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史/卷一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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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宪大夫工曹判书集贤殿大提学知 经筵春秋馆事兼成均大司成郑麟趾奉 教修

崔有渰[编辑]

崔有渰,平章事滋之子。性恬退不求名,仕宦十年不迁。忠烈久闻其名,即位除监察杂端,迁侍丞,上䟽直言时事,忤旨流大青岛。承旨赵仁规白王曰:“有渰励节奉上,不可轻弃。”固请再三,王怒稍解,召还复职。侍史沈諹[1]等上䟽极谏,王怒囚諹[1]巡马所,流有渰海岛。仁规又曰:“有渰以病在告,未尝与闻。”由是得免。累转右副承旨,进副知密直司事、监察大夫,历右常侍、判三司、都佥议赞成事。

帝征陪臣贤者,有渰膺命如元。时行省平章阔里吉思,欲革本国奴婢之法,有渰奏请仍旧俗,帝从之,以功赐录券[2]。王尝欲废忠宣,以瑞兴侯琠为后,有渰言于王曰:“殿下未尝祭景灵殿乎?太祖及亲庙睟容具在,若瑞兴侯立,追王其祖祢西原、始阳二侯入祔,则殿下亲庙主,不容不迁。殿下千岁后,宁能信其不尔也?高宗、元宗,臣及事之,今老矣,不忍一朝忽不祀。臣若不谏,无以见先王于地下。”王惨然动容者久之。

忠宣乃拜佥议中赞、判典理、监察司事。时忠宣欲遵元法,别军民,有渰谏止之。忠烈薨,忠宣自元还国,赐有渰玉带,寻改守佥议政丞、监春秋馆事、大宁君,赐输忠顺义辅理功臣号。初尚书李德守女选入元,后为宠臣妾。与承旨蔡宗璘争臧获,宠臣奏帝,遣工部尚书哈刺台,来囚宗璘兄弟于行省,欲夺宗璘文券[2]。有渰固争之,言甚激烈,哈刺台不能夺,誊写而去,国人皆叹曰:“真宰相也。”王以有渰年高,令五日一至都堂议军国大事,命柳清臣治庶务,寻以清臣代之。忠肃朝,复起为政丞、判选部事、大宁府院君。如元贺正,时元欲立省我国,革世禄奴婢法。有渰诣中书省力请止之,及还国人举手加额泣曰:“存我三韩者崔侍中也。”时年八十六。忠惠元年卒,年九十三,谥忠宪。历仕四朝,为国元老,朝野倚重。子持。

金台铉光载[编辑]

金台铉,字不器,光州人。远祖司空吉,佐太祖有功。父须胆略过人,登第由御史,出知灵光郡。从将军高汝霖,讨三别抄,先登没阵不还。母高氏梦明星入怀中,生台铉。

十岁而孤,勤学夙成,风仪端雅,眉目如昼。尝与侪辈,受业先进家,先进奇爱之,屡引入饷之。家有女新寡,稍解诗,一日从窗隙以诗投之曰:‘马上谁家白面生,迩来三月,不知名。如今始识金台铉,细眼长眉暗入情。’台铉自此绝不往。叔父金周鼎见其词赋,异之曰:“大吾门者,必汝也。吾兄为不亡矣。”忠烈元年,年十五魁监试,明年登第,后又中殿试,授左右卫参军、直文翰署。为左仓别监,判鹰坊事印侯等构以不给鹰坊人俸,囚巡马所。累转版图摠郞,与权溥、赵简,典铨注。迁右承旨,进密直副使。

贺圣节如元至上都,适帝幸甘肃,诏天下进贡使,皆至京师而止。台铉言于中书省曰:“下国自事大以来,岁时朝贺,未尝有阙。止于京师,帝命也,达于行在,吾君命也。吾宁获罪于帝,不敢废吾君命。”省许之,遂达行在,帝嘉忠恳,大加赏赉,赐御馔以宠之。迁同知司事、文翰承旨、知贡举取士,率新及第上谒,王赐宴。时元使李学士在席,言于王曰:“天下无此事,唯贵邦不坠古风,往岁与张参政奉使,适见之,今又获睹,敢不拜贺?”元授征东行中书省左右司郞中,升知佥议司事。

时奸臣分党,离闲王父子,情不相通。台铉周旋其闲,一以至公,人无闲言。及忠宣奉仁宗靖内乱,本国臣僚怀二者悉诛窜,独留台铉,复知密直司事,寻为咨议赞成事。忠宣即位,分遣大臣,括诸道民户,台铉为杨广水吉道计点使、行水州牧使。诸道报佥议司受指画,每回牒曰:“当依杨广水吉道所为行之。”故诸道皆取法。以商议赞成事例罢,闲居者十年。

忠肃八年,起为佥议评理,寻判三司事。忠宣窜吐蕃,忠肃被留于元,国中党论起,首相从王。台铉虽首居二府,在下者秉权,事多扞格,然赖台铉镇定,终不至误国。伯颜秃古思谋危忠宣,其兄任瑞夺金之甲牌面,淑妃令群臣,上书中书省诉之。台铉先署名,白元恒、朴孝修,皆托辞不署。忠肃复莅政,多所更改,欲罢台铉,既而曰:“此老终始无他,不宜去。”执政无赞之者,卒罢,寻以佥议政丞致仕。台铉母年百岁,岁赐廪三十硕,及百二岁而卒。后革官制,改中赞致仕。十七年,忠惠以世子在元,王请传位,元遣使来取国王印,令台铉权行省事。使者还,宰相以忠肃命召台铉,至则收省印,囚台铉及尹硕、元忠等,以郑方吉,权行省事。于是,台铉挈家东游金刚山,盖远嫌也。忠惠遣使,责宰相擅收省印,罢左右司官,驲召台铉,复署省事。是年卒,谥文正,年七十。

性廉直,言动循礼,昼不卧,暑不袒。待人以和,事母孝,教子孙有方,不妄交人,亦无为仇怨者。历事三朝,进退以义,处烦剧,裁决精敏,人服其明。言历代典故,如昨日事,每国有大疑,必就咨决。尝手集东人诗文,号东国文鉴。子光轼、光辙、光载、光辂。光轼登第,官至摠部议郞。光辙登第,官累判密直,封化平君。光辂登第而夭。光辙、光载、光辂,继室王氏出也,王氏以三子登科,食国廪岁二十硕。

金光载[编辑]

