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义昭鉴/卷一
辛丑
[编辑]景宗大王元年八月〈朔己未〉戊寅，上承慈教，命册立王世弟。
时圣候违豫，望绝斯男之庆，储位未建，朝野深忧，而大臣诸臣未及陈请，正言李廷熽上疏言：“豫建储位，国家之大本，宗社之至计。今我主上殿下，受皇天付畀之重，承先王艰大之托，春秋鼎盛，尚无继嗣，不徒中外臣民恤恤然隐忧永叹，窃伏想我慈圣巨创哀疚之中，必以此益加忧念，而我先王在天之灵，亦必眷顾而闷郁矣。况我祖宗曾有已行之典，岂非今日之所当遵奉者乎？方今国势岌嶪，人心涣散，尤宜念国家之大本，为宗社之至计，而在大臣之列者，尚无建白，臣窃慨然也。伏愿殿下亟以此上禀慈圣，下议大臣，以定社稷之大策，以系亿兆之颙望。”上即下批，命议大臣禀处。
领议政金昌集、判中枢府事赵泰采、左议政李健命、户曹判书闵镇远、工曹判书李观命、兵曹判书李晩成、刑曹判书李宜显、右参赞任埅、判尹李弘述、大司宪洪启迪、大司谏洪锡辅等请对入侍。昌集曰：“今国势孤危，人心波荡，而圣上春秋鼎盛，尚无储嗣，宗社之忧，莫大于此，而事体重大，至今嗫嚅。台言至当，孰敢有他意乎？”泰采曰：“自古人君，若无螽斯之庆，则自下请建者有之。宋仁宗春秋不至晼晩，而谏臣范镇累疏请之，大臣文彦博等力赞定策。请亟赐处分。”健命曰：“建储，有国重事，早定然后人心可系，不宜一刻迟缓。故不计深夜，相率仰请。深加圣思，早定大计，幸甚。”诸臣亦相继陈请。上即从之。大臣诸臣齐声贺曰：“此宗社无彊之福也。”昌集仍请仰禀慈旨。上许之。诸臣退坐阁外以俟。上复命入侍，授以一封书。昌集进受而奉拆，则封内有二纸，一则书当宁潜邸时爵号延礽君三字，一则慈殿谚教也。昌集又曰：“此宗社无彊之福也。”史官翻书谚教。“若曰：孝宗大王血脉，先大王骨肉，只有主上与延礽君而已，有何他意乎？予意之如此，下教于大臣宜矣。”诸臣皆泣涕曰：“承此下教，不胜悲感。”
健命请令承旨以传旨书出。承旨赵荣福将书，顾大臣曰：“以何号书之乎？”健命请先以储嗣书之。上曰：“唯。”荣福乃书传旨，“以延礽君为储嗣”。仍请牌招礼堂举行节目。礼曹启：“定宗大王封太宗大王为世子，岂以帝王家，以继序为重，伦次反轻而然耶？抑其时太祖大王方在上王之位，至尊所压，无嫌于世子之称而然耶？今日事势，与此稍异，亦难引以为例。自古历代人君，立弟为后，皆封为太弟。今此名号，以世弟为定，则名义礼节似皆允合，而事体至重且大，臣曹不敢擅便，请议大臣禀处。”传曰：“允。”遂收大臣议，定为王世弟。
呜呼！豫建储位，所以重宗庙社稷，固国家之本，而系神人之望也。辛丑建储，正大光明，求诸往牒而罕觏，垂诸百代而有辞。惟我东朝以妊、姒之至仁，为三宗血脉，体圣考遗旨，而慈教恳恻，感泣臣邻。惟我景庙以尧、舜之至公，为宗社奉慈教而亲决大策，寔追及王之殷法。惟我殿下以明陵之子、懿陵之弟，为宗社感慈教而受命景庙，克绍三宗之丕业。夫感东朝之教，孝也；承景庙之命，悌也。我殿下孝悌之行，万民戴焉。惟我三圣之亹亹盛德，思以揄扬于天下后世，在廷诸臣之血忱也。《诗》曰：“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又曰：“则友其兄，则笃其庆。”凡厥臣民，咏叹周雅，孰不钦颂我殿下孝悌之行之至、德之纯也？呜呼，休哉！
王世弟上疏辞位。答以：“预建储嗣，所以重宗社也。噫嘻！予以不穀，已过立年，尚无嗣续，又有奇疾，言念国事，无计可施。玆以仰禀慈圣，俯从群下之请，委以储贰之重，小心翼翼，勤勤孜孜，以副国人之颙望。”仍遣承旨传谕。王世弟再上疏辞。
◯柳凤辉〈司直〉上凶疏，斥建储事。大臣、三司请鞫凤辉，赵泰耉〈右议政〉箚救之。凤辉疏言：“臣伏闻正言李廷熽请建储，圣批以议大臣禀处为答。臣闻来，不胜其惊遑忧惑矣。翌朝始闻大臣与诸宰入对，以亟从台言为请，仍请仰禀慈圣，得手笔下教，退留阁门，及其更对，处分已定云。
有国建储，何等重大，而猝遽忙急，略无顾念国体底意，臣未知此何举措也。惟我殿下再聘中壸，今堇数年，尝药忧遑，仍居谅暗之中，嗣续有无，姑无可论。殿下宝算方盛，中壸年才逾笄，日后螽斯之庆，举国臣民之所颙望。或者两宫有疾，妨于诞育，则在保护之地者，固当竭诚医治，靡不用极，而未闻有念及于此者，乃于即祚之元年，猝然为此举，此其故何哉？
始使廷熽草草疏请，有若尝试者然，及得禀处二字之教，乃于更鼓已深之后，登对力请，必准乃已。至若事之不可不仰禀慈圣者，则亦当以禀定之意仰达，而既请入禀，旋请出宣，再请之启，至谓不可淹延，便同使令，殆近催督。此真可谓无人臣礼者耳。
