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史/卷一百十
列傳第二十二 ◄ | 高麗史 列傳第二十三 高麗史第一百十 |
► 列傳第二十四 |
〈正憲大夫工曹判書集賢殿大提學知 經筵春秋館事兼成均大司成臣鄭麟趾奉 敎修〉
崔有渰
[编辑]崔有渰,平章事滋之子。性恬退不求名,仕宦十年不遷。忠烈久聞其名,卽位除監察雜端,遷侍丞,上䟽直言時事,忤旨流大靑島。承旨趙仁規白王曰:「有渰勵節奉上,不可輕棄。」固請再三,王怒稍解,召還復職。侍史沈諹[1]等上䟽極諫,王怒囚諹[1]巡馬所,流有渰海島。仁規又曰:「有渰以病在告,未嘗與聞。」由是得免。累轉右副承旨,進副知密直司事、監察大夫,歷右常侍、判三司、都僉議贊成事。
帝徵陪臣賢者,有渰膺命如元。時行省平章闊里吉思,欲革本國奴婢之法,有渰奏請仍舊俗,帝從之,以功賜錄券[2]。王嘗欲廢忠宣,以瑞興侯琠爲後,有渰言於王曰:「殿下未嘗祭景靈殿乎?太祖及親廟睟容具在,若瑞興侯立,追王其祖禰西原、始陽二侯入祔,則殿下親廟主,不容不遷。殿下千歲後,寧能信其不爾也?高宗、元宗,臣及事之,今老矣,不忍一朝忽不祀。臣若不諫,無以見先王於地下。」王慘然動容者久之。
忠宣乃拜僉議中贊、判典理、監察司事。時忠宣欲遵元法,別軍民,有渰諫止之。忠烈薨,忠宣自元還國,賜有渰玉帶,尋改守僉議政丞、監春秋館事、大寧君,賜輸忠順義輔理功臣號。初尙書李德守女選入元,後爲寵臣妾。與承旨蔡宗璘爭臧獲,寵臣奏帝,遣工部尙書哈刺台,來囚宗璘兄弟于行省,欲奪宗璘文券[2]。有渰固爭之,言甚激烈,哈刺台不能奪,謄寫而去,國人皆嘆曰:「眞宰相也。」王以有渰年高,令五日一至都堂議軍國大事,命柳淸臣治庶務,尋以淸臣代之。忠肅朝,復起爲政丞、判選部事、大寧府院君。如元賀正,時元欲立省我國,革世祿奴婢法。有渰詣中書省力請止之,及還國人擧手加額泣曰:「存我三韓者崔侍中也。」時年八十六。忠惠元年卒,年九十三,謚忠憲。歷仕四朝,爲國元老,朝野倚重。子持。
金台鉉光載
[编辑]金台鉉,字不器,光州人。遠祖司空吉,佐太祖有功。父須膽略過人,登第由御史,出知靈光郡。從將軍高汝霖,討三別抄,先登沒陣不還。母高氏夢明星入懷中,生台鉉。
十歲而孤,勤學夙成,風儀端雅,眉目如晝。嘗與儕輩,受業先進家,先進奇愛之,屢引入餉之。家有女新寡,稍解詩,一日從窓隙以詩投之曰:『馬上誰家白面生,邇來三月,不知名。如今始識金台鉉,細眼長眉暗入情。』台鉉自此絶不往。叔父金周鼎見其詞賦,異之曰:「大吾門者,必汝也。吾兄爲不亡矣。」忠烈元年,年十五魁監試,明年登第,後又中殿試,授左右衛叅軍、直文翰署。爲左倉別監,判鷹坊事印侯等搆以不給鷹坊人俸,囚巡馬所。累轉版圖摠郞,與權溥、趙簡,典銓注。遷右承旨,進密直副使。
賀聖節如元至上都,適帝幸甘肅,詔天下進貢使,皆至京師而止。台鉉言於中書省曰:「下國自事大以來,歲時朝賀,未嘗有闕。止於京師,帝命也,達於行在,吾君命也。吾寧獲罪於帝,不敢廢吾君命。」省許之,遂達行在,帝嘉忠懇,大加賞賚,賜御饌以寵之。遷同知司事、文翰承旨、知貢擧取士,率新及第上謁,王賜宴。時元使李學士在席,言於王曰:「天下無此事,唯貴邦不墜古風,往歲與張叅政奉使,適見之,今又獲覩,敢不拜賀?」元授征東行中書省左右司郞中,陞知僉議司事。
時奸臣分黨,離閒王父子,情不相通。台鉉周旋其閒,一以至公,人無閒言。及忠宣奉仁宗靖內亂,本國臣僚懷二者悉誅竄,獨留台鉉,復知密直司事,尋爲咨議贊成事。忠宣卽位,分遣大臣,括諸道民戶,台鉉爲楊廣水吉道計點使、行水州牧使。諸道報僉議司受指畫,每回牒曰:「當依楊廣水吉道所爲行之。」故諸道皆取法。以商議贊成事例罷,閑居者十年。
忠肅八年,起爲僉議評理,尋判三司事。忠宣竄吐蕃,忠肅被留于元,國中黨論起,首相從王。台鉉雖首居二府,在下者秉權,事多扞格,然賴台鉉鎭定,終不至誤國。伯顔禿古思謀危忠宣,其兄任瑞奪金之甲牌面,淑妃令群臣,上書中書省訴之。台鉉先署名,白元恒、朴孝修,皆托辭不署。忠肅復莅政,多所更改,欲罷台鉉,旣而曰:「此老終始無他,不宜去。」執政無贊之者,卒罷,尋以僉議政丞致仕。台鉉母年百歲,歲賜廩三十碩,及百二歲而卒。後革官制,改中贊致仕。十七年,忠惠以世子在元,王請傳位,元遣使來取國王印,令台鉉權行省事。使者還,宰相以忠肅命召台鉉,至則收省印,囚台鉉及尹碩、元忠等,以鄭方吉,權行省事。於是,台鉉挈家東遊金剛山,盖遠嫌也。忠惠遣使,責宰相擅收省印,罷左右司官,馹召台鉉,復署省事。是年卒,謚文正,年七十。
性廉直,言動循禮,晝不臥,暑不袒。待人以和,事母孝,敎子孫有方,不妄交人,亦無爲仇怨者。歷事三朝,進退以義,處煩劇,裁決精敏,人服其明。言歷代典故,如昨日事,每國有大疑,必就咨決。嘗手集東人詩文,號東國文鑑。子光軾、光轍、光載、光輅。光軾登第,官至摠部議郞。光轍登第,官累判密直,封化平君。光輅登第而夭。光轍、光載、光輅,繼室王氏出也,王氏以三子登科,食國廩歲二十碩。