光载,字子舆,生而身长二尺馀,父母异而绝爱之。忠宣朝登第,补成均学官。从忠惠王如元,以劳授司仆寺丞,迁都官正郞。曹𬱖作乱伏诛,王被执如元,光载曰:“吾君危矣,吾忍独免乎?”往从之。王复爵东还,除军簿摠郞参铨选,累迁判典校寺事。

王素惮光载严直,左右群小又多忌之,无所籍口。乃曰:“金公爱静,仕进非其志。”王信之褫[3]其职。忠穆立,拜右副代言,转知申事。用事大臣恶不附己,奏改版图判书,王寻悔,除密直副使,提调铨选,升知司事。

忠定即位,开书筵,以光载为师,固辞,拜佥议评理,仍掌铨选。时德宁公主,颇干预政事,王不能沮。光载奋然而出,公主再召竟不应。俄迁三司右使,白王曰:“文选吏曹主之,武选兵曹主之。摠于政房,自权臣始,非令典也,请复旧制。”王从之。然必欲用光载,命兼典理判书。

恭愍立,杜门不出,凡十二年。奉养其母,朝夕尽礼,母殁庐墓终制,每祭必涕泣不止。王闻而嘉之,使人谕曰:“思与卿语,可使得见乎?”光载时抱疾,扶入见,王曰:“年颜非甚衰也,而有斯疾何耶?”叹惜久之,命有司,旌表所居曰灵昌坊孝子里,复其里若干户,以奉事焉。

光载敦行孝悌,居家不治生产,左右琴书,湛如也。临殁谓其妻曰:“男子不绝于妇人之手礼也,可与众婢退矣。且戒毋高声疾言,以扰我也。”谥文简,子兴祖,倜傥有志,官至军器监,历宰水原、海州。与金齐颜、金精等,谋诛辛旽,事泄为所害。

金伦敬直、希祖、承矩[编辑]

金伦,字无已,参理賆之子。忠烈时,哈丹来寇,国人入江华避之。伦外舅许珙为冢宰,殿其后,令伦挈家以先。伦年十四,指画如成人,一族赖之。荫补卤簿判官,累转神虎卫护军,以洪子藩荐,为辨正都监副使。

有巨室与乡民,争一女奴子孙百口,伦阅其籍曰:“此某代某相某岁月,与诸子立券[2]者,距今若干年矣。齿女奴子若孙以较,先后相悬,而女奴之名,一字微偏,必伪也。某相诸子俱有后,当家置籍一本,盍取而考之?”巨室果诎。后为监察侍丞,有甲乙二人争家口。乙曰:“先世尝讼于台,知台姓许者按分之。甲所得物故无胄[4]孽,乙家幸得蕃息。遗火亡其籍,甲幸灾诬乙为兼幷尔。”伦默计岁月,曰:“所谓许知台,必吾家文敬公也。”命吏检当时印簿,所分名数俱存。以诘甲,甲亦诎,其精详多类此。内臣挟憾,手欧五品郞殿门,伦劾论甚峻,兼劾证左言不以实为内臣地者。内臣方有宠,证左亦达官大族,斥伦左迁为州官。时大修宫室及佛庙,驱民就役,使者旁午皆惮伦,非不得已,莫敢入境,州人赖以息肩。

伦尝从忠烈入朝,忠宣日候于邸。从臣慕顾退缩,伦身兼数任,独侍左右,忠烈嘉其志,忠宣亦待以礼。忠肃留元五年,沈王暠得幸于帝,群不逞诱胁国人,上言愿得沈王为主。伦与弟元尹禑,独不署名,或私于伦曰:“违众自异,若后悔何?”伦骂曰:“臣无二心职耳,何后悔之有?”寻以庆尚、全罗都巡问使,镇合浦,号令严明,吏民安辑。后加佥议评理、商议会议都监事、三司右使。

曹𬱖构乱伏诛,忠惠命伦讯其党于巡军府。一府嫉其从逆,欲栲掠痛理,伦曰:“此辈诖误于𬱖耳,何足责耶?若使伤肌肤毁筋骨,必谓我枉法强服以欺朝廷。”乃弛其刑,囚感悦,首罪无隐。狱成驿闻,丞相伯颜右𬱖党,顾奏征忠惠。忠惠道召伦与偕,伦年过六十,闻命驰赴数日,及之鸭绿江。至则伯颜奏下伦狱,令五府官杂问。𬱖党多利口,伦折以片言,辞理简直,五府官改容,目之为白须宰相。忠惠东还,论功为一等,图形壁上,封彦阳君,赐推诚赞理功臣号,爵其父母妻子,赐田及臧获。

后帝遣高龙普,赐王衣酒,继遣朵赤,执王以归。伦时家居,闻变遽起,痛不及奔问,诣龙普。又知其不可感以义,退与宰相言所以乞哀朝廷者。咸曰:“陪臣犯天威,恐有大谴。”故政丞姜庄曰:“帝意未测,如之何,如之何?”李凌干曰:“今天子闻王无道罪之,若上书论奏,是以天子之命为非,可乎?”伦厉声曰:“臣之于君,子之于父,妻之于夫,当尽其恩义耳。其父被罪,为其子者,忍不救乎?其言帝意未测者,何谓也?”诸相皆默然,伦又言:“今之呈省,虽不蒙兪,然救其主而得罪,吾知其必无也。”一坐皆然之,遂决议上书。令金海君李齐贤草之,国老多不署名,竟未就,伦终身愤愤,形于言色。忠穆初,为赞成事,寻升左政丞,未几乞退,封府院君,号加辅理。

忠惠薨,久未谥,王及德宁公主将请于元,召伦问之,对曰:“先王不返,徒以亲近憸壬,敛怨累德。今祸首犹在,必先正其罪,以明先王非辜,然后可请。”遂与李齐贤、朴忠佐等耆老,上䟽极言康允忠罪恶,以为:“圣武皇帝,肇基朔方,忠宪王慕义先服。世祖皇帝,班师南国,忠敬王冒险亲朝,赖及子孙,世为甥舅。允忠屑屑小人,专权于国,流毒于民,至使先王,存被谴诃,殁稽赠谥。若不举正此贼之罪,无以追明先王之忠。请详愤愤之词,以慰冥冥之恨。”王及大妃感悟,转呈于元,授伦改正、请谥二表遣之,伦谢曰:“臣桑楡之年七十又二,恐颠𬯀道路以辱明命。然喘息尚存,敢不黾勉?”退而理装,将如元。忽得风疾,十日不飮水浆,令左右扶起,具衣冠端坐而逝,谥贞烈。伦仁于宗姻,信于故旧。喜观书,多识典故,人有问者,响应无疑。子可器、敬直、淑明、希祖、承矩,二人出家。

