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宦纪闻/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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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邓间多大柿。初生涩,坚实如石。凡百十柿,以一榠楂置其中,则红烂如泥而可食。榅桲亦可代榠楂用,此欧公归田录所载。但江南人不识榅桲,世南侍亲官蜀,至梁、益间,方识之。大者如梨,味甜而香,用刀切,则味损而黑。凡食时,先以巾拭去毛,以巾包,于柱上击碎,其味甚佳。蜀人以榅桲切去顶,剜去心,纳檀香、沈香末,并麝少许。覆所切之顶,线缚蒸烂。取出俟冷,研如泥。入脑子少许,和匀,作小饼烧之,香味不减龙涎。
金橘产于江西诸郡。有所谓金柑,差大而味甜。年来,商贩小株,才高二、三尺许。一舟可载千百株。其实累累如垂弹,殊可爱。价亦廉,实多根茂者,才直二、三镮。往时因温成皇后好食,价重京师;然患不能久留。惟藏菉豆中,则经时不变。盖橘性热,豆性凉也。
世南嘉定甲戌,侍亲自成都归夔门官所。舟过眉州,见钓于水滨者,即而观之,篮中皆大虾蟆,两两相负,牢不可拆。极力分而为两,旋即相负如初。扣钓者,云“市间以为珍味”。乃知成都人最贵重。以料物和酒炙之,曰炙蟾。亲朋更相馈遗者,此也。辛巳,侍亲守酉阳。一日,游郡圃池岸,亦有相负者数十对。沅陵胡宰留,栝苍人。闻之,亟令人捉去。谓其乡里以为珍品,名曰“风蛤”。
予世居德兴,有毛山环三州界,广袤数百里。每岁夏间,山傍人夜持火炬,入深谿或岩洞间,捕大虾蟆,名曰石撞,乡人贵重之。世南亦尝染鼎其味,乃巨田鶏耳。扣捕者,云“奇而非耦”,又与所见者异矣。坡公:“眉人恨不脱得锦袄子”,即此物也。
世南尝观文选,左太冲吴都赋曰:“乘鲎鼋鼍,同罛共罗。”刘渊林注云:“鲎形如惠文冠,青黑色,十二足,似蟹,足悉在腹下。长五、六寸,雌尝负雄行。渔者取之,必得其双,故曰‘乘鲎’。”
犀出永昌山谷及益州。今出南海者为上,黔蜀次之,此本草所载云。然世南顷游成都,药市间多见之。询所出,云“来自黎、雅诸蕃,及西和、宕昌”,亦诸蕃宝货所聚处。五羊、桂筦、桐城亦有之,往往皆来自蕃舶。又有所谓河北山犀,纹粗而不光。要之,数处皆非所出,乃所聚耳。
犀似牛,猪首大腹,脚有三蹄,色黑,好食棘,其皮每孔生三毛。顶一角;或云两角;或云三角。郭璞尔雅注:“犀三角:一在顶上,一在额上,一在鼻上。鼻上者,即食角也,小而不隋〈【他果反,】〉亦有一角者。”岭表录异曰:“犀有二角,一在额上为兕犀,一在鼻上为胡帽犀。”牯犀亦有二角,皆为毛犀;而今人多传一角之说。向在蜀,见画图犀之形,角在鼻上,未审孰是。
此数种,俱有粟纹,以粗细为贵贱。贵者,有通天花文。犀有此纹,必自恶其影,常饮浊水,不欲照见也。文理绝好者,有百物之形。或云“通天者,是其病理”,不可知也。通天犀,脑上角千岁者,长且锐,白星彻端。能出气通天,则能通神,可破水骇鶏,故曰“通天”。抱朴子曰:“通天犀有白理如线者,以盛米,鶏见即骇。其直者,刻为鱼;衔入水,水开三尺。”俗所谓离水犀者是也。犀胎时,见物象戾天,则形于角上,故云“通天”。有倒插;有正插;有腰鼓插。倒插者,一半以下通;正插者,一半以上通;腰鼓插者,中断不通。其类极多,皆以为奇异。故波斯呼象牙为白暗,犀角为黑暗,言难识别也。
