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 (四部丛刊本)/经史问答卷第六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经史问答卷第五 鲒埼亭集 经史问答卷第六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经史问答卷第七

全谢山先生经史问答卷六  馀姚史梦蛟重校

  论语问目答范鹏

一贯宗旨圣学之枢纽也诸儒旧说牵率甚多先生

一举而空之愿闻其详

一贯之说不须注疏但读中庸便是注疏一者诚也

天地一诚而巳矣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维天之

命于穆不巳天地之一以贯之者也诚者非自成巳而

巳也所以成物也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

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圣人之一以贯之者也忠恕

违道不远施诸巳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学者之一以贯

之者也其谓圣人不轻以此告弟子故唯曾子得闻之

次之则子贡而毕竟曾子深信子贡尚不能无疑盖曾

子从行入子贡从知入子贡而下遂无一得豫者则颇

不然子贡之逊于曾子固矣然哀公下劣之主也子之

告之则曰天下之逹道五达德三所以行之者一也又

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一以行之

即一以贯之也哀公尚得闻此奥旨曾谓七十子不如

哀公乎其谓子贡自知入不如曾子自行入则以多学

而识之问原主乎知然此亦未可以槩子贡之生平而

遽贬之观其问一言而可以终身行则非但从事于知

者矣圣人告之以恕则忠在其中矣亦岂但子贡哉仲

弓问仁子之告之不出乎此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

大祭敬也即忠也不欲勿施恕也曾谓七十子更无闻

此者乎故万物一太极一物一太极一本万殊一实万

分诸儒之说支附叶连其文繁而其理转晦而不知在

中庸已太揭其义也盖圣人于是未尝不尽人教之而

能知而蹈之者则希惟曾子则大醇而授之子思卒阐

其旨以成中庸是三世授受之渊源也谁谓圣人秘其

说者是故仲孙何忌问于颜子一言而有益于知颜子

答曰莫如豫一言而有益于仁颜子曰莫如恕然则不

特孔子以告哀公也曾谓七十子不如仲孙乎

臧文仲居蔡之说古注与朱注异近人多是古注然

朱注岂无所见究当安从

据汉人之说则居蔡是僣诸侯之礼山节藻棁是僣

天子宗庙之礼以饰其居如此则已是二不知不应槩

以作虚器罪之曰一不知也但臧孙居蔡非私置也盖

世为鲁国守蔡之大夫家语不云乎文仲一年而为一

兆武仲一年而为二兆孺子一年而为三兆是世官也

然则臧孙居蔡何僣之有昔武王以封父之繁弱封伯

禽繁弱者弓也而或以为即蔡之别名其说见于陆农

师之注明堂位则是蔡一名偻句又一名繁弱其所由

来者远矣故武仲奔防纳蔡求后以其为国宝也则以

大夫不藏龟之罪加臧孙恐其笑人不读左传与家语

也乃若山节藻棁实系天子之庙饰管仲僣用以饰其

居杂记诸篇载之不一而足而臧孙未必然者盖台门

反坫朱纮镂簋出自夷吾之奢汰不足为怪而臧孙则