金敬直[编辑]

敬直,累官至密直。忠定初,以毁辱王,杖流海岛,恭愍召拜佥议评理。升赞成事,进封彦阳府院君,后拜守司徒、上柱国、彦阳伯。红贼退,倭又寇杨广诸县,京城戒严。敬直诣王宫,见宰枢博弈戯谑,遽还家大息曰:“国家其将亡乎?吾胸中如焦火矣。时虽太[5]平,宰相不可戯谑,今不恤兵革、饥馑,耽乐若是,欲不亡得乎?如吾父在闻之,即欲死矣。”卒,官检校侍中。

金希祖[编辑]

希祖,登第累迁都官佐郞,恭愍初,转军簿判书,改签书枢密院事。倭寇杨广道,京城戒严,签坊里丁为兵,亦令百官从军。国子学官上书言:“臣等常侍夫子庙庭,学官从军古无例。”侍中廉悌臣、李嵒曰:“尔虽不侍,孔子焉往?”希祖争之不得。

后拜枢密院使,红贼逼京都,从王南幸。贼平,与平章李公遂、参政黄裳,分守京城,录扈从功为一等。寻以事流顺天府。德兴君之变,诸州军将赴西北面御之,屯京城东郊未发,平泽军谋乱伏诛。宰枢议军乱必由流贬宰相,列姓名,欲置极刑。时李春富亦在贬中,王曰:“金希祖、李春富,焉有是谋?”句去之。

金承矩[编辑]

承矩,恭愍朝,授监察掌令,寻以典仪令,存抚江陵道。未发,与郞将康伯颜斗欧之,伯颜曾有随从劳诉于王,王怒系巡军,宰相朴树年请原之,止罢其职。后为庆尚道按廉,以病还道卒。操行廉洁,中年而夭,人皆惜之。

王煦重贵[编辑]

王煦,初姓名权载,蒙古名脱欢,政丞溥子也。其兄准,受知忠宣王,王问其兄弟,闻载名则喜,未及见授郞将,俄迁三司判官。王在元召之,一见遂以为子,赐姓名王煦系属籍。王还国,出入常同车,由司仆副正,转司宪执义。忠肃元年,升为三重大匡、鸡林府院君,三年,加府院大君,时称王弟。年二十馀,

忠宣还于元,奏为皇太子速古赤,爵鸡林郡公,即都下买田宅以赐。七年,宦者伯颜秃古思构忠宣,流于吐蕃,煦欲以身代,帝闻而怜之,秃古思不能害。煦与门客两三人,将诣吐蕃,道见使者西去与语。使者喜曰:“吾奉诏迎王来矣。吾当巡诸路恐晩,公宜先报。”因与驿三骑。煦兼行至临洮见王,既而使者适会,遂陪至京师。及忠宣薨,服衰麻,奉柩东还。既葬,每朔望,私祭陵下,至殁身。

忠肃留元,沈王内怀觊觎,诡计百端,而王无所可否,左右多反复。煦独以义自将,终始无闲言。自忠宣薨,垂二十年未有谥,煦如元请谥,幷请忠肃谥。柄国者莫助,煦自以为己责,所费无算,卒得请。

忠穆元年,丁母忧,起为佥议右政丞。溥尚无恙,强之再三,不获已视事。首以选法,归之典理、军簿。

旧制官吏禄薄,赐京畿田,人若干亩,谓之禄科,权贵夺之几尽,诸领府尤受其害。煦下令复之,由是,为奸贪所恶而罢,以金永煦代之,时人觖望。明年溥卒,逾月,帝命煦脱衰入朝。又明年,煦与左政丞金永旽,奉帝旨来告王曰:“帝问先王失德,臣等奏:‘先王初不若是,但小人导之耳。其徒尚在不去,亦误今王。’帝然之,敕臣等曰:‘汝其往治之。’”太妃闻之泣下,赐酒慰谢。永旽传帝密旨曰:“可复以王煦为政丞。”时右政丞卢頙在侧,惭赧而退,称疾不出。于是,置整治都监,以煦及永旽,赞成事安轴,判密直金光辙为判事,郑珚、金㺩等为属官,分遣属官,量诸道田,皆兼按廉。㺩为杨广道,利川县吏,尝以公田赂政丞蔡河中、理问尹继宗。㺩截吏耳,徇于道内,牒报都监。录事安吉祥怀继宗旧恩,不以告,煦、永旽怒批其颊,鸣鼓黜之。元遣使赐煦、永旽衣酒及钞,敦劝整治。

煦等。以奇皇后族弟奇三万,倚势夺人田,恣行不法,杖之下巡军狱死。行省理问所收都监官佐郞徐浩、校勘田禄生讯问,煦与永旽呈书于佥议府曰:“我等亲奉帝命,整治本国。今行省理问所,以三万之死,归咎都监,囚浩、禄生,理问河有源挟私枉问,必欲诬服。自今不能整治,冀转达中书省。”既而煦与永旽,欲亲奏帝如元,理问所累遣人追之,悉囚都监官。会帝遣中书省右司都事兀理不花等,赐衣酒于王及煦、永旽,以赏整治,煦、永旽,至洞仙驿遇之乃还。不花以帝命,问整治几何。理问所闻之,释浩等,又因浩诬服,囚都监官吴璟、陈永緖、安克仁、李元具、全成安于狱,寻释之。复欲诬加其罪不服,皆下狱。元闻三万死,遣工部郞中阿鲁、刑部郞中王胡刘等,来鞫之,复遣直省舍人僧家奴,杖整治官白文宝等十数人。惟煦、安轴,以帝命原之,光辙、元具,以病免杖。帝仍降玺书,复置整治都监,令煦判事。时永旽执己见,煦耻与校,帝诘之,事皆委煦。寻领都佥议司事。

四年,复为政丞,京城大饥,杨广、西海尤甚,煦发廪赈济,所全活甚众。忠穆薨,德宁公主命煦与府院君奇辙,摄行征东省事。煦等遣李齐贤如元上表,请立嗣王。忠定元年,入贺圣节东还,至昌义县以疾卒,辽东部使者,传归其柩,年五十四。