曾在戊辰殿下之诞生也，仁显王后久无嗣续，伊时立嗣，非不急矣，而前席下询之际，诸臣以姑观数年，正宫无斯男之庆，而王子年长，则有司自当建请为言。当日臣子，夫岂有他意哉？盖所谓重国本尊国体也。人臣事君之道，自当如此。而今则忙忙急急，有若不容蹉过时刻者然，使莫重莫大之举，终至于草率之归，国体反轻，殆不成样，人心疑惑，久而靡定，臣诚莫晓其何以至此也。臣忽闻朝家举措之非常，虽其成命已下，无容更议，大臣及入对诸臣愚弄迫胁之罪，不可不明正。伏愿圣明继自今凡于事为之间，必断自宸衷而行之，毋使威福下移，仍定大臣以下罪犯以谢国人。”
传曰：“噫！先大王以日月之明，深虑予之无嗣矣，到今予之疾恙添加，无期斯男，敬承付托之重，昼夜忧惧，不遑宁处，百尔思惟之极。日昨台疏，无非为宗社定国本，正合先大王盛虑及予之忧叹之志。仰禀慈圣，则曰：‘孝宗大王血脉，先大王骨肉，只有予与延礽君，不出乎此也。’慈教至切，不觉涕泗。噫！予有一分嗣续之望，则有何此教？既定储嗣，实是宗社无彊之福，抑亦予之所大望也，柳凤辉之疏，出于千万意虑之外，而语涉狂妄，此何人斯，何如是乎？不可置之，卿等论以启达。”
领、左相率三司启：“柳凤辉之疏，敢以国家大计归之草率之科，而构捏臣等，驱之罔测之地。臣等惊惶震怖，只当泥首俟罪，而区区私义，有不足恤，乃敢相率入来，以俟处分矣。伏承圣批，十行纶音，罔非出于为宗社忧国本之至意。恳恻悲切，不但有以泣鬼神者，臣等聚首庄诵，不觉涕泗之汍澜也。
噫！大殿嗣续之忧，不但殿下忧之，今奉圣旨，先王之所深虑，慈圣之所下教，则台疏之建请，诸臣之协赞，亦云晩矣。有何忙急之失？而凤辉之说，盖出于声罪诸臣，网打朝著之计，信如斯言，臣等之罪，不可胜诛。以人主之尊，为群下所愚弄迫胁，则果何如也？名位已定，神人有托，而若曰‘愚弄迫胁，成此大计’，则唯我春邸之心，其将安乎否乎？成命一下，万姓延颈，举国含生，莫不欢忭庆喜，伫见宝历无彊之休，彼凤辉，抑何心肠，独自惊惶忧惑，内怀不满，显有摇动国本之意？若不严加惩讨，则乱臣贼子必将接迹而起。请柳凤辉设鞫严问，以正王法。”答曰：“依启。”
其后改命远窜。大臣、宰臣、三司、政院、宗臣以至馆学儒生，连进启疏，请鞫问，累月争执。
泰耉箚言：“即因司直柳凤辉疏陈，至有设鞫之举，何至于是耶？其心出于为国之赤忱，断断无他。故相臣李敬舆，当孝庙承储之日，力主守经之论，其时虽被窜逐，而孝庙即祚，首先登庸。戊辰诸臣无非体国尽忠之人，而何尝以一时争论有所鞫问乎？设令其所言虽甚狂妄，为国尽忠，遽命鞫治，岂不大有伤于圣朝容谏之道乎？导人主而扑杀言者，恐非圣世之美事。伏愿圣明亟加三思，特收成命。”
先是，庚子国恤时，吊敕来，而敕书辞语，别致优待之意。〈敕书有致祭照例外，遣大臣二员，驰驿往慰。这表章，于朝鲜国王、子侄匀谕等语。〉使言：“受皇旨，请与世子、并弟、子侄相见。”庙议拒塞不从，而泰耉时在畿乡，上疏言：“北使知会文字，其意不可测。上国吊列国之君，而并及弟侄之为陪臣者，古无是焉。上国行之，为失礼；陪臣受之，为冒嫌。今日王子诸宗岂敢安于此哉？”王子即指今上殿下，而“冒嫌”二字，阴险憯慝，语意非常。至是又力救凤辉，奖逆为忠，其心所在，人谁不知乎？
惟我景庙批教中，有曰：“已过立年，尚无嗣续，又有奇疾。”且教曰：“先大王以日月之明，深虑予之无嗣。到今予之疾恙添加，无期斯男。”〈已上，批教中语。〉
此诸臣之所以深忧隐虑，必以早定储嗣为请者，而三宗血脉只有景庙与殿下耳，景庙上承慈圣之教，册殿下为世弟，则其义理之正大，授受之光明，真可谓建天地而不悖，质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而国本巩固，宗社奠安，大庆方新，人心胥悦。惟彼凤辉独上凶疏，自首至尾，了无一句称庆之语，愤气溢于言表，有若怼笔弹人，而其曰“无人臣礼”，“草率不成样”，“人心疑惑”等语，可见其将心所发。天下万古，安有绝悖穷凶如此贼者乎？夫天下万古之所未有，凤辉亦岂不知？而犹敢为此者，是由失其所图而内怀恚恨之心，遂乃讳圣候之违豫，而外托于颙望螽斯之说，谓此可以匿己之情而眩人之听也。
夫何谓失其所图也？其时储位不归殿下而何归？而渠乃为此疏，则其有异心，已彰露矣。且以戊、庚诸贼之欲推戴坦与垓、圻，戊辰𦈜、嵇之欲推戴增、壆观之，则凤辉之同一肠肚，尤灼然矣。而储位既定，则是为失其所图也。然则凤辉之意，不在于三宗之血脉，渠亦世禄之人，亦肃庙之臣子，何故而其心之凶至于此耶？
噫嘻！凤辉以尚运之子，见摈于正议，久怀猜嫉忿恨之意，且自圣考之世，如凤辉之类，多不得志，居常怏怏怨国，遂与己巳遗孽相合，必欲斥逐旧臣，变改圣考之政，而景庙继照，遵述圣考之政，凤辉之类又不得逞其胸臆。其所日夜图望，惟在景庙后嗣归于渠辈意中之宗戚，而深恨其又归于圣考之子、景庙之弟，辉疏骨子正在于此，则是不但为殿下之逆臣，实为肃庙、景庙之逆臣也。
至于泰耉疏箚，前既包藏凶心，后又与辉同情，而所引乙酉相臣李敬舆之事，全不衬着，岂可比而同之哉？耉、辉疏箚，寔同出于患得患失无所不至之心，而皆以讳圣候之违豫为主意，故诸贼莫不因袭，遂以箚请代理之臣为逆。呜呼！可胜痛哉。可胜痛哉。
