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山先生文集/外篇卷二

陈竹山先生文集外篇卷二
作者：陈诚　明

缙绅赠归故乡诗文

送翰林检讨陈君子鲁归省庐陵序

古之君子卓然超乎众人者，以其内无待乎其外，观其德粹乎其不污，聆其言秩乎其有章，考其行则非流俗之所及也。是以居乎乡则乡人尊之，出而仕则与之游处者莫不欣慕焉。初不俟爵禄加乎身，而后为人所尊礼也。后世之士内焉不足，而恃外至者以为重，于是小得焉则人小贵之，大得焉则人大贵之，无得焉则人弗之贵也，而其自视亦然。夫使在内者有以异于人，爵禄从而加焉，其见尊礼于人者宜也。内焉无可恃而惟外物之高下是谋，华车大盖翺翔乎闾里则心快然喜，而陋乡毙俗耋夫稺竖亦从而嗟慕之。否则戚戚，以位卑身贱无以见其乡人为羞，而其乡人亦果弗之敬也。嗟乎！乡人固失矣，为士者无乃弗能自重矣乎？若吾友庐陵陈君子鲁之归乎故乡，吾知其必不然矣。子鲁笃厚而文，静重而敏。始以经术取高第，为行人，既而受知太祖高皇帝，擢翰林检讨。自其韦布处乡校时，乡人固已奇爱敬叹之。及在朝廷，自卿大夫以下无有不称其善者。而圣天子每论文翰之臣，必以子鲁为诚笃可任。一旦以省其母氏奏于殿陛间，不移时而报可。与之游者咸惜其去，相率为诗，以歌咏盛时，仕者之足乐。子鲁之归，足为乡邦荣也。检讨位七品，视时之富贵人，宜若无足多者，而人情之乐之，岂以其外也哉！盖天下之可乐，惟得乎内者为无穷，得乎天者为不可。幸而致道德，有诸内者也；母氏之寿且康，得乎天者也。子鲁于斯二者，可谓兼之矣。庐陵故号礼义之乡，见子鲁之归，其有不喜且敬也者？子鲁他日之来也，其必有发而为言，以颂圣朝之德，而慰子鲁违乡之思者乎！

建文二年庚辰岁八月十三日，天台方孝孺书。

送子鲁陈翰林还江西序

子鲁之待人无褊心，故其自处无烦心。子鲁之行听于天，故天亦惟听之也。予与心相知，故因其归荣故乡也，而为人道之，岂不微有观省哉！人或微有观省，则予之文亦不妄为也。盖方其少时，即有志于读书，林泉足以自娱，耕耨足以自裕，身无寒饥而有仰事俯育之计，嚣嚣然𤱶亩之无慕乎其外之意也。不得已而廪食于乡学，登荣于甲科，诚所谓迫之而后起，强之而后应。而以先帝知人之明，择使使万里外会文说礼。之安南，手答其书，安南悦服。先帝以为得体，擢居翰林，至于今七年矣。不沾沾以求媚，不汲汲于近名，不跃跃以求得，不瞿瞿于患失。既不以得失为心，故不以事物为累；既不以奉使为劳，亦不以翰林为逸。充其志也，其在朝廷之无慕乎其外，即其在𤱶亩之无慕乎其外也，人必如此而后可为匹夫，可以为公卿。盖其于外无所慕，如此而何有烦心；其于人无所争，如此而何有褊心。宜乎子鲁之接于人，未尝不欣然而一笑也。心广体胖，庶几君子之乐；天祐人悦，举无菑害之虞。封赠其亲，存没有庆，锦衣昼明，足以慰倚门之望。焚黄先君之墓，申昭大史之铭，为松楸之荣，闾里之光，皆由子鲁之听于天，而天听之也。在先朝，江乡仕者之得此曾不数人，而今子鲁为之先也。于是乡人之仕在京者，各为诗以赠之，而予以是为序。

建文二年庚辰八月，解缙书。

赠翰林陈检讨子鲁官满归省序

吉水为庐陵文物之邦，累科多进士。洪武癸酉，今翰林检讨陈子鲁氏以《礼经》中乡举。明年，擢科登第，入仕为行人，将命四方，南逾岭海，北抵幽幷，东之闽越，西自关陕，至于秦陇河湟，靡不涉历。洪武丙子，奉敕招谕西戎畏兀儿酋长，示以中国君臣之义。诸酋闻风向化，稽首来庭，毕献方物。其后思明府蛮夷土官与安南互争疆场，连年不决，事闻，特遣持节往平其争。安南初若弗率，子鲁累为书反复开谕，以大义责之，俾各守分，毋犯邦宪。于是远人服从，莫敢侵轶。及归，厚以金币致赆，力却之，一无所私。复命之日，上嘉其能尽使事不辱命，擢官翰林，授今职，可谓不负平昔所学而为科目光也。今年秋，秩满，以母老谒告，蒙恩得归省，士友荣之。秋官主事维扬陆公，写图为赠。缙绅先生曁新进士、翰林寮友重别情，祖而饯之，相与赋诗，以华其行，而属予序之。予观玉堂廼清高之地，检讨为文字之官，居是任者在天上群玉之府，阅古今万卷之藏，而又日侍禁闱，近咫尺，清光荣遇无比。子鲁蚤岁授学清江梁孟敬先生，得《礼经》之传，故其学有本，为忠为孝，皆由此出。今也官满而归拜高堂，慰倚门之望，遂定省之愿，彩衣婉愉，兄弟怡怡，寿觞举，慈颜和，孰不庆其亲有子乎？文江山水为之增辉，陈氏积善之庆绵绵而未艾。归来有日，忠君爱亲之道两不忘于怀，远大之期尚当拭目以俟。书之以为赠行之序。