为人刚正庄重,魁颜修干,望之毅然,平生不妄言,稍读书,通大义,能言先贤事。好接宾客,虽下士必待之尽礼。再为相,以兴利除害为心。及卒,卢頙憾整治时究治己事,沮官葬,又令沿路诸驿,禁置柩正厅,驿吏望柩号泣,迎入祭之如父母。恭愍元年,教曰:“予十年于朝,从臣终始一心功力尤著者,颇已官赏。政丞王煦不幸先殁,予甚悼之,宜加赠谥,录其子孙。”谥正献,后配享恭愍庙庭,子重贵。

王重贵[编辑]

重贵,有宰相器度,恭愍初,为左副代言,奇辙伏诛,以辙婿流外。后拜同知密直司事,忤辛旽见罢。时元与本国有衅,谗者诬重贵等泄国阴事于元,流之,未几召拜监察大夫。十八年,瑞原君卢訔奉北元诏,至黄州,王遣大将军宋光美,执訔鞫其由。訔诬服与重贵、李寿林、李明等谋行谍,遂囚重贵等狱杀之,枭首于市,人皆惜其无辜。

辛禑二年,赞成事池奫,欲娶重贵妻奇氏,数行媒不应。一日,奫率徒党至其第,婢仆走报曰:“愿夫人避之。”奇曰:“我不可苟逃。”婢仆意其从之。奇飨奫以酒,奫自以为事得谐,遂欲入室,奇捽奫胡批其颊曰:“宰相有如此强暴之行耶?宁死从汝乎?”奫惭而退。奇往告崔莹曰:“奫以妾有华屋,欲有之,暴辱于妾。公以清直闻故,来告耳。”乃移居,国人义之。子肃、严、道。

韩宗愈[编辑]

韩宗愈,字师古,汉阳人。父英,密直致仕。忠烈三十年,年十八擢第入史翰,忠肃朝,为史官修撰。魏王馆庭砖日照,霜光粲烂,成花草状,又僧元果献怪草,宗愈与内官等以为:“圣德致此瑞也。”累迁艺文应教。王置政房,以代言安珪掌铨注,宗愈与右常侍林仲沇、议郞曹光汉参之。转司仆副正。时王留元,沈王暠觊觎王位,恶本国多输钱财于王所,以帝命,遣人征其钱物,令各仓司刷送所输文字,宗愈及义成仓提举金仁衍独不听。暠与王相持,国人颇惑,宗愈慨然,为王讼理,迺与李兆年等,连名为书,如元献之。王归,功擢为代言,遂陞知申事。

王又为奸臣所误,谓宗愈曰:“吾欲表请于元,禅位沈王。”遂密以表授宗愈,促令印之,宗愈曰:“国家传之祖宗,岂宜废嫡以与旁支乎?”固谏不得命。既退托以坠马不起,与兆年谋诸大臣,执奸臣斥之,事竟不行。

忠惠初,进密直提学,与右代言李君侅同掌试,取周赟等。崔安道子璟,借作中试,谏官许邕、赵廉、郑天濡等,论宗愈等取士不公,请令覆试。

曹𬱖之乱,宗愈与政丞金伦理其党,狱成驿闻,丞相伯颜,不省顾奏,征忠惠。宗愈等从之,至则俱系狱事叵测,会伯颜死,得解。王还国,论功为一等,拜评理封汉阳君,赐铁券[2],图形壁上,爵其父母妻子,赐田及臧获,俄改赞成事。王有岳阳之行,时忠于王者,宗愈及兆年耳,兆年已卒,帝欲托元子召宗愈。明年,诏奉忠穆,归国辅政,拜左政丞。王尝欲观李白、杜甫诗,宗愈曰:“抽黄对白,无补于政。”王命进之,宗愈托以无典守者,竟不进。

忠定立,权幸用事,宗愈以府院君,退老其乡,非有事未尝至京城。恭愍元年,与金承泽等,入侍书筵,王每加优礼,复欲相之。三年得疾,谓子婿曰:“吾起布衣位冢宰,死亦何恨?后三日,当与若等别。”至期果卒,年六十八,谥文节。自幼,瞻视异众,性厚重,躯干魁伟,望之俨然,知其公辅器。自筮仕,九转为三重大匡,常典铨选,处事接物,皆有馀裕。为文章,务去俗气,尤致意于诗。又喜谈笑,樽俎闲,和气油然可爱。其未达也,与一时名士,相往还群飮无虚日,号杨花徒。宗愈醉,辄起舞,歌杨花辞曰:“待如晦,清风飞扬到黄阁中。”识者皆异之。子伯淳、仲明、季祥。

李齐贤达尊、宝林[编辑]

李齐贤,字仲思,初名之公,检校政丞瑱之子。自幼嶷然如成人,为文已有作者气。忠烈二十七年,年十五魁成均试,又中丙科曰:“此小技耳。”讨论经籍益勤,淹贯精硏,瑱喜曰:“天其或者,益大吾门乎!”三十四年,选入艺文春秋馆。忠宣元年,擢纠[6]正,累迁成均乐正。尝任豊储内府,监斗斛校锱铢,无难色,人曰:“李公可谓不器君子。”

忠宣佐仁宗定内乱,迎立武宗,宠遇无对。遂请传国于忠肃,以太[5]尉留燕邸,构万卷堂,书史自娱。因曰:“京师文学之士,皆天下之选,吾府中未有其人,是吾羞也。”召齐贤至都。时姚燧、阎复、元明善、赵孟𫖯等,咸游王门,齐贤相从,学益进,燧等称叹不置。迁成均祭酒,奉使西蜀,所至题咏,脍炙人口,骤陞选部典书。忠宣之降香江南也,齐贤与权汉功从之,王每遇楼台佳致,寄兴遣怀曰:“此闲不可无李生也。”

忠宣尝问齐贤曰:“太祖时,契丹遗橐驼,令系桥下,不与刍豆,饿而死。橐驼虽不产中国,中国亦未尝不畜之,国君有数十头橐驼,其弊不至伤民,却之则已,何至饿而杀之乎?”齐贤对曰:“创业垂统之主,其见远,其虑深,非后世所及也。且宋太祖养猪禁中,仁宗令放之。后得妖人,顾无所取血,知太祖虑亦及此。此亦未为定论,安知太祖养猪之意,不有大于取血者耶?我太祖之所以为此,将以折戎人之谲计耶,抑亦防后世之侈心耶?盖必有微旨此在。殿下恭默而思之,力行而体之尔。”又问:“我国古称文物侔于中华,今其学者皆从释子以习章句何耶?”齐贤对曰:“昔太祖经纶草昧,日不暇给,首兴学校,作成人材。一幸西都,遂命秀才廷鹗为博士,教授六部生徒,赐彩帛以劝,颁廪禄以养,可见用心之切矣。光庙之后,益修文教,内崇国学,外列乡校,里庠党序,弦诵相闻,所谓文物侔于中华,非过论也。不幸毅王季年,武人变起,玉石俱焚,其脱身虎口者,逃遁穷山,蜕冠带而蒙伽梨,以终馀年,若神骏、悟生之类是也。其后国家稍复文治,虽有志学之士,无所于学,皆从此徒而讲习之故,臣谓学者从释子学,其源始此。今殿下广学校,谨庠序,尊六艺,明五教,以阐先王之道,孰有背真儒从释子哉?”忠宣嘉纳,迁知密直司事,赐端诚翊赞功臣号,又赐田及臧获,以赏燕吴侍从功,奏授高丽王府断事官。

