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庵文集/卷三
策
[编辑]王若曰圣人论人之情。有以四言者。有以七言者。而独无所谓悔者。悔者人情之所皆有。而阙而不论何也。虽不别论。而同属于四者七者之中耶。自非大圣。谁能无过。过而不悔。何以望改。改之不吝。终必无过。成王之泣。缪公之誓。汉武帝轮台之诏。唐德宗奉天之书。皆可谓悔而能改者耶。予临御以来。夙夜操存。罔敢少懈。而实效未著。疵政益多。天时人事。日渐忧危。皆予过不知悔。悔不知改而然耶。如欲治皆从欲。事无后悔。其道何由。子大夫目击心忧。必有所欲言。其各悉陈无隐。予将亲览焉。
臣对。臣身退江湖。忧则廊庙。爱君一念。耿耿于中。常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久矣。今我主上殿下忧勤惕虑之馀。若有所悔于心者。而借臣等玉阶方寸之地。咨之以改过之道。大哉王言。臣闻知过而悔。入于无过。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殿下之言及此。殿下其寡过矣乎。臣诚湔愚。虽不能明言善议。臣固戆愚。亦何敢明饰无失而已乎。臣请终日正言可乎。臣伏读圣策曰圣人论人之情。止皆可谓悔而能改者耶。臣双擎跪读。方寸自激。臣闻人之过也。悔而后改。则悔者人情所有。而圣人所论。独不及此者。岂不以所谓四所谓七者。性之所发。情之所具。而其发也皆中于节。何至有悔。必其发不中节。然后乃至有悔。则是知悔者不必有之情也。然人能无过则已。过而非悔。何以迁善。然则虽不在四者七者之内。而固不外四者七者之情也。盖知其所悔而有改过迁善之实。则至于无过。虽或知悔而无改过迁善之实。则终亦有悔。是故非知之难。悔之为难。又非悔之之难。能尽悔之之道难也。既能知之。又能尽之。则自无可悔。何过之有。试观古昔。风雷示变。感悟而泣。则成王之悔。有迁善之实。日月逾迈。受责如流。则缪公之悔。有改过之实。臣愚以为迁善宜莫如成王。而改过若缪公者可也。至于白云秋风感发暮年之悔。黄屋草莽惩创往日之志。则轮台之诏。悔已晩矣。而可见恻怛之诚。奉天之书。悔莫追矣。而且无哀痛之诚。二君者不能无悔之之诚不诚。谓之尽其道则槩乎其末也。伏愿殿下遵成王迁善之实。取缪公改过之实。而薄汉唐而勿居也。臣伏读圣策曰予临御以来。止其道何由。臣双擎跪读。方寸自激。臣伏睹殿下以天锡勇智。日跻圣敬。值千一河清之期。膺九五龙飞之运。思兴殷道。念新周邦。盘奉一心。马驭七情。而夙夜乎修省者。无非敬天之诚。廊庙乎询咨者。皆是忧民之实。既有人仰之明。宜无日月之蚀。而柰之何天不享其诚。民未蒙实惠。治未食效。政益多疵。以致乙夜之怀惕而丙枕之不安乎。呜呼。仰观乾象。非彗则孛。俯察人心。不忧则危。至于庶政之失。难以毛举。而发一政则有一政之疵。行一事则有一事之过。凡今之弊。臣未知可移相耶。可移于民耶。其将委之于天耶。圣策曰皆予之过不知悔。悔不知改而然耶。是殿下既已引过而能悔矣。吾国其庶几乎。然臣亦未知殿下之自以为过者何事。而其所以悔之者。果能尽其实耶。呜呼。敬天之念。或不能不息于燕闲蠖濩之中。则事天之道。不可谓尽其实也。恤民之心。或不能不阏于田野山谷之远。则勤民之政。不可谓尽其道也。𫍙𫍙之色。多见于听言之际。则可谓有喜闻之实乎。必行之政。未孚于草偃之下。则可谓有取信之道乎。而臣实未知殿下之所谓过者。其亦引过于此。而所谓悔者。其亦有悔于此耶。其或不此之悔。不此之改。而乃曰知悔知改云。则臣恐过无可改之日而悔无可去之期也。殿下诚能欲寡其过。求无祇悔。不以臣愚贱而弃之。则臣请进一言。使殿下纳于无过可乎。先儒曰有仁心而无仁政者。知而不行。行之不力之过也。然则殿下之智非不明于此。而有此数者之过。其亦知而不行行之不力之过欤。诚愿殿下继自今敬天之诚。恐或有过。则尽事天之实。恤民之诚。