俭人也天下岂有以天子之庙饰自居而使妾织蒲于

其中者盖亦不相称之甚矣吾故知其必无此也然则

山节藻棁将何施曰施之于居蔡也所谓媚神以邀福

也是固横渠先生之说而朱子采之者今世之自以为

熟于汉学沾沾焉腾其喙者弗思耳矣钱塘王大令志

伊经师之良也雅以愚说为然

礼器甘受和白受采是一说考工绘画之师后素功

又是一说古注于论语绘事后素引考工不引礼器其

解考工亦引论语至杨文靖公解论语始引礼器而朱

子合而引之即以考工之说为礼器之说近人多非之

未知作何折𮕵

论语之说正与礼器相合盖论语之素乃素地非素

功也谓有其质而后可文也何以知之即孔子借以解

诗而知之夫巧笑美目是素地也有此而后可加粉黛

簪珥衣裳之饰是犹之绘事也所谓绚也故曰绘事后

于素也而因之以悟礼则忠信其素地也节文度数之

饰是犹之绘事也所谓绚也岂不了了若考工所云则

素功非素地也谓绘事五采而素功乃其中之一盖施

粉之采也粉易于污故必俟诸采既施而加之是之谓

后然则与论语绝不相蒙夫巧笑美目岂亦粉黛诸饰

中之一乎抑亦巧笑美目出于人工乎且巧笑美目反

出于粉黛诸饰之后乎此其说必不可通者也而欲参

其说于礼则忠信亦节文中之一乎忠信亦岀于人为

乎且忠信反岀节文之后乎五尺童子哑然笑矣龟山

知其非也故别引礼器以释之此乃真注疏也朱子既

是龟山之说而仍兼引考工之文则误矣然朱子误解

考工却不误解论语芟此一句便可释然若如古注则

误解论语矣朱子之误亦有所本盖出于郑宗颜之解

考工宗颜又本之荆公盖不知论语与礼器之为一说

考工之又别为一说也若至毛西河喜攻朱子哓哓强

词是则不足深诘也

商正建丑三统历之明文也史记历书索隐则曰商

建子是异闻也古人更无言及此者然其实一大疑案

愿决之

索隐曰古历者谓黄帝调历以前有上元太初等皆

以建寅为正谓之孟春及颛顼夏禹亦以建寅为正惟

黄帝殷周鲁并建子为正而秦人建亥汉初因之至元

封七年始仍用周正索隐此言本之晋书董巴历议巴

曰汤作殷历弗复以正月朔旦立春为节更用十一月

朔旦冬至为元首下至周鲁及汉皆从其节按巴所言

乃历初非岁首也而索隐则误解巴语以为殷亦建子

盖古人于岁首则有建子建丑建寅之别谓之三统而

历初则非子即寅故或即用岁首为历初如黄帝及周

之用子颛顼及夏之用寅是也或历初不同于岁首如

殷是也唐书一行日度议曰颛帝历上元正月辰初合

朔皆直艮维之首殷历更以十一月冬至为上元此治

历也三统并用此明时也是则历初岁首分而言之了

然可晓者曹魏明帝时欲改地正杨伟议曰汉太初历

以寅月为岁首以子月为历初今改正朔宜以丑月为

岁首子月为历初是又董巴之言所自出也盖三统之

中可用丑者以其为分辰之所纽所谓斗振天而进则

律始于黄钟日违天而退则度始于星纪斯丑之所以

成统也若定历则必以奇数为始以一阳则用子以四

时之首则用寅而丑则无所凭以为部也是亦义之易

晓者也索隐乃以历初即为岁首则失矣汉初承秦用

颛顼历则用寅或曰用殷历则是用子今索隐曰秦建

亥而汉因之则又谬矣秦以亥为岁首不能以亥为历

初也

颜渊少孔子三十岁及三十二岁卒则是孔子之六

十二岁而哀公之六年也是年孔子厄于陈蔡之间颜

渊尚有问答或者即以是年死然孔子尚在陈或曰巳

反于卫要之不在鲁可知矣然则谓颜渊道死则孔子

殓之其父何由请车为椁如谓先归于鲁而死则颜路

何由越国而请之子且门人厚葬又何由请之子孔子

以哀公十一年返鲁颜路何由越国而馈祥肉皆可疑

也而更有异者伯鱼以孔子十九岁生其卒也年五十

则是孔子之六十八岁返鲁之岁而哀公之十一年也

颜渊死于五年之前而曰鲤也死何与王肃谓史记所