金光載
[编辑]光載,字子輿,生而身長二尺餘,父母異而絶愛之。忠宣朝登第,補成均學官。從忠惠王如元,以勞授司僕寺丞,遷都官正郞。曹頔作亂伏誅,王被執如元,光載曰:「吾君危矣,吾忍獨免乎?」往從之。王復爵東還,除軍簿摠郞叅銓選,累遷判典校寺事。
王素憚光載嚴直,左右群小又多忌之,無所籍口。乃曰:「金公愛靜,仕進非其志。」王信之褫[3]其職。忠穆立,拜右副代言,轉知申事。用事大臣惡不附己,奏改版圖判書,王尋悔,除密直副使,提調銓選,陞知司事。
忠定卽位,開書筵,以光載爲師,固辭,拜僉議評理,仍掌銓選。時德寧公主,頗干預政事,王不能沮。光載奮然而出,公主再召竟不應。俄遷三司右使,白王曰:「文選吏曹主之,武選兵曹主之。摠于政房,自權臣始,非令典也,請復舊制。」王從之。然必欲用光載,命兼典理判書。
恭愍立,杜門不出,凡十二年。奉養其母,朝夕盡禮,母歿廬墓終制,每祭必涕泣不止。王聞而嘉之,使人諭曰:「思與卿語,可使得見乎?」光載時抱疾,扶入見,王曰:「年顔非甚衰也,而有斯疾何耶?」歎惜久之,命有司,旌表所居曰靈昌坊孝子里,復其里若干戶,以奉事焉。
光載敦行孝悌,居家不治生産,左右琴書,湛如也。臨歿謂其妻曰:「男子不絶於婦人之手禮也,可與衆婢退矣。且戒毋高聲疾言,以擾我也。」謚文簡,子興祖,倜儻有志,官至軍器監,歷宰水原、海州。與金齊顔、金精等,謀誅辛旽,事洩爲所害。
金倫敬直、希祖、承矩
[编辑]金倫,字無已,叅理賆之子。忠烈時,哈丹來寇,國人入江華避之。倫外舅許珙爲冢宰,殿其後,令倫挈家以先。倫年十四,指畵如成人,一族賴之。蔭補鹵簿判官,累轉神虎衛護軍,以洪子藩薦,爲辨正都監副使。
有巨室與鄕民,爭一女奴子孫百口,倫閱其籍曰:「此某代某相某歲月,與諸子立券[2]者,距今若干年矣。齒女奴子若孫以較,先後相懸,而女奴之名,一字微偏,必僞也。某相諸子俱有後,當家置籍一本,盍取而考之?」巨室果詘。後爲監察侍丞,有甲乙二人爭家口。乙曰:「先世嘗訟于臺,知臺姓許者按分之。甲所得物故無胄[4]孽,乙家幸得蕃息。遺火亡其籍,甲幸災誣乙爲兼幷爾。」倫黙計歲月,曰:「所謂許知臺,必吾家文敬公也。」命吏檢當時印簿,所分名數俱存。以詰甲,甲亦詘,其精詳多類此。內臣挾憾,手歐五品郞殿門,倫劾論甚峻,兼劾證左言不以實爲內臣地者。內臣方有寵,證左亦達官大族,斥倫左遷爲州官。時大修宮室及佛廟,驅民就役,使者旁午皆憚倫,非不得已,莫敢入境,州人賴以息肩。
倫嘗從忠烈入朝,忠宣日候于邸。從臣慕顧退縮,倫身兼數任,獨侍左右,忠烈嘉其志,忠宣亦待以禮。忠肅留元五年,瀋王暠得幸于帝,群不逞誘脅國人,上言願得瀋王爲主。倫與弟元尹禑,獨不署名,或私於倫曰:「違衆自異,若後悔何?」倫罵曰:「臣無二心職耳,何後悔之有?」尋以慶尙、全羅都巡問使,鎭合浦,號令嚴明,吏民安輯。後加僉議評理、商議會議都監事、三司右使。
曹頔構亂伏誅,忠惠命倫訊其黨于巡軍府。一府嫉其從逆,欲栲掠痛理,倫曰:「此輩詿誤於頔耳,何足責耶?若使傷肌膚毁筋骨,必謂我枉法强服以欺朝廷。」乃弛其刑,囚感悅,首罪無隱。獄成驛聞,丞相伯顔右頔黨,顧奏徵忠惠。忠惠道召倫與偕,倫年過六十,聞命馳赴數日,及之鴨綠江。至則伯顔奏下倫獄,令五府官雜問。頔黨多利口,倫折以片言,辭理簡直,五府官改容,目之爲白鬚宰相。忠惠東還,論功爲一等,圖形壁上,封彦陽君,賜推誠贊理功臣號,爵其父母妻子,賜田及臧獲。
後帝遣高龍普,賜王衣酒,繼遣朶赤,執王以歸。倫時家居,聞變遽起,痛不及奔問,詣龍普。又知其不可感以義,退與宰相言所以乞哀朝廷者。咸曰:「陪臣犯天威,恐有大譴。」故政丞姜莊曰:「帝意未測,如之何,如之何?」李凌幹曰:「今天子聞王無道罪之,若上書論奏,是以天子之命爲非,可乎?」倫厲聲曰:「臣之於君,子之於父,妻之於夫,當盡其恩義耳。其父被罪,爲其子者,忍不救乎?其言帝意未測者,何謂也?」諸相皆黙然,倫又言:「今之呈省,雖不蒙兪,然救其主而得罪,吾知其必無也。」一坐皆然之,遂決議上書。令金海君李齊賢草之,國老多不署名,竟未就,倫終身憤憤,形於言色。忠穆初,爲贊成事,尋陞左政丞,未幾乞退,封府院君,號加輔理。
忠惠薨,久未謚,王及德寧公主將請于元,召倫問之,對曰:「先王不返,徒以親近憸壬,歛怨累德。今禍首猶在,必先正其罪,以明先王非辜,然後可請。」遂與李齊賢、朴忠佐等耆老,上䟽極言康允忠罪惡,以爲:「聖武皇帝,肇基朔方,忠憲王慕義先服。世祖皇帝,班師南國,忠敬王冒險親朝,賴及子孫,世爲甥舅。允忠屑屑小人,專權於國,流毒於民,至使先王,存被譴訶,歿稽贈謚。若不擧正此賊之罪,無以追明先王之忠。請詳憤憤之詞,以慰冥冥之恨。」王及大妃感悟,轉呈于元,授倫改正、請謚二表遣之,倫謝曰:「臣桑楡之年七十又二,恐顚隮道路以辱明命。然喘息尙存,敢不黽勉?」退而理裝,將如元。忽得風疾,十日不飮水漿,令左右扶起,具衣冠端坐而逝,謚貞烈。倫仁於宗姻,信於故舊。喜觀書,多識典故,人有問者,響應無疑。子可器、敬直、淑明、希祖、承矩,二人出家。