不能无间。则尽勤民之实。有言而逆于心。殚喜闻之实。发政而民不信。殚取信之实。以至一动一静一言一事之间。常恐有过。而悔之以实。改之不吝。而行之以实。则既无虚假。自无间断。而实德日进。实效日著。不求改过而过自寡。无所事悔而悔终无。岂适风善雷过。圣德昭明而已乎。亦将涤瑕荡秽。人得寡过矣。伏愿殿下勿惮其改。日新其德。而无耻过作非也。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止予将亲览焉。臣双擎跪读。方寸自激。臣既以实之一语。𫌨缕于前。而谨以敬之一字。复献于后。夫圣帝明王之学。固非一端。而其归本于敬。盖存敬则此心常操。主一无适。天理湛然。而无可悔之过。舍敬则此心常放。应万无要。人欲蔽之。而过不知悔矣。天理人欲之分。而国家之兴丧系焉。为人上者可不敬哉。呜呼。三五圣后。存此敬者也。汉唐不辟。舍此敬者也。三五今日。在殿下。汉唐今日。在殿下。二者唯殿下所行也。呜呼。殿下其监于玆。臣谨对。
杂著
[编辑]沈阳日乘
[编辑]崇祯十年丁丑七月十九日。祇承司书教旨。
二十二日。往立岩。拜旅爷。因向高罗。拜先墓而返。
八月初一日。患气疟。四日始愈。
六日。启程。宿玉山书院。李道昌,李文远,光远,郑察访昆季及载甫诸人咸集。而终宵团话。送至柴岭下。
七日。宿永川。主倅韩德及素有雅分。都事成君台耉适来。相与鼎坐而话。
八日。以马蹇留。主倅邀余东轩。设酒团话。
九日。早发出虚门外骑马。劝舍弟还。别怀难抑。至后川上。举鞭别李秀才耉征。夕宿新宁。主倅奇震兴出见。
十日。秣马薪院。主倅洪再亨出待已久矣。夕至军威。主倅申起汉出见。因与入衙轩。达夜打话。
十一日。向下川吊召文申兄。会申晋甫于申望久家。半日陶陶而散。夕宿比安。主倅成琡在。
十二日。秣马安溪。路见李济夫。半饷打话后。因偕宿水山。
十三日。秣马德通。咸昌倅出待已久。即入见。夕宿幽谷。
十四日。宿闻庆。
十五日。宿安保驿。
十六日。秣马丹月。投宿楼岩。
十七日。秣马可兴。夕宿阴竹。主倅李时材出见后。别进茶果。
十八日。宿利川。主倅尹𫀈在。
十九日。投宿南汉山城。夜与府尹许徽讨话。
二十日。入自东门。投崔敏仲所馆。因起向南门外。路逢成汝习苍头。问知汝习入来。回马入汝习处。半饷相叙而出。是夕柳德甫来见。黄子由适过门入见。因留宿焉。
二十一日。诣阙肃谢。
二十四日。崔相鸣吉送人问行李。〈时崔鸣吉为上使。金南重为副使。李时楳为书状官。〉
九月初六日。往谢崔相。
十二日。辞朝。夕宿高阳。见主倅权勋,竹山倅具仁墍。因与同宿。
十三日。秣马坡州。见主倅许稷。夕宿长湍。主倅申瀄自都下夜来会话。远地故谊可见。
十四日。宿开城府。留守李景宪来见。
十五日。晓经历许君洙来见。临行历谢留守。夕宿平山。主倅郑君弘任在。
十六日。秣马葱秀山。夕宿瑞兴。主倅韩灏出见。叙话半夜而归。
十七日。秣马剑水。夕宿凤山。黄海伯黄道源适巡是邑。夜与同宿。兵使李硕达亦来会。
十八日。到黄州。与兵使同宿。判官即李郭齐。
十九日。宿中和。主倅金述在。
二十日。到平壤。馆已预定于庶尹曺挺立东轩。是夕巡相闵公▣▣来见。昏往巡相处。
二十一日留。
二十二日留。是夜大雷雨。
二十三日留。
二十四日留。
二十五日。发向顺安。
二十六日。宿肃川。主倅南宫烨在。
二十七日。承主人挽留之款。盛陈杯盘。相与烂熳叙话而仍宿。
二十八日。至安州。兵使李时英来见。俄而巡相又来。因邀兵相鼎坐。
二十九日留。
十月初一日。因留宿。
二日。前向嘉山。主倅李坦,永柔令柳瑚,煕川守申檖来待。闻旅爷讣。以九月初七日终。而远地阅月始承。不胜痛悼。
三日。秣马纳清亭。夕宿定州。是日大雷雹。主倅洪宪在。
四日。秣马郭山云兴站。主倅李敏武,慈山倅李仁健办酒来待。余辞以不饮即发。夕宿宣川林畔馆。主倅闵德骞在。