建文二年庚辰八月中秋前二日，同郡吴勤书。

送翰林［检］（简）讨陈子鲁省亲诗叙

建文肇元，余蒙圣天子命，讲授扵禁邸之左掖门。左掖门、文渊阁相厺百步许，天子燕闲，侍臣无事，则相与会聚扵阁下。陈子鲁氏，吉水人也，由进士擢翰林捡讨，故日与之会。子鲁恒曰︰“人生两间顾，君子所当为者，其要不出乎忠孝。忠则不欺其君，孝则不辱其亲。忠孝之俱尽，则不徒生扵两间矣。”余闻子鲁之言，未尝不服其志高而识莹。迩者，余转除大学之𦔳教，子鲁适以省母回吉水。大学诸贤咸有诗送之，铿锵乎金玉之交鸣，赫奕乎绮锦之敷映，荡荡乎川涌而山峙，发其忠孝之奥者至矣尽矣。诸贤不𨝣，𠉶余为叙。噫！余扵子鲁诚有感焉。父母之有子，孰不愿其学修而䆠达？然学就而无时者有之矣，遇其时而不得其地者有之矣。夫学就而身立，固君子之所本，然有本而不得其命，则志有所不得伸，名有所不得扬，亲有所不得显矣。自古豪倜傥之士，白首无成，潦倒于孤寒寂寞之域者，曷可胜纪？子鲁所际遇者，圣天子也；所检讨者，禁邸之书也；所步武者，清华之地也；所缔交者，天下之名选也。凌玉清，溯紫霄，瞻天颜扵咫尺，奉纶綍扵常时，子鲁忠孝之言符矣，慈母愿子之心慰矣。较夫豪杰倜傥，白首无成，潦倒扵孤寒寂寞之域者，有间矣。今日之回，讵不荣且乐耶？荣且乐也乎！诸贤之词，蔼蔼乎若此之盛也。古人有云︰“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不亦深可信哉！于频行，姑述此，用弁扵简首。

建文二年八月吉日，锡麓王达叙。

送广东参政陈公子鲁还庐陵诗序

为文章必欲垂世，为事业必欲经邦，凡士之有志者莫不皆然。必学之之专，行之之久，乃能卓然有成，否则碌碌而已，庸庸而已，乌足与言士哉！此君子所以贵乎有成也。庐陵陈君子鲁，自髫齓好读书，自负远大，非凡近可拟。洪武甲戌，中进士高第，擢行人，首被太祖皇帝知遇，翕然有声缙绅间。会思明府土官与安南有疆场之诉，太祖皇帝命公往平之。公至则喻之以书，安南国主即匍匐奉书，诣公自解，厚以金帛赆公，公复书却之。还，升翰林检讨。今天子嗣位，累官至广东参政。十年之间，使哈烈者三，其国去中原二万馀里，每往必历三岁而后还，具籍其山川、风俗、道里、险易及所𢰅诗赋，凡万数千言上之。上屡加宴赐，且以公久劳于外，赐归荣其乡，以俟再命，士之荣幸至此极矣。夫人生孰不欲有为也，然或为之而不专，或专而不能久，或久而不能遂，皆不免为碌碌庸庸而已，又安敢望其卓然有成，以致其荣遇，如公也哉？予昔在翰林时，尝与修《太祖皇帝实录》，获睹公安南二书，皆高古简要，读之令人慨然，思欲竭力与相驱驰，而有不可得者。及公西域之还，则又获拜读纪行诸诗，皆沨沨治世之音，足以远追古作而垂无穷，咏叹再四，不能自已。矧公历官几三十年，其职业之勤，筹画之远，又皆足以经国家，利后世，炳炳具载简册，不可一二数也，猗欤盛哉！今年秋，公道出南京，凡公平昔相与游处者咸饯之。而予与公交又最久，辄僣序其端，俾世之君子欲有为者，皆当于公取法焉。

永乐辛丑秋八月廿四日，承德郎国子司业临川吴溥序。

送大参陈君归庐陵小序并歌

予始至京师，与吉郡陈君子鲁为同寅，情谊相好也。其后子鲁拜广东参议，以事谪居良乡，用荐再起，历吏部验封主事，转员外郎，升郎中，屡使绝域，官至广东参政。玆以恩命，赐归其乡，荣耀至矣。予以故旧，情不能舍，为赋此赠别，且以识予之私焉。

