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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郑公谏录/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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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魏郑公谏录卷五
唐尚书吏部郎中琅琊王方庆

或奏公阿党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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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奏公阿党亲戚者,太宗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案验其事,乃言者谬妄。彦博奏:“魏徵人臣,须存形迹,不能避远嫌疑,为人所道,虽情在无私,事亦可责。”乃令彦博以此旨责公。因谓之曰:“君前后谏争,凡数百条,岂以小事损君众美?自今以往,不得不存形迹也。”经数日,太宗问公曰:“昨来在外,闻有何不是事?”公正色曰:“前日令彦博宣敕,语臣何因不作形迹,此言大不是。臣闻君臣叶契,义同一体,未闻不存公道,唯事形迹。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邦之兴丧或未可知。”太宗瞿然改容,曰:“前发此语,寻已悔之,君不得因兹遂怀隐避。”公乃再拜而言曰:“臣以身许国,正道而行,必不敢欺负;但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太宗曰:“忠、良有异乎?”公曰:“良臣,稷、契、咎繇是也;忠臣,龙逄、比干是也。良臣使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传业,福禄无疆。忠臣身受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独有其名。由此而言,相去远矣。”太宗谓曰:“君但莫违此言,朕不忘社稷之计。”乃赐绢一百匹。

权贵疾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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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贵疾公,每言于太宗曰:“魏徵凡所谏争,委曲反复,不从不止,意以陛下为幼主,不同于长君。”太宗曰:“朕少不学问,唯好弓马,至于起义,即有大功。既封为王,偏蒙偏爱,理道政术,都不留心。及为太子,初入东宫,思安天下,欲克己为政,唯魏徵与王珪导我以礼,弘我以道,勉强从之,大觉利益,遂力行不息,以致太平,并魏徵等之力,所以特加礼重,每事听从,非私之也。”言者乃惭而止。

霍行斌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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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行斌告变,公预其事,太宗览之,谓侍臣曰:“此言大无由绪,不须鞫问,行斌宜付所司定罪。”公曰:“臣蒙近侍,未以善闻而有大逆之名,罪合万死。陛下曲垂矜照,臣将何以自安?请鞫之。”寻仍拜谢,太宗曰:“卿之累仁积行,朕所自知。愚人相谤,岂能由己,不须致谢也。”

房玄龄考绩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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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王珪掌内外考绩,治书御史权万纪奏其不平,追案勘问,王珪不伏,太宗付侯君集案之。公奏称:“无阿私,必不可推鞫。”太宗大怒,令君集勘当。未奏,太宗问君集,君集奏称:“臣谓魏徵︰‘玄龄、王珪挟私滥考,何得阿党固执,言不可推?’征答云:‘玄龄、王珪俱是国家重臣,并以忠正任使,其所考者既多,或一两人不当,祇是见有左右,终非心有阿私。若即推绳,不相信任,此事便不可信,何以堪当重委?假令错谬有实,未足亏损国家。穷鞫若虚,失委大臣之体。且万纪每日常在考堂,必有乖违,足得论正,当时鉴见,一无陈说,身不得考,方始纠弹,徒发在上嗔怒,非是诚心为国,无益于上,有损于下,所惜伤于正体,不敢有所阿党。’”遂释不问。

侍宴于丹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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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宴于丹霄门楼,极欢,长孙无忌奏称:“王珪、魏徵昔在东宫,臣等疾之如仇,岂谓今日并坐而宴。”太宗曰:“魏徵等既能尽心所事,当时诚亦可恕。朕能拔擢用之,以至今日,足谓无愧古人。”酒酣,太宗谓曰:“征每谏我不能得,即嗔,公等知否?”公对曰:“臣谏不得,实未有喜,亦不敢嗔。”太宗曰:“君若不嗔,何因临时不应?”公对曰:“臣以事有不可,所以进谏。若不从辄应,便恐此事即行。”太宗曰:“当时且应,更别陈论,亦何为不得?”公曰:“昔舜戒群下:‘汝无面从,退有后言。’若臣面从,陛下方始别陈,此即退有后言,岂是稷契事尧舜之意?”太宗大笑曰:“人言魏徵举动疏慢,此实不然。朕但见其所为,只觉婉媚耳。”公拜谢,曰:“陛下导之使言,臣所以敢谏;若陛下不受,臣岂敢数犯龙鳞?”太宗曰:“史官须记此言。”