◯王世弟疏曰：“伏以臣区区难冒之状，罄竭无馀，圣慈必恻然矜允，而伏承下批，辞意隆重，又不如臣之所图，尤不胜其抑塞闷蹙之至。臣之不才，叨冒是位，早晩偾败，已为自料，而昨得见柳凤辉之疏，语极危险，臣之毛骨俱竦，心胆如坠，此又臣难冒之一端。虽微官末职，既有人言，则其在自靖之道，决不当蹲仍，况储副之位，是诚邦国之重本，而不顾言议之峻发，怵于严命，冒没承当，则臣之一身羞耻，固不足恤，而其于国家何？千思万量，断无承命之势，不得不敢陈危苦之状，五日之内，四章烦渎宸听，臣罪万殒犹轻矣。
伏愿圣明，上念宗社之重，俯察臣臲𡰈之情，以其诸卫之属，亟命罢归，仍收成命，使臣以守其分，则生当圣世之臣，死亦瞑目而归。臣无任惶恐涕泣席稿俟罪之至。”
答以：“国家莫重大事既已完定，而明其柳凤辉之罪状，则狂妄之说，有何介怀？如此之时，如此之人，何代无之？少无不安之端。上以慰宗社，下副国人之颙望，更勿控辞，亟断来章，以安予心。卫属亦以如仪焉。”
◯三司启：“国本大定，神人胥悦，自非与凤辉同一逆肝贼胆者，则孰敢有贰议于已定之大策，孰忍有他意于莫大之邦庆？而右议政赵泰耉，罔念沐浴请讨之义，徒怀容护私党之计，投进一箚，旨意叵测。诬引乙酉之事，欺罔圣聪，左袒凶逆，噫嘻！可胜痛哉。
盖乙酉事则圣祖所询，实在于储位未建之时，而大臣所达，亦在于名号未定之前。今此所引，不但诬当日大臣，亦所以诬圣祖也。槪其譬引专出于眩惑疑乱之计，至以为国血忱，为国尽忠等语，奖诩凶贼，有若忠言谠论者然，此则不但护逆而已。人心之陷溺，义理之晦塞，胡至于此极也？今日国家莫重莫大之举，孰有急于建储一事，而乃以动摇国本之贼，必谓之忠于殿下，宁有动摇国本，而独忠于殿下者乎？盖泰耉前冬疏辞中，冒嫌二字，已极非常，而今又营救凶贼，自不觉其肝肺之尽露。当此人心危疑，惩讨方严之日，凡所挺身而为乱贼地者，不可不明正其罪。请右议政赵泰耉，为先削夺官爵，门外黜送。”
◯十月〈朔戊午〉丁卯，上降备忘，命王世弟听政，旋寝之。
自建储以后，宗社有托，国本大定，而时圣候弥留，中外忧虑。执义赵圣复疏言：“伏念臣尝阅《政院日记》，曾在先朝丁丑年间，廷臣有以引对臣邻之际，令殿下傍侍参闻，教习国事之意，上章陈请者，辄蒙嘉纳之批。臣窃谓为此言者，诚得训迪储君之美法也。殿下倘于臣僚引接之时，政令裁决之间，辄引世弟，侍侧参听，一以为讲确可否之道，一以为随事训习之方，则其必明练于庶务，有补于国事矣。伏愿殿下深留圣意，仰禀慈旨而进退焉。”批以：“所陈好矣，可不留意？”仍下备忘曰：“予有奇疾，十馀年之来，差复无期，乃先朝之轸念，酬应万机诚难矣。往在丁酉，有听政之命，则静摄中为其调便耳，至于予躬，他不暇顾。及自登极以来，夙夜忧惧，近日症势尤为沈痼，酬应亦难，政事多滞，言念国事，心怀冞增。今世弟年壮英明，若使听政，则国事可有依托，予得安意调便。大小国事，令世弟裁断焉。”是夜，因左参赞崔锡恒及入直承旨、玉堂求对，请寝。还收备忘。
呜呼！惟我景庙至孝至友之德，凡厥臣民岂不思所以揄扬也哉？夫出天之孝，因心之友，三代圣后之令德懿行，而我景庙孝友度越百王，以至孝事我慈圣，以至友保我殿下，八域洋洋赞颂我三圣，则扬我景庙孝友之德，所以扬我东朝至慈之德，亦所以扬我圣上至孝至悌之德也。
噫！建储代理之举，惟我景庙深念国家大计，奉慈旨而屡降恳恻之教，在廷群僚孰不感动？耉、辉、镜、良诸逆跳踉前后，必欲逞凶，而朝廷无韩、杜之臣，变怪百出，宗社之危，凛乎一发。微我景庙之盛德至善，诸逆之凶谋阴计，何所不至？《诗》云：“於戏！前王不忘。”此臣民不敢忘我景庙之盛德至善者也。
韩世良〈副司果〉疏言：“伏见备忘，有大小国事，并令世弟裁断之教。臣读未至半，不觉心胆如坠，涕泪无从。伏惟王世弟仁孝夙著，位号已定，国本永固，继序有时，何殿下汲汲然遽有此非常之教也？惊忧且惑，莫知其由。继伏见赵圣复疏，有曰：‘政务裁决之间，辄引世弟参听，商确可否。’噫嘻痛矣！天无二日，地无二王。北面殿下之庭者，何敢以此等语言萌于心发于口哉？虽无直请使世弟临朝之语，而其曰‘辄引参听，商确可否’者，非请临朝而何？为人臣子，而敢怀阴移天位之计，顾其罪，安得一日容息于覆载之间哉？向于储位请建时，似指恭靖大王时事云者，盖引以弟为储之意，而其末后一事，犹未免国人之疑惑，岂意圣复踵有此尝试之疏也？此而若不夬正邦刑，则非但世弟之心无以慰安，大义灭而纲常斁，乱臣贼子其将接迹而起矣。岂不大可惧哉？”
都承旨洪启迪启：“副司果韩世良呈一疏，见其措语，盖亦请讨圣复之语，而或曰‘天无二日，地无二王’，或曰‘虽无直请使世弟临朝之语，而其曰辄引参听，商确可否者，非请临朝而何’，或曰‘为人臣子，而敢怀阴移天位之计’，或曰‘向于储位请建时，似指恭靖大王时事云者，盖引以弟为储之意，末后一事，犹不免国人之疑惑’云。‘天无二日’之云，援说者何？‘阴移天位’之说，指意安在？此等句语，俱极凶悖。至于‘末后一事，不免国人疑惑’等说，看来，尤不觉毛骨俱竦。所谓‘末后一事’者，果指何事？所谓‘国人疑惑’者，果有何说？妄怀危疑之心，而自不觉其语意之捱逼不敢言之地。噫！为人臣子，其何敢以此等语萌于心发于口哉？臣实痛之，不容循例捧入。区区所怀，惶恐敢启。”