金敬直
[编辑]敬直,累官至密直。忠定初,以毁辱王,杖流海島,恭愍召拜僉議評理。陞贊成事,進封彦陽府院君,後拜守司徒、上柱國、彦陽伯。紅賊退,倭又寇楊廣諸縣,京城戒嚴。敬直詣王宮,見宰樞博弈戱謔,遽還家大息曰:「國家其將亡乎?吾胸中如焦火矣。時雖太[5]平,宰相不可戱謔,今不恤兵革、饑饉,耽樂若是,欲不亡得乎?如吾父在聞之,卽欲死矣。」卒,官檢校侍中。
金希祖
[编辑]希祖,登第累遷都官佐郞,恭愍初,轉軍簿判書,改簽書樞密院事。倭寇楊廣道,京城戒嚴,簽坊里丁爲兵,亦令百官從軍。國子學官上書言:「臣等常侍夫子廟庭,學官從軍古無例。」侍中廉悌臣、李嵒曰:「爾雖不侍,孔子焉往?」希祖爭之不得。
後拜樞密院使,紅賊逼京都,從王南幸。賊平,與平章李公遂、叅政黃裳,分守京城,錄扈從功爲一等。尋以事流順天府。德興君之變,諸州軍將赴西北面禦之,屯京城東郊未發,平澤軍謀亂伏誅。宰樞議軍亂必由流貶宰相,列姓名,欲置極刑。時李春富亦在貶中,王曰:「金希祖、李春富,焉有是謀?」句去之。
金承矩
[编辑]承矩,恭愍朝,授監察掌令,尋以典儀令,存撫江陵道。未發,與郞將康伯顔鬪歐之,伯顔曾有隨從勞訴于王,王怒繫巡軍,宰相朴樹年請原之,止罷其職。後爲慶尙道按廉,以病還道卒。操行廉潔,中年而夭,人皆惜之。
王煦重貴
[编辑]王煦,初姓名權載,蒙古名脫歡,政丞溥子也。其兄準,受知忠宣王,王問其兄弟,聞載名則喜,未及見授郞將,俄遷三司判官。王在元召之,一見遂以爲子,賜姓名王煦係屬籍。王還國,出入常同車,由司僕副正,轉司憲執義。忠肅元年,陞爲三重大匡、雞林府院君,三年,加府院大君,時稱王弟。年二十餘,
忠宣還于元,奏爲皇太子速古赤,爵鷄林郡公,卽都下買田宅以賜。七年,宦者伯顔禿古思構忠宣,流于吐蕃,煦欲以身代,帝聞而憐之,禿古思不能害。煦與門客兩三人,將詣吐蕃,道見使者西去與語。使者喜曰:「吾奉詔迎王來矣。吾當巡諸路恐晩,公宜先報。」因與驛三騎。煦兼行至臨洮見王,旣而使者適會,遂陪至京師。及忠宣薨,服衰麻,奉柩東還。旣葬,每朔望,私祭陵下,至歿身。
忠肅留元,瀋王內懷覬覦,詭計百端,而王無所可否,左右多反覆。煦獨以義自將,終始無閒言。自忠宣薨,垂二十年未有謚,煦如元請謚,幷請忠肅謚。柄國者莫助,煦自以爲己責,所費無算,卒得請。
忠穆元年,丁母憂,起爲僉議右政丞。溥尙無恙,强之再三,不獲已視事。首以選法,歸之典理、軍簿。
舊制官吏祿薄,賜京畿田,人若干畝,謂之祿科,權貴奪之幾盡,諸領府尤受其害。煦下令復之,由是,爲姦貪所惡而罷,以金永煦代之,時人觖望。明年溥卒,踰月,帝命煦脫衰入朝。又明年,煦與左政丞金永旽,奉帝旨來告王曰:「帝問先王失德,臣等奏:『先王初不若是,但小人導之耳。其徒尙在不去,亦誤今王。』帝然之,勑臣等曰:『汝其往治之。』」太妃聞之泣下,賜酒慰謝。永旽傳帝密旨曰:「可復以王煦爲政丞。」時右政丞盧頙在側,慙赧而退,稱疾不出。於是,置整治都監,以煦及永旽,贊成事安軸,判密直金光轍爲判事,鄭珚、金㺩等爲屬官,分遣屬官,量諸道田,皆兼按廉。㺩爲楊廣道,利川縣吏,嘗以公田賂政丞蔡河中、理問尹繼宗。㺩截吏耳,徇于道內,牒報都監。錄事安吉祥懷繼宗舊恩,不以告,煦、永旽怒批其頰,鳴鼓黜之。元遣使賜煦、永旽衣酒及鈔,敦勸整治。
煦等。以奇皇后族弟奇三萬,倚勢奪人田,恣行不法,杖之下巡軍獄死。行省理問所收都監官佐郞徐浩、校勘田祿生訊問,煦與永旽呈書于僉議府曰:「我等親奉帝命,整治本國。今行省理問所,以三萬之死,歸咎都監,囚浩、祿生,理問河有源挾私枉問,必欲誣服。自今不能整治,冀轉達中書省。」旣而煦與永旽,欲親奏帝如元,理問所累遣人追之,悉囚都監官。會帝遣中書省右司都事兀理不花等,賜衣酒于王及煦、永旽,以賞整治,煦、永旽,至洞仙驛遇之乃還。不花以帝命,問整治幾何。理問所聞之,釋浩等,又因浩誣服,囚都監官吳璟、陳永緖、安克仁、李元具、全成安于獄,尋釋之。復欲誣加其罪不服,皆下獄。元聞三萬死,遣工部郞中阿魯、刑部郞中王胡劉等,來鞫之,復遣直省舍人僧家奴,杖整治官白文寶等十數人。惟煦、安軸,以帝命原之,光轍、元具,以病免杖。帝仍降璽書,復置整治都監,令煦判事。時永旽執己見,煦恥與校,帝詰之,事皆委煦。尋領都僉議司事。
四年,復爲政丞,京城大飢,楊廣、西海尤甚,煦發廩賑濟,所全活甚衆。忠穆薨,德寧公主命煦與府院君奇轍,攝行征東省事。煦等遣李齊賢如元上表,請立嗣王。忠定元年,入賀聖節東還,至昌義縣以疾卒,遼東部使者,傳歸其柩,年五十四。