五日。秣马铁山车辇。主倅权井吉,泰川县监金仁在。是日大雪终日。不能半刻脱蓑衣。人马俱冻。艰辛作行。宿龙川良策馆。巡相以谢恩使待候事留是处。送人问行于道。昏主倅李廷謇,郑判官傅贒来见。
六日。晓巡相徒步来见。坐少顷。请与巡相步往其所馆。因告别。秣马于义州所串馆。判官安健出接甚款。夕到湾上。日已昏黑。府尹林庆业来见。龟城府使黄胤后〈希迪〉,申典籍易于来会。夜分而罢。自嘉山至湾上。北庭之使称改封锡命而来。故役死亡之孤。竭一国之力。披荆立馆于昔日华使所憩之处。粉饰烬材。炙干冻泥。守令躬执其事。手绽足裂而莫敢恤。昼立夜坐而不能休也。悲夫。往年以都事来往是境。目击无人而固已忧之。今作此行。遽见是事。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申典籍闻其七岁子生在彼中。乞送白金。冀幸赎还。而日夜湾上。北望于悒。见者莫不陨泪伤心。呜呼。一国之人。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子。而如申典籍者几千人。人事到此。天道宁论。悲夫悲夫。
七日。与龟城使君登统军亭。北望相叹。是夕都事田沃野〈辟〉以赎人点核事先到。送人相问。
八日。晓府尹林庆业为谢恩使迎出境。午间巡相来到。是夕谢恩上使崔相鸣吉,副使金护军南重,书状李佐郞时楳入城。先问余之所馆。请与相见。余即就见崔相。昏往副使处。与巡相书状鼎坐。夜与副使联枕团话。
九日。朝还所馆。则巡相已来。书状次到。
十日。夕往见巡相。昏就书状处。与副使鼎坐。龟城使君亦入坐开小酌。书状招判官入。判官乃进杯盘。酒半申易于继至。俄命鬟髻酌酒。余以不能饮。为其所恼耐苦。夜分与副使先出。
十一日。书状来见。
十二日。副使与书状设酒酌请余。终宵团讨。自此之后。或处同房。随事相议。危险之地。宗谊可感。仍与之偕发。时积雪丈深。不辨原隰道路。渡鸭绿后。连宿雪上。八日而到辽城东十里许栅门外。守栅人不即纳。驰告沈中。待回报。留三日。乃入栅门。是日经夜于新城外河上碛中。行八日得达于沈。未及数十里。望见黑祲团结直上。盘空涨天。乃沈都也。〈自十二日至二十七日站宿事实并漏失。〉
二十八日午后。同入使臣所馆。明朝许诣世子之馆。肃拜后。就同僚所。前辅德李命䧺,时辅德李时楷,弼善闵应协,文学郑雷卿会坐于宰臣判书南以䧺,参判朴潢之房。少顷入讲院。与李命䧺,闵应协同房焉。初清人处世子大君于东馆。改营今馆于东馆北七里许。建世子大君及宰臣讲院。宣传译舌等馆舍。筑墙而围之。南开一大门。以通出入。门侧有一房。即宰臣朴𥶇所处也。朴𥶇自初应接待胡译之任。凡其交际往来。人莫之知。而他宰不与焉。故独在门侧。宰臣讲官罕至其所。惟虏人及宣传译舌辈杂沓其中矣。宰臣南判书以䧺,朴参判潢异房而同舍。朝夕对坐。讲院一舍而南北二房。李时楷,郑雷卿处其北。李命䧺,闵应协处其南。宣传译舌辈或一或二或三四在各房矣。西行初设户礼兵工四房。使宫僚分掌之。户房主银粮出入。礼房主物膳医药。兵房主人马纠检。工房主工匠缮缉。时李时楷为兵房。闵应恊为户房。郑雷卿为工房。李命䧺以礼房出还。余遂代之。世子广馆舍。土木频兴。余谏止。
始闵应恊尝谓余曰朴参判与虏合。宰臣讲院。势将不相容。余曰彼虽不善。同来此地。岂宜如此。闵曰不可以人理责。虽有大力量。不相失难矣。数月朴之恨余尤甚。常怀怨毒。
十二月晦。重患寒疾。越
戊寅正月望间。犹未愈。服升柴汤六七贴不效。连饮冷剂两日而热小退。犹沉绵不快。尽正月而少差。自是虚汗恒流。衣常霑湿。连服朴𫖳金荩诚之药。三月四月。鍼医柳达占穴灸膏肓肺兪四花等穴。汗犹不止。劳动则甚矣。每于世子参会举动时。多以守宫官留馆。时陪宴参之赴。入其阙庭。则凡动止饮食。礼数甚简。诸王以下东西庭坐。绝无拜揖之礼。东庭则羽真王〈名质哥。前汗弟小儿花赤之子也。父死令今汗养之。〉八王〈名阿之举。前汗之子。今汗之弟也。国人谓之破土里。破土里者。䧺勇之称。〉九王〈名都都。前汗之子。今汗之弟也。