两司启请世良绝岛围篱安置。后又请拿鞫严问。命时原任大臣、三司、二品以上来会宾厅，下备忘记：“病患渐加，酬应烦多，水刺倍前厌进。早定储位，实欲代理。”以此禀于慈圣，仍命一依再昨备忘举行。大臣及二品以上、三司诣阁请对者再，口启者再，上不许，命书入所怀。
王世弟疏曰：“伏以臣蔑学庸姿，猥蒙成命，冒叨是位，夙夜忧惧，若陨渊谷矣。乃于日昨，千万意外，遽下臣子所不忍闻之教。臣惊惶罔措，将欲沥血陈章之际，圣鉴回悟，即赐反汗，伏不胜其欣幸颂祝，而馀悸未定之中，又伏见下宾厅之教，臣心胆俱战，宁欲溘然而不可得也。噫！今日与丁酉时事大有所不同者。殿下春秋鼎盛，正当励精图治之日。虽有欠安之节，神明所佑，可臻勿药，而遽以莫重莫大之事欲加于如臣不肖，臣既昧学问，亦无知识，何敢望其承当于万一乎？窃伏惟殿下今日之教，虽出于代劳之意，恐反贻忧于圣虑也。玆敢冒死泣血，哀吁于仁覆之天。伏乞圣明上念宗社，下循群情，亟收成命，千万幸甚。”
答以：“省览所辞。予之病沈，前已详知，而实非餙让之比，今此国事波荡，艰虞溢目之日，因予病痼，机务多滞，可不惧哉？不得已命尔代理，乃是祖宗朝故事，何以让焉？呜呼！付托至重且大，夙夜寅畏，敬之慎之，式克钦承，毋庸更辞，以副举国臣民之望。”
其后，王世弟四上辞疏，大臣、二品以上连为合辞，请还收备忘，而不从。〈此段，御笔裁定。〉宗班、荫官、儒生等亦有启疏，而并不从。大臣率百官庭吁，传曰：“卿等至诚，予已知之矣。予之病势，若可以酬应，则何至于此耶？近来火症渐升，不得觉察，一日之内频发，故将至于使左右考例举行之境，不如是则岂可以为国也？此予至诚之言，左右可乎？世弟可乎？卿等思之，前下备忘举行，与我兄弟分苦分痛，一以调便予病，一以扶将亡之国。”
宰臣李台佐谓户曹判书闵镇远曰：“顾今国事，乌可无代理之举乎？”台佐此言，可见舆情所同矣。〈矣字，御笔书下。〉
领议政金昌集、领中枢府事李颐命、判中枢府事赵泰采、左议政李健命联名陈箚，曰：“臣等俱以无状，过蒙先朝天地之大恩，常愿粉骨糜身，以报我殿下，近日忽有此非常之举，其欲竭诚匡救以副我群生之望者，庸有极哉？伏阁四日，不但不赐允兪，请对六七，牢拒愈甚，终不得一瞻清光，只恨诚意浅薄，不能感回天心。臣等之罪，万死犹轻，伏地俟罪，𫓧钺是所甘心。
去夜所下批旨，尤非臣子所可忍闻者。奉读未半，不觉心胆俱坠。臣等一死犹迟，遭此罔极之境，惊惶震悸，实不知所以仰对也。第伏念当初备忘中，大小国事并令裁断之教，实国朝以来所未有之事，中外臣庶之惊惑忧遑，正在于此。臣等虽万被诛戮，决不敢奉承，而至于细务之分理，既有丁酉之裁定，且有节目之区别，其视并令裁断之命，不啻有间，而况此圣教出于至诚恻怛，则为殿下臣庶者，亦安敢以轻遽为拘，一并违拒以伤我殿下之心哉？伏乞圣明亟令有司只依丁酉节目，禀旨举行，千万幸甚。”
箚上后，泰耉从宣仁门入，请对。政院谓台启方张不可禀，往复相持之际，司谒来传上教曰：“右议政及政院、三司入侍。”又有时原任大臣及重、宰臣同入之命。入侍时，前后备忘记及去夜批旨并还纳。
呜呼！今之听政，即古之监国也。惟我景庙圣候久在违豫，机务酬应有妨静摄，此所以听政之有命也。太子监国，朱子特书《纲目》，丁酉代理亦有先朝近例，则听政命下，岂容稽迟，而噫！彼泰耉闯入宣仁，听政节目终至还纳。三十五年之间，联箚一案，曰忠曰逆，水火互争，玄黄其血。义理由此而斁塞，人心由此而陷溺，天经地纬，民彝物则，久入长夜沈晦之域。何幸皇天祖宗阴佑我邦家，乾断廓然，诸逆伏法，处分严正，舆情咸服。于是焉君君臣臣之义正，而乱臣贼子亦可以知惧矣。
◯两司启：“即伏闻台论削黜罪人赵泰耉偃然着公服，自宣仁门突入云。虽未知其意，而当此台阁讨罪之日，乃敢擅入阙内，略无顾忌，古今天下安有如许变怪耶？今日国家虽无馀地，一日有国家，则何可一任其恣为悖乱，而莫之禁乎？请赵泰耉为先远窜。”谏院启：“臣等伏闻右议政赵泰耉从宣仁门入来，欲为请对，政院以台启方张，有难禀达之意，往复之际，俄而司谒以右议政及政院、三司入侍事，来传上教。夫臣邻之晋接，关由喉司者，乃三百年定规，而今者大臣未知自何私迳微禀入来乎？此路一开，则日后虽或有北门之变，无以堤防。请当该承传色及司谒，并命拿问严核。”上允之。