纪弟子之年世远难信是巳而又以鲤也死为虚设之

词得无谬乎是不可解也先生旁搜远览必有以释后

人之疑

孔门弟子之年史记家语互有不同则王肃以为世

远难信者是也如梁鳣在史记少孔子二十九岁家语

则曰三十九岁季羔在史记少三十岁家语则曰四十

岁言游在史记少四十五岁家语则曰三十五岁樊须

在史记少三十六岁家语则曰四十六岁子贱在史记

少三十九岁家语则曰四十九岁今本家语无九字大

扺二三四之间多误盖古人四字亦用重画故与二三

易混家语后岀或疑其非古本多依史记然终亦难定

其孰是也故愚疑颜子少孔子四十岁则于鲤也死之

言合孔子七十三岁而卒或云七十四或云七十二然

则颜渊之死亦与两楹之梦不远至王肃以为虚设之

词则其谬了然易见也

向意颜渊之死后于伯鱼而先于子路故子贡曰昔

者夫子于颜渊如䘮子而无服䘮子路亦然今如先生

之言则似又后于子路也颜渊死孔子及食其祥肉则

似非即夫子卒之年

子路卒于孔子七十一岁若以颜子少孔子四十岁

计之诚后一年公羊传于𫉬麟之年牵连书䘮予祝予

之恸亦先颜而后仲此不过偶然参错然要之二子之

死相去不远至孔子以四月已丑卒即谓七十二亦何

必不及见颜渊之祥祭也况安知其非七十三也

寗武子为庄子嗣庄子之卒在成公时则武子未尝

仕于文公之世而朱子为邦有道属文公阎伯诗陆稼

书引左传谓其时列国父子并时在朝者甚多如栾武

子将中军而黡如鲁乞师鍼为车右范文子佐中军而

匄为公族大夫韩献子将下军而无忌为公族大夫季

武子为司徒而公鉏为左宰则必武子当文公之世巳

为大夫乃毛西河又诋之必欲以朱子为非幸决之

朱子谓武子之仕当文公成公之间原非谓武子之

卿在文公时春秋世卿之子当其父在而有见者不

止于百诗所引也城濮之役先轸将中军而且居有功

陈文子当崔杼时其子无宇巳使楚孟献子当国速已

帅师御齐魏献子灭羊舌氏用其子戊宋华氏南里之

乱正以父子兄弟同朝不睦孟懿子晩年泄将右师凡

如此者不可以更仆数也唯是武子之事文公其于左

氏无所见则或谓有道亦袛就成公之世无事之时优

游朝宁未尝不可要之此等无关大义西河志在攻朱

子必从而为之辞以腾颊舌此又可以不必诘也

史记世家谓孔子自大司空为大司寇摄行相事考

之周制司寇乃司空之兼官而司徒即相也故符子曰

孔子为司徒但鲁司空为孟孙司徒为季孙孔子何由

而代之故或云孔子不过为小司寇耳不过为夹谷之

相耳原未尝为卿原未尝摄相事史公据传闻而误纪

之有诸

史公纪事之失固多独此一节未可遽非言孔子但

当以小司寇仕鲁者始于崔灵恩至以夹谷之相当是

摄相则系近人毛奇龄之言然皆未详于春秋之事也

春秋诸侯之国并不止三卿宋之六卿尚可曰二王之

后也晋之六卿尚可曰三军各有副也至于郑之细亦

备六卿虽鲁亦然是故羽父请杀桓公将以求太宰虽

以后不见于传然要之非三卿可定矣且季氏世为上

卿而武子之嗣为上卿在孟献子既卒之后武子之请

作三军叔孙穆子曰政将及子以其时献子已老也然

则季文子卒献子实为上卿献子卒而武子始代之也

武子既卒平子嗣卿而叔孙昭子以三命为政昭二年

平子恶其居已上是昭子实为上卿昭子卒而平子始

代之也然则三桓序次亦非一定而不移者且鲁公族

之与三桓共为卿者前有臧氏东门氏凡五卿自仲婴

齐卒而东门氏失卿武仲出奔而臧氏失卿然而又有

叔氏为卿则四卿唯是力能分公室者则袛三桓是其

中之差别耳盖卿不止于三而军止于三三桓掌而有

之故力分公室如谓鲁以三卿止而三桓之外无卿

误矣若春秋之相亦复何尝之有齐有天子之守国高

而管仲以仲父当国晋之枋国者乃中军而阳处父以