国人谓之灭莒亲王。灭莒者。智慧之称。时领吏部。后为摄政王。〉十王〈名突胡。前汗之子。今汗之弟也。号蘖桀。蘖桀者。杰特之称。时领礼部。〉及诸贝勒〈贝勒者。将领之号。王之亚也。〉龙骨大,马夫大等列坐。西庭则大王〈名贵荣哥。前汗之第二子。今汗之兄也。今汗待以不臣之礼。诸王皆在庭行礼。而大王则辄引而上之。坐于西偏。〉小王〈名阿代里。贵荣哥子沙迄里之子也。沙迄里者。有文武才。早死。阿代里袭王。〉及贝勒虎口〈汗之长子也。前为王。今降为贝勒也。〉贝勒要土,小土〈皆贵荣哥之子也。〉等列坐。世子大君坐其下。诸王贝勒所率之属。或二三或四五。各坐其后。宫僚亦坐世子后。军官辈在大君后。如诸王贝勒所率后坐之仪。坐定良久望见。两犬走出堂〈堂皆铺甓〉上后门。汗〈名弘佗始。前汗之第三子。贵荣哥之弟也。前汗死。贵荣哥让之为嗣。初贵荣哥之兄红拔突俗名破土里。以其父出战时不率去。怒其父为像而射之。其父闻而缢杀之。〉黄衣随犬而至。无左右扶持。独来上坐于床。床无画彩。涂之以朱。方八九尺高二尺许。栏高尺许。出坐时在庭皆不动坐而垂头暂俯。坐后亦无庭礼之节。先进酪茶一杯于汗。一时并颁于东西。以及坐后所率。汗独金杯。馀皆银盏。次陈酒肴。酒则无冬夏用烧酒。肴则足床上设一银大贴。贴上但置烹肉一大块。贴傍以银锺子盛盐。无他味。酒行亦无拜伏之礼。大王则汗出后。每上堂坐于床侧西偏。有时命一庭皆上堂。上堂之坐。一依前坐。所率亦皆随上后坐。只于正朝。诸王以下入庭行礼。其礼三拜九叩头。每一拜三叩头矣。礼后列坐。依常时。坐后无礼数。亦如常时。
四月。辅德李时楷以端午问安。出归本朝。文学郑雷卿代时楷为兵房。
九月二十日。与郑雷卿陪世子。从清主出猎混河上。周行田野之间。时稷菽已收。而馀谷犹捿畒。猎徒或弯弓驰马。群逐争射。或飞鹰走犬。左右发纵。鹤翼长蛇。布络原隰。而行猎毕。聚坐沙岸。较其所得。犹雉兔数十。更无他禽。于是伐长条贯雉兔而加诸烈火之上。更无脂膏之调。其斫鲜治食之方。列坐众啖之㨾。与我国山尺辈恰相似矣。于是清主以舞鹤一双遗之世子。世子日使歌人而舞鹤。余屡谏曰处此危地。岂可以异国珍禽为乐耶。世子不听。余遂断鹤颈。请罪两日。世子乃解怒。
十一月初二日。闵应协以正朝问安。承令出归。分其所掌。雷卿以工房兼户房。余以礼房兼兵房。
己卯正月初。陪世子赴宴会。夕还馆中。郑雷卿以守宫官。答刑部官所问两译之事。不为之隐。世子闻之大怒。不以招问。而明朝令待罪。自是凡举动。郑雷卿不敢从。每世子出入则但冠带伏于马下。先是谢恩使李相圣求受命于朝。以银三千两。告清主。请分给龙马两将及郑命守,金石屎等译舌。以谢其城下通好之劳。清主曰此辈何力之有。不宜私给。郑命守等私嘱使臣。以其银留世子之所。遂令户房掌之。宰臣朴𥶇任其出入。称为赎还人口之用。或数十两或数百两。金郑两译往来取去。其龙马之求。金郑之索。或他用。莫知端倪而尽其银。人多以是疑朴𥶇。前年九月间。礼部衙译金爱守发其事。告两译于刑部。刑部官来问。闵应协时为户房。出对而为之隐。爱守护罪。贯耳而罢衙译。宰臣朴潢讲院诸人。皆恨其失对。盖清人常疑本国之不诚。两译知之。以征责侵毒。为悦彼沽宠之资。寻常盛气肆暴。罔有纪极。病本国者。皆此辈之所为。惟朴𥶇与之相密。而有人心者莫不愤惋。不得因事除去。非笑应恊者。虽许其虑患周慎。而乃不平两译之心也。有戊午被虏人李圣诗者心在本国。世子大君之初入也。迎泣于路。进馈于馆。一行上下。莫不嘉其诚心向国。欲知阴事。必问圣诗。岁前圣诗至质子馆中。密言于质子李徽祚曰两译暴本国。其祸已极。今闻本国进梨柿。两译除出私用。其得罪此国亦大矣。此国若知罪死不赦。况命还之银。私留用尽。得其实则死无疑。吾欲使人发告。李徽祚入言其意于讲院。吾两人谓徽祚曰详问更来。后数日徽祚来传圣诗之言曰吾已得发告二人。必以馆中人证对乃可。于是密问讲院书吏姜孝元。孝元愤两译。身请自当。遂送孝元于圣诗。相与议定。久之徽祚来曰圣诗云纵有证对。