爲人剛正莊重,魁顔脩幹,望之毅然,平生不妄言,稍讀書,通大義,能言先賢事。好接賓客,雖下士必待之盡禮。再爲相,以興利除害爲心。及卒,盧頙憾整治時究治己事,沮官葬,又令沿路諸驛,禁置柩正廳,驛吏望柩號泣,迎入祭之如父母。恭愍元年,敎曰:「予十年于朝,從臣終始一心功力尤著者,頗已官賞。政丞王煦不幸先歿,予甚悼之,宜加贈謚,錄其子孫。」謚正獻,後配享恭愍廟庭,子重貴。
王重貴
[编辑]重貴,有宰相器度,恭愍初,爲左副代言,奇轍伏誅,以轍壻流外。後拜同知密直司事,忤辛旽見罷。時元與本國有釁,讒者誣重貴等洩國陰事于元,流之,未幾召拜監察大夫。十八年,瑞原君盧訔奉北元詔,至黃州,王遣大將軍宋光美,執訔鞫其由。訔誣服與重貴、李壽林、李明等謀行諜,遂囚重貴等獄殺之,梟首于市,人皆惜其無辜。
辛禑二年,贊成事池奫,欲娶重貴妻奇氏,數行媒不應。一日,奫率徒黨至其第,婢僕走報曰:「願夫人避之。」奇曰:「我不可苟逃。」婢僕意其從之。奇饗奫以酒,奫自以爲事得諧,遂欲入室,奇捽奫胡批其頰曰:「宰相有如此强暴之行耶?寧死從汝乎?」奫慚而退。奇往告崔瑩曰:「奫以妾有華屋,欲有之,暴辱於妾。公以淸直聞故,來告耳。」乃移居,國人義之。子肅、嚴、道。
韓宗愈
[编辑]韓宗愈,字師古,漢陽人。父英,密直致仕。忠烈三十年,年十八擢第入史翰,忠肅朝,爲史官修撰。魏王館庭磚日照,霜光粲爛,成花草狀,又僧元果獻怪草,宗愈與內官等以爲:「聖德致此瑞也。」累遷藝文應敎。王置政房,以代言安珪掌銓注,宗愈與右常侍林仲沇、議郞曹光漢叅之。轉司僕副正。時王留元,瀋王暠覬覦王位,惡本國多輸錢財于王所,以帝命,遣人徵其錢物,令各倉司刷送所輸文字,宗愈及義成倉提擧金仁衍獨不聽。暠與王相持,國人頗惑,宗愈慨然,爲王訟理,迺與李兆年等,連名爲書,如元獻之。王歸,功擢爲代言,遂陞知申事。
王又爲奸臣所誤,謂宗愈曰:「吾欲表請于元,禪位瀋王。」遂密以表授宗愈,促令印之,宗愈曰:「國家傳之祖宗,豈宜廢嫡以與旁支乎?」固諫不得命。旣退托以墜馬不起,與兆年謀諸大臣,執奸臣斥之,事竟不行。
忠惠初,進密直提學,與右代言李君侅同掌試,取周贇等。崔安道子璟,借作中試,諫官許邕、趙廉、鄭天濡等,論宗愈等取士不公,請令覆試。
曹頔之亂,宗愈與政丞金倫理其黨,獄成驛聞,丞相伯顔,不省顧奏,徵忠惠。宗愈等從之,至則俱繫獄事叵測,會伯顔死,得解。王還國,論功爲一等,拜評理封漢陽君,賜鐵券[2],圖形壁上,爵其父母妻子,賜田及臧獲,俄改贊成事。王有岳陽之行,時忠於王者,宗愈及兆年耳,兆年已卒,帝欲托元子召宗愈。明年,詔奉忠穆,歸國輔政,拜左政丞。王嘗欲觀李白、杜甫詩,宗愈曰:「抽黃對白,無補於政。」王命進之,宗愈托以無典守者,竟不進。
忠定立,權倖用事,宗愈以府院君,退老其鄕,非有事未嘗至京城。恭愍元年,與金承澤等,入侍書筵,王每加優禮,復欲相之。三年得疾,謂子壻曰:「吾起布衣位冢宰,死亦何恨?後三日,當與若等別。」至期果卒,年六十八,謚文節。自幼,瞻視異衆,性厚重,軀幹魁偉,望之儼然,知其公輔器。自筮仕,九轉爲三重大匡,常典銓選,處事接物,皆有餘裕。爲文章,務去俗氣,尤致意於詩。又喜談笑,樽俎閒,和氣油然可愛。其未達也,與一時名士,相往還群飮無虛日,號楊花徒。宗愈醉,輒起舞,謌楊花辭曰:「待如晦,淸風飛揚到黃閣中。」識者皆異之。子伯淳、仲明、季祥。
李齊賢達尊、寶林
[编辑]李齊賢,字仲思,初名之公,檢校政丞瑱之子。自幼嶷然如成人,爲文已有作者氣。忠烈二十七年,年十五魁成均試,又中丙科曰:「此小技耳。」討論經籍益勤,淹貫精硏,瑱喜曰:「天其或者,益大吾門乎!」三十四年,選入藝文春秋館。忠宣元年,擢糾[6]正,累遷成均樂正。嘗任豊儲內府,監斗斛校錙銖,無難色,人曰:「李公可謂不器君子。」
忠宣佐仁宗定內亂,迎立武宗,寵遇無對。遂請傳國于忠肅,以太[5]尉留燕邸,構萬卷堂,書史自娛。因曰:「京師文學之士,皆天下之選,吾府中未有其人,是吾羞也。」召齊賢至都。時姚燧、閻復、元明善、趙孟頫等,咸游王門,齊賢相從,學益進,燧等稱嘆不置。遷成均祭酒,奉使西蜀,所至題詠,膾炙人口,驟陞選部典書。忠宣之降香江南也,齊賢與權漢功從之,王每遇樓臺佳致,寄興遣懷曰:「此閒不可無李生也。」
忠宣嘗問齊賢曰:「太祖時,契丹遺橐駝,令繫橋下,不與芻豆,餓而死。橐駝雖不産中國,中國亦未嘗不畜之,國君有數十頭橐駝,其弊不至傷民,却之則已,何至餓而殺之乎?」齊賢對曰:「創業垂統之主,其見遠,其慮深,非後世所及也。且宋太祖養猪禁中,仁宗令放之。後得妖人,顧無所取血,知太祖慮亦及此。此亦未爲定論,安知太祖養猪之意,不有大於取血者耶?我太祖之所以爲此,將以折戎人之譎計耶,抑亦防後世之侈心耶?盖必有微旨此在。殿下恭黙而思之,力行而體之爾。」又問:「我國古稱文物侔於中華,今其學者皆從釋子以習章句何耶?」齊賢對曰:「昔太祖經綸草昧,日不暇給,首興學校,作成人材。一幸西都,遂命秀才廷鶚爲博士,敎授六部生徒,賜彩帛以勸,頒廩祿以養,可見用心之切矣。光廟之後,益修文敎,內崇國學,外列鄕校,里庠黨序,絃誦相聞,所謂文物侔於中華,非過論也。不幸毅王季年,武人變起,玉石俱焚,其脫身虎口者,逃遯窮山,蛻冠帶而蒙伽梨,以終餘年,若神駿、悟生之類是也。其後國家稍復文治,雖有志學之士,無所於學,皆從此徒而講習之故,臣謂學者從釋子學,其源始此。今殿下廣學校,謹庠序,尊六藝,明五敎,以闡先王之道,孰有背眞儒從釋子哉?」忠宣嘉納,遷知密直司事,賜端誠翊贊功臣號,又賜田及臧獲,以賞燕吳侍從功,奏授高麗王府斷事官。