太傅易诸帅宋则以左右二师长六官楚则令尹之外

有莫敖是亦几几乎如后世三省二府之制不以一人

限之者故即以鲁言历相四君者季文子而僖公时则

臧文仲文公时则东门襄仲宣公时则臧宣叔成公时

则孟献子皆与文子同掌国政然则他国之别立宫制

者固不必言而鲁亦非专以司徒一人行相事也至于

夹谷之相则正孔子为卿之证春秋时所重者莫如相

凡得相其君而行者非卿不出是以十二公之中自僖

而下其相君者皆三家文公三年如晋则叔孙庄叔相

十三年如晋则季文子相成公四年如晋亦季文子相

九年会于蒲亦季文子相十年朝王则孟献子相襄公

四年朝晋亦孟献子相十年会伐郑则季武子相二十

八年如楚则叔孙穆子相昭公七年如楚则孟僖子相

哀十七年会于蒙则孟武伯相皆卿也鲁之卿非公室

不得任而是时以阳虎诸人之乱孔子遂由庶姓当国

夹谷之会三家方拱手以聼孔子俨然得充其𨕖当时

齐方欲使鲁以甲车三百乘从其征行若鲁以微者为

相其有不招责言者乎是破格而用之者也且使孔子

不得当国而乃隳三都张公室是乃小臣而妄豫大事

有乖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训又必非圣人之所岀

也盖必拘牵成说而不博考夫遗文则大司空与相固

当为三家之所据而司寇又当为臧氏之世掌者孔子

将无一官可居不亦昧与

侯国三卿司徒为上司马次之司空为下朱子以解

季孟之间然则齐景公将以叔孙氏待孔子也又何必

曰季孟之间先生谓春秋列卿次序亦有不拘成格者

请明示之

是本孔注之说但考春秋之世三卿次苐亦无常故

如季文子为上卿而孟献子受三命则同为上卿及文

子卒武子列于献子之下叔孙昭子受三命则亦以上

卿先于季平子是以命数论也如王命同则司徒为上

而司空班在第三是以官论也其当国执政则又不尽

然如齐有命卿国高管仲乃下卿而相是以贤也叔孙

昭子虽三命而终不能抑季氏是以权也故齐景所云

季孟之间非以三卿之序言三桓之大宗在季氏而友

有再定闵僖之功行父又历相宣成故最强孟氏于三

桓本庶长而庆父叔牙皆负罪故孟叔二氏其礼之逊

于季者不一而足及敖之与兹则兹无过而敖以荒淫

几斩其世若非榖与难二贤子孟氏几不可支故是时

孟氏逊于叔氏及献子以大贤振起遂与文子共当国

而侨如为乱叔氏之𫝑始替自是以后孟氏之权亚于

季而驾于叔盖其始本以重德及其后遂成世卿甲乙

一定之序故刘康公曰叔孙之位不若季孟而侨如亦

自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试观四分公室舍中

军则季氏将左师孟氏将右师而叔孙氏自为军是三

桓之𫝑季一孟二不可墨守下卿之说而轻之也是则

季孟之间之说也

然则淳于髠谓孟子居三卿之中蔡氏即以司徒三

卿解之是耶否耶七国时似无此三卿

岂特七国时无三卿十二诸侯时亦多改易如宋以

二王后有六卿而别置左师右师等官参之晋则六军

置帅与佐即以为卿楚则令尹莫敖司马而太宰反属

散寮郑卫亦不用周制以齐言之国高之官无明文及

崔庆则以右相左相当国何况孟子之世七国官制尤

草草国策中唯魏曽有司徒之官一见亦不足信大抵

卿者指上卿卿卿而言但未尝有司徒等名乐

毅初入燕乃亚卿是其证也或曰一卿是相一卿是将

其一为客卿而上下本无定员亦通若蔡氏之言非也

孔子不答问陈明日遂行在陈绝粮而史记系之哀

公六年计自去卫之后即如陈巳而如蔡巳而如叶已

而自叶反蔡复在陈始有是厄则与论语不合信史记

固不如信论语也然以陈蔡追随之弟子考之游夏之

年皆尚未逾十五则以为遂在去卫之年亦难从矣先

