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堂杂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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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襄毅公存大体

秦襄毅公纮,总督两广军务时,因发总兵官安远侯柳景赃私,反为所诬,朝廷命锦衣卫官校逮公至京讯之。官校至,公治事自若,凡兵食军务,检处既毕,然后就道,军容驺从,略不少损。官校以其大臣重望,不敢肆言,然忧诬之者以此协之。及度岭,公乃谓官校曰:“吾今可以就逮矣。”遂白衣囚首,坚请自系。官校雅敬公,不肯系公。公曰:“顷者吾非故违朝廷旨,不就囚服。顾两广总制,其责任甚重。军民之所承奉,蛮夷之所具瞻,一旦至此,吾一身焉足惜。苟囚首就系,正自恐损朝廷威,故优游至此者,存大体耳。”乃就系而去。

○鹦鹉诗相似

宋开禧三年十二月,史弥远杀韩侂胄于玉津园,有旨录其家赀。高九万诗云:“清晓官来录簿时,未曾吹彻玉参差。旁人不忍听鹦鹉,犹向金笼唤太师。”然此诗与郭浩题陇州鹦鹉诗相似。《建炎笔录》云:“浩以秦凤提点刑狱按边,至陇口。见一红一白鹦鹉,鸣于树间,问上皇安否。浩诘其因。盖陇州岁贡鹦鹉,徽宗置在安妃阁,教以诗文。及宣和末,使人发还本土,二鸟犹感恩不忘。浩因赋诗云:“陇口山深草木荒,行人到此断肝肠。耳中不忍听鹦鹉,犹在枝头说上皇。”九万诗全出于此。吁!高爵厚禄,如张邦昌、刘豫者,不如此禽多矣。

○秽冢

秦桧墓在建康基上。丰碑砣立,不镌一字。盖当时士大夫鄙其为人,兼畏物议,故不敢作神道碑。及孟珙灭金回,屯军于桧墓所,令军士粪溺墓上,人谓之秽冢。

○赤诚新志不载方正学死节

天合方正学先生希直,以文学高一世,而以经济自任。其尽忠所事,可谓烈丈夫。自古忠臣受祸之惨,无与相埒。则夫赤城后来之士,岂有出其右者哉。今《赤城新志》,不载公死节,但云岁壬午以翰林侍讲卒于官。虽《尊乡录》,亦不明言其故,遂使先生精忠大节,人不得其详。意者为其得罪于长陵,而不敢明言其所以得罪之由也。然江西有练安子宁者,亦死于建文之难。后长陵对辅臣曰:“立贤无方,使练子宁今日在此,朕固当用之。”观此,则长陵亦未尝迫念旧恶也。盖显忠遂良,自是帝王盛德,此唐太宗所以用王魏也。长陵盛德,不减文皇。今泰和尹阁老《名臣录》、莆田林少参《拾遗录》,虽叙及建文死难诸臣,而所遗尚多,如正学亦不在录。《拾遗录》虽有之,亦略其事。方石谢公为国史官,而修《赤城新志》,乃独略其乡邦先哲之行,而后生小子,读其书,思其人,无从考其行事之详,岂不惜哉?第恨不获见方石而质之,必有说焉。

○崔浩评诸葛武侯

《北史》:崔浩评诸葛武侯孔明云:“亮之相备,英雄奋发之时,君臣相得,而不能与曹氏争天下。委弃荆州,退入巴蜀,此策之下者也。可与赵佗为偶,而以管萧为匹亚不亦过乎?”夫孔明伊吕之俦,管萧不足道也。浩特以成败之迹论,人谬矣。