犀中最大者曰“堕罗犀”,一株有重七、八斤者,云是牯犀额角。其花多作撒豆斑。色深者,堪作带胯;斑散而色浅者,但可作器皿耳。或曰,兕是犀之雌者,未知的否。又曰,犀之佳者是㹀犀。纹理细腻,斑白分明,俗谓斑犀。服用为上。然入药,则不如雄犀也。凡犀入药者,有黑白二种,以黑者为胜。其角尖又胜。方书多言生犀相承,谓未经水火湛〈【将廉反】〉炽者是,或谓不然。盖犀有捕得,杀而取者为生犀;有得其蜕角为退犀,亦犹用鹿角法耳。
唐相段文昌门下医人吴士皋,因职,于南海见舶主,言海中取犀牛之法;先于山路多植木,如猪羊栈。其犀以前脚直,常依木而息。植木久必蠹,犀忽倚焉,即木折犀倒,而因毙之,取其角。又云:“犀每自蜕角,必培土埋之。海人迹其处,潜易以木角。若直取之,则犀徙去别山遁迹,不可寻已。”未知今之取犀角,果如此否。异物志云:“山东海水中犀牛,乐闻丝竹,彼人动乐,犀则出。”
祥符间,老珰李德永,撰点头文一编。其间有论犀带至贵者,无出于黑犀。谓生犀彻骨黑者,名黑骨犀。不经汤火,只如饼馅,𠢲四边,取方为铰具。其文头或如桑椹,或似狗鼻,以墨蜡刷之,自然光润。性全脂脉在内,兼无皴裂,四边云头两脚直者,是也。不拘黔、螺、㹀、牯;黔谓无纹,螺谓纹旋,㹀纹细,牯纹大而匀。或每一粒纹尖上,更有一眼者,佳也。又有赭黄犀,须是里外透明,莹净如真金色者,至宝也。
又一说,犀有二种;曰“山犀”,曰“水犀”。“水犀”少见。五谿记云:“‘山犀’者,食竹木,小便竟日不尽。夷獠以弓矢采取,故曰‘黔犀’。”
大率犀之性寒,能解百毒。世南友人章深之,病心经热。口燥唇干,百药不效。有教以犀角磨服者;如其言,饮两碗许,疾顿除。
成都双流县,有一匠者,能以牛角造通犀。但刻画太逼真,易为人所识别。然色泽粟纹,自有不可揜者。
井邑间市语,谓犀下品为“鬼犀”,乃死犀角。其纹、色,绝不堪也。
淳熙丁酉,议者以混补太学,人数猥冗,遂立待补太学生之法。以终场人数定其额,百人取三,继又倍之。预选者,是亦薄收场屋之效。时多嘲谑之语。独司业计公衡,名之曰“贡馀”,尤觉隽永。
淮南人藏盐酒蟹,凡一器十只,以皂荚半挺置其中,则经岁不坏。世南向侍亲至四明,盐白而廉。仆辈贪利,以𥯃盛贮。邸翁曰:“涂中走卤,将若之何?授汝一法,可煨皂荚一挺置其中,则无虑矣。”试之,果然。
凡衣帛为漆所涴,即以麻油先渍洗透,令漆去尽。即以水胶镕开,少著水令浓,以洗麻油,顷刻可尽。盖胶性与油相著,即如米泔。桐油亦然。
若白衣为油污,石膏火煅研细,糁污处,以重物压过夜,则如初。如卒无此,只以新石灰亦佳,此皆已试之效。
验漆之美恶,有槩括为韵语者云:“好漆清如镜,悬丝似钓钩。撼动虎斑色,打著有浮沤。”
验真桐油之法,以细篾一头作圈子,入油蘸。若真者,则如鼓而鞔圈子上。才有伪,则不著圈上矣。
雄黄、雌黄出阶州。雄黄好者如鸡冠,色透明可爱。雌黄佳者成叶子,如金色。入乳钵内研,顷刻成粉,色极鲜丽。与韶粉相忌。绘事不可用二物,稍相亲,则色沦胥而黑。向在蜀,曾令画工用之。卷藏数月,已而展翫,其色果然,工亦不晓。