论止足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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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频论止足之分,太宗未之许。公曰:“群臣委任既久,许其避退,权用之,次观其能否。既得预察群才,又无独任之谤,使善人得进,长廉让之风。若能行之于今,足为将来永法。”太宗曰:“信如公言,然论者犹有同异,待至京下当别议。”

太宗谓侍臣天下安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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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谓群臣曰:“为政者岂待尧舜之君,龙益之佐?自我驱使魏徵,天下乂安,边境无事,时和岁稔,其忠益如此。”先是,将发十六道黜陟大使,畿内道未有其人,太宗亲定之,问房玄龄等曰:“此道事最重,谁可先使?”右仆射李靖对曰:“畿内事大,非魏徵莫可。”太宗作色曰:“朕欲向九成,事亦不小,甯遣魏徵耶?朕每行,不欲与其相离者,适为其见朕是非,必无所隐。今从公等语遣去,朕若有得失,公等能正耶?”乃令李靖充使,公从往九成宫。

太宗御西堂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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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坐于丹霄门外之西堂,引公及右仆射李靖、中书令温彦博等入宴,言及群臣才行,谓靖等曰:“朕自为王至于今日,官人或上书献计,劝朕为善者多矣,日月稍久,官职渐大,志意即移,言论渐少,无不衰倦。唯魏徵与朕为善,官职益高,志节弥厉,见朕一事失所,甚于己身有过,朝夕孜孜,终始如一。自立以来,唯见此一人而已。是以敬之重之,同于师傅,不以人臣处之。”其后每谓房玄龄等曰:“魏徵被我拔擢特异,其报我亦深矣。君与我契阔艰辛,多历年所,劳苦之极,人莫能加。然自即位以来,辅弻我躬,安我社稷,成我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君不得与魏徵比矣。”

文德后载诞侍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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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皇后诞公主,月满,宴群臣于丹霄殿。太宗命公围碁赌,公再拜曰:“臣无可赌之物,不敢烦劳圣躬。”太宗曰:“朕知君有物,不须致辞。”公固言无物堪供进者,太宗曰:“朕知君大有忠正,君若胜,朕与君物;君若不如,莫亏今日。”遂与公碁,才下数十子,太宗曰:“君已胜矣!”赐尚乘马一匹,幷金装鞍辔勒,仍赐绢千匹。

进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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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中,公与侍中陈叔达、中书令萧瑀、左仆射封德彝、太子詹事裴矩等,同奉诏分修魏、梁、陈、周、齐、隋六代史。侍中已下,各居权要,既不相统摄,撰者无所禀承,事历数年,竟无次序。贞观初,公为秘书监,乃奏停后魏而修梁以下五代。奉敕遣秘书丞令狐德棻、秘书郎岑文本撰周史,前中书侍郎颜师古、给事中孔颖达撰隋史,著作郎姚思廉撰梁陈史,中书舍人李百药撰齐史。师古徙职,以许敬宗代之。公受诏总加修撰,裁定去取,咸资笔削,多所损益,务在简正。隋史序论皆出公手,梁陈及齐各为总论。梁史六秩五十六卷,陈史四秩三十六卷,周史五秩五十卷,齐史五秩五十卷,隋史六秩五十五卷,奏之,时称良史,加左光禄大夫,进封郑国公,赐物二千段。

让左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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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诣朝堂,抗表让左光禄大夫,附崔确奏称:“臣在隋朝,备经丧乱,如臣流辈,死亡略尽,臣得奉太平,又特蒙拔擢,恩泽既深,唯思报效。但臣先有眼疾,比加风疹,转加增剧。天才阴晦,数步之外,全不见人,仓卒转动,即觉心识闷乱。方今天下无事,英彦如林,无容痼疾之人久在枢近,非但不可更加二品,仍乞解侍中之职,授臣一二品散官,不离左右,足申愚见,拾遗补阙,非敢虚饰,此实臣志愿。”太宗令崔敦礼谓之曰:“国之安危,资于辅弻,得其人则日隆日化,失其人则败不旋踵。公宽以接下,忠以奉上,朕每有乖僻,公未尝不言,社稷安危,唯公是寄。假使公全无两目,犹当舁公置于左右,朝夕谘询,况公所患非重,便欲拂衣高蹈,匪独乖于朕意,佥议以为未可。”