後復如元,柳淸臣、吳潛上書都省,請立省本國比內地。齊賢爲書上都堂曰:「中庸曰:『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繼絶世,擧廢國,理亂持危,厚往薄來,所以懷諸侯也。』說之者曰:『無後者續,已滅者封,使上下相安,大小相恤,天下皆竭其忠力,以藩衛王室矣。』昔齊桓公遷邢而如歸,封衛而忘亡,所以糾[6]合一匡爲五覇首也。覇者猶知務此,况居域中之大,以四海爲家者哉?竊惟小邦,始祖王氏開國以來,凡四百餘年。臣服聖朝,歲修職貢,亦且百餘年。有德於民,不爲不深,有功於朝廷,不爲不厚。歲在。戊寅,有遼民胄[4]孽金山王子者,驅掠中原之民,東入島嶼,陸梁自肆。太祖聖武皇帝,遣哈眞、札刺兩元帥討之,會天大雪,餽餉不通。我忠憲王,命趙冲、金就礪,供資粮,助器仗,擒戮狂賊,疾如破竹。於是,兩元帥與趙冲等,誓爲兄弟,萬世無忘。又世祖皇帝返旆江南,我忠敬王知天命之有歸,人心之攸服,跋涉五千餘里,迎謁梁楚之郊。忠烈王,亦躬修朝覲,未嘗小懈,征收日本,則悉敝賦而爲前驅,追討哈丹,則助官軍而殲渠魁,勤王之效,不可枚擧。故得釐降公主,世篤甥舅之好,而不更舊俗,以保其宗祧社稷。繄世皇詔旨是賴。
今聞朝廷擬於小邦,立行省比諸路。若其果然,小邦之功且不論,其如世祖詔旨何?伏讀年前十一月,新降詔條:『使邪正異途,海宇康乂,以復中統、至元之治。』聖上發此德音,實天下四海之福也,獨於小邦之事,不體世祖詔旨可乎?中庸之書,聖門所以垂訓後世,非空言也。觀其所言,繼者吾且治之,廢者吾且興之,亂者治之,危者安之也。今無故將蕞爾之國,四百年之業,一朝而廢絶之,使社稷無主,宗祧乏祀,以理揣之,必不應爾。更念小邦,地不過千里,山林川藪,無用之地十分而七。稅其地,未周於漕運,賦其民,未支[7]於俸祿,於朝廷用度,九牛之一毛耳。加以地遠民愚,言語與上國不同,趨舍與中華絶異,恐其聞此,必生疑懼之心,未可以家至戶諭而安之也。又與倭民,濱海相望,萬一聞之,無乃以我爲戒,而自以爲得計耶?伏望執事閣下,追世祖念功之意,記中庸訓世之言,國其國,人其人,使修其政賦而爲之藩籬,以奉我無疆之休。豈惟三韓之民,室家相慶,歌詠盛德而已?其宗祧社稷之靈,將感泣於冥冥之閒矣。」議遂寢。
忠宣被讒流吐蕃,齊賢又與崔誠之獻書元郞中曰:「竊伏海濱,歆芳名高下風,爲日久矣,思欲覩梧竹之標,聞秋陽之論,顧無紹介爲之先容,因循歲月,願莫之遂。今忽焉披露肝膽,以效於前,交淺言深,恐未足以感發尊聽。然而敝邑於足下,爲恭桑之地,雖出幽遷喬,泥蟠雲飛,家中原,仕上國,墳墓親戚,固在敝邑,於僕等所欲言,又焉得而無情哉?今聖天子勵精圖治,大丞相才略不世出,言聽計從,廟無遺算。有一夫不獲其所,一物不得其平,必振拔而安措之然後已。而足下以端愨雄深之質,文之以禮樂詩書,高冠博帶,優游東閣,潤色伊、周,而𦇯縫房、杜,亦可謂得靑雲知己,以行其道者矣。竊惟,敝邑事大以來百有餘年,歲修職貢,未嘗小弛。
往者,遼民遺種金山王子者,驅掠中原之民,弄兵于海島,朝廷遣哈眞、札刺,帥師討罪。天寒雪深,甬道不繼,軍不得前,却幾爲兇徒所笑。我忠憲王,命陪臣趙冲、金就礪,轉餉濟師,掎角而滅之。兩國之帥,相與約爲兄弟,誓萬世無相忘,是則敝邑所以盡力於太祖皇帝時也。世祖皇帝南征返旆,將繼大綂時,有介弟扇變于朔方,諸侯憂疑,道路甚梗[8]。我忠敬王以世子,率群臣拜迎于梁楚之郊,天下於是,覩遠人之悅服,知天命之有歸,是則敝邑所以盡忠於世祖皇帝者也。忠敬王襲爵東歸,忠烈王復以世子,入侍輦轂,世祖念其功,嘉其義,令尙公主,以示殊恩。屢頒詔旨,毋改舊俗,四海之內,稱爲美談。
我老瀋王,卽公主子而世祖親甥也,自世祖之時,以至于盛代,歷事五朝,旣親且舊。但以功成不退,變生所忽,毁形易服,遠竄吐蕃之地。去故國萬餘里,顚崖絶險,十步九折,層冰積雪,四時一色,嵐瘴薰蒸,盜賊竊發。革船渡河,牛箱野宿,閒關半年,方至其域。飯麥麨處土屋,辛苦萬狀,不可殫記。行路聞之,尙爲之於邑,况策名委質者哉?閶闔阻排雲之叫,廊廟絶蟠木之客,雖含恤而憤泣,大聲而疾呼,孰聞而孰憐之耶?此僕所以當食忘味,已臥復起,皇皇栖栖,淚盡而血繼者也。盖柔遠敦族,先王之政也,以功覆過,春秋之法也。足下何不從容爲丞相言之,明往日之無他,今日之自艾?累世之忠勤,不可負,國人之思慕,不可遏,世祖肺腑之屬,又不可以不錄。於以入奏冕旒,導霈金雞之澤,賜環而東,復見天日,使聖天子之世,無向隅而泣者。則大丞相之德之美,益著於遐邇,而不忘本之義,善救物之仁,天下皆稱頌於足下。豈惟敝邑君臣,銘肌鏤骨,圖報其萬一而已哉?」