○聂大年

景泰间,临川聂大年,用荐起为仁和训导。通《诗》、《书》二经,博涉群书,笃意古文及唐人诗书法李北海。藩宪诸公与一时达官显人过杭者,皆礼重之,其名传于遐迩。癸酉岁值大比,两广、湖湘、山西、云南,皆以校文来聘,大年以老而废学,竟辞以疾,兼以诗谢之云:“名藩较艺遣征书,使者频烦走传车。老大难遵太行路,平生厌食武昌鱼。五羊城古仙游远,八桂霜寒木落疏。寄与青云旧知己,莫因辞赋荐相如。”卒就云南之聘。景泰六年,征诣翰林修史,竟以疾卒于京师旅邸。初,大年尝言王抑庵冢宰求钱塘戴文进画,十年不得,何如移十年求画之心,以求天下之才,则野无遗贤矣。此言颇闻于抑庵。大年病不起,以诗投抑庵曰:“镜中白发难饶我,湖上青山欲待谁”。抑庵见诗曰:“彼欲吾志其墓耳。”及大年卒,抑庵遂为志其墓,人以是益知抑庵之德不可及。

○七夕歌

杜少陵《哀江头》、元微之《连昌宫辞》、白乐天《长恨歌》,得风人之遗意。如张文潜《七夕歌》,辞浅意亵,不作可也。○范增冢

范增墓,一名亚父冢,在徐州城南一里许。增项羽谋臣,羽以陈平反间疑增,增怒,愿请骸骨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葬此。元季,有贾胡盗发其冢,深四十尺许,得宝剑,虞邵庵诸公,皆有诗悼之。朱本初一首云:“戏马台前范增冢,英雄千载行人疏。冢中宝气腾光芒,识宝贾胡心为动。筑室潜谋二十年,一朝凿井穿其垄。畚锸绝深四十尺,乃有石磐青龙耸。四旁牂杙大十围,各施九十森环拱。石穿棺翣甚分明,漆光可鉴刚而巩。冢之不用挥金椎,白骨俨然金顶踵。匣开宝剑露盘龙,金玉辉煌气交拥。贾胡致富须臾间,弃骨沟中宁愧恐。平原无色鼓角悲,山鬼夜号川泽涌。太守陈公英俊才,慨叹奸偷吾所统。亟呼五百取群盗,械致狴犴见仁勇。伤哉亚父天下奇,鸿门高会真危机。大旗飞起实天意,拔剑起舞空尔为。风云变化失隆准,玉斗一碎山河非。如公明义古亦少,发愤乃作彭城归。六合茫茫汉疆土,厚葬何人诚可嗤。君不见骊山牧竖遗烬酷,不如王孙裸死良亦足。”

○庄骚左氏司马迁

文章自《六经》、《语》、《孟》之外,惟庄周、屈原、左氏、司马迁最著。后之学者,言理者宗周,言性情者宗原,言事者宗左氏、司马迁。周之言出于《易》,原出于《诗》,左氏、司马迁出于《尚书》、《春秋》,皆不能无弊,不如《六经》、《语》、《孟》之纯粹也。学者择焉。

○六忆诗

东坡《六忆诗》,乡先辈徐延之,谓其风流酝藉,曲尽人之情态。其《忆行》云:“屏障腰肢出洞房,宫花窣地领巾长。罗裙遮定双鸳小,只有金莲步步香。”《忆诗》云:“纤玉参差象管轻,蜀笺小研碧窗明。袖纱密映嗔郎看,学写鸳鸯字未成。”《忆饮》云:“绿蚁频斟不厌多,帕罗轻软衬金荷。从教弄酒春衫涴,别有风流上眼波。”《忆歌》云:“一串红牙碎玉敲,碧云无力驻春宵。也知唱到开情处,缓按馀声眼色招。”《忆眠》云:“泥娇成困日初长,暂卸纱裙小簟凉。漠漠帐烟笼午枕,粉肌生汗白莲香。”《忆妆》云:“宫样梳儿翠缕犀,钗梁冰玉刻蛟螭。妆成要点双心字,不管萧郎只画眉。”予师马鹤窗先生云:《六忆诗》,本韩致光《三忆诗》来。致光云“忆眠时”:“春梦困腾腾,展转不能起,玉钗垂枕棱。”“忆行时”:“背手移金雀,敛笑谩回头,步转栏干角。”“亿去时”:“向月迟迟行,强语戏同伴,图郎闻笑声。”然致光作香奁,是其本色。《六忆》不载苏诗全集,恐是唐人效韩所为,传者之误也。先生之言如此。以今考之,《六忆》乃王建仲初之作也,信为唐诗,而非东坡之作焉。