太宗移旧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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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谓侍臣曰:“我疹病,移一旧阁,伊乃谤我作望陵台,公等须为我鞫问取。”谓杨师道曰:“卿道姜行本作处用十车铜,闻谁道?”师道奏曰:“魏徵道。”太宗问公曰:“何以生此?”公不应。太宗再三问,对曰:“道十车铜,是谏争语;臣若道姓名,某即是讪谤,必不益圣德。”太宗曰:“我有事皆向卿道,今卿乃为在下,不向朕道,是朕尽心向卿,卿不尽心向朕也。”因令御史引出鞫问之,乃谓治书侍御史杜正伦曰:“朕于天下亦是有功,每至祠祭,虽不亲行,常心怀悚惧。魏徵于朕非义从府臣,朕于罪人之中擢与富贵,得朕借问,遂有所隐。朕事天即能畏敬,魏徵即事便不尽心。昔萧何有大功于汉家,只为请上林地,汉高祖尚系械之,计魏徵勋庸,岂得与萧何为等?朕为其能谏争,遂宠遇至此,乃恃宠自骄。朕昔问房玄龄事,答云‘不知’,征当即奏称:‘岂有人臣报主得有所隐?’朕今借问,便不尽心。遣御史推问,乃负气作如此行步,若朕儿能谏争,还作此骄慢,亦须扑杀。朕到伊上,岂有顾惜?看伊意况,似国家不得伊时即不得理。古来帝王未有魏徵,亦得为化,在朕今日,何藉魏徵?”敕杜正伦速按问。公附奏称:“此阁初移,臣等面奉敕旨,本为避湿,所造不多;但众庶无知,或有谤议,臣初闻望陵台名,即欲内奏,仍共杨师道平章云:‘此名必是浪语,若出阁名,百姓自然不惑。’师道语臣:‘有便即奏至尊,听其与说。’不愿即显姓名,非是欲私其人,故隐不道。陛下深居九重,细事不可亲见;臣作股肱耳目,非问无由得知。臣数日前见少府监官某乙,问访比来作司事务多少,云:‘更无造作,事亦不多,但北门造阁处,须钉鐷甚急,恐少,便须市。’供作司唯恐阙乏获罪,臣即语云:‘移一旧阁费用几何?’报臣云:‘虽是旧事料理,钉鐷须十车五车。’臣即向师道说。前日面奉进止,所造盖亦不多役人,又是钉匠,何因人有此语师道共臣平章。只是至尊每事存养,无所造作,人见小小事,即以为多。百姓不可家至户说,那可彰其言语?”遂释不问。太宗御百福殿,公奉谢,太宗令韦挺谓之曰:“卿罪重于千钧,朕任卿使卿逾于管仲,自近代以来,君臣相得,未似今日。昨问卿事,遂隐不言,朕今思量,深可怪恨,向若遂即不道,终不与卿相见。欲论十年任使,一朝遂失,朕意可不惜耶?赖卿出外列其姓名,朕录卿忠诚,所以不责。”公对曰:“臣本九泉下人,蒙陛下拔擢,职在枢近,已经十年,情有所守。昨日遂被闻奏,罪合万死。陛下平一海内,爱养生人,天授明德,情存至化,军国机务,皆出圣躬,臣承受不暇,有何功绩?昨日若死,今日无由奉见圣颜。”

太宗即位有上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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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谓长孙无忌等曰:“朕躬即位之初,有上书者非一,或言人主必须威权独运,不得委任群下;或耀兵振武,威慑四夷,唯有魏徵劝朕偃草兴文,布德施惠,中国即安,远人自服。朕从其语,天下安甯,绝域君长皆来朝贡,九夷重译,相望于道。凡以此等事皆魏徵之力也。朕之任用,岂不得人?”公拜谢曰:“陛下圣德自天,留心政术,臣以庸短,承受不暇,岂有所益?”

太宗幸积翠池赐宴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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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幸积翠池,赐贵臣宴。太宗曰:“今兹年谷既登,边方静息,因此农隙,与公举酒,酒酣各咏一事。”公得西汉,其词曰:“受降临轵道,争长赴鸿门。驱传渭桥上,观兵细柳屯。夜宴经柏谷,朝游出杜原。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太宗曰:“魏徵所言,必约我以礼。此语意极好,特宜记录。”

皇孙载诞侍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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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孙载诞,太宗幸东宫,置酒极欢。群臣等奏称:“皇子多已长成,而陛下初未有孙。今者东宫先诞首嫡,此卜代之休征,无疆之美庆也。率土苍生,莫不抃舞,臣等喜跃,特百常情。”太宗曰:“君子抱孙不抱子,此是社稷之庆,公等又助朕尽饮,朕安得不喜?”酒酣,太宗召左仆射房玄龄及公于御将前地席,谓曰:“贞观已前,从朕平定天下,夷凶克乱,周旋艰辛,玄龄功勋,何所与让?”太宗自解佩刀以赐之。又曰:“贞观以来,尽心于主,献纳忠谠,国安人利,犯颜正谏,匡朕之违,唯见魏徵一人。古之名臣,何以加此?”又解佩刀以赐之。