须出可考文书为万全。吾谓雷卿曰问梨柿则吾所掌也。问银货则子所掌也。雷卿曰发告者欲以前日三千两及其后崔相所赠五百两及两译往本国所索数千两与杂货七駄。使崔得男称以朔膳。载入馆中而出给者为告。以及梨柿事云。告者专为银货而发。梨柿馀事耳。今日之事。非我所当者耶。余曰子能出三千两所用文簿乎。雷卿谓徽祚曰往谓圣诗。第令告之。文簿之出。吾当观势善处。不须虑也。徽祚出。雷卿乃取李时楷,闵应恊及己所掌时前后所用簿书。更修而印藏之。余亦取考进献梨柿数开录之状。则不踏达字而下。乃搜他物膳状。得不踏达字者数十本同轴而藏之。先是礼部衙译河士男者。孱拙无他能。欲发两译之事。至腊间屡言于讲院。余谓士男曰不见金爱守乎。宜戒之。有义州商贾崔得男妻弟金汝老为朴𥶇腹心。〈先举得男。后举汝老。并为腹心。后朴𥶇称得男有功劳。举于朝。命守因请于上。除西路郡守。得男终以事斩死。朴𥶇还朝后。历都承旨畿伯。而终亦唇舌肿发。舌腐而死。〉常在朴𥶇所。因与郑命守结为兄弟。凡我国阴事。悉以输之。汝老疑士男之迹。踵之而潜得士男所言。泄于命守。一日朴𥶇使人请郑雷卿。雷卿往。少顷来入其房。搜取一轴文书而去。良久而还。余问何事。震伯吐舌曰危哉。郑译来朴房。见我艴然而咆哮曰我是今明间罪死人。有人出入谋我于讲院。安得不死。应之曰吾一馆凭汝为命。惟汝是恃。恶是何言也。此必奸人辈惎间之说也。三千两出入文簿在讲院。凡惎间者。应以是执言。今焚之何如。郑译色降。遂来取前日踏印草本而往焚之。郑色德大喜而去。朴亦大悦云。余曰向非更修而留草本。何以办此应猝。相视大惊。其后震伯往来朴房。日与诗酒唱酬。无异前日。余戒而戯之曰大哉酒德也。能使楚越合欢。其和戎释难之功。岂不贒于百万兵哉。
己卯正月初六日。世子将赴宴会。适闻圣诗之人欲以是日发告。雷卿当陪往。〈时讲院官只有两人。凡宴会一往一留。轮次为规。〉而谓刑部官将来问则稠中之应答不便。莫如在馆而待之。且以译官权仁禄良善无他心。并留于馆。遂定郑留余往之议。余乃陪往。未及入庭。世子与大君坐宫墙下。宰臣讲官聚首遥坐。有刑部两官带译舌及一人〈乃发告者也〉而呼出讲院官。余进立其前。则问曰三千两银子。两译取用。崔相亦给五百两。讲院知之云然乎。余答曰不知其数。告者艴然诘余曰讲院官而谓不知耶。余曰各有所掌。银货出入。非吾所知。译舌向刑部官云云。相与颔之。因指馆所而去。宴罢昏黑而返。内官罗嶪出立门外。迎告世子曰俺等其死矣。今日郑文学与姜孝元对刑部官。说尽两译事。俺等其死矣。世子大骇而震怒。不入于内。踞讲厅门阈而召余。令责问郑文学。余佯若未闻。仰首低声而问侍侧内官曰使我责问郑文学乎。内官曰然。世子更曰其令宰臣责问。因起入内。余退院中。即招权仁禄,姜孝元问其问答说话。仁禄曰刑官先问三千两。郑文学对曰吾等来此。生死在两译之口。何敢道两译事。刑官曰皇帝之问。何可不以实对。郑文学曰皇帝有问。诚难畏死而不言。三千两私留用尽事果有之。又问崔相所给及崔得男七駄载来事。文学曰崔相所给。崔相自给。吾不知其数。崔得男駄来之物。吾以问安出往本国时。路逢朔膳人马。见崔得男别领七八駄在其前。吾问所载何物。得男曰两译往本国所得也。曰此駄直入两译家乎。得男曰当载入馆中而潜出云。其来此出入讲院不知。又问梨柿事。文学曰此则非吾所管。而两译私减进献梨柿各三千个。除入各千个于馆中矣。刑官曰三千两前后取去。有文簿可凭乎。文学曰郑译恐以此得罪。请去其文簿。顷日焚之矣。刑官曰既无文簿。何据为证。即起去云。姜孝元曰小人则对以三千两出纳七駄入馆还出及梨柿来纳馆中事。皆小的目睹。而崔相所给。虽未目睹。人所共知云云。余问郑震伯曰仁禄之言。一一如夕间所云乎。震伯曰少无差误。了了皆是。余曰然则论以讼体。兄其负矣。郑曰余于夕间。自以为无失。今闻仁禄之言。果如兄言。余就其房。谓之曰所答皆流遁无的可凭者。惟是三千两出纳文簿。而答以焚之抑何意。郑曰方问答时。刑官显有鄙薄之色。吾忽思顷日焚簿之事。