后复如元,柳清臣、吴潜上书都省,请立省本国比内地。齐贤为书上都堂曰:“中庸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继绝世,举废国,理乱持危,厚往薄来,所以怀诸侯也。’说之者曰:‘无后者续,已灭者封,使上下相安,大小相恤,天下皆竭其忠力,以藩卫王室矣。’昔齐桓公迁邢而如归,封卫而忘亡,所以纠[6]合一匡为五霸首也。霸者犹知务此,况居域中之大,以四海为家者哉?窃惟小邦,始祖王氏开国以来,凡四百馀年。臣服圣朝,岁修职贡,亦且百馀年。有德于民,不为不深,有功于朝廷,不为不厚。岁在。戊寅,有辽民胄[4]孽金山王子者,驱掠中原之民,东入岛屿,陆梁自肆。太祖圣武皇帝,遣哈真、札刺两元帅讨之,会天大雪,馈饷不通。我忠宪王,命赵冲、金就砺,供资粮,助器仗,擒戮狂贼,疾如破竹。于是,两元帅与赵冲等,誓为兄弟,万世无忘。又世祖皇帝返旆江南,我忠敬王知天命之有归,人心之攸服,跋涉五千馀里,迎谒梁楚之郊。忠烈王,亦躬修朝觐,未尝小懈,征收日本,则悉敝赋而为前驱,追讨哈丹,则助官军而歼渠魁,勤王之效,不可枚举。故得釐降公主,世笃甥舅之好,而不更旧俗,以保其宗祧社稷。繄世皇诏旨是赖。

今闻朝廷拟于小邦,立行省比诸路。若其果然,小邦之功且不论,其如世祖诏旨何?伏读年前十一月,新降诏条:‘使邪正异途,海宇康乂,以复中统、至元之治。’圣上发此德音,实天下四海之福也,独于小邦之事,不体世祖诏旨可乎?中庸之书,圣门所以垂训后世,非空言也。观其所言,继者吾且治之,废者吾且兴之,乱者治之,危者安之也。今无故将蕞尔之国,四百年之业,一朝而废绝之,使社稷无主,宗祧乏祀,以理揣之,必不应尔。更念小邦,地不过千里,山林川薮,无用之地十分而七。税其地,未周于漕运,赋其民,未支[7]于俸禄,于朝廷用度,九牛之一毛耳。加以地远民愚,言语与上国不同,趋舍与中华绝异,恐其闻此,必生疑惧之心,未可以家至户谕而安之也。又与倭民,滨海相望,万一闻之,无乃以我为戒,而自以为得计耶?伏望执事阁下,追世祖念功之意,记中庸训世之言,国其国,人其人,使修其政赋而为之藩篱,以奉我无疆之休。岂惟三韩之民,室家相庆,歌咏盛德而已?其宗祧社稷之灵,将感泣于冥冥之闲矣。”议遂寝。

忠宣被谗流吐蕃,齐贤又与崔诚之献书元郞中曰:“窃伏海滨,歆芳名高下风,为日久矣,思欲睹梧竹之标,闻秋阳之论,顾无绍介为之先容,因循岁月,愿莫之遂。今忽焉披露肝胆,以效于前,交浅言深,恐未足以感发尊听。然而敝邑于足下,为恭桑之地,虽出幽迁乔,泥蟠云飞,家中原,仕上国,坟墓亲戚,固在敝邑,于仆等所欲言,又焉得而无情哉?今圣天子励精图治,大丞相才略不世出,言听计从,庙无遗算。有一夫不获其所,一物不得其平,必振拔而安措之然后已。而足下以端悫雄深之质,文之以礼乐诗书,高冠博带,优游东阁,润色伊、周,而𦇯缝房、杜,亦可谓得青云知己,以行其道者矣。窃惟,敝邑事大以来百有馀年,岁修职贡,未尝小弛。

往者,辽民遗种金山王子者,驱掠中原之民,弄兵于海岛,朝廷遣哈真、札刺,帅师讨罪。天寒雪深,甬道不继,军不得前,却几为凶徒所笑。我忠宪王,命陪臣赵冲、金就砺,转饷济师,掎角而灭之。两国之帅,相与约为兄弟,誓万世无相忘,是则敝邑所以尽力于太祖皇帝时也。世祖皇帝南征返旆,将继大綂时,有介弟扇变于朔方,诸侯忧疑,道路甚梗[8]。我忠敬王以世子,率群臣拜迎于梁楚之郊,天下于是,睹远人之悦服,知天命之有归,是则敝邑所以尽忠于世祖皇帝者也。忠敬王袭爵东归,忠烈王复以世子,入侍辇毂,世祖念其功,嘉其义,令尚公主,以示殊恩。屡颁诏旨,毋改旧俗,四海之内,称为美谈。

我老沈王,即公主子而世祖亲甥也,自世祖之时,以至于盛代,历事五朝,既亲且旧。但以功成不退,变生所忽,毁形易服,远窜吐蕃之地。去故国万馀里,颠崖绝险,十步九折,层冰积雪,四时一色,岚瘴薰蒸,盗贼窃发。革船渡河,牛箱野宿,闲关半年,方至其域。饭麦𪎊处土屋,辛苦万状,不可殚记。行路闻之,尚为之于邑,况策名委质者哉?阊阖阻排云之叫,廊庙绝蟠木之客,虽含恤而愤泣,大声而疾呼,孰闻而孰怜之耶?此仆所以当食忘味,已卧复起,皇皇栖栖,泪尽而血继者也。盖柔远敦族,先王之政也,以功覆过,春秋之法也。足下何不从容为丞相言之,明往日之无他,今日之自艾?累世之忠勤,不可负,国人之思慕,不可遏,世祖肺腑之属,又不可以不录。于以入奏冕旒,导霈金鸡之泽,赐环而东,复见天日,使圣天子之世,无向隅而泣者。则大丞相之德之美,益著于遐迩,而不忘本之义,善救物之仁,天下皆称颂于足下。岂惟敝邑君臣,铭肌镂骨,图报其万一而已哉?”