上类戴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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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氏礼》幷为注解二秩二十卷上之,诏曰:“礼经残缺,其来已久。汉代戴圣爰记旧闻,古今所宗。条目杂乱,先儒传授,多历年数,咸事因循,莫能厘正。特进郑国公征文高翰林,学综册府,服膺典礼,有志讨论。乃依圣所记,更事编录,以类相从,别为篇第,幷更注解,文义粲然,遂得先圣微言,因兹重阐,后之学者,多有弘益。宜付秘书,仍令缮写,赐皇太子及诸王各一本。”幷赐物一千匹。

论十六国诸主优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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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与群臣论及十六国诸主优劣,太宗曰:“苻永固何独为所称?”房玄龄对曰:“为任使得人则见称,无其人则不见称。当时为有王景略。”太宗谓群臣曰:“此犹朕之有魏徵。”公拜谢焉。

豫章公主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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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公主薨,公奏:“自豫章公主薨逝,陛下久著素服,群情悚栗,咸不自甯。臣闻古之王者,绝于期服,此乃前书典礼,列代旧章。陛下发上圣之慈,深下流之恸,素服以来,遂经旬月;悼往之义,足为加隆。伏愿割无已之痛,从先王之礼,改御常服,以副群下之心。臣滥蒙重任,不敢寝默。”太宗从之。

太宗以公比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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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谓侍臣曰:“魏徵何如诸葛亮?”岑文本对曰:“诸葛亮一国之政,内处甯安,又行师用兵,威动勍敌,见称今古。魏徵虽未事事尽兼,至于忧国如家,忠言正谏,朝夕孜孜,古人亦无以加也。”太宗曰:“魏徵怀忠奉国,蹈履仁义,唯以道德为务,无所欺负;执持朕躬,必欲致于尧舜之上。诸葛所行,无以过也;所不如者,行师用兵耳。”

太宗谓侍臣自知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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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谓侍臣曰:“自知者明。人不能善鉴己过,如善为文章,工诸伎艺,皆自谓己善,他人不及。若良工商略,文匠诋诃,芜音拙句,往往而有。又譬傅母养子,颒面豫饰,乃堪见人,若栉发必须明镜,览其形容,以鉴善恶。以此而言,人君亦须得匡谏之臣,道其愆过,即其为政无大乖违。一日万机,一人听断,细微差僻,安能尽美?唯有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其进喻启沃,有同明镜;分明善恶,了见己形。既数飧嘉言,安得不喜?”太宗因举觞以赐房玄龄、高士廉等,数数励之。

辞太子太傅《政要》、《新唐书》俱作“太师”。《十七史商榷》,魏徵卒年幷赠拜官,引《谏录》作“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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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承乾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僚,咸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当今朝臣,忠謇无如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望。”遂命草诏,谓侍臣曰:“其辞乎?”皆曰:“征昔为侍中,卒以退让,储傅之重,恐必不当。”太宗曰:“征识吾此意,将不固辞矣。”及诏下,拜为太子太傅,公自陈有疾,太宗谓之曰:“太子,宗社之本,须有师傅,故选忠正以为辅弻。昔周幽、晋献废嫡立庶,有国行此,国必危;有家行此,家必败。如汉家几废太子,赖四皓来助,乃始得安。我今赖公,即其义也。如公疹病,可卧护之。”公乃就职。

手诏问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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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疾,太宗手诏曰:“不见数日,忧愤甚深,自顾过已多矣,言已失矣,行已亏矣。古人云:‘无镜无以鉴须眉。’可谓实也。比欲自往,恐劳卿,所以使人来去。若有闻知,此后可以信来具报。”公奏曰:“尧舜率天下以仁而人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人从之,下之所行,皆从上之所好。今大臣进一人则疑其亲故,抑一人则疑其夺权,欲遣其人,若为展力,所以契阔艰辛,同其生死。闻一人之言,即谓可信;新来言者,何以明其无私?”又奏曰:“古者虽犯重罪,君上每言宽宥,必不获已,方始加刑。且人君之威,甚于雷霆,今欲加其罪,则理外诬造;将宥其过,则法内曲辞;欲求刑,必宽平,吏不严酷,不可得也。”又奏曰:“帝王所重在乎定君臣、明父子、正夫妇,三者不乱,然后内外安甯。比见弟子陵师,奴婢忽主,下多轻上,皆有为而来,渐不可长。”又奏曰:“君子有诸己然后求诸人,无诸己然后非诸人,所藏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今临朝堂,以至公为言;退而行之,乃未免私僻之事。或恐有所不便,闻于在下,即横加威怒以掩塞之。欲人不知,莫若勿为;欲盖弥彰,掩之何益!帝王大如天地,信如四时,诸葛亮,小国之臣,犹能开诚心,布公道,今之为政,未能平心,亦亏公道。心所爱则虽僻不以为非,心所嫌则虽正不见其是,居人上者,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今每发言,常疾私相请托,或至小事,自所未免,上为下效,理必然也。虽加之以罪,必不心伏。”太宗称善。