因念其直出文簿为颜厚。乃谩应之如此矣。余因请承言色内官而达之曰与刑官问答。虽是郑文学。自初同议者臣也。乃陈始终曰两译之病本国肆暴。馆中人皆欲食其肉。臣等愤不顾死而为此。死亦甘心。其罪则臣实多矣。明晓世子令朴𥶇棍杖姜孝元于大门外街上二十度。因令问备于郑雷卿。雷卿供备还。余取见备辞。增损其间说话而进。自后日日共待罪。数日刑官至门。招出讲院官。郑先出。俄顷又招余出。既坐熟视谓曰入往。盖闵寅甫曾于金爱守时答以无是事。故刑官今欲同对闵郑。以问其所答之同异。而及见颜面。非前所见。即令还入。乃其意也。随取梨柿文簿而出。刑官既去。文学入来曰刑官问三千两文簿。则曾闻焚去矣。更无他文簿可考者乎。答曰有梨柿文簿在。刑官曰取来。及见文簿曰何无印迹。答曰我国规例。藩臣启达。不敢印。刑官曰无印信文簿。何可取信。即起去。前以红柿进献。为弊甚多。余于陪宴时。力争其烂破难运。竟以干柿代之。后数日医官柳达出外还曰闻皇帝云外国人事。不可不明查。其令尚书亲问。震伯闻之。不以为意。余闷之。寻思欲问者何事。终夜不寐。一日朝起。见北房閴然。问郑文学何往。奴对曰方就宰臣房饮酒矣。日晩余方食。震伯醉入其房而卧。闻其言语。了了不是醉人。即推食而就其房。接卧席而语曰兄何无思无虑。惟酒是事。闻将有查问事。兄谓欲查者何事。震伯曰吾未思得。兄能思得否。余曰欲查者定是焚簿真伪。问之则兄何以对。曰当以实对。余曰然则必引朴参判而问之。朴果曰焚乎。郑沉思良久曰郑译必讳焚簿。朴亦为之牢讳。何以为之。余曰吾所虑者正此也。不如以讲院中焚去为答。震伯曰何可诡言。余曰然则兄事去矣。彼两译既讳焚簿。骤闻兄言。所焚非其所。或苍卒卞之曰焚于朴房。何谓讲院云尔。则其焚一也。所讳归虚。彼若虑及而不卞。则必引讲院官而问之。吾当往证。郑曰兄言甚好。余曰姜孝元异辞则危矣。即招孝元。孝元入伏两人卧间。余谓孝元曰闻有查问事。汝谓所查何事。孝元曰不能思得。余曰必是焚簿真伪。汝何以对。孝元曰当以所闻对。余曰然则必引问朴参判。汝意朴参判以焚簿对乎。孝元亦沉思曰朴参判必讳之。余曰然则危矣。汝能免死乎。孝元曰愿指教。余曰汝何不曰某日自外入院中。门外逢着郑译之出入门。见纸灰在地。烟犹未灭。问之则因郑译之来吓郑文学。取文簿焚之云乎。如此则必引我而问。我将往答。孝元曰诚如所教。含泪而出。翌日朝后闻质可以尚书坐刑部。送人招郑雷卿姜孝元。余见震伯色动索酒饮出。余追送之。自后执其带而戒之曰应对如昨日之言。慎勿差误。震伯曰吾岂差误。更勿言。震伯既出。朴𥶇申得渊使内官罗嶪达于世子曰讲院两人。既得罪于此。宜出置质子馆。以示罪之之意。余闻而即出属医官柳达。令收拾在房书册衣衾而追送之。至质子馆。舍于李悦外房。坐待震伯。日夕震伯终不至。心怪之。辗侧达夜。未明走奴以问。奴即还报曰郑文学昨暮自刑部缚来。方在大门间矣。余大骇驰往。震伯负手倚柱。泥醉而坐。见余曰此何等事。余就执其手而问曰应答如何而至于此。震伯曰言长不可道。更无所言。余以待罪之人。难可入门。亦难久留。小顷起曰当复来还。入质子馆。日已晩矣。李悦之婢馈以朝食。余不食倚窗而坐。送奴招震伯昨日带去人宋男。〈乃震伯在本国时厅直。震伯爱其伶俐。及长常带率。年前自来从之。〉宋男至曰即者龙将来解其缚而送入院中。使之仍囚前日所处之房。因道昨日事云。质可坐堂上。招入跪于庭而问之曰汝谓焚簿。焚于何处。良久对曰焚于宰臣朴𥶇处。因跪之而招问宰臣。朴宰臣言曰既无所给之物。有何可焚之簿。此不过出于嫌㤪耳。文学强卞不舍。质可更无所问。即命解其所带之带而反缚之。使刑官并缚孝元。送于世子曰杀之。世子曰此是大朝所命诲我经书之儒臣也。吾何敢擅杀。刑官曰走报国王。使人来杀。遂缚置门间而去。今乃解缚还入。不当复出矣。余仰天一吁。复问孝元之对云何。宋男曰孝元对以焚于讲院中。两辞各异。其祸益重云。余既罪黜往。不可入门。复使宋男潜问震伯曰与孝元异辞者何。震伯曰吾念朴也之必讳。欲以讲院焚簿为对。而恐孝元异辞。答之如是。终至于此。及闻孝元之辞。始觉昨日之议。痛恨何及。厥明自馆中送宣传启知大朝。
