏。梁冀欲以厚礼迎之,杜乔据执旧典,不听。冀属乔举汜宫为尚书,乔以宫为臧罪,不用。由是日忤于冀。九月丁卯,京师地震,乔以灾异策免。

冬十月,以司徒赵戒为太尉,司空袁汤为司徒,前太尉胡广为司空。

宦者唐衡、左悺等共谮杜乔于帝曰:“陛下前当即位,乔与李固抗议,以为不堪奉汉宗祀。”帝亦怨之。

十一月,清河刘文与南郡妖贼刘鲔交通,妄言清河王当统天下,欲共立蒜。事觉,文等遂劫清河相谢暠曰:“当立王为天子,以暠为公。”暠骂之,文刺杀暠。于是捕文、鲔诛之。有司劾奏蒜,坐贬爵为尉氏侯,徙桂阳,自杀。

梁冀因诬李固、杜乔,云:“与文、鲔等交通,请逮按罪”。太后素知乔忠,不许。冀遂收固下狱。门生渤海王调贯械上书,证固之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要𫓧锧诣阙通诉,太后诏赦之。及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冀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据奏前事。大将军长史吴祐伤固之枉,与冀争之。冀怒,不从。从事中郎马融主为冀作章表,融时在坐,祐谓融曰:“李公之罪,成于卿手,李公若诛,卿何面目视天下人。”冀怒起入室,祐亦径去,固遂死于狱中。临命,与胡广、赵戒书曰:“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何图一朝梁氏迷谬,公等曲从,以吉为凶,成事为败乎。汉家衰微,从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禄,颠而不扶,倾覆大事,后之良史,岂有所私。固身已矣,于义得矣,夫复何言。”广、戒得书悲惭,皆长叹流涕而已。

冀使人胁杜乔曰:“早从宜,妻子可得全。”乔不肯。明日,冀遣骑至其门,不闻哭者,遂白太后收系之,亦死狱中。

冀暴固、乔尸于城北四衢,令有敢临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尚未冠,左提章钺,右秉𫓧锧,诣阙上书,乞收固尸,不报。与南阳董班俱往临哭,守丧不去。夏门亭长呵之曰:“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诏书,欲干试有司乎?”亮曰:“义之所动,岂知性命,何为以死相惧邪?”太后闻之,皆赦不诛。杜乔故掾陈留杨匡,号泣星行到雒阳,着故赤帻,托为夏门亭吏,守护尸丧,积十二日。都官从事执之以闻,太后赦之,匡因诣阙上书,并乞李、杜二公骸骨,使得归葬,太后许之。匡送乔丧还家,葬讫,行服,遂与郭亮、董班皆隐匿,终身不仕。梁冀出吴祐为河间相,祐自免归,卒于家。

冀以刘鲔之乱,思朱穆之言,于是请种暠为从事中郎,荐栾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御史。二年春三月戊辰,帝从皇太后幸大将军冀府。

和平元年春正月乙丑,太后诏归政于帝,始罢称制。二月甲寅,太后梁氏崩。

三月甲午,葬顺烈皇后。增封大将军冀万户,并前合三万户。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寿善为妖态以蛊惑冀,冀甚宠惮之。冀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冀与寿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金玉珍怪,充积藏室。又广开园圃,采土筑山,十里九阪,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冀、寿共乘辇车,游观第内,多从倡伎,酣讴竟路,或连日继夜以聘娱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周遍近县,起兔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移檄所在调发生兔,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死刑。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馀人。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纳奸亡。或取良人悉为奴婢,至数千口,名曰:“自卖人”。冀用寿言,多斥夺诸梁在位者,外以示谦让,而实崇孙氏。孙氏宗、亲,冒名为侍中、卿、校、郡守、长吏者十馀人,皆贪饕凶淫,各遣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他罪,闭狱掠拷,使出钱自赎,赀物少者至于死徙。扶风人士孙奋,居富而性吝,冀以马乘遗之,从贷钱五千万,奋以三千万与之。冀大怒,乃告郡县,认奋母为其守藏婢,云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奋,兄弟死于狱中,悉没赀财亿七千馀万。冀又遣客周流四方,远至塞外,广求异物,而使人复乘势横暴,妻略妇女,驱击吏卒,所在怨毒。