蕲春铁钱监,五月至七月,号为“铁冻”。例阁𬬻鞴,本钱四可铸十;铁炭稍贵,六可铸十,工雇费皆在焉。其用工之序有三:曰“沙模作”;次曰“磨钱作”;末曰“排整作”。以一监约之,日役三百人,十日可铸一万缗。一岁用工九月,可得二十七万缗。
陈文忠公尧叟,字唐夫,端拱二年,状元及第。文惠公尧佐,字希文,端拱元年,举进士第十六人。康肃公尧咨,字嘉谋,咸平三年,状元及第。三人,皆秦国公省华之子也。方仲弟希元登第之明年,赐绯。与父省华,同日改秘书丞。故唐夫有启事云:“蟾桂骊珠,连岁有弟兄之美;鱼章象简,同时联父子之荣。”
吾乡三洪,皆忠宣公晧之子也。兄弟连中词科。绍兴十三年,忠宣以徽猷学士直翰苑。绍兴二十九年,其仲子文安公遵,始入西省。隆兴二年,文惠公适继之。乾道二年,文敏公迈又继之。相距首尾二十二年。故景卢有谢表云:“父子相承,四上銮坡之直;弟兄在望,三陪凤阁之游。”二事实为本朝儒林荣观之盛。
韵略中无“打”字,已详见归田录中。但于广韵“梗”字韵中,音德冷、又都挺切。今俗谈谓打鱼、打水、打船、打伞、打量之类,于义无取。沙随先生云:“往年在太学炉亭中,以此语同舍,有三山黄师尹曰:‘丁、当也,以手当之也。’其义该而有理。”
无“不”字,但于“有”字韵中音俯九,又“尤”字,韵中音方鸠。
“褪”字亦常用者,遍检字书皆无之。“尖”字,韵中亦不载。
东坡谒吕微仲,值其昼寝,久之方出。见便坐有昌阳盆,豢绿毛龟。坡指曰:“此易得耳!唐庄宗时,有进六目龟者。敬新磨献口号云:‘不要闹,不要闹,听取龟儿口号。六只眼耳睡一觉,抵别人三觉’。”世南尝疑坡寓言以讽吕,未暇寻阅质究。偶因见岭海杂记,有载六目龟出钦州,只两眼,馀四目乃斑纹。金黄色,圆长中黑。与真目排比,端正不偏。子细辨认,方知为非真目也。
蜀之岷山,有焦夫子。国初时,人亡其名。以博学教导后进,故世以夫子称。貌陋且怪,长目广鼻,髯垂瘿。性率不自饰,虽冠带,往往爬搔扪虱。然为歌诗,有惊人句。今蜀人止能诵其一联云:“两轮日月磨兴废;一合乾坤夹是非。”
熙宁中,文与可因至天彭,馆于徐公园。杯酒谈笑中,肆笔成夫子像于亭之壁,曲尽寒酸态度。元丰壬戌,郡守聂子固,惧其岁久隐晦漫灭,遂徙其壁于郡圃凝翠亭,今不复存矣。有石刻在,世南尝得其本。今人但见与可枯木竹石,未尝见其为人物。坡公谓“与可诗文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馀”。诚哉是言也。
蜀昔有术士,精于谈天,尤善戏谑。士夫或有以五行试其术,答云:“此人必已食禄,异时官至五马。”咸强其笔于楮,以为它日证验。于是索笔特书云:“目今敛板鞠躬,已见二千石在后。”众莫不哗然哂之,且诮云:“是乃挽米舟一水手,何为谬言如是?”术者云:“吾之术验矣,请细思之。”众方悟敛板鞠躬之说,莫不为之一笑。
今之作倅者,皆借绯。堂除知县亦借绯。太守则借紫。谓已经赐绯,则借。军监则仍绯。边郡节镇,不俟赐绯,可借紫,谓之隔借。先作州,曾借紫,后得军,则仍服绯。此皆甲令定制。比年张嵩,先知嘉兴府,后知建昌军,遂申朝廷云:“前任已蒙恩借紫,今任欲乞仍旧旨。”从之,遂为定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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