自我来京师，同君处词林。心亲迹更密，谊重情亦深。君忽肰宠渥，方面寄足任。岭海万里馀，宁辞瘴疠侵。一朝遂远谪，中道何崎崯。复起振羽翮，鸾凤相和吟。衔命使绝域，驷牡行骎骎。屡往既复还，光价重南金。拜官佐薇垣，声望众所钦。欣然乃辞荣，承恩许投簪。行矣望故乡，桑梓文江浔。松菊宛尚存，旧业昔犹今。宾客日相聚，美酒时共斟。陶然有馀欢，萧散契中襟。而我竟疏阔，南望怀好音。申章以为别，悠悠千里心。

宣德三年岁次戊申正月十七日，建安杨荣书。

送翰林检讨陈子鲁归省庐陵诗卷轴

群玉图书毕校雠，还乡足慰倚门愁。摇摇画舫烟中夕，采采黄花雨后秋。诸葛平生甘澹泊，虞卿何事苦淹留。烦君先致维桑敬，阁皂峰前有故丘。
　　　　　　　　　　　临江练安

吉文进士蟾宫客，地位清高在玉堂。金匮每抽天府秘，宫袍曾袖御炉香。白云亲舍三千梦，丹桂秋风八月凉。此日承恩荣定省，西江南去道途长。
　　　　　　　　　　　同郡吴勤

客有玉堂仙，文采珊瑚钩。早折丹桂枝，翺翔凤麟洲。飘然上银渚，出入跨苍虬。朝游祝融峰，夕憩昆仑丘。天家有图籍，璧府夙藏收。典掌承帝命，古今从校雠。煌煌星斗章，淼淼云汉流。览之在一心，用之弥九州。驰思阿母老，遐居西池头。乞帝五色桃，归献杂珍羞。万里东风前，欢笑三千秋。
　　　　　　　　　　　醉李朱逢吉

露白天气清，凉生炎暑革。朝退出都门，车行盈广陌。樽开金陵酒，饯送玉堂客。籍通金闺荣，心念慈闱隔。玉峡夜月明，东山暮云白。瞻望知几回，怀思不能释。佳辰喜言旋，赐告拜皇泽。天风吹彩衣，江水浮画鹢。宁观遂恩私，忧时重心恻。趣装早趍朝，献纳当筹策。庐陵有四忠，愿君踵芳迹。
　　　　　　　　　　　建安赵友七

恋阙惭予鹤发垂，玉堂喜子𠔏论思。听鸡每自趋朝蚤，视草常看退食迟。玉露丹枫移棹处，黄花白酒到家时。斑衣舞罢休留恋，好进嘉谟报主知。
　　　　　　　　　　　贝川董伦

昌运文明治，黉宫学业培。先朝储隽彦，屡举盛贤才。光焰腾珠玉，声华振斗魁。艺场多茂𨕖，文梓总名材。弧矢四方志，轺车万里回。行人俄考最，膴仕转铨裁。玉署连中禁，金鸾接上台。论思居宥密，冠佩共趍倍。入院编摩暇，当轩顾问该。宠恩山岳负，感遇岁时摧。定省违亲久，音容感梦来。人心天听近，朝奏夕封开。每切登堂喜，尤怀陟岵哀。圣情隆孝养，臣意若惊猜。绿水芙蓉㟁，清霜橘柚堆。两思名义重，奚事简书催。
　　　　　　　　　　　浦阳郑济

江水清清江柳疏，江风吹酒别离切。孤舟明发番易道，对月看诗定忆予。
　　　　　　　　　　　金华宋怿

锺山王气拱神州，琪榭金风报早秋。送客屡兴归老念，还家无复少年游。枫宸侍从恩犹洽，翰苑才名子独优。両地君亲俱在望，片帆东下莫迟留。
　　　　　　　　　　　八十二翁翰林李干

京华相见即相亲，胸次宏深谠论新。奉使远经铜柱晓，除官高步玉堂春。孝诚上达真明主，优诏归宁大孺人。此别料应期不远，莺花二月觐枫宸。
　　　　　　　　　　　河东薛复

风生牛渚秋，雨霁龙江晓。白浪送归舟，青山阅飞鸟。使君清时彦，意气何皎皎。旅食金陵春，久视玉堂草。顾问每生辉，论思足行道。眷眷慈闱亲，容发日衰老。陈辞谒圣明，予告感玄造。违离未必悲，会晤岂为好。推恩及存亡，于焉慰怀抱。
　　　　　　　　　　　金华王绅

商飚应候来西方，斗杓初转庭梧黄。陈君请告得归省，交朋祖饯盈玉堂。忆昔陈君领乡荐，趋朝对策黄金殿。拜官衘命阅三年，擢职翰林承圣眷。贤劳又历三星霜，望云忆母怀家乡。今晨告别有喜色，行拜慈颜称寿觞。挂帆晓发龙湾浦，秋雨涨江风力驶。到家展礼母久留，僚友望君还帝所。
　　　　　　　　　　　天台叶惠仲

秋风天上锦为衣，千里澄江载月归。桂楫晚香来翰苑，兰阶春意蔼慈闱。西山爽气随龙远，南浦浮云逐雁飞。莫向螺川耽陇陌，圣恩未许久相违。
　　　　　　　　　　　金陵端木苔