◯两司启：“国本大定，神人胥悦，自非与凤辉同一逆肝贼胆者，则孰敢有不满之意于已定之大策，而右议政赵泰耉向日护逆之疏，旨意叵测。乙酉之举，事实各异，而肆然诬引，戊辰之事，与今不衬，而故为提说，多少譬引专出眩惑，而至以忠赤奖诩凶贼，则是其为心，又不但护逆而已。昨年冒嫌之说，旨意有在，而今又营护凶贼，益见其肝肺之尽露。合辞请罪实出于严惩讨杜乱萌之意，而阅月争论，兪音尚靳，彼乃敢益怀放肆之心，视朝廷若是其无严乎？昨日偃然着公服，自宣仁门突入。噫！彼何符同阴酿祸乱之真俭，奖诩危害国本之凤辉，罪关王章，台论方张，而及夫请对也？政院斥其不可擅请，方令往复之际，引见之命，忽下于政院。此既政院所未禀之事，未知泰耉入来之由，从何得彻于天听，而致有此举耶？当该承传色、司谒，虽已有拿核之旨，而泰耉之平日交通宦寺之状，昭不可掩。古语云‘事关宦竖，莫不伤气’。彼亦士夫，亦何忍身为大臣，而甘与宦寺辈潜相干通至于此哉？内言出于外，外言入于内，自是亡国之事，而今此密开私迳，缔结幽阴之迹，忽发于大臣之列，此而若不严核痛惩，则国之危乱必在朝夕。请右议政赵泰耉拿核处断。”其后，三司合启，改请极边远窜。
◯十二月，金一镜〈司直〉与朴弼梦、李真儒、李明谊、郑楷、尹圣时、徐宗厦等联名疏言：“噫！下有凌犯而上无按治，则君不得为君，臣不得为臣，乱贼肆行，社稷从而墟矣。昔孔子作《春秋》，严事君之义，贰则为逆，将则必诛。今日圣复闯于前，而显戮之典不加，四凶肆于后，而沐浴之讨未闻。向所谓‘下有凌犯而上无按治’者，直是歇后语。纲既灭矣，伦亦斁矣，社稷之为墟，特次第事耳。
呜呼！向日之事，宗社罔极，臣民罔极。今日廷臣苟有一分北面于殿下之心，咸伏阙庭，碎首刳肝，虽至经阅岁籥不忍遽退者，自是天常民彝之不容但已。伏阁庭吁，黾勉塞责，而止于三日者，其可忍而为之乎？矧又联名上箚，任自裁定曰‘臣子亦安敢以轻遽为拘，一并违拒’，又曰‘亟命有司举行’。噫！是岂人臣所敢萌乎心，笔之书而告其君哉？其于圣复首尾和应，相为表里之状，灼然可见。时刻之间，事将叵测，倘微自外新入之大臣，国之为国，有未可料也。己巳大臣半日庭请之罪，尚斥以造、讱、仁弘之科，则今日彼辈固难逭冀、显、莽、操之诛。罪通于天，其可赦乎？
呜呼！齐吁之路既阻，箚请之事将行，顾瞻王室，岌岌殆哉！身佩安危之大臣，只欲进死一步，居台阁者，敢以有何阴机等说勒成重案，直请窜鞫，目之以缔结交通，其为设心，凶且惨矣。
今此四凶，非惟殿下之逆臣，实亦春宫之罪人。必欲令殿下孤立而乃已，不知渠辈将欲何为？君臣分义至严且重，毫忽之顷，一有蹉跌，恶逆之名，篡弑之诛，有不得辞者。况彼辈积渐既久，凌犯且大，不臣之志，一箚孔彰，无君之恶，万目难掩。《春秋》无将，不足以绳其罪，汉法不道，不足以准其律。纵殿下仁恕宽大，亦有所不可终始私庇者也。
伏愿殿下特降明旨，亟举常刑，贼复及四凶首恶，一以三尺断之，无少饶㒃，使乱贼不敢复作，忠志得以自砺，宗社缀旒之危，赖以复安。
臣等疏既具，未及上，伏睹殿下特宣德音，广求直言。呜呼！殿下微发其端，臣等请为殿下申申焉。呜呼！彼辈之于殿下，固无君臣两全之势。彼安则此危，此安则彼危。倘殿下奋乾刚之德，体雷发之象，夬行天讨，肃清秽恶，妖腰乱领莫敢自肆，而贼臣恶子不得干纪，则四方忠义之士，何但拭目延颈想望太平？胁从反侧之徒，亦可以底定自安矣。”
噫！自有贼镜此疏以后，非镜之血党，则孰不惊心痛骨，欲脔其肉，而所可痛者，一种凶谲之徒，未尝不以镜为逆，而乃以为镜之为逆在教文而不在此疏，此实夏征辈凶心逆肠之所发源也。此疏中，虽无教文所引凶言，而一篇旨意曷尝有毫分顾藉于贰极者耶？贰极之代理机务，即先朝已行之事，而乃以奉行之臣比之冀、显，既曰“篡弑之诛有不得辞”，又曰“不臣之志一箚孔彰”，其所胪列，无非动摇贰极之言。渠亦岂不知动摇贰极之自归于逆，而乃敢为此，略无顾忌，非有所恃而然乎？交结宦寺，逆谋潜通，妆置虎龙，凶书将上，而耉、辉、尚、商之属外助声势，故目下遂无贰极，而其为言自至如此，即此一疏而镜、梦贯盈之恶，已绽露无馀。镜之为逆，谓只在教文而不在此疏可乎？况荆佐之鞫招出，则可见镜疏之源委，虎龙之急书上，则悉符镜疏之辞意。如是而尚谓镜之为逆不在于疏，则是真夏征辈之与贼镜同其肠肚者也。
◯政院启：“即者金一镜等凭借求言之会，投进一疏，而满地张皇，罔非不忍言不忍闻之凶言，臣等诚不欲逐款辨论，污诸笔舌，而盖其指意之凶悖，不但在于戕害四大臣也。一自世良等疏出之后，已知此辈恶逆之心无所不至，而今以一镜疏语观之，其心所在，尤不啻明若观火。渠虽托以请罪陈箚之大臣，其所怒目咬牙，果亶在于陈箚一款耶？噫嘻！此等阴凶奸慝之疏，惟当斥退之不暇，而圣上亦宜亲览，而严加痛斥，以折奸萌，故不得不捧入。伏乞圣明即赐处分。”〈一镜等疏入后，诸大臣胥命。是日夜，下备忘，承旨、三司、卿宰、将臣，或罢或黜或递。以沈檀为吏曹判书，一镜为吏曹参判，真儒、明谊、弼梦、梁圣揆、李济、尹㝚为三司。翌日，以尹就商为训炼大将。〉
◯三司〈真儒、弼梦、明谊、㝚等〉启请，领议政金昌集、领中枢府事李颐命绝岛围篱安置，判中枢府事赵泰采极边远窜，左议政李健命待竣事回还，〈时以册封奏请赴燕。〉栫棘。已而又请赵泰采栫棘。伊后并置极律。吁嗟！其心，路人所知。〈自伊至知十四字，以御笔书下。〉