侍御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记谏曰:“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顷者官民俱匮,加以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搒掠割剥,强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遇民如虏,或绝命于棰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民酸毒,道路叹嗟。昔永和之末,纲纪少弛,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勉之徒,乘敝而起,荆、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宪度既张,远迩清一,则将军身尊事显,德耀无穷矣。”冀不纳。冀虽专朝纵横,而犹交结左右宦官,任其子弟、宾客以为州郡要职,欲以自固恩宠。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冀遣书诣乐安太守陈蕃,有所请托,不得通。使者诈称他客求谒蕃,蕃怒,笞杀之。坐左转修武令。时皇子有疾,下郡县市珍药,而冀遣客赍书诣京兆,并货牛黄,京兆尹南阳延笃发书收客,曰:“大将军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应陈进医方,岂当使客千里求利乎?”遂杀之。冀惭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求其事,笃以病免。

元嘉元年春正月朔,群臣朝贺,大将军冀带剑入省。尚书蜀郡张陵呵叱令出,敕羽林、虎贲夺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岁俸赎”,百僚肃然。河南尹不疑尝举陵孝廉,乃谓陵曰:“昔举君,适所以自罚也。”陵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不疑有愧色。

梁不疑好经书,喜待士,梁冀疾之,转不疑为光禄勋。以其子胤为河南尹。胤年十六,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莫不蚩笑。不疑自耻兄弟有隙,遂让位归第,与弟蒙闭门自守。冀不欲令与宾客交通,阴使人变服至门记往来者。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过谒不疑,冀讽有司奏融在郡贪浊,及以它事陷明,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殊,明遂死于路。

夏四月己丑,上微行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风拔树,昼昏。尚书杨秉上疏曰:“臣闻天不言语,以灾异谴告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自非郊庙之事,则銮旗不驾。故诸侯入诸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诫。况于以先王法服而私出盘游,降乱尊卑,等威无序,侍卫守空宫,玺绂委女妾。设有非常之变,任章之谋,上负先帝,下悔靡及。”帝不纳。秉,震之子也。

十一月辛巳,京师地震,诏百官举独行之士。涿郡举崔寔,诣公交车,称病,不对策,退而论世事,名曰《政论》。其辞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敝而不悟,政浸衰而不改,习乱安危,怢不自睹。或荒耽耆欲,不恤万机,或耳蔽箴诲,厌伪忽真,或犹豫岐路,莫适所从,或见信之佐,括囊宋禄,或疏远之臣,言以贱废,是以王纲纵弛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自汉兴以来,三百五十馀岁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百姓嚣然,咸复思中兴之救矣。且济时拯世之术,在于补衤定决坏,枝拄邪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闻也。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哀公以临人,景公以节礼,非其不同,所急异务也。俗人拘文牵古,不达权制,奇伟所闻,简忽所见,乌可与论国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虽合圣听,辄见掎夺。何者。其顽士暗于时权,安习所见,不知乐成,况可虑始,苟云率由旧章而已。其达者或矜名妒能,耻策非已,舞笔奋辞以破其义,寡不胜众,遂见摈弃,虽稷、契复存,犹将困焉,斯贤智之论所以常愤郁而不伸者也。凡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海内清肃,天下密如,算计见效,优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鉴。昔孔子作《春秋》,褒齐桓,懿晋文,叹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武之道哉。诚达权救敝之理也。故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变,以为结绳之约,可复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盖为国之法,有似治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德教者,兴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残,是以粱肉治疾也。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运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衔,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拑勒鞬辀以救之,岂暇鸣和銮清节奏哉。昔文帝虽除肉刑,当斩右趾者弃市,笞者往往至死。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寔,瑗之子也。山阳仲长统尝见其书,叹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

臣光曰:汉家之法已严矣,而崔寔犹病其宽,何哉。盖衰世之居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权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纪纲不立。故崔寔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也。

闰月,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会议其礼。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咸称“冀之勋德宜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黄琼独曰:“冀前以亲迎之劳,增邑万三千户,又其子胤亦加封赏。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朝廷从之。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讃不名,礼仪比萧何。悉以定陶、阳成馀户增封为四县,比邓禹。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勋。每朝会,与三公绝席。十日一入,平尚书事。宣布天下,为万世法。”冀犹以所奏礼薄,意不悦。