手诏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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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手诏曰:“近来疹病,何似渐得可未?卿患日久,言面已赊,理国立家,方知难耳。比日自为,劳思委顿,始验任人则逸,自任则劳,非虚言也。此怀公想知之,可以意得,书何尽心,略而言耳。”

赐殿材为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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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宅内无堂,太宗常欲为营造,公谦让不受。太宗虑公疾甚,乃以小殿材为造焉,五日而成,仍遣中使赍素屏风、素褥几案床等就赐之,遂其所尚也。公附表陈谢,太宗手诏曰:“观卿书,不如寻常,忧惋之情切朕怀意,处卿至此,当为横济黎元,经图达化耳,岂为朕一人而已?何事果来相谢?”

太宗亲临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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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疾亟,太宗幸其第宅,因屏人而语。明日,降手诏曰:“观卿形,甚忧闷。昨语深慰,昨坐久何似,但得眠即无苦。以卿有古人之风,今送被二张,勿辞也。”太宗又幸其第,公命加朝服,拖绅以见,太宗抚之,流涕问所欲言,公对曰:“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乃拜其子叔玉为朝散大夫,幷赐牙,仍遣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夜宿公第,动止辄奏。皇太子亦再幸其第,对之流涕。公薨夜,太宗梦公若平生。及朝而奏之,太宗趋临赴哭之,甚恸,废朝五日。皇太子亦于西华堂举哀,悲不自胜,诸王及文武百官、诸州计吏九品以上,皆赴丧所。诏赠司空、相卫黎魏洛邢贝七州诸军事、相州刺史,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赙绢布千段,米粟千石,陪葬昭陵。因车载柩,无文彩之饰,申其宿志也。“牙”字下恐有阙文。“七州诸军事、相州刺史”,二史云“相州都督”。

太宗幸苑西楼观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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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葬日,敕京官文武九品以上及计吏,并送至开远门外。太宗幸苑西楼望哭,尽哀,令晋王宣敕祭之。太宗因望远作诗曰:“阊阖总金鞍,上林移玉辇。野郊怆新别,河桥非旧饯。惨日映峯沈,愁云随盖转。哀笳时断续,悲旌乍舒卷。望望情何极,浪浪泪空泫。无复昔时人,芳春共谁遣?”御撰碑文及挽歌辞,仍亲为书。太宗思之不已,遂登凌烟阁,观其画,又赋七言诗送灵座焉,其辞曰:“劲篠逢霜摧美质,台星失位夭良臣。唯当掩泣云台上,空对馀形无复人。”

太宗临朝诏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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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尝临朝谓侍臣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征亡,朕遣人至宅,就求其书,得遗表一纸,始立藳,草字皆难识,唯有数行乃稍可分辨,云:‘天下之事有善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乱。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唯见其恶,爱者唯见其善,爱憎之间宜详审。若爱而知恶,憎而知善,去邪勿疑,任贤勿贰,可以兴化矣。’其遗表如此,何必在多?在朕思之,恐不免。斯事书于笏,知而即谏也。”

《谏录》五卷,末有明彭年增编十条,今不录。按彭年号龙池,吴郡学生,嘉靖时人。华补庵重刊《谏录》年,任校勘,因增附十条。今考年所增者,“谏作飞山宫”四条,节录《论时政疏》语;“宜信大臣”一条,节录《论治道疏》语;“人主明暗”四条,已见《谏续录》;惟疏言渐不克终十事,《谏续录》均未采。及原序所谓“茂躅宏规,备见青史”者此也。且钞录《新唐书》本传,究不若魏公原疏详明周至。《四库提要》谓年书为赘设,洵有然也。兹故置而不复缀。王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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