◯逆贼朴尚俭、文有道、石烈、必贞等谋害东宫，事觉伏诛。
时尚俭、必贞等内外缔结，逆谋甚急。王世弟引接春坊、桂坊官，下令曰：“一二阉竖作俑中间，敢生除去吾身之计，今日问寝视膳亦因此辈而隔塞，予若不避此位，则必遭毒手。”仍谕以出阁辞位之意。辅德金东弼曰：“阉竖事，极为惊心，岂意圣明之世，乃有此祸人家国之变？而邸下处变之道，当开陈圣聪，出付有司，明正典刑。至于出阁辞位，有非臣子所忍闻者，虽死决不敢奉承。”桂坊诸臣亦迭陈固争。东弼又曰：“稍待明朝，招接师傅宾客而处之。”王世弟始不许，夜深后，令姑退。
大臣、二品以上、政院、三司求对，请阉竖等不待时处斩。药房问安时，大妃殿下谚教于都提调泰耉。虽泰耉，何心奉教？〈自虽至教七字，以御笔书下。〉封以还纳。大妃殿又下谚教。史官翻誊：“若曰：储嗣之定，即奉先王之遗教，而大殿亲书爵号，予又以谚教下于大臣而定之矣。不幸宫人及宦寺交构两宫，欺蔽圣聪，予心常慨然。尝招宫人，多般开谕，以为和同之道，则敢以凶悖之说肆然于大殿及予坐之前，其罪状必有当律。其一宫人乃缔结宦寺者也，依律处置。而卿等亦宜调护我主上及东宫以保我三百年宗社，毋负我先王之遗教，是所望也。”其下，书内人石烈、必贞两人名以下。
呜呼！惟我东朝慈教之恳恻，可以孚豚鱼而泣鬼神也。逆宦逆婢之变，至今思之，骨寒而胆裂。内则俭、贞逞凶，外则镜、商煽变。当是时泰耉为当轴大臣，视若寻常，了无一分惊动之色，则其心所蓄，路人皆知。惟我东朝痛宦婢之凶逆，悯国家之凛危，至以“调护我主上及东宫以保我三百年宗社，毋负我先王遗旨”降谚教于宾厅，凶图逆谋因此而莫敢售焉。储位奠安，而妖腰乱领次第就法，宫闱之间和气融洽，无少间焉。猗我东朝盛德至仁，远迈妊、姒，汉之明德，宋之宣仁，盖不足多也。噫！彼群逆敢怼我慈圣，叵测凶言上逼不敢言之地，此臣民所以沬血痛辨，思欲阐扬我东朝之至仁盛德者也。
三司启请石烈、必贞等亟正邦刑。世弟师泰耉与宫官等入对东宫。王世弟复谕以昨夜下令之意。泰耉等以为：“宦竖乃古人所谓家奴，处之何难？圣上今已夬赐处断，邸下尤不当留着胸中矣。”赘说“冒嫌箚”誊入之说，龂龂不已，其心可知。〈自赘至知十七字，以御笔书下。〉说书宋寅明备陈善处之道，令曰：“说书之言，有感动处。庶可少变初心。”仍询陈疏当否。金东弼等对以不当陈之意。王世弟从之。两司启请：“有道、尚俭、石烈、必贞等设鞫得情以正典刑。”答以：“凶惨罪状既已现露，更无可问之事。依传教斯速举行。”
义禁府启：“必贞、石烈将决案取招，必贞押来，而石烈昨夜已毙云。石烈致毙之由，令该曹究核，依例检尸。”又启：“必贞将结案取招，问其根脚，则含口结舌，终始拒逆。请严刑取招。”又启：“有道、尚俭结案取招，拒逆不着名。请严刑取招。”又启：“必贞拿囚后，吐泻之物，色黄变常，仍物故。令该府依例检尸。”
备忘记：“两宦穷凶极恶之罪状，皆已现露，予所洞知者也。更无可问之事。一刻不留，今日内，斯速结案取招以正王法。两宫人径毙未正王法，极为痛恶。石烈则径毙渠家，尤为凶惨。必有奸状后弊所关，不可置之。各别严核以正其罪。”
两司又启请：“有道、尚俭亟命设鞫得情以正典刑。”
兵曹判书宋相琦疏言：“慈教既以两宫人指名书下，则诚不可一刻偃息，而终日经夜晏然在家，启辞蒙允于昨日，就囚乃在于翌日，致令一逆径先自毙。虽未知其间有何曲折，而喉司、金吾显有缓忽之意，臣窃骇然也。噫！惟我圣上深惟宗社之大计，上承慈旨，册定储嗣，举国含生莫不懽忭，两宫之间和气蔼洽。亿万年无彊之休，举皆颂祝之不暇，而不幸妖逆之变，遽出宦妾之中，交乱宫闱，震惊储位，若非我圣上亲爱之隆，圣断之明，则其祸将不知至于何地。念及于此，毛骨俱冷。”
两司请对，请有道、尚俭设鞫严问，上允之。刑推尚俭、有道，其后连加刑讯，有道寻物故，尚俭承款，结案招有曰：“清晖门乃世弟问安往来之门，开门下令，而趁不开，身为内官，岂有欲叛之心？而曾有得罪于东宫之事，恐有后患，故与必贞有除去之心。谋逆迟晩。”依律正刑，孥籍如法。
初镜党与逆宦暗地关通，绸缪谋议，尚俭则闭门以塞问寝之路，石烈则肆其悖言于至尊之前，凡所以害今上殿下者，靡所不至。噫嘻！外臣而缔交宦寺，实是国朝所未有，宦妾而谋害东宫，又是往牒所未有。凶逆一时凑合，变怪叠现层出，至今思之，其孰不骨痛而胆裂哉？
我景庙圣德至仁，自在春宫，友爱纯笃。尝于丁酉听政初朝参，殿下陞堂行礼，景庙含笑而见，嘉爱之意，蔼然见于色，瞻聆莫不钦颂。〈自尝至颂，领府事金在鲁所奏。在鲁其时为春坊官。〉逮乎嗣位之后，每殿下进见，和乐怡怡。且常躬临铜闱，左右欲止之，则教曰：“予欲听吾弟读书之声，何沮也？”〈自每至也，上教。〉及夫俭、烈辈逆节绽露，则圣断赫然严明，出付有司，鞫问正法，若非景庙之至德，何以至此？〈自若至此十一字，御笔书下。〉
壬寅