长江从西来，天水共一色。我歌西江词，送别西江客。西江之客鬂如鸦，七年做官始还家。手持鸾诰觐慈母，庭闱顿觉光华增。我歌西江词，不尽西江意。匡庐落明湖，青源炤文水。伊谁好文章，四海宗欧阳。伊谁好忠节，千古推天祥。西江之水天共长，锦帆八月秋风凉。临行不写别离意，但愿勗尔高步直，［直］与诸子参翱翔。
　　　　　　　　　　　临川吴溥

长年游宦梦慈闱，今日宁亲愿不违。多士远从江浦别，片帆遥指豫章归。依微杨柳缘官驿，簇簌夫容映彩衣。回首凤城犹在眼，时时还见五云飞。
　　　　　　　　　　　淮南陆翰

夙昔登高第，声华动缙绅。曾持杨子节，不受远夷珍。操比风霜劲，光依日月新。再膺文学荐，亲擢禁垣臣。宿直金莲夜，班聨玉树春。自天承宠渥，于日侍丝纶。久步青云表，难㤀白发亲。上书通禁闼，优诏奉昏晨。凤阁初辞命，龙江已问津。别情都市酒，归兴楚江频。南浦朝云卷，西山夕炤焞。莼鲈羡荐玉，粳稻饭炊银。戏彩诸昆并，充庭穉子欣。衣冠今日集，尊爼旧时宾。吉水容光接，文山紫翠邻。好将明主德，为告故乡民。丹诏兴才艺，玄𫄸待隐纶。行看飞荐剡，同力答皇仁。
　　　　　　　　　　　番易徐旭

轺车畴昔使遐荒，万里游观兴趣长。金殿一朝承宠渥，玉堂三载近清光。亲颜喜悦看龙诰，弟序参差立雁行。想见还朝当二月，春风花卉正芬芳。
　　　　　　　　　　　钱塘高让

江连香销桂花老，玉露如珠堕芳草。秋深无限别离情，送君西出长安道。君官翰苑逾三年，人人指是蓬莱仙。鸡舌含香近黼扆，銮坡视草凌云烟。久言高堂有慈母，乌鸟私恩良独苦。连环虽见梦中持，彩衣未遂尊前舞。陈情上达天九重，圣恩暂许归山中。紫金为泥书凤锦，五色銮诰盘云龙。奉归荣光耀千里，一路船头浪花起。早朝入奏来明光，待漏同趋凤池里。
　　　　　　　　　　　金华张秉彝

簪笔长年侍紫宸，暂归为忆倚门频。京华冠盖多如雨，共说词林少一人。
一点征帆指小孤，故园秋色在莼鲈。舟行何处情偏好，明月当空水满湖。
戏彩堂中念石渠，促装入觐莫踟躇。由来内相饶裨补，谠论当思陆敬舆。
唐宋名臣满四方，词章忠节羡文江。知君继美元无敌，更筑高城号受降。
　　　　　　　　　　　天台郑公智

丈夫去乡邦，苦为才名缚。劬劳寸草心，遂尔成落魄。十年走黄尘，中宵梦成愕。道逢归省人，面热中心怍。我友曾闵流，昂然九霄鹤。献纳侍銮坡，纪载居文阁。慈帏日在念，归思翻然作。夜买西江舟，小孤水初落。早慰倚门思，慎勿伤离索。览结江山奇，归途亦非恶。缅思定省欢，卿相应难博。嗟哉孝子心，饮水情亦乐。
　　　　　　　　　　　天台林昇

奉使归来荷宠频，除书特拜玉堂臣。御题封草时常进，龙衮分香日夕亲。三载交情兰契重，一鞭行色桂花新。劝君休恋乡园乐，遐念青云有故人。
　　　　　　　　　　　山阴陈复

赠陈茂才子鲁序

文江之俊士陈子鲁谒予于渝水之北，蒙山之阳。观其貌，端而悫；聆其言，谦而实；察其志，将益励于学。予尝叹士之可𠔏学者为难能。与之语，非急于势利，则务于虚夸；非安于固陋，则涉于狂肆。有能离乡土亲戚，历山川险阻，以求师友，询德业为事，斯非度越流俗者能之乎？子鲁生于文献之郡，将欲闻所未闻，非难也，然《诗》不云乎？‘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夫玉之粹美，非石之磨而莹之，无以发其光彩而成贵重之器也。予处于山岩，而老且病矣，上焉者为文武之臣，敷宣治化，张皇师旅，吾赖之以安；下焉者为农工商贾，勤稼穑，利器用，通货财，吾资之以生。顾乃号于人曰︰“吾，儒也，其何功于世，其何裨于事，独曰成就？”夫髦俊使乡有善俗，国多良才，庶可尔。故有能以诚而问于予，未尝不以诚而告之也。子鲁言，继今以往，来春将受业于予。夫既坚其志矣，则将如玉之磨而莹焉，圭璋琥琮荐之庙堂，珩璜琚瑀施之杂佩，其为成器也，讵非稀世之宝耶？