后闻宣传出送之日。朴𥶇阴使罗嶪请并杀余曰两人共得罪矣。龙马金郑切齿大愤。若不并杀。祸将不测。请以此意启知大朝。同杀以谢之。世子大怒骂曰朴参判使汝恐喝我乎。欲使我杀儒臣。何其误我。罗嶪犹强请不已。世子益怒曰欲杀则汝与朴参判直启杀之。罗嶪赧然而退。李悦入院中见震伯。震伯云大君畏朴𥶇。中夜潜出见我。附耳说此事曰世子痛朴𥶇无状。潜道此事。因戒勿泄。而余不忍不言于君。慎勿出口。大君之言如此。潜说贯之。更勿他传云。及有拿命之后。清译韩辅龙来入馆中。嗟咄两译之事。因说龙将之言。龙将曰郑文学固当杀之。金司书何罪而出置质馆。况有本国拿命乎。郑译对曰金司书虽无罪。世子及宰臣等。以其不能禁同僚为罪而黜之。国王之有拿命。亦出于此。此是敬大国軆面也。龙将曰然。果如辅龙之言则罗嶪所谓龙马切齿云者。其为恐喝。果如世子之教矣。后又闻上见出置请拿之状曰并此出置。请拿极不妥。当何其不思也。后六年甲申。朴参判潢为余言曰其时状启之来。朴𥶇潜书于崔相曰不并杀金某。祸将不测。崔相发议于备局。余适为备局堂上。言曰馆中之黜金某。适所以使彼并疑世子。今若自本国并杀。则是益其疑耳。崔相乃止云。
一日。震伯书送小纸。略曰悠悠世事。止于此耶。又曰近观馆中气色。兄之危于本国。无异弟此处。何不慎重。余作书槩言雷卿病酒。乞蒙宽典之意。将使李悦等质子六七人呈礼部。震伯闻而止之。余犹强之。李悦等曰彼方信朴郑。欲求生路。呈书而获理则大善。终若不免而朴也必以呈书速祸为言。则吾等何言。势难强呈。余曰呈之虽无益。决不因此有害。震伯虽不欲。莫如呈之。李悦等竟不从。
二月念间。前县监李应征结缄刑曹正郞。带禁府罗将许金伊始来到。将莅杀郑雷卿。拿余而清主为猎巡战伐。前数日带大君发向蒙古地。应征留待。
四月望间。清主乃还。
十八日朝。闻将杀郑文学于西郊。颠倒驰赴。见震伯已辞谢世子。方南向大朝四拜。又向其母再拜。将出门。朴𥶇执其手。震伯推却其手而出。余与之并辔。马上相与执手。余曰震伯无所言耶。震伯曰我尚何言。我有七岁儿。常以阿只呼之。因名岳字如何。余曰善。震伯曰此儿其必知父仇者。兄归早晩见之。世事休矣。他更何言。质子等亦来共随而行。行未至西郊。郑命守执杖咆𠷺。先击质子等人马而逐散之。又欲打击余马。余控辔不动曰死生相别。人情也。何至如此。命守犹举杖横立于马前。使不得进。余复嗔骂。命守因退缩。余呼震伯曰去矣。吾不得往。震伯已远。只一顾而去。人世间更有如此日景色耶。归与质子等嘘唏相吊。不能言。及至西郊。将欲斩杀。应征曰我国自古无斩杀朝士之例。我以刑官何可见。乃缢郑雷卿及姜孝元。斩发告沈姓人。是夕世子命内官买棺具衣衾。监敛于南门外。因以牛车载送。
二十日。余与刑官李应征。拜辞世子而将还。世子执手而言曰万里殊域。羁囚凡几年。而所恃者惟尔与郑文学二人矣。今文学不辜而死。尔有拿命而去。我非不知这间酿祸之人。而彼怒方殷。势将有莫救之道。是皆我之过也。因垂泪不释手。余亦伏地涕泣。不忍即退。当日景色。惨愕不可形言。
二十一日。与质子李徽祚偕行。牛车常在前。行道路观者无不悲之。行八日至义州。府尹黄一皓见余于所馆。愤惋曰朴𥶇,郑命守。杀吾震伯乎。流涕不能言。言不知裁。其所带下辈皆朴𥶇,崔得男之人也。余心知不免其螫毒。后一皓果死于命守。〈命守船渡鸭绿。堕水而溺。船人善泅者救而不死。黄公因他事猛杖其船人。命守闻而衔之。构诉于其国。出来杀之于市。〉自义州行八日入京。宿于城西路傍旅舍。柳德甫与城中知旧皆来见。莫不握手垂泪。余劝而止之。达夜会话。其未来者。送人皆问。非罪累者所可当也。明朝就禁府。又明朝禁府开坐。受备供。盖以軆例之不可废也。又七日。论配律时。都事李圣基以上意来言曰本州外近地从所愿。余曰盈德在先墓不远。愿配此邑。时得省墓。遂配盈德。到配后距家虽近。一未敢至家。主倅之亲密者。源源来访。亦不回谢。