又上書丞相拜住曰:「小國下官,敢以陋言,仰瀆尊聽,其爲狂僭大矣。然而江河之量,無所不容,蒭蕘之言,必有可取,伏望哀其迫切之意,先寬其罪而小加憐察。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如己溺之,稷思天下有飢者,如己飢之也。』天下之溺與飢者,非禹手擠之而稷遏其哺也,何其心斷然自以爲責而不辭歟?天之降任于大人,本欲使之濟斯人也。苟視其困窮無告者,恬不爲愧,豈天之降任意耶?此所以忘胼胝之苦,親播植之勞,宅九土粒蒸民,左右堯、舜而澤及後世者也。設有一人焉,不幸而陷濤瀨轉溝壑,禹、稷而見之,將圖其須臾之活而已耶?吾知必爲之計,使之不復虞飢患溺然後已也。
恭惟丞相>執事,光輔聖天子,不動聲色,措天下於泰山之安,玉燭淸明,年穀屢登,戴白之叟,以爲復覩中統、至元之治,人之生於此時,亦可謂幸矣。如此而有一人焉,困窮之勢,甚於飢溺,執事其何以處之?往歲我老瀋王,遭天震怒,措躬無所,執事哀而憐之,生死肉骨於雷霆之下,得從輕典,流宥遠方,再造之恩,有踰父母。然其地甚遠且僻,語音不通,風氣絶異。盜賊之不虞,飢渴之相逼,支体羸瘠,頭髮盡白,辛苦之態,言之可謂流涕。語其親則世祖之親甥也。語其功則先帝之功臣也,又其祖考,爰自聖武龍興之際,慕義先服,世著勤王之效,傳所謂猶將十世宥之者也。竄謫以來,已及四年,革心悔過,亦已多矣。伏惟,執事旣嘗力救於始,無忘終惠於後,申奏黈聰,導宣睿渥。俾還本國,以終天年,其爲感幸,豈止陷濤瀨者履坦途,轉溝壑者飫美食而已哉?若謂時未可也,姑徐爲之,日延月,引而爲賢且有力者所先,天下之士,將謂執事見事獨遲,小國之人,將謂執事爲德不竟,竊爲執事惜之。」
旣而帝命,量移忠宣于朶思麻之地,從拜住所奏也。齊賢往謁忠宣,謳吟道中,忠憤藹然。加密直司使,賜推誠亮節功臣號,再轉僉議評理、政堂文學,又封金海君。
忠肅薨,曹頔構亂,忠惠擊殺之,然其黨在都者甚衆,必欲抵王罪。元遣使召王,人心疑懼,禍且不測。齊賢奮不顧曰:「吾知吾君之子而已。」從之如京師,事得辨析,功在一等,賜鐵券[2]。旣還,群小益煽,齊賢屛迹不出,著櫟翁稗說。
忠惠被執于元,宰相國老會旻天寺,議上書請赦王罪。齊賢草其書曰:「高麗國耆老衆官,謹齋沐上書于征東省諸相公執事。朝廷使臣朶赤等,欽奉郊天大赦德音,前來王京。我寶塔實憐王,引僚吏備儀仗,出迎城外,入于本省,聽詔訖,使臣等就執王上馬回去。事出倉卒,凡在陪臣,措躬無所,尙復奚言?
然念王年少不更事,直情徑行,所以致此,原其本意,盖亦無他,天日照臨,胡可誣也?又念小邦始祖王氏,開國海隅四百二十六年,子孫相繼二十八世,歷宋、遼、金,通使往來,覊縻而已。及我太祖聖武皇帝龍興之際,有金山王子者,驅掠中原之民,圖復亡遼之業,勢窮東走,陸梁島嶼。太祖命哈眞、札刺兩將帥討罪,天寒雪深,餉道不繼。我忠憲王遣趙冲、金就礪等,助兵與粮,一擧破賊。於是,兩國同盟,萬世子孫,無忘今日,因分所虜生口爲信,今小邦有契丹場,是也。世祖文武皇帝觀兵襄陽,阿里孛哥扇變漠北,諸侯虞疑,各懷去取。我忠敬王,時爲世子,蒙犯霜露,直至汴梁,以迎于道。世祖望見驚喜曰:「高麗荒遠之邦,今我北歸,將繼大統,彼其世子,自來歸我,天贊我也。」
忠敬王旣當國,陪臣林惟茂父子,不喜內屬,擅廢立,阻兵江華。世子忠烈王,奔告朝廷,世祖赫怒,詔王復位,乘馹入覲。王及世子,引兵東還,擒戮逆黨,去水而陸,一心供職。忠烈王之世,世祖兩征日本,王遣金方慶等,修其戰艦,每爲先鋒。又乃顔之黨哈丹,攻陷水達達、女眞之地,侵及我疆,欲抗天威,王出兵逆擊之,隻輪無返者。大德末,益知禮不花王,左右仁宗皇帝,定亂淸宮,奉迎武宗皇帝,爲一等功臣,是則王氏忠於朝廷也久矣。又念世祖皇帝,釐降忽篤㤼迷思公主,是生益知禮不花王,益知禮不花生阿納忒室利王,阿納忒室利生寶塔實里王。寶塔實里王,雖疎且遠,其於世祖實有肺腑之親焉。又念皇后奇氏,生自小邦,上配至尊,誕毓元良,爲天下所慶賴,朝廷之視小邦,不應與諸蕃同焉。
又念小邦與日本,隔海爲隣,我之蒙福,彼則愧其歸化之遲,我之獲戾,彼則甘其執迷之陋,勢之必然者也。昔周執衛侯衎而卒令復位,漢徵梁王武而亦使歸梁,有以見王者之大度也。况我朝廷,自列聖以來,好生之德,萬萬過於周漢。而今則親享南郊,尊祖配天,大禮旣成,德音廣布,外薄四海,蹈舞歡呼。苟有一物,不被其仁澤者,所宜痛心。欽惟,聖天子以宥過無大之仁,儻回一念,使我寶塔實里王,免離罪罟,游泳恩波,且使王氏君臣、社稷,不替其名,衣冠風俗,並仍其制,山海愚民,獲安舊業,則太祖、世祖勤恤小邦之意,豈不益明?世祖釐降公主,生子若孫,以繫遠方之心,其規模豈不益遠?皇后誕毓元良,天下之慶賴,豈不益偉?小邦勤王敵愾之志,豈不益堅?日本未服之民,革其執迷,樂於歸化,其意豈不益篤?四百二十六年、二十八世血食之鬼,豈不益感?朝廷宥過無大好生之德,豈不益播於天下後世哉?伏惟,執事俯察蒭言,達于天聰。」後欲署名呈省,國老多不至,事竟未就。