洪武甲子秋，蒙阳梁寅序。

赠陈贡士上春官序

国朝取士，以《五经》为首，论策次之。盖《经》所以载道，《经》之所存，道之所在。二帝三王之治天下，其道同，故其治同。此历代取士所以必本于《经》，而尤莫盛于我朝也。今天下《五经》之士需贡于有司者非一，而《诗》、《书》为最盛，《礼》视他《经》为少，何也？三千三百之礼仪未易以稽也，非学之有宗，师之有授，鲜有得其要领者。是以天下之士每科以《礼》贡者十无一二，而克与贡者必士之翘翘者也。江西文献甲天下，士以经术贡者盛于他布政司，而吾庐陵尤盛于他郡。于是洪武癸酉科，郡庠生与贡者四人，而以《礼记》裦然为前列者，陈诚子鲁也。子鲁尝得《礼》学于临江孟敬梁先生，其充弟子员于郡庠，又尝以所业质于予。予喜其学之有宗，谓其必将有得于有司也。今年秋，予校文湖广，子鲁亦以其艺角于棘闱。比予归自湖广，则江西之甲《礼经》者子鲁也。子鲁之学，宜有得于有司；有司之得子鲁，其诚𨕖之公而举之当也。子鲁又将以其艺上春官。予惟天下之士，稽于礼者鲜矣，而子鲁独裦然首𨕖焉。子鲁可谓能人之所难能，而有得于己之所独得者矣。《传》曰︰“礼乐待人而后行。”子鲁是行，国家之待子也久矣。道之行，讵不在兹乎？是岁良月初吉，七十九翁易庵父序。

陈子鲁字说

庐陵陈氏之彦，曰诚，字子鲁。端方雅重，好学有文章。以诸生试于有司，而达于大庭，对制策名列高等，既列官于朝矣。其容止仪度，俨乎可望而畏也；其言行取与，确乎不可狎而厌也。间请扩其字之义，予告之曰：“为陈子之字者，其知道之士乎？夫圣人之道，可学而至也，然非资之近者，不能学也。譬犹木之直者可以为柱，曲者可以为轮，因其近似而加斵削焉，则为力不劳，而取效也速。苟欲矫其曲者而俾直之归，其何能致哉？诚者，天之道，而圣人之德也。由圣人而言之，则木之不假矫揉而成质，所谓生知安行者也。恒人而欲由学以致之，非其资之近似，则奚从而学乎？聪察敏慧者，其资非不美，然使之习乎诈则易，而勉乎诚则难。资之可以学乎，诚未有过于鲁者也。故孔子以木讷为近仁，而恶慧巧便佞者。曾子，鲁者也，则以一贯之道语之。一，即诚也，仁也。谓之仁而又谓之诚，又谓之一，犹曰木而为柱，而又名为楹也。仁则无不诚矣，诚则无不一矣。仁与诚也，而必以鲁为本焉，则鲁岂易得哉？尝观于世之人，未有鲁而不仁、不诚者。长厚敦笃之气，固天之所以生育万物者也。人有之于身，则刻薄鄙诈之私无自而入，斯所以近夫仁与诚乎！汉庭公卿，戆者无如汲黯，黯盖资之近鲁者也，然以其似乎诚也，上有以格乎君，下有以泽乎民，而至今称名臣者以为准，当时朝廷倚之以为重，而奸佞惴服焉。其它若公孙弘辈，其才非不慧且敏也，而黯斥之以为诈，是则慧敏者诈之徒，而鲁者诚之符。制字者乃以鲁而配乎诚，谓非有见于道，可乎？虽然，以鲁而思诚者，曾子也；近鲁而学不足者，汲黯也。曾子进乎圣贤之域，而黯不能及焉，学之不可已也，盖如此。夫以子鲁之资而勉学以充之，则可以希乎曾子，奚特慕汉之名臣而已耶？”予固慕乎鲁者也，于子鲁之请也，亦因以自励焉。洪武二十八年岁在乙亥夏四月，天台方孝孺𢰅。

敬亭记

陈茂才子鲁，居吉之同水乡，盖士林之挺异者。其来学于石门山中，日夕勤励，恂恂然自持，尤颛志于小戴氏之《礼》学。于讲习之暇，而请曰︰“藏修必有室，室必有名，名必有义。吾之室以敬为名，可乎？”予嘉其志，廼告之曰︰“昔朱子为《敬斋箴》，其言敬也，乃后学之宝符，可斯须而忘之耶？名藏修之室，宜名之曰敬亭。盖山之名曰亭，亭以其高也。而又有敬亭山者，则以山之安重而不迁，有似于人之庄重而屹立者焉。夫敬也者，主一无适，直乎内也；整齐严肃，餙乎外也。心常惺惺，匪懵而昏也；执虗如盈，恒栗以畏也。其能如是者何哉？则以心为之主宰也。天君居中，百体从其令，万事咸以正，其可忽乎？其可怠乎？”子鲁生君子之乡，锺川岳之秀，内有贤父兄，外有良师友，譬之柟𣏌之林，木无臃肿，鸾凤之陬，禽无鸷悍，固予之所爱敬者，奚待多言乎？虽然，质之美者得之天，学之励者在于人。南山之竹箭疏节而直干，可以贯犀兕之革，而入之能深者，由镞之羽之也。故进德在于敬，能敬在于学，非敬德不立，非学敬或失。予之为是记，使子鲁他日之学于敬亭而有得，是记也庶不为虗也哉！