又上书丞相拜住曰:“小国下官,敢以陋言,仰渎尊听,其为狂僭大矣。然而江河之量,无所不容,蒭荛之言,必有可取,伏望哀其迫切之意,先宽其罪而小加怜察。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如己溺之,稷思天下有饥者,如己饥之也。’天下之溺与饥者,非禹手挤之而稷遏其哺也,何其心断然自以为责而不辞欤?天之降任于大人,本欲使之济斯人也。苟视其困穷无告者,恬不为愧,岂天之降任意耶?此所以忘胼胝之苦,亲播植之劳,宅九土粒蒸民,左右尧、舜而泽及后世者也。设有一人焉,不幸而陷涛濑转沟壑,禹、稷而见之,将图其须臾之活而已耶?吾知必为之计,使之不复虞饥患溺然后已也。

恭惟丞相>执事,光辅圣天子,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玉烛清明,年谷屡登,戴白之叟,以为复睹中统、至元之治,人之生于此时,亦可谓幸矣。如此而有一人焉,困穷之势,甚于饥溺,执事其何以处之?往岁我老沈王,遭天震怒,措躬无所,执事哀而怜之,生死肉骨于雷霆之下,得从轻典,流宥远方,再造之恩,有逾父母。然其地甚远且僻,语音不通,风气绝异。盗贼之不虞,饥渴之相逼,支体羸瘠,头发尽白,辛苦之态,言之可谓流涕。语其亲则世祖之亲甥也。语其功则先帝之功臣也,又其祖考,爰自圣武龙兴之际,慕义先服,世著勤王之效,传所谓犹将十世宥之者也。窜谪以来,已及四年,革心悔过,亦已多矣。伏惟,执事既尝力救于始,无忘终惠于后,申奏黈聪,导宣睿渥。俾还本国,以终天年,其为感幸,岂止陷涛濑者履坦途,转沟壑者饫美食而已哉?若谓时未可也,姑徐为之,日延月,引而为贤且有力者所先,天下之士,将谓执事见事独迟,小国之人,将谓执事为德不竟,窃为执事惜之。”

既而帝命,量移忠宣于朵思麻之地,从拜住所奏也。齐贤往谒忠宣,讴吟道中,忠愤蔼然。加密直司使,赐推诚亮节功臣号,再转佥议评理、政堂文学,又封金海君。

忠肃薨,曹𬱖构乱,忠惠击杀之,然其党在都者甚众,必欲抵王罪。元遣使召王,人心疑惧,祸且不测。齐贤奋不顾曰:“吾知吾君之子而已。”从之如京师,事得辨析,功在一等,赐铁券[2]。既还,群小益煽,齐贤屏迹不出,著栎翁稗说。

忠惠被执于元,宰相国老会旻天寺,议上书请赦王罪。齐贤草其书曰:“高丽国耆老众官,谨斋沐上书于征东省诸相公执事。朝廷使臣朵赤等,钦奉郊天大赦德音,前来王京。我宝塔实怜王,引僚吏备仪仗,出迎城外,入于本省,听诏讫,使臣等就执王上马回去。事出仓卒,凡在陪臣,措躬无所,尚复奚言?

然念王年少不更事,直情径行,所以致此,原其本意,盖亦无他,天日照临,胡可诬也?又念小邦始祖王氏,开国海隅四百二十六年,子孙相继二十八世,历宋、辽、金,通使往来,羁縻而已。及我太祖圣武皇帝龙兴之际,有金山王子者,驱掠中原之民,图复亡辽之业,势穷东走,陆梁岛屿。太祖命哈真、札刺两将帅讨罪,天寒雪深,饷道不继。我忠宪王遣赵冲、金就砺等,助兵与粮,一举破贼。于是,两国同盟,万世子孙,无忘今日,因分所虏生口为信,今小邦有契丹场,是也。世祖文武皇帝观兵襄阳,阿里孛哥扇变漠北,诸侯虞疑,各怀去取。我忠敬王,时为世子,蒙犯霜露,直至汴梁,以迎于道。世祖望见惊喜曰:“高丽荒远之邦,今我北归,将继大统,彼其世子,自来归我,天赞我也。”

忠敬王既当国,陪臣林惟茂父子,不喜内属,擅废立,阻兵江华。世子忠烈王,奔告朝廷,世祖赫怒,诏王复位,乘驲入觐。王及世子,引兵东还,擒戮逆党,去水而陆,一心供职。忠烈王之世,世祖两征日本,王遣金方庆等,修其战舰,每为先锋。又乃颜之党哈丹,攻陷水达达、女真之地,侵及我疆,欲抗天威,王出兵逆击之,只轮无返者。大德末,益知礼不花王,左右仁宗皇帝,定乱清宫,奉迎武宗皇帝,为一等功臣,是则王氏忠于朝廷也久矣。又念世祖皇帝,釐降忽笃㤼迷思公主,是生益知礼不花王,益知礼不花生阿纳忒室利王,阿纳忒室利生宝塔实里王。宝塔实里王,虽疏且远,其于世祖实有肺腑之亲焉。又念皇后奇氏,生自小邦,上配至尊,诞毓元良,为天下所庆赖,朝廷之视小邦,不应与诸蕃同焉。

又念小邦与日本,隔海为邻,我之蒙福,彼则愧其归化之迟,我之获戾,彼则甘其执迷之陋,势之必然者也。昔周执卫侯衎而卒令复位,汉征梁王武而亦使归梁,有以见王者之大度也。况我朝廷,自列圣以来,好生之德,万万过于周汉。而今则亲享南郊,尊祖配天,大礼既成,德音广布,外薄四海,蹈舞欢呼。苟有一物,不被其仁泽者,所宜痛心。钦惟,圣天子以宥过无大之仁,傥回一念,使我宝塔实里王,免离罪罟,游泳恩波,且使王氏君臣、社稷,不替其名,衣冠风俗,并仍其制,山海愚民,获安旧业,则太祖、世祖勤恤小邦之意,岂不益明?世祖釐降公主,生子若孙,以系远方之心,其规模岂不益远?皇后诞毓元良,天下之庆赖,岂不益伟?小邦勤王敌忾之志,岂不益坚?日本未服之民,革其执迷,乐于归化,其意岂不益笃?四百二十六年、二十八世血食之鬼,岂不益感?朝廷宥过无大好生之德,岂不益播于天下后世哉?伏惟,执事俯察蒭言,达于天聪。”后欲署名呈省,国老多不至,事竟未就。