[编辑]二年正月，司直郑澔疏言：“当初建储时，慈教有曰：‘孝庙血脉，先王骨肉，只主上与延礽而已。’只此一教可以质天地而泣鬼神矣。不幸一种无严之辈，敢怀不悦之意，迭出敲撼，必欲动摇而后已，则三圣血脉，几何其不绝耶？今日在廷大小臣僚，孰非沐浴三圣之化，而宁忍恝然于宗社之将绝乎？今此一二宦妾遽售交构之计，其为妖恶宜伏常刑，而亦岂幺麽无识者之所可独办者哉？当以设鞫严核，究得情节为请，而乃反以径先正刑，齐声力陈，是何意思？是何道理？”
◯三月〈朔丙戌〉壬子，王世弟册封奏请使先来状启至。传曰：“今观使臣状启，封典克完，其幸曷已？先来军官、译官等三人，并为先加资。”
◯是日，睦虎龙上凶书，起诬狱，泰耉、一镜、师尚等杀狱中上变人白望。
虎龙凶书之上也，诸承旨请对言：“有一人自称上变，呈一封书，语极凶惨。谨玆持入，请出付王狱。”命设鞫于内兵曹。王世弟引接宫官，谕以欲陈疏辞位之意，仍令勿捧朝臣肃单。盖以虎龙叵测之诬，至及于不敢言之地故也。鞫厅大臣泰耉、锡恒等请对，泰耉曰：“变书无非不忍闻，而鞫招所言，阴凶绸缪，皆不道之事，所关非细，固当严核正法，而昨伏闻，王世弟引接宫官，至有欲为陈疏之教，又令不捧朝臣肃单。此乃难安而然也。古有毋究梁狱之事，今下款事，元非大段，置之勿问，何如？”锡恒曰：“春宫以此不安，惊遑之忱，何可尽达？自上必须召致卧内，多般开谕，尽其慰安之道。”泰耉曰：“自上别加慰安，而臣亦当诣东宫，陈慰勉之意。”锡恒曰：“一种阴邪之辈，敢藉不敢言之地，有此妖恶之说。此后语涉东宫者，勿登文案宜矣。”泰耉曰：“金一镜以狱官参坐，以意外凶言，出外待命矣。”锡恒曰：“凶悖之说，既是问目之外，则其在常规，所当不录，而渠既发口，亦不可掩置。盖闻白望之为此言，以其囚在禁府时，一镜以府堂，治之颇峻，故以此含嫌，做出无伦不道之言，必欲挤陷。此而置之，则将无以设鞫。敦勉行公而后，少振国纲。”泰耉曰：“虎龙既告白望，白望亦告虎龙，被告之人，嫉怨告者，有若互对报复者然，其习诚可骇痛，而白望末端之言，极为凶悖，人臣既闻此言，不敢参坐，故即出待命矣。”锡恒曰：“今已开陈，更无难安之端，使即参鞫，似无不可。”泰耉曰：“此狱元非时急之事，庭鞫过重。”仍请移本府推鞫。时白望既告一镜之逆，又告泰耉等。〈见《政院日记》〉故泰耉等次第待命，旋即按狱，仍累刑白望而杀之。
盖自逆宦逆婢诛死之后，镜党之谋计益急，而待使行先来，册封若未准请，则欲以朝廷权势谋动储位，若准请，则亟造变书以上，先已募得虎龙，及闻完典之报，乃汲汲唆嗾行计。〈见睦时龙推案〉虎龙本无赖贱隶，薄有技能，而尝撰《富贵发迹志赞》，居常希望非分者也。〈出于筵说〉其所纳书与招，称以洗东宫诬，〈四字出筵说〉而自做诬说。又曰：“敢知在邸时心事。”〈壬寅诬狱，辛酉收议大臣诸臣，命烧案，而虎招见甲辰推案。〉是即甲辰招所谓“知殿下有泰伯、仲雍之心，臣明殿下心事于天下后世”者，而首尾语意罔非犯逼诬害之言也。一与镜贼等疏语同意，此尤可见其阴受谋计，而其为情状，万万狡慝。呜呼！我殿下以尧、舜之圣，承东朝、景庙之命，入承储位。睿德日闻，万姓延颈，而乃遭此凶贼之变，则为臣子者所当涕泣请讨，而不此之为，〈自而至为五字，御笔书下。〉至若白望为东宫告变，而诿以乱招，急急扑杀以灭其口。噫嘻痛矣！其罪可胜诛哉！
若夫虎招三手之说，是皆构虚捏无，节节违错，言言破绽，泰耉辈乃锻炼成狱，恣意屠戮，在古乱狱何限，而岂有若是之虚罔乎！先是辛丑冬，弼梦、圣时后先发启，以为金云泽、民泽等二十人作为血党，昏夜屯聚，请远配。其后除数人外，并入于逆虎所告中，其指授和应之状，此亦可见矣。盖凶党以虎招所告与联箚合而为一，惟意妆撰，其心本不止此，而以景庙盛德至仁至友，不得尽售其计。
四月，司直申銋疏言：“得闻鞫狱初设，金吾之官出于罪囚之口，迸出待命，而鞫厅不为请拿，移鞫本府，事异常规，及其开坐也，按狱大臣又为待命。鞫事严秘，未知其曲折之如何，而虽以承宣启辞中‘不忍闻’之说观之，其亦紧出于罪人之招，槪可知矣。一番辨其虚实，在所不已，而喉司、台阁纷然争起，不思狱体之严重，至请其敦勉完狱，而三司无一言争执。惟圣明严加谴斥，以励君臣之义焉。仍伏念春宫名位一定之后，累遭罔极之变，而幸赖殿下孝友之德，凡于慰安之道，靡不用极。此实宗社之庆，举国臣民孰不钦颂，而此后保护之道，惟在于堤防邪枉之严，益加省察焉。”
李师尚〈大司谏〉请对，启：“伦纲斁绝，乱贼横恣，申銋一疏，略无惊动于谋弑之凶逆，乃以被告逆囚之驱逐狱官缓狱延死之乱供，欲为挤陷朝绅沮败鞫事之计，显有和应之迹，苟究其情，便一白望，不可不严加惩讨。请申銋减死，绝岛围篱安置。”
噫！申銋以先朝耆旧之臣，九耋垂死之年，忧愤陈章，而师尚汲汲求对，请投绝海，使人不敢开口，终至扑杀白望，以灭其口，而恣意锻炼，戕杀建策诸臣，以为摇动国本之计，可胜痛哉！