洪武十八年岁在乙丑秋七月，临江蒙阳梁寅记。

逸老堂记

吉水陈君子鲁，在洪武中以进士拜官行人，尝奉使安南有声，既还，遂陞翰林检讨之职。岁庚辰，获归故乡，以先庐狭隘，乃谋于居之㫄近陇头，将攺筑以为异时归休之所。经营缔构，弗克完美。还京师未几，出为广东参议，寻复以事谪处良乡。岁馀用荐，起为吏部司封主事，转员外郎，承命往使西域诸国，凡三往。累官郎中，复除广东参议，迁右参政。于是自释褐授官，迨今三纪，历事四朝，而年已六十四矣。既蒙恩将归老于乡，始克治前之居，以毕其初志。因自念平生宦游，驱驰四方，屡使绝城万里之外，今既老矣，始获退休于此，以就安逸，又何其幸耶！遂名其所居之堂曰“逸老”。间以其意属予言记之。惟士之生世，负问学才能，以得效用于时，将必夙夜勤励，弗敢少自暇逸，以旷厥官。及其既耄，可以退休，则又往往有弗遂其志焉者，此其可胜慨哉！子鲁以科目发身，荐跻显仕，剔历中外，扈从两京，以至远使蛮夷之国，独能弗辱上命，皇华之光，显荣终始，此岂庸众之所能及？今兹又幸赐归故乡，葺其旧庐，将以终老于此，抑岂非其平昔志愿所在，而得以遂于今日耶！由是不惟有以知朝廷待贤养老之意，而于子鲁恬澹夷逸之怀，优游闲适之趣，槩可见矣。虽然，斯堂也子鲁既得逸老于兹，非徒以为一身休暇之计，一时夸耀之荣而已，将使其后之子孙知其进退以礼，世世取以为法焉。则其所以垂休衍庆者，盖未可涯涘也。姑为之记，以俟征于他日云。

宣德三年岁在戊申春正月初吉，左春坊大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兼修国史同郡曾棨书。

陈大参画像赞

敦厚之资，不激不趋，俭约之守，从容有馀。噫！若斯人可谓择善而固执者欤！
　　　　　　　　　　　颐庵〈国子祭酒。〉

粹乎其资，充乎其学。威仪端庄，志意纯确。科名振于洪武，显仕登于永乐。炜皇华于绝域，宣圣德于遐漠。其出也，有同张骞之秉节；其归也，远胜陆贾之分橐。此其所以显荣光耀，足以任咨诹之寄，而膺方面之托也欤！
　　　　　　　　　　　建安杨荣

绩学乡郡而发身乎科第，列官词林而亲承于帝制。怀谨畏以自持，守俭约而不肆。适遭遇于圣明，遂超跻于秩位。爰周历于遐陬，重敷宣于德意。恒夙夜以兢兢，戒渊冰于颠坠。浩乎而气益充，毅焉而操愈厉。於乎！斯所以永保终誉，而克享富贵者也。
　　　　　　　　　　　退庵金幼孜

穆乎其靖恭，温乎其和厚。其恬也不竞，其约也有守。繇经术以发身，历明时之显用。玉堂金马之清华，画省薇垣之严重。使轺所至，屡极朔南之绝域；专对之书，足流誉名于来世。而皆自视欿然，如未尝有焉，则世之所称君子人者，非谓是耶？
　　　　　　　　　　　同郡杨士奇