忠穆袭位,进判三司事,封府院君,上书都堂曰:“今我国王殿下,以古者元子入学之年,承天子明命,绍祖宗重业,而当前王颠覆之后。可不小心翼翼以敬以慎。敬慎之实,莫如修德,修德之要,莫如向学。今祭酒田淑蒙,已名为师,更择贤儒二人,与淑蒙讲孝经、语、孟、大学、中庸,以习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之道,而选衣冠子弟正直谨厚好学爱礼者十辈为侍学,左右辅导。四书既熟,六经以次讲明,骄奢、淫佚、声色、狗马,不使接于耳目,习与性成德造罔觉,此当务之莫急者也。君臣义同一体,元首股肱,不亲附可乎?今宰相非宴会不相接,非特召不得进,此何理乎?当请日坐便殿,每与宰相,论议政事,或可分日进对,虽无事,不废此礼。不然则大臣日疏,宦寺日亲,生民休戚,宗社安危,恐莫得而上闻也。

政房之名,起于权臣之世,非古制也,当革政房,归之典理、军簿。置考功司,标其功过,论其才否,每年六月,、十二月,受都目考政案,用以黜陟,永为恒规,则可以绝请谒之徒,杜侥幸之门。今若因循,不复古制,深恐将来,梁将、祖伦、朴仁寿、高谦之辈蜂起,而黑册之谤,不可遏也。鹰坊、内乘,毒民尤甚者,前已下令革罢,后复迁延,中外失望。至使龙普驰出见责,可不愧于心乎?德宁、宝兴等库,凡非古制者,一切厘革,庶永不负圣旨勤恤之意。刺史、守令得其人,则民受其福,不得其人,则民遭其害。官高而降为者,偃肆不遵法,年迈而求得者,昏懦不任事。或以请谒起垄亩垂金鱼者,又不足言也。请如古制,朝士之未入参者,必经监务、县令,至于四品,例为牧守,而监察司、按廉使,必行褒贬,为之赏罚。所谓官高者、年迈者、用请谒起垄亩者,如不得已,宁授京官,勿与亲民之任。行之二十年,流亡不复,贡赋不足,未之有也。

金银、锦绣,不产我国,前辈公卿,被服只用素段[9]子、若䌷布,器皿只用𨱎铜、甆瓦。德陵作一衣,问直则重,辍而不为。毅陵尝责前王:‘蹙金之衣,插羽之笠,非吾祖旧法。’有以见国家四百馀年,能保社稷,徒以俭德也。近来风俗,穷极奢侈,民生困而国用匮,职此而已。请宰相今后不以锦绣为服,金玉为器,又不使袨服乘马者拥其后。各务俭约,讽上而化下,风俗可以归厚也。

前者迫征暴敛之布,便合归于纳者。然恐官吏夤缘为奸,细民未蒙实惠故,宜分付诸司,以充来岁杂贡,令其得免先纳借贷之弊。行省既有文移,当早施行。

三食邑既立之后,百僚俸禄不备,夫以一国之主,取群臣养廉之资,以实私藏,岂不贻讥后世?请闻诸两宫罢食邑,还属广兴仓,充其俸禄。

京畿土田,除祖业、口分,馀皆折给为禄科田,行之近五十年。迩者,权豪之门,夺占略尽。中闲屡议厘革,辄以危言胁欺上听,卒莫能行,此大臣不固执之所致也。果能厘革,悦者甚众,不悦者权豪数十辈而已,何惮而不果为哉?

州郡远年贡赋之逋欠者,有司百计迫征,十分莫得其一,祗是敛怨而已。望下令,自至正三年已前逋欠贡赋,一切蠲免。前此数年,穷民有因暴敛,典卖男女。请令诸道存抚、安抚使,出榜许其来京自告,因以官财量给赎还,其买者亦令自首,若不自首,后有告者,不与其直,勒还父母,甚者治罪。”

后与安轴、李谷、安震、李仁复,增修闵渍所撰编年纲目,又修忠烈、忠宣、忠肃三朝实录。

恭愍即位,未至国,命齐贤摄政丞,权断征东省事,齐贤上书于王曰:“伏闻圣旨,国王丞相一时受命,上自德庆府,下至小民,踊跃欢忭,不可胜言。又奉王旨,凡一国紧要利民利国,勾当悉皆行下,见闻者莫不有更生之望。但臣才微年迈,万事皆不如人,忽承重命为权省政丞,感激之情,上有天日,恐不胜任,措躬无地。惟望印宝既至,妙选贤能,以备庶官,早下新命。”寻拜都佥议政丞,齐贤下理问裴佺及朴守明于行省狱,流直城君卢英瑞于可德岛,赞成事尹时遇于角山,贬赞成事郑天起为济州牧使,知都佥议韩大淳为机张监务。时王在元,国空虚,齐贤措置得宜,人赖以安。尝于拜表,升陛上行礼,仪卫与王无异,人讥之。

赵日新挟负绁之功,暴横骄恣,以齐贤居右,深忌之相诘。齐贤白王曰:“臣不敢居具瞻之地。”固辞不允。又因堕马伤足上笺辞,王不允,加推诚亮节同德协义赞化功臣号。齐贤又上三笺,牢让不已,遂致仕。日新聚群不逞,夜入宫,害所忌,纵兵诛杀,齐贤以辞位得免。日新伏诛,起齐贤为右政丞,赐纯诚直节同德赞化功臣号。明年辞,以府院君、知贡举,取李穑等。复为右政丞辞,封金海侯,改门下侍中,又辞不允。六年,乞以本职致仕,从之。国制,封君致仕,颁禄有差。既老而犹受厚禄,于义不安,故有是请。朝论以为本职致仕,非所以敬大臣也,复封鸡林府院君。奇辙等伏诛,王以辙等衣服、彩帛,赐宦寺及两府,齐贤辞以无功不受。又上笺请老,仍致仕。