○银瓶烈女

银瓶烈女者,宋岳鄂武穆王飞女也。古今歌咏其事者甚众,惟王梧溪原吉古乐府《银瓶娘子辞》、五清刘先生《孝娥井铭》二篇可诵。梧溪辞有引云:“娘子宋岳鄂王女,闻王被收,负银瓶投井死。祠今在浙西宪司之左,逄感其节孝,敬为之辞:‘碧梧月落乌号霜,寒泉幽凝金井床。绮疏光流大星白,梦惊万里长城亡。女郎报父收囹圄,匍匐将身赎无所。官家圣明如汉主,妾心愧死缇萦女。井临交衢下通海,海枯衢迁井不改。银瓶同沈意有在,万岁千春露神采。魂今归来风冷然,思陵无树容啼鹃。’”先王墓木西湖边,五清先生铭有序云:“浙江按察司址,宋武穆岳王之故宅也。东南有井,王之女,痛父冤,抱银瓶而死焉者。按察使梁公大用亭覆之,榜曰:‘孝娥井。’于时西蜀刘瑞作之铭曰:‘天柱<杲>,日为月。祸忠烈,奸桧孽。娥叫父冤冤莫雪,赴井抱瓶泉化血。血如霓,□愤如铁,曹江之娥符尔节。噫噫!井可竭,名不可灭。”

○戒烧丹诗

林屋山人俞琰玉吾《席上腐谈》云:“破布衣裳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若还果有烧银术,何不烧银养自身。”自徐卿《涉世录》载此语,戒其季子云: “世之痴者,为热客所误,汝等切宜戒之。”予读此,未尝不抚卷而叹其为名言也。滁州鲁训导缙,亦有诗云:“肯将身后无穷术,卖得人间有限钱。”亦可谓老于世故而不惑者也。

○箕仙诗

弘治初,大京兆于公景瞻,自南都谢事归杭,自号南湖归叟,雅好吟咏。一日,展先太傅肃湣公之墓,邀予师马鹤窗先生偕往。自涌金门登舟,□泊第三桥下。公曰:“予不到西湖几二十年,山川如故,风景不殊,子当赋诗,吾为和之。”时九月中旬也。鹤窗遂赋唐律云:“画舫秋风湖上来,水涵天碧净无埃。一双溪氵𫛶忽飞下,千朵芙蓉相映开。鸟似彩鸾窥宝镜,花如仙子步瑶台。风光堪赏遂堪赋,其柰江南庾信哀。”公和云:“二十年无此客来,水仙当为洗征埃。苏公残柳千行在,王母蟠桃几度开。华表又添新冢墓,粉墙犹绕旧楼台。相逢不饮花应笑,子建何须赋七哀。”吟毕浇松而还。

翌日,鹤窗复与诗友王雪村天碧泛湖。雪村善召箕仙术,每吟咏窘阻,则叩仙续之,仙箕常携以随。鹤窗因请召之,云有所叩,箕既动,鹤窗问仙何名,即书云:“有事但问,问毕告名。”鹤窗曰:“有句云‘捧瑶觞,南国佳人,一双玉手’,久未有对,愿仙成之,即书云:‘趺宝座,西方大佛,丈六金身。’”鹤窗与雪村方惊愕,箕运如飞,后成一律云:“此地曾经歌舞来,风流回首即尘埃。王孙芳草为谁绿,寒食梨花无主开。郎去排云斗阊阖,妾今行雨在阳台。衷情诉与辽东鹤,松柏西陵正可哀。”后书云:“钱塘苏小小敬和,鹤窗先生畴昔湖桥首唱。”已而箕寂然不动,二先生相顾若失,称叹久之,曰:“小小真才鬼耶。昨赋诗顷,冥冥之中,已窥而记之矣。小小真才鬼耶。”予杭士大夫多有能道其事者。