◯一镜疏论李颐命、金昌集〈初李颐命处斩，金昌集正刑事，依启之后，一镜疏，请急遣金吾郞，行到所遇地，莅斩。此即其疏也。〉等，有“怀刃锺巫”、“置毒冀、显”、“矫旨斯、高”等语。权益宽〈副校理〉疏有“幽为三手”、“显为四箚”、“台城”、“姑孰”等语。指意俱极阴惨。益宽按关北，逆节又彰露。故相臣赵显命尝筵达曰：“益宽真逆贼也。”
◯九月，一镜撰进教文，指意尤极阴惨，有“孔ㆍ汲ㆍ仇ㆍ荀”、“冀ㆍ显ㆍ莽ㆍ操”、“豫让涂厕”、“霍显行杯”、“内屋戚联”、“中权奴使”、及“宫城陈兵”、“禁庭蹀血”、“四凶联箚”、“三手阴谋”等句语，其付标本文又有“鲁翚锺巫”、“赵高沙丘”之句。
镜贼既内结阉竖，通其阴谋，外于两疏若教文，敢引用阴惨文字，忍诬慈圣与今上殿下，而播之中外，肆其狞凶悖慝之心。噫嘻痛矣！乱逆何代无之，而古今天壤之间，岂有若此类者乎？
惟我东朝仁圣慈惠之德，实是女中之尧、舜也。宫闱之事虽非外臣所知，而以其著于外者及上教推之，亦可以得其万一。不但慈爱我景庙与殿下，出于深诚，恩意切至，凡平日裁事处物，动遵礼义，各有规矩，功化普被，八域攒祝。
惟我殿下孝悌至性，虽古笃行之君子，亦有所不能及焉。盖自心性情意之间以至言行施为之际，一循乎《小学》之道，既未尝一事放过，亦未尝一时暂弛。表里巨细，无不尽其当然之则，造夫至善之地，而至于侍汤居恤，慎终承祭之节，所以致其诚礼者，尤恳笃纤悉，高绝卓迈，盖非勉而为此，即其得于天禀者，自幼而然，则古所谓孝悌通于神明者，我殿下实有之，而盛德光辉充满国中，凡为臣子者，其谁不心悦而诚服，感叹而钦仰乎？
呜呼！我慈圣、我圣上，如此之德、如此之行，虽彼凶贼亦岂有不闻不知之理？而乃忍为此阴惨罔测之言，渠亦臣也，渠亦人也，安敢为此，安敢为此乎？且以代撰之文而为此语，则是又诬我景庙，而掩蔽其至孝至友之德也。且其罔测之说，转而为有翼、维贤、天海之凶言，前倡后应，传播诳诱，驯致变乱，几危宗社。贼党虽已就诛，而馀孽犹敢肆恶，至于今日，如致云妖邪之类，又袭其惨毒之说，则臣子愤痛之心，直欲手脔其肉而食之，奚但沬血饮泣而已？
而此皆由于镜贼疏语与代撰之文，噫嘻痛矣！镜贼之罪，可胜诛哉！教文出后，见者无不骇痛，而在廷之臣，无一人声其罪者。大司谏金东弼疏劾镜贼，故明彦之为吏议也，欲黜补东弼而不遂，则真儒之入铨，乃单付出外。儒、彦之与镜一心，又益可见矣。
◯圣时〈献纳〉等请鞫问疏请代理宪臣赵圣复。其启曰：“四凶所以谋废君父者，无不用极，而投章直请，略无畏忌，未有若圣复也。前冬一疏首先尝试，使圣上不得安其位，则其设心用意，可胜诛哉！以箚请节目，直欲奉行者观之，圣复实为四凶之前茅。请令鞫厅拿来严刑，夬施典刑。”屡启，靳允。竟被栲掠，殒于狱中。
呜呼！彼凶逆之徒，乃敢以传禅篡夺等说，肆然书诸疏启之间，而至请宪臣之鞫问。噫嘻痛矣！凶逆之罪，可胜诛哉！宪臣之疏，何事也？即请代理，且引先朝丁丑近例也。最初请窜，公议慨叹，而其鞫问之启，指意叵测，至若谋废前茅四字凶言，凡厥臣民，孰不痛惋？
噫！彼逆徒迭出请鞫，终使请代理之宪臣殒身于诬狱之桁杨，惟我景庙靳允之至仁盛德，掩翳于群凶之䗖𬟽。一宪臣之死，何足道哉？听政义理斁塞于鞫宪臣之凶启，君纲由此紊矣，臣分由此灭矣。此诸臣所以沬血饮泣，而必欲辨忠逆之分者也。
欲辨忠逆，而不明乎义理，则忠逆必不辨矣；欲阐义理，而不究乎心术，则义理必不阐矣。当请鞫宪臣也，攘臂凶启者，特其军卒耳。角立血战于代理之事，而传授耉、辉、镜、良之心，滋蔓逆种，酿成前后变乱者，是乃罪魁，乌可逭春秋之先诛乎？
◯十月，以诬狱事成奏文，差送陈奏使，文则凤辉〈艺文提学〉所撰，而其旨意一如虎龙急书、一镜教文。
癸卯
[编辑]三年二月，泰耉〈领议政〉、锡恒〈右议政〉入侍，论诬狱录勋，请以虎龙为单勋。
先是，锡恒言：“虎龙安宗社，其功大。宜令该曹考例褒赏。”吏曹请勘勋。一镜言：“按狱大臣当为元勋。”锡恒言：“狱官不得录勋，有祖宗朝成宪，不可弁髦。若录按狱人，则一镜当参。独不顾嫌乎？”一镜曰：“事苟可为，何避小嫌！”盖自壬寅五月，议勋，经年不决，至是始定。只录虎龙。〈教书，巨源制，李行秀书。会盟誓文，圣时制。〉
呜呼！贼虎凶书，即诬逼储位之言，动摇国本之计。阴惨凶狡，逆节彰露，当日臣子一见其书，胆裂骨颤，必欲手磔此贼，不与俱生者，是乃秉彝之所当然。况伊时圣上闻此凶诬，至有辞位出阁之举，则廷臣之惊遑痛迫，尤当如何？而惟彼居三司者，相率登筵，只以勿书文案为辞。噫嘻！是尚可谓有一分臣节乎？
夫为东宫一死，沬血致讨之义，固难责之于此辈，而不惟不为致讨，乃反以此贼称有安宗社之大功，力请褒录，如恐不及，终至侈以旗常之典，申以带砺之盟。呜呼！君君臣臣之大伦大义，至是而斁晦无馀矣。且所谓论功之际，或诩耉、恒，或举镜、梦，互相推引，惟以与虎同参为荣，其心所在，愈不忍正视。然既以国贼登勋籍，则馀何足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