撰国史于其第,史官及三馆皆会焉。王尝命齐贤,议定昭穆之次,语在礼志。王又以修筑京城,访大臣、耆老,齐贤上言曰:“三代而上,不可知,三代而下,立都而无城郭,未之闻也。我太祖东征西讨,削平僭乱,统三为一之后,七年而薨。用疮痍之民,起土木之役,所不忍也故,不城松京,非不为也,势不可也。其后因循,至于显王之初,契丹躏跞京邑,烧毁宫室,显王苍黄南狩。当时若有城郭之固,契丹未必躏跞烧毁若此其甚且易也。显王二十年,始命李可道筑开京城郭,后金山王子引兵而来,西海道、忠清道沙平津北,无处不至,不得入京都。馀古、车罗大屯兵黄桥,又不能入京都,以有城郭也。城郭之当修,无智愚,皆知之矣。若修之,则农时不可夺,糇粮之资,板筑之材,不可不备。起役之后,大众一聚,宫城及城门,必令守备可也。既定此议,虽有阴阳忌讳,确然不改,然后可就也。”红巾之乱,王南幸,齐贤谒于尚州,尝挥涕叹曰:“今日播迁,何异玄宗禄山之乱?”及贼退,又与洪彦博言曰:“古人称:‘壮哉山河,此魏国之宝也!’初若设险守隘,制胜可必,恨不早图也。贼若野战,则我军必败,但因雨雪,乘贼不虞故胜之,此赖宗社山河之祐也。”

十六年卒,年八十一,谥文忠。天资厚重,辅以学问,其发于议论,措诸事业者,俱有可观。初齐贤读史,至则天纪曰:“那将周馀分,续我唐日月。”后得朱子纲目,自验其学之正。人有片善,称誉惟恐不闻,先辈遗事,虽细以为难及,平生未尝疾言遽色又及秽语。晩年闲居,对客置酒,商榷古今,舋舋不倦,崔瀣尝叹曰:“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吾于益斋见之矣。”

齐贤务遵古法,不喜更张曰:“吾志岂不如古,但吾才不及今人耳。”齐贤之孙,连姻奇氏,齐贤忌其盛满。及拜平章,恭愍敕两制,赋诗以贺,且命齐贤叙其事,齐贤辞不为。

恭愍之宠辛旽也,齐贤白王曰:“臣尝一见旽,其骨法类古之凶人,必贻后患,请上勿近。”旽深衔之,毁之百端,以其老不得加害。乃谓王曰:“儒者称座主、门生,布列中外,互相干请,恣其所欲,如李齐贤门生。门下见门生,遂为满国之盗,儒者之为害如此。”及旽之败,王曰:“益斋先见之明,不可及已。”自少,侪辈不敢斥名,必称益斋,及为宰相,人无贵贱,皆称益斋,其见重于世如此。然不乐性理之学,无定力,空谈孔孟。心术不端,作事未甚合理,为识者所短。后配享恭愍庙庭。

所著乱稿十卷,行于世。齐贤尝病国史不备,与白文宝、李达忠,作纪年传志。齐贤起太祖至肃宗,文宝、达忠撰睿宗以下。文宝仅草睿、仁二朝,达忠未就稿。南迁时皆散逸,唯齐贤太祖纪年在。三子,瑞种、达尊、彰路,瑞种子宝林。

李达尊[编辑]

达尊,字天觉,工文词。初以荫补别将,忠肃朝登第,赐鞓带。由思补,升献纳,寻迁监察掌令、典仪副令。忠惠如元,与其父从之,王复位,授典理摠郞。东还道卒,年二十八。子德林、寿林。

李宝林[编辑]

宝林,为人严毅方正,有政事才。尝知南原府,新置济用财以支供费,民无横敛。又宰京山府,道闻妇人哭曰:“哭声不哀若有喜者。”执讯之,果与奸夫谋杀夫者也。有人讼邻人割我牛舌,邻人不服,宝林渴其牛,会里人和酱于水,令曰:“以次飮牛,牛欲飮即止。”里人如令,至所讼人则牛骇走。讯之果服,牛食我禾故断其舌。又有人马逸食人麦苗殆尽,麦主将诉之,马主曰:“我有麦田。稔与汝,勿诉。”麦主许之。及夏,麦再苗犹可收,马主曰:“汝麦亦稔,不与。”麦主诉,宝林命马主坐麦主立曰:“俱走,不及者罚。”马主不及,诘之曰:“彼立我坐,其能及乎?”宝林曰:“麦亦然,牧而后苗,其及稔乎?汝逸马食麦罪,一也,乞令不告罪,二也,违约不与罪,三也。乱法之民,不可不惩。”遂杖之,以麦归告者。为政严明,类此。

辛禑初,判安东府事,以治最,擢拜大司宪。时林朴不署呈北元书,宝林阿仁任意,劾流之,人讥其无雅操。寻迁密直副使。济州进羖䍽,分畜诸州,多物故不孶,令赎其价。宰相欲分其馀畜之,宝林与权仲和言:“民赎价而吾辈分之,于义何如?”遂止。官至政堂文学,封鸡林君。卒谥文肃,无子。

李凌干[编辑]

李凌干,南原居宁县人。忠宣王尝以所幸二姬,赐凌干及白文举,独凌干置别室,莫敢近,王义之。又从王在元,为盘缠别监,同事者皆致富,凌干独清苦自励。冬月,破衫单袴,不私一钱。及王窜吐蕃,凌干怀金,潜附驿吏献王,王及从臣,赖以不乏。王薨,奉梓宫东归,号呼跋涉,勤苦备至。

忠肃朝,由密直副使,迁知司事、右常侍。元尝欲立省本国,凌干与金怡、全英甫等,奏请于帝,议遂寝。论功为一等,爵其父母妻子,赐田及臧获。后为监察大夫,升佥议参理,拜政丞。曹𬱖之乱,侍从忠惠,功在第一,赐铁券[2],寻封宁川府院君。及王被执如元,宰相、国老,议欲上书,请赦王罪,凌干曰:“天子闻王无道罪之,若上书论奏,是以天子之命为非而可乎?”恭愍朝,为左政丞、领都佥议事。六年,以门下侍中致仕卒,官庀事以葬。

列传卷第二十三

注释[编辑]

  1. ^ 1.0 1.1 原本「𧩎
  2. ^ 2.0 2.1 2.2 2.3 2.4 2.5 原本「劵」
  3. 原本「禠」
  4. ^ 4.0 4.1 原本「𭘋
  5. ^ 5.0 5.1 原本「大」
  6. ^ 6.0 6.1 原本「紏」
  7. 原本「攴」
  8. 此处原本有误,不知为何
  9. 原本「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