永寿二年冬十二月,封梁不疑子马为颍阴侯,梁胤子桃为城父侯。

延熹元年夏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太史令陈授因小黄门徐璜陈“日食之变咎在大将军冀”。冀闻之,讽雒阳收考授,死于狱。帝由是怒冀。

冬十二月,以京兆尹陈龟为度辽将军。大将军冀与陈龟素有隙,谮其沮毁国威,挑取功誉,不为胡虏所畏,坐征还,以种暠为度辽将军。龟遂乞骸骨,归田里,复征为尚书。冀暴虐日甚,龟上疏言其罪状,请诛之,帝不省。龟自知必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

二年六月,梁皇后恃姊、兄阴势,恣极奢靡,兼倍前世,专宠妒忌,六宫莫得进见。及太后崩,恩宠浸衰。后既无子,每宫人孕育,鲜得全者。帝虽迫畏梁冀,不敢谴怒,然进御转稀,后益忧恚。秋七月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献皇后于懿陵。

梁冀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馀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冀专擅威柄,凶恣日积,宫卫近侍,并树所亲,禁省起居,纤微必知。其四方调发,岁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乘与乃其次焉。吏民赍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书。下邳吴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宾客布在县界,以情托树。树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诛。明将军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嘿然不悦。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树后为荆州刺史,辞冀,冀鸩之,出,死车上。辽东太守侯猛初拜,不谒冀,冀托以他事腰斩之。郎中汝南袁着,年十九,诣阙上书曰:“夫四时之运,功成则退,高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县车之礼,高枕颐神。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损盛权,将无以全其身矣。”冀闻而密遣掩捕,着乃变易姓名,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棺殡送。冀知其诈,求得,笞杀之。太原郝絜、胡武,好危言高论,与着友善。絜、武尝连名奏记三府,荐海内高士,而不诣冀。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移檄禽捕,遂诛武家,死者六十馀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舆榇奏书冀门,书入,仰药而死,家乃得全。安帝嫡母耿贵人薨,冀从贵人从子林虑侯承求贵人珍玩,不能得,冀怒,并族其家十馀人。涿郡崔琦以文章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鹄赋》以风,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周,而德政未闻,黎元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马鹿易形乎?”冀无以对,因遣琦归。琦惧而亡匿,冀捕得,杀之。

冀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亲与。帝既不平之,及陈授死,帝愈怒。和熹皇后从兄子郎中邓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适梁纪。纪,孙寿之舅也。寿以猛色美,引入掖庭为贵人,冀欲认猛为其女,易猛姓为梁。冀恐猛姊婿议郎邴尊沮败宣意,遣客刺杀之。又欲杀宣,宣家与中常侍袁赦相比,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觉之,鸣鼓会众以告宣。宣驰入白帝,帝大怒,因如厕,独呼小黄门史唐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谁乎?”衡对:“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与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于是帝呼超、悺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专朝,迫胁外内,公卿以下,从其风旨。今欲诛之,于常侍意如何。”超等对曰:“诚国奸贼,当诛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何如耳。”帝曰:“审然者,常侍密图之。”对曰:“图之不难,但恐陛下腹中狐疑。”帝曰:“奸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共定其议,帝齿超臂出血为盟。超等曰:“陛下今计已决,勿复更言,恐为人所疑。”

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黄门张恽入省宿,以防其变。具瑗敕吏收恽,以“辄从外入,欲图不轨”。帝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勋持节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合,敛诸符节送省中,使具瑗将左右厩驺、虎贲、羽林、都候剑戟士合千馀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冀第,使光禄勋袁旰持节收冀大将军印绶,徙封比景都乡侯。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不疑、蒙先卒。悉收梁氏、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他所连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太尉胡广、司徒韩演、司空孙朗皆坐阿附梁冀,不卫宫,止长寿亭,减死一等,免为庶人。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馀人。朝廷为空。是时事猝从中发,使者交驰,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数日乃定,百姓莫不称庆。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馀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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