陈竹山先生文集遗编

前后遗赠杂录

故处士赠从仕郎翰林检讨陈公行状

公讳同，字玉章，姓陈氏，吉安人也。曾祖讳予成，祖讳季文，父讳仕可。其先繇五世祖三十六府君以宋季簿领于吉，因家于同水乡焉，世以儒为业。公龆齓时已有成，立志在亲之侧，未尝少有惰容。与人交无妄语，里之先正多喜其忠厚。而仕可公亦尝曰：“是子聪颖周慎，必能大吾家也。”至正壬辰，元纲解纽，四海板荡，流毒江右，而闾里尤甚。宗族之罹疾疫、陨锋镝者不下数十人，而公之考妣亦相继以疾殁。公甫弱冠，茕茕孑立，又厄于艰窭，廼瘗以浅土，粤八载，始克襄事。然朝夕哭临，殆不自胜，虽历年所，若初丧时。亲旧多勉以抑哀［彊］（疆）食，终不变，且曰：“在戚而有嘉容，岂人子心也！”时寇弥剧，公步走山谷间，流离僵踣者不一。当时豪右僣窃者无算，多胁公以害，诱公以利，欲与从游，公悉以计拒免。曁天朝受命，海宇宁谧，公乃束书远游，南极岭海，北抵幽燕，一旦翻然改图，曰︰“吾壮游数千里，览山川之奇胜，都邑之雄壮，人物之富盛，愿亦足矣。顾有子息在，当教诲之，使成人耳。立返梓里，买田筑室，延师命友，专以义方为务。尝曰：“吾之产税足以具伏腊，服繇役；吾之居室足以奉烝尝，避燥湿。古人云︰‘遗子黄金满籝，不如教子一《经》。’吾诸子几岁，各令读书。惟次子诚资质虽愚下，而笃于问学，异日或可成人也。”于是具书币束修，遣使往临江，从石门梁先生授礼学，既而又使之补郡校弟子员。诚登甲戌科进士第，官行人职，改翰林检讨，亦可谓能成公之先志矣。公早失怙恃，自知立身之道，博览书史，通大义。凡乡人有纷争善恶之辨，咸往质焉，公必援古训，据事宜，剖决无遗。与人论难，必以理证，人多心服焉。或相聚曰：“玉章，吾乡之长者，而今之王烈也，吾侪岂可以非理干之？”遂怀惭而退。自是闾里翕然推尊，咸以仁厚为美。公平生秉忠义，笃慈惠，虽迫于利害之际，辞色自如。人有患难，辄并力往救。每岁恶食乏，公必罄仓储，平价直以周之。尝曰：“乘约肆淫，因间规利，某弗为也。”且训励子孙孜孜以忠厚为念，因谓：“后世守此，以为家法，异日得无昌炽乎！”公不幸晚有隐疾，历数岁而卒。公生于至元戊寅四月四日，以今洪武戊辰十一月十六日即世，寿五十一岁，附葬于里之马头泉仕可公之先茔，从治命也。娶罗氏。子六人，曰威、曰诚、曰戒、曰咸、曰我、曰武。女二人，长适宋氏，次适郭氏。孙六人，曰琏、曰球、曰琎、曰琦、曰璲、曰瑜。诚字子鲁，尝泣谓予曰：“孤不天，荷先人抚育训迪，粗有成立。今列官于朝，而又近蒙国恩，赠先人为翰林检讨。虽获沾一命之褒，而禄不逮养，抱恨终天。顾可以扬先烈者，唯碑碣焉。将求铭于大史氏，以图不朽，愿为之状。”予与子鲁托好同年，且桑梓连阴，稔知先公行事之实，其敢以不敏辞！谨状如右。

建文二年秋七月朔，奉训大夫四川等处肃政按察司佥事临川胡诚状。

明处士赠从仕郎翰林检讨陈公墓表

翰林检讨庐陵陈诚既葬其父处士君于先茔之十有三年，以其同年友四川佥宪临川胡诚之状来请，曰：“诚之先人行甚端，而弗获沾一命之禄以没，故其修于身，施于家者，不及显闻于世。诚之不肖，知诵古人之诗书，挂名贤书之后，而窃禄于圣明之朝，不为时之弃人者，皆吾先人之教也。故敢以状见辱，不鄙而赐之文，将表于墓，以昭示陈氏之子孙于后世。吾先人有知，亦将少慰其不遇于地下矣。”予窃悲其言而嘉其意，乃采其说而叙之曰：“君讳同，字玉章。其先世为临川人。五世祖讳某仕宋，官至吉州吉水县主簿，因家焉。今为庐陵人也。曾祖讳予成，祖讳季文，考讳仕可，三世皆不仕。君幼而端重，里父老咸器之，而君之先人亦每以自喜。元至正壬辰，四方豪杰并起，天下骚然。君之父母相继以疾没。方是时，君年甫弱冠，当扰攘兼并之秋，乡民居室丘墓罕有完者，而君累然执丧，以礼自克，奔走艰危，以葬其亲。棺敛窀穸之事，视平时为无愧，君子以为难。既而山泽之豪有以非义招之者，君好言以谢之，而以计自脱。崎岖穷谷间，滨于死者屡矣，卒不污其事。岁壬寅，王师南上，江右诸郡悉归版图。君始扫煨烬，辟榛芜，治其先人田宅为子孙计。久之，自奋曰：‘丈夫志四方，焉能郁郁老死于三家之市乎！’遂挟其赀，遍游江湖，南极岭海，北抵燕赵，如是者数年。一旦慨然曰：‘可矣。’立谢其所与游，命驾南归。于是诸子皆森然有立，而君亦将老矣，乃叹曰：‘孟氏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吾知免不孝之责矣，然有子而不能教之以圣贤之学，使以德行文章显耀于明时，碌碌为乡人以终世，岂足贵哉！’时石门梁先生孟敬以经学教授于其乡，四方从学者尝数百人。君乃奉书币，遣子诚从先生游，学成，命入府学为弟子员。而诸子髫齓以上者，亦皆择师而教之。洪武二十一年冬十一月丙戌，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一。是月庚寅，葬于其邑同水乡马头泉先茔之次。娶罗氏，有妇德。子六人，曰威、曰诚、曰戒、曰咸、曰我、曰武。女二人，长适宋氏，次适郭氏。孙六人，曰琏、曰球、曰琎、曰琦、曰璲、曰瑜。君性质直，善以理服人。乡人有纷竞不能自平者，即相率诣君，君辄数语而决。轻财乐施，每凶岁，辄发所藏粟，平其直，以售于人，不乘危以徼利。乡民多德之，称君为长者。君既教诸子以学而有成立矣，既没之七年，诚竟以明经登第授行人，入翰林为检讨。今天子即位，凡登朝及侍从之臣，官及考者，皆给告身，褒其先世。于是赠君从仕郎翰林检讨。配罗氏，尚康宁无恙，赐命孺人。而诚恂恂雅𩛙，益刻苦自树立。由是人皆服君之能训嘉，其子之能学而显其亲，以为君荣。里之教其子者，皆以君为称，而不能然者，则以为耻。呜呼！可以为贤矣。”既叙其说，复为词以表之曰︰