忠穆襲位,進判三司事,封府院君,上書都堂曰:「今我國王殿下,以古者元子入學之年,承天子明命,紹祖宗重業,而當前王顚覆之後。可不小心翼翼以敬以愼。敬愼之實,莫如修德,修德之要,莫如嚮學。今祭酒田淑蒙,已名爲師,更擇賢儒二人,與淑蒙講孝經、語、孟、大學、中庸,以習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道,而選衣冠子弟正直謹厚好學愛禮者十輩爲侍學,左右輔導。四書旣熟,六經以次講明,驕奢、滛佚、聲色、狗馬,不使接于耳目,習與性成德造罔覺,此當務之莫急者也。君臣義同一體,元首股肱,不親附可乎?今宰相非宴會不相接,非特召不得進,此何理乎?當請日坐便殿,每與宰相,論議政事,或可分日進對,雖無事,不廢此禮。不然則大臣日疎,宦寺日親,生民休戚,宗社安危,恐莫得而上聞也。
政房之名,起于權臣之世,非古制也,當革政房,歸之典理、軍簿。置考功司,標其功過,論其才否,每年六月,、十二月,受都目考政案,用以黜陟,永爲恒規,則可以絶請謁之徒,杜僥倖之門。今若因循,不復古制,深恐將來,梁將、祖倫、朴仁壽、高謙之輩蜂起,而黑冊之謗,不可遏也。鷹坊、內乘,毒民尤甚者,前已下令革罷,後復遷延,中外失望。至使龍普馳出見責,可不愧于心乎?德寧、寶興等庫,凡非古制者,一切釐革,庶永不負聖旨勤恤之意。刺史、守令得其人,則民受其福,不得其人,則民遭其害。官高而降爲者,偃肆不遵法,年邁而求得者,昏懦不任事。或以請謁起壟畝垂金魚者,又不足言也。請如古制,朝士之未入叅者,必經監務、縣令,至于四品,例爲牧守,而監察司、按廉使,必行褒貶,爲之賞罰。所謂官高者、年邁者、用請謁起壟畝者,如不得已,寧授京官,勿與親民之任。行之二十年,流亡不復,貢賦不足,未之有也。
金銀、錦繡,不産我國,前輩公卿,被服只用素段[9]子、若紬布,器皿只用鍮銅、甆瓦。德陵作一衣,問直則重,輟而不爲。毅陵嘗責前王:『蹙金之衣,揷羽之笠,非吾祖舊法。』有以見國家四百餘年,能保社稷,徒以儉德也。近來風俗,窮極奢侈,民生困而國用匱,職此而已。請宰相今後不以錦繡爲服,金玉爲器,又不使袨服乘馬者擁其後。各務儉約,諷上而化下,風俗可以歸厚也。
前者迫徵暴歛之布,便合歸於納者。然恐官吏夤緣爲奸,細民未蒙實惠故,宜分付諸司,以充來歲雜貢,令其得免先納借貸之弊。行省旣有文移,當早施行。
三食邑旣立之後,百僚俸祿不備,夫以一國之主,取群臣養廉之資,以實私藏,豈不貽譏後世?請聞諸兩宮罷食邑,還屬廣興倉,充其俸祿。
京畿土田,除祖業、口分,餘皆折給爲祿科田,行之近五十年。邇者,權豪之門,奪占略盡。中閒屢議釐革,輒以危言脅欺上聽,卒莫能行,此大臣不固執之所致也。果能釐革,悅者甚衆,不悅者權豪數十輩而已,何憚而不果爲哉?
州郡遠年貢賦之逋欠者,有司百計迫徵,十分莫得其一,祗是歛怨而已。望下令,自至正三年已前逋欠貢賦,一切蠲免。前此數年,窮民有因暴歛,典賣男女。請令諸道存撫、安撫使,出榜許其來京自告,因以官財量給贖還,其買者亦令自首,若不自首,後有告者,不與其直,勒還父母,甚者治罪。」
後與安軸、李穀、安震、李仁復,增修閔漬所撰編年綱目,又修忠烈、忠宣、忠肅三朝實錄。
恭愍卽位,未至國,命齊賢攝政丞,權斷征東省事,齊賢上書于王曰:「伏聞聖旨,國王丞相一時受命,上自德慶府,下至小民,踊躍歡忭,不可勝言。又奉王旨,凡一國緊要利民利國,勾當悉皆行下,見聞者莫不有更生之望。但臣才微年邁,萬事皆不如人,忽承重命爲權省政丞,感激之情,上有天日,恐不勝任,措躬無地。惟望印寶旣至,妙選賢能,以備庶官,早下新命。」尋拜都僉議政丞,齊賢下理問裴佺及朴守明于行省獄,流直城君盧英瑞于可德島,贊成事尹時遇于角山,貶贊成事鄭天起爲濟州牧使,知都僉議韓大淳爲機張監務。時王在元,國空虛,齊賢措置得宜,人賴以安。嘗於拜表,陞陛上行禮,儀衛與王無異,人譏之。
趙日新挾負絏之功,暴橫驕恣,以齊賢居右,深忌之相詰。齊賢白王曰:「臣不敢居具瞻之地。」固辭不允。又因墮馬傷足上箋辭,王不允,加推誠亮節同德協義贊化功臣號。齊賢又上三箋,牢讓不已,遂致仕。日新聚群不逞,夜入宮,害所忌,縱兵誅殺,齊賢以辭位得免。日新伏誅,起齊賢爲右政丞,賜純誠直節同德贊化功臣號。明年辭,以府院君、知貢擧,取李穡等。復爲右政丞辭,封金海侯,改門下侍中,又辭不允。六年,乞以本職致仕,從之。國制,封君致仕,頒祿有差。旣老而猶受厚祿,於義不安,故有是請。朝論以爲本職致仕,非所以敬大臣也,復封雞林府院君。奇轍等伏誅,王以轍等衣服、綵帛,賜宦寺及兩府,齊賢辭以無功不受。又上箋請老,仍致仕。