○留梦炎

宋留梦炎,理宗淳祐四年状元。文天祥,宝祐四年状元。陈文龙,度宗咸淳四年状元。及宋亡,文、陈二公皆死节显著,不负大魁之名。梦炎则自咸淳三年为枢密使,四年罢,德祐元年六月拜相,至十一月弃位而遁。二年正月,召之不肯至,以为江东西湖南北宣抚大使。及元将唆都陷衢州,梦炎遂降。以苟活图富贵,有玷名科,其视文、陈二公,不啻麒麟之于犬羊,凤凰之于燕雀,岂可以同日语哉!又自号曰“忠斋”,夫士君子立身一败,万事瓦裂,其不忠甚矣,尚谁欺乎!元世祖尝问叶李、留梦炎优劣于赵孟𫖯,孟𫖯对曰:“梦炎臣之父执,其人重厚,笃于自信,好谋而能断,有大臣器。叶李所读之书,臣皆读之,其所知所能,臣皆知之能之。”帝曰:“汝以梦炎贤于李耶?梦炎在宋为状元,位至丞相,当贾似道误国罔上,梦炎依阿取容。李布衣乃伏阙上书,是贤于梦炎也。汝以梦炎父友,不敢斥言其非,可赋诗讥之。”孟𫖯赋诗曰:“状元曾受宋家恩,国破臣强不可言。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直报皇恩。”元帝叹赏焉。吁,帝虽异裔,亦知厌薄梦炎之为人。然孟𫖯之诗,实所以自嘲耳。

○胆大如斗

《三国志·姜维传》,魏将士杀锺会及维。维死时见剖,胆如斗大。又《山房随笔》载,宋崖山破,张世杰舟覆而薨。翌日获尸,棺敛焚化,其胆如斗大,而焚不化。诸军感动。

○有文无行

古今文人,往往无行。如汉之杨雄、刘歆,唐之柳宗元、吕温辈,皆急于荣利,苟图富贵,而不惜名检。如宋张说之为承旨也,士之频钝无耻者多趋之,而富川王质景文、吴兴沈瀛子寿,二人者,始在学校,俱有声,及同官枢蜀,时誉籍甚,每自相谓,以诣说为戒,众皆闻而壮之。已而质潜往诣,说甫将升堂,而瀛已先在焉,相视愕然。明日缙绅喧传,清议鄙之,久皆不安而去。瀛有《沈子寿文集》,质有《雪山集》,虽辞藻可观,所谓士君子立身一败,万事瓦裂,文不足重矣,传之岂能久耶!

○杜审言洪景卢自矜

史言杜审言,恃才傲世,尝语人曰:“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滨死,谓武平一、宋之问曰:“吾在,久压公等。”其自矜大率类此。又洪景卢居翰苑日,尝入直,值制诏遝至,自早至晡,凡视二十馀草。事竟,小步庭间,见老叟负暄花阴,谁何之?云:“京师人也,累世为院吏,今八十馀。幼时及识元祐间诸学士,今子孙复为吏,故养老于此。”因言闻今日文书甚多,学士必大劳神也。洪喜其言曰:“今日草二十馀制,皆已毕事矣。”老叟复颂云:“学士才思敏捷,真不多见。”洪矜之云:“苏学士想亦不过如此速耳。”老叟复首肯谘嗟曰:“苏学士敏捷亦不过如此,但不曾检阅书册耳。”洪为赧然,自恨失言。尝对客自言如此。且云:“人不可自矜,是时使有地缝,亦当人矣。”夫文人夸诞,高自称许,以惊世骇俗,自古通病。然审言之诗多佳句,景卢之学极赅博。先儒固且非之,近日学者,于迁、固之史,二王之书,李、杜之诗,平生未尝经目,每作一文、赋一诗,或对人朗诵,或书之以悬屋壁,辄曰:“吾文自迁、固史中来,吾笔札法二王,吾诗某句如李翰林,某句如杜少陵。”吁!使审言、景卢闻此,必为之捧腹绝倒矣。