仕所以行道，然古之君子不必皆仕也。苟事其亲者不以颠沛而失，持其身者不以厄穷而变，信行乎乡人，而教成乎子孙，所谓道者非耶？世固有居卿相之贵，累千金之富，势力足以烜赫于一时，而无一善之可称，易世之后湮没而无闻者众矣，曷足道哉！处士虽不获用于时，而所为多暗合于道。如此，后之人能益张而大之，继处士之志于不坠，其有足贵哉！世有杰然取舍不系于时俗之好恶，而言足信于后世者，一为处士重之，其不落莫矣。予固力不足以为轻重者，姑为识之，以告夫博雅君子焉。

嘉议大夫吏部左侍郎署御史府左副都御史事清江练安𧩿。

送陈德容省亲序

人有在外而忘其亲于家者，有在家而忘其亲于外者，是皆堕于不孝。又有忠于君而不能孝于亲者，有孝于亲而未能忠于君者，是忠孝难两全，而又岂可不尽哉！今吾甥婿陈德容怀思其亲，宦游京国，切切于远省，是亦分内事。而今所难能，又岂顷刻而忘其亲者乎？予乃为言以赠之曰︰“子之严亲，郡庠弟子员也。从予授《礼经》，领乡荐，登进士第，历官行人，使南交、西域，不辱命。入翰林为检讨，官积年劳，出参广东政，声誉籍籍，遐迩所推。今天子嗣位，适以公事获愆，既而改授吏部主事。以旧典词垣，仍𨕖同修《永乐大典》。优悠馆阁，斯皆行修学成之所致也。今年春，予考满赴京，获会于官邸，执弟子礼，益𢚈就养，数月不怠。予以老病乞还，诏归田里，赋诗征文为赠，送别都门，礼意笃至。然观其谆谆恳恳，亦未始一日忘其亲于家者也。予既抵家，访旧乡曲，适见德容内奉太祖母、事诸父、友诸弟，曲尽礼意；外交朋友、接姻戚，尤尽其诚，知识过人者，是不违其父之训，而善于酬酢事变者也。今思其亲远在数千里外，一见而未能，遂振策以迈，宁觐京师，戏彩趋庭，称觞调膳，以尽天伦之乐，申太祖母夫人之安，告诸父昆弟相维之体，则其得于天者全，而于爱日之诚亦至矣。奉亲之馀，览京华之胜槩，睹人物之英，扩闻见之博，则子之孝，臣之忠，可谓能两全矣。然欲尽忠孝，亦未必不由于学问之所致者，德容其勉之。予老病不能文，姑以是告吾子。子至京师，有曰翰林编修崇述孟简者，吾宗弟也；应天府尹姚恕者，吾郡庠弟子，而父同门生也。皆为吾道谢，言致平安之问。”

永乐七年己丑秋重九前一日，致仕教授周宽序。

送陈氏德容省亲还乡序

国朝以科举取士，吾吉之仕于朝者相属，独陈君子鲁最久且显，得事太祖高皇帝及今天子，盖十有七年。君擢洪武进士第，拜行人，传命于四方，外至蕃夷诸国，称上意旨。乃以文学入翰林为检讨，复出参大政，至坐事。以大臣荐，起为吏部主事。自予少时闻君名，永乐纪元初，予忝官翰林。予与君同朝，又所居密迩，朝夕往还相好也。然君母与吾母皆老，谋迎养不可致，每共思忆，则相顾为之怃然。独幸君有贤子，予亦有诸弟在侧也。岁己丑冬，君之子德容走千里来省，数过予旅邸，察其言语进退，又甚似君，窃为之喜也。今年春，君以德容久去太夫人侧，亟命之归。德容不忍舍君，予于是酌酒告之曰：“德容归哉！尊君之于太夫人，犹子之于尊君也。太夫人见子，则若见尊君。子虽去尊君在大夫人侧，则尊君无离忧，而大夫人亦愉愉如也，是非所谓以志养志者哉！”德容始释然以行。于是复酌而吿之曰：“子归事大夫人，宜若事尊君。若见予诸弟，俾善事吾母，则予与尊君庶几无离忧焉。”既行，荐绅大夫咸相率赋诗送之，予辞不获而叙于篇端。

永乐八年春正月望后日，赐进士及第翰林编修同邑周述书。

外篇卷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