撰國史於其第,史官及三館皆會焉。王嘗命齊賢,議定昭穆之次,語在禮志。王又以修築京城,訪大臣、耆老,齊賢上言曰:「三代而上,不可知,三代而下,立都而無城郭,未之聞也。我太祖東征西討,削平僭亂,統三爲一之後,七年而薨。用瘡痍之民,起土木之役,所不忍也故,不城松京,非不爲也,勢不可也。其後因循,至於顯王之初,契丹躪躒京邑,燒毁宮室,顯王蒼黃南狩。當時若有城郭之固,契丹未必躪躒燒毁若此其甚且易也。顯王二十年,始命李可道築開京城郭,後金山王子引兵而來,西海道、忠淸道沙平津北,無處不至,不得入京都。餘古、車羅大屯兵黃橋,又不能入京都,以有城郭也。城郭之當修,無智愚,皆知之矣。若修之,則農時不可奪,糇粮之資,板築之材,不可不備。起役之後,大衆一聚,宮城及城門,必令守備可也。旣定此議,雖有陰陽忌諱,確然不改,然後可就也。」紅巾之亂,王南幸,齊賢謁于尙州,嘗揮涕嘆曰:「今日播遷,何異玄宗祿山之亂?」及賊退,又與洪彦博言曰:「古人稱:『壯哉山河,此魏國之寶也!』初若設險守隘,制勝可必,恨不早圖也。賊若野戰,則我軍必敗,但因雨雪,乘賊不虞故勝之,此賴宗社山河之祐也。」
十六年卒,年八十一,謚文忠。天資厚重,輔以學問,其發於議論,措諸事業者,俱有可觀。初齊賢讀史,至則天紀曰:「那將周餘分,續我唐日月。」後得朱子綱目,自驗其學之正。人有片善,稱譽惟恐不聞,先輩遺事,雖細以爲難及,平生未嘗疾言遽色又及穢語。晩年閑居,對客置酒,商搉古今,舋舋不倦,崔瀣嘗歎曰:「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吾於益齋見之矣。」
齊賢務遵古法,不喜更張曰:「吾志豈不如古,但吾才不及今人耳。」齊賢之孫,連姻奇氏,齊賢忌其盛滿。及拜平章,恭愍勑兩制,賦詩以賀,且命齊賢敍其事,齊賢辭不爲。
恭愍之寵辛旽也,齊賢白王曰:「臣嘗一見旽,其骨法類古之凶人,必貽後患,請上勿近。」旽深銜之,毁之百端,以其老不得加害。乃謂王曰:「儒者稱座主、門生,布列中外,互相干請,恣其所欲,如李齊賢門生。門下見門生,遂爲滿國之盜,儒者之爲害如此。」及旽之敗,王曰:「益齋先見之明,不可及已。」自少,儕輩不敢斥名,必稱益齋,及爲宰相,人無貴賤,皆稱益齋,其見重於世如此。然不樂性理之學,無定力,空談孔孟。心術不端,作事未甚合理,爲識者所短。後配享恭愍廟庭。
所著亂藁十卷,行於世。齊賢嘗病國史不備,與白文寶、李達忠,作紀年傳志。齊賢起太祖至肅宗,文寶、達忠撰睿宗以下。文寶僅草睿、仁二朝,達忠未就藁。南遷時皆散逸,唯齊賢太祖紀年在。三子,瑞種、達尊、彰路,瑞種子寶林。
李達尊
[编辑]達尊,字天覺,工文詞。初以蔭補別將,忠肅朝登第,賜鞓帶。由思補,陞獻納,尋遷監察掌令、典儀副令。忠惠如元,與其父從之,王復位,授典理摠郞。東還道卒,年二十八。子德林、壽林。
李寶林
[编辑]寶林,爲人嚴毅方正,有政事才。嘗知南原府,新置濟用財以支供費,民無橫歛。又宰京山府,道聞婦人哭曰:「哭聲不哀若有喜者。」執訊之,果與奸夫謀殺夫者也。有人訟隣人割我牛舌,隣人不服,寶林渴其牛,會里人和醬于水,令曰:「以次飮牛,牛欲飮卽止。」里人如令,至所訟人則牛駭走。訊之果服,牛食我禾故斷其舌。又有人馬逸食人麥苗殆盡,麥主將訴之,馬主曰:「我有麥田。稔與汝,勿訴。」麥主許之。及夏,麥再苗猶可收,馬主曰:「汝麥亦稔,不與。」麥主訴,寶林命馬主坐麥主立曰:「俱走,不及者罰。」馬主不及,詰之曰:「彼立我坐,其能及乎?」寶林曰:「麥亦然,牧而後苗,其及稔乎?汝逸馬食麥罪,一也,乞令不告罪,二也,違約不與罪,三也。亂法之民,不可不懲。」遂杖之,以麥歸告者。爲政嚴明,類此。
辛禑初,判安東府事,以治最,擢拜大司憲。時林樸不署呈北元書,寶林阿仁任意,劾流之,人譏其無雅操。尋遷密直副使。濟州進羖䍽,分畜諸州,多物故不孶,令贖其價。宰相欲分其餘畜之,寶林與權仲和言:「民贖價而吾輩分之,於義何如?」遂止。官至政堂文學,封雞林君。卒謚文肅,無子。
李凌幹
[编辑]李凌幹,南原居寧縣人。忠宣王嘗以所幸二姬,賜凌幹及白文擧,獨凌幹置別室,莫敢近,王義之。又從王在元,爲盤纏別監,同事者皆致富,凌幹獨淸苦自勵。冬月,破衫單袴,不私一錢。及王竄吐蕃,凌幹懷金,潛附驛吏獻王,王及從臣,賴以不乏。王薨,奉梓宮東歸,號呼跋涉,勤苦備至。
忠肅朝,由密直副使,遷知司事、右常侍。元嘗欲立省本國,凌幹與金怡、全英甫等,奏請于帝,議遂寢。論功爲一等,爵其父母妻子,賜田及臧獲。後爲監察大夫,陞僉議叅理,拜政丞。曹頔之亂,侍從忠惠,功在第一,賜鐵券[2],尋封寧川府院君。及王被執如元,宰相、國老,議欲上書,請赦王罪,凌幹曰:「天子聞王無道罪之,若上書論奏,是以天子之命爲非而可乎?」恭愍朝,爲左政丞、領都僉議事。六年,以門下侍中致仕卒,官庀事以葬。
〈列傳卷第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