○九字梅花歌

“昨夜西风吹折千林梢,渡口小艇滚入沙滩坳。野桥古梅犹卧寒屋角,疏影横斜暗上书窗敲。半枯半活几个擫菩{蕊木},欲开未开数点含香苞。纵使画工奇妙也缩手,我爱清香故把新诗嘲。”此天目山释明本中峰《九字梅花诗》也。松雪赵文敏公子昂,与之为方外交,同院学士冯海粟子振甚轻之。一日,松雪强扯中峰同访海粟,海粟出暇日所为《梅花百韵诗》者示之。中峰一览,走笔亦成一百首。海粟独未为然,复书此诗求和,海粟竦然,久之,致礼而定交焉。

○四皓子陵

乐庵先生曰,西都无三杰,则四皓不得高卧;东都无寇邓,则子陵不得终隐。予以为四皓人品不能逾子房,子陵意见不肯为寇邓。○释氏言心

两仪之内,覆载之间,中有一宝秘在□□□□指言人心也。此语亦好。但又云即心见性,见性成佛,则差矣。○张兼素写怀诗

“石州未许许师宗,先后君恩感激同。身外功名无远略,古来明哲有高风。关山敢厌驱驰苦,天地从知覆载公。此日扁舟向西去,心随江汉郤朝东。”又云:“眼见朝廷政令新,小臣何事浪忧民。一言虽忤九重听,万死犹存七尺身。沙上白鸥闲笑我,镜中华发苦催人。十年扬子江三渡,今日何须更问津。”此张兼素仪真写怀诗也。兼素名黻,吉水人,登成化壬辰进士。任涪州知州,清介公明,爱民如子,不畏权贵。擢后军都督府经历,时见素林公俊为主事,以忠谏下锦衣卫狱,黻上章救之,亦逮下狱。三原王端毅公,时为都御史,上疏言二人皆忠亮,劝上纳谏旌直,以隆治道,宜复俊、黻之职,以慰天下之望。疏入,上怒解,二人皆谪外补。黻始得石州,寻改师宗州,行至仪真,故有是作。一时皆传诵之,谓其忠纯之意,溢于言表,而无怨怼触望之私。寻卒于家。

○正人知(以下四条见《剔齿问思录》,附此)

士君子立身行己,当求无愧于心,不必求同于俗也。孔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如此可矣。”尝爱司空表圣一联云:“穷辱未甘英气阻,乖疏还有正人知。”此表圣所以能全大节于暮年也。

○八司马

《□麓漫抄》云:唐八司马,皆天下奇才,岂皆见识卑下而附于叔文邪。盖叔文虽小人,欲诛宦官,强王室,时计出下,下反为所胜被祸耳。善良皆不免,当时有所拘忌,不得不深诛而力诋之。后人修书,尚循其说,似终与为善者,非《春秋》之意也。惟范文正公尝略及之,八司马庶乎气稍申矣。

○慕势

《典略》,汉中官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女妻荀彧。彧父绲慕衡势,诫彧娶之,为论者所讥。按史谓绲为荀氏才子,而与八龙之列,或亦举孝廉,人称其为王佐才,而父子羡慕纷华,甘心权势,身名不之惜也。岂爱其至轻,而忘其至重乎。纵不畏于圣贤,独不愧于傅公明乎。然则匪龙也,鳝也;匪王佐也,庸奴也。其甘心于操固也,一时之誉幸致也,终身之玷难磨也,是以君子慎之。

○作邑之难

今之作邑者,多进士、举人初筮仕者也,上而监司府州之责成,下而乡社百姓之争讼,急而征敛以供军国之需,近而严慎以防吏胥之弊。能否黜陟,皆系于此。苟非廉以处己,公以服众,明以折狱,慎以御下,动以莅事,则未有能称者也。宋林德崇父,尝为剧县有声,其与监司启有云:“鸣琴堂上,将贻不治事之讥;投巫水中,必得擅杀人之罪。”时以为名言。刘潜夫宰建阳,亦有一联云:“每嗟民力,至叔世而张弓;欲竭吏能,恐圣门之鸣鼓。”语意尤胜,信乎治邑之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