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彦吉先生七十序
岁辛卯,惺年十八,出就郡国童子试。吾师无锡邹彦吉先生督学楚中,时年四十三,玉貌铁骨,渊镜肃然。其于士之文之人,当于意与不当于意者,一裁于胸中、眼中、手中,临期使士自得之,无后言而已,初无几微见于词色之间。威仪齐整,器钵无声。惺何知,敢定先生之人?然私计古之所谓静者,意即其人也。
明年,先生遂中忌者归。归而楚士之先后起家中外为名硕者,十九出先生之门。惺亦以庚戌举进士通籍。戊午,请假寓南都,则先生七十矣,计先生家食凡二十有八年。惺默观此二十八年中,世变人情,动定倚伏,先生所以处之之道,非古之所谓静者,真不能与于此也。
何者?静之为言,在庸人易,在贤者难;在市朝易,以山泽难;名为小人者,招之不来易,名为君子者,引之不入难也。年来起废之典格不行,士大夫一经家食,便同永锢,望赐环束帛,如日却河清。其人无虑皆世所号为贤者,其势决不能蔬食没齿、无故而老山泽之下明矣。打手抱膝,思一有所通之而无其术。相与别创一标目,开一途径,以为从吾说者既得高官大位之实,而又不失端人修士之名。使天下群失职之人若狂若沸,驱而纳诸其中。先生居是邦也,有高才重名,引而入之,可以为重。先生以为苟非吾心之所安,与道之所可久,虽加我以高官大位,题我以端人修士,而吾有所不敢受。二十八年中,安身立命于山水、宾客、诗文、书画、园池、歌舞间者如一日。向所云标目途径、思以易天下者,其效何如哉?论定事明,技穷兴尽,名与实两无所归,而先生独自如。无宁使人谓山泽中作用无一可信,而犹有真文雅、真风韵,固先生以静留之也。惺乃谓先生所以寿者,其道不出于此。
今夫山,至寿也。于人事则有馆宇之成毁,于物态则有草树之荣落,于天时则有风日之阴霁,而卒无改于山。故山者,阅人事、物态、天时者也,不为人事、物态、天时阅者也,静故也。惺年十八而见先生四十有三,今先生且见惺四十有五,数十年中,其为成毁、荣落、阴霁也多矣。阅世而不为世所阅,是谓至静,静则寿,山之象也。
〈(沈刻《隐秀轩集·文昃集·序四》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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