野城问答己卯秋○野城。盈德旧号。
[编辑]余谪居野城。时赵公廷虎适倅宁海。源源来访。尝慷慨论时事曰。中国命一将。复开椵岛。置重兵龙义之间。则我与虏不可肆然往来如今日。岂非筭乎。以中国之大。未必无此举也。余曰方虏兵之东抢也。巢穴空虚。中国不能命一将直𢭏其虚。如齐师直走魏都之为。则关内大兵号虽百万。其无人可知。能办得此事于今日乎。赵公曰君谓天下事无可为者耶。谚云无十年贼。此虏当自灭。其能久乎。余曰尊丈以此虏非应时而起者乎。愚以为开辟后。天地间人事凡三大变。黄帝以前。鸿荒朴略。无内外远近。虽有君民之号。无异野鹿标枝。黄帝作而文物制度。如井田封建舟车衣服。百为一新。日月所照。无思不服。玉帛者万国。此开辟后一大变也。五帝三王。阐明而遵行之。虽因时制宜。有损益之异。要为开辟后数千岁盛世也。至于周末。文胜而弊。终有战国并呑之事。而自伏羲至于周亡。虽一有骊山犬戎之变。未闻有夷狄之乱中国。其所乱亡,惟是乱起中国。中国之盛衰兴替。自相袭耳。秦人乘呑并之势。终灭六国。据有九州。狭小五帝三王之制。焚其经籍。去其法度。废井田而开阡陌。罢封建而为郡县。并与仪章文物礼乐刑政而尽祛之。行刑法之治。无仁义之化。以天下为一家。而向所谓万国与千八百国者无一存焉。此二大变也。自秦终两汉。虽治日常少。乱日常多。亦未有夷狄之乱中国而君之者。自晋以降。五胡入主中国。至于唐兴。虽尝混一夷夏。臣妾百蛮。才过数世。河北尽为夷羯之方。藩镇世袭。无非戎貊之种。则要皆夷狄之乱中国也。唐亡而五季。五季之君。亦皆夷狄之族。至于宋。下虽有继往开来之学。上无有仁民泽物之治。其盛也澶渊十六州。亦且为夷狄之据。其衰也徽钦北狩。淮汴以北。相继为金元之有。宋人仅保苏杭百有馀年。至于闽广而尽。然则自秦二变以后。汉唐宋一千年间。汉四百唐宋六百馀年。而汉仅免夷狄之祸。唐宋则半是夷狄之天下。以是言之。二变后盛时且不如一变中衰世也。元人灭宋。混一天下。竆荒绝幕。率土环海。莫不臣妾。夷狄之盛。未有如此。此三大变也。日月薄蚀。山川崩渴。天灾地变。日臻月生。混一不百年而北遁。
大祖高皇帝迅扫腥膻之秽。身致治平之盛。使中国为中国。今已二百七十有馀年。自今以后则中国夷狄之相与盛衰而终始也明矣。呜呼。胡元以前。虽有夷狄之乱天下君中国。而亦未有混一华夏。全有天下如胡元者。然则三变后世道更不如二变中天地。岂非世道人事之渐降。而天地气数之渐杀者欤。且汉四百馀年而中缺于王莾。唐三百年而中叶以后半失天下。宋三百馀年而徽钦以下尽失中国。其得天下而无中缺全有中国至二百七十馀年之久。未有如大明者也。自汉以来无三百年全安。其衰也必有数百年乱亡。考往推来。兴亡治乱之迹。可坐而致。今全安几三百年。乌得免乱亡之数。此虏乘运而兴。此正殷忧之方始。何谓无十年贼当自灭乎。赵公曰今闻君言。徒乱人意。然则此虏得天下乎。余曰未知其果得天下。而亡中国乱天下。未必非此虏。观其为政。简而要。约而尽。凡人口之一岁以上。牛羊驼马之在邦域中者。一无漏籍。治军严御众宽任人专。其所施为。非如我国与中国之琐屑烦扰。无政令纲纪。是则虽谓之无敌于天下可也。安知其不得天下耶。且贵荣哥遵父之志。三四相让。终使其子要土等拥出今汗而立之。今汗既立。尊其兄贵荣哥为大王。待以不臣之礼。常设一榻于座隅而坐之。与论国事。周以后帝王家未闻有此。此岂不足以得天下乎。赵公曰休道休道。徒乱人意。果如君言。天下事休矣。相与叹息愤慨而已。〈初红拔突。俗名破土里。既死。贵荣哥以次当立。老汗临死曰洪佗始能成吾志。终无所命而死。诸将欲立嗣后举哀。贵荣哥曰父欲立弘佗始。弘佗始曰当立者兄也。相让走避。于是要土等往请贵荣哥不出。又请弘佗始不出。号呼奔走于两间。日再三凡三日。贵英可竟使要土等。率诸将六七人。群拥红太始。抬举而至尸前。乃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