生何以定之

是在前軰宿儒皆不能定也推排诸子之年似当在

哀公六年或者本别为一章而其章首有脱文失去子

字亦未可必所当阙之

陈蔡以兵围子朱子疑以陈蔡方服于楚岂有昭王

欲用之而陈蔡敢出此者故定以为哀公二年去卫之

时仁山则以为蔡巳两属于吴陈亦非竟臣楚者或有

之或曰绝粮在先以兵围之又一事也其言谁是

朱子是而仁山非也当时楚正与陈睦而蔡则巳全

属吴迁于州来与陈远是所谓如蔡者非新迁之蔡乃

故蔡孔子欲如楚故入其地也蔡巳非国安得有大夫

乎且陈事楚蔡事吴则仇国矣安得二国之大夫合谋

乎且哀公六年吴志在灭陈故楚大兴师以救之卜战

不吉卜退不吉楚昭至誓死以救之陈之仗楚何如感

楚何如而敢围其所用之人乎即如所云陈蔡大夫围

之使子贡如楚以兵迎始得免是时楚昭在陈何必使

子贡如楚而楚果迎孔子信宿可至孔子何以终不得

一见楚昭而其所迎之兵中道而闻子西之沮又竟弃

孔子而去则皆情理之必无者古史谓孔子曽见楚昭亦无据且楚昭

旋卒于陈则孔子又尝入楚乎故朱子之疑之是也惟

是朱子以为在哀公二年则于游夏之年皆不合故其

事似当在六年孔安国注以为陈人被兵绝粮则于情

为近乃知陈蔡大夫兵围之说盖史记之妄也然安国

被兵绝粮之说则是而以为自宋适陈即遭此厄则先

于哀公二年是又误矣盖哀元年吴亦伐陈故安国因

之而误也总之当厄应在六年史记之时之可信者也

绝粮则以陈之被兵孔注之事之可信者也参伍求之

而其所不可信者置之可矣若谓绝粮是一次以兵围又一次则尤属谬语不足

齐桓晋文正谲之案巳经夫子论定矣而先生谓桓

文事亦宜有各为剖析者乞示之

圣人去春秋时近所见闻必详不仅如今日所据止

区区三传也若但以区区三传则齐桓极有可贬不当

以圣人之言遂谓高于晋文此亦论世者所不可不知

也王子頺之乱卫人𦔳逆王室大扰桓公巳图霸前后

一十二年让郑厉公之讨贼纳王坐视而不之问又八

年天子特赐桓公命请以伐卫桓公乃不得巳以兵伐

之卫人敢于抗师而桓公不校竟受赂而还曾是一匡

天下之方伯而出此以视晋文之甫经得国即讨太叔

岂不有光于齐十倍故尝谓齐桓攘楚之功自纯门救

郑始亲鲁之功自落姑始而于是存三亡国首止定世

子寗母之拒郑子华葵 之会谢赐胙则守礼读载书

则束牲浸浸乎贤方伯矣圣人之许之或自其中叶以

后否则别有所据要之其初年未可恕也若晋文之才

高于齐桓特以暮年返国心迫桑榆又适当楚𫝑鸱张

中原崩溃之日齐桓一死而其子巳叠遭楚侮非急有

以攘之不可故多方设机械以创之以为谲诚所难辞

而又不久而薨不若齐桓之长年其志未申若使多享

遐算其从容纠合示大信于诸侯亦必有可观者至于

请隧召王固是两大过然正见霸者本色要之晋文之

功在讨贼齐桓之功在九合不以兵车皆其最大节目

至于正谲之间则不过彼善于此

固天纵之吾丈句读甚新但果何出幸详示其所自

此本汉应仲远风俗通亡友史雪汀最赏其说盖多

能本不足言圣亦有圣而不多能者大宰不足以知圣

故有此言子贡则本末并到故曰固天纵之兼该一切

将圣而又多能也则将字又字俱圆融此突过前人者

竹垞据汉隶分门人弟子而为二近日李穆堂侍郞

本之而吾丈不以为然愿闻其说

东汉㤗山都尉孔伷碑阴既有弟子复有门生欧阳

兖公以为受业于弟子者为门生也考后汉书贾逵传

显宗拜逵所𨕖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郞郑元传诸

门生相与撰所答弟子问作郑志则门生之于弟子确

然不同但据杨士勋穀梁疏曰门生同门后生则是一

堂之中不过年数軰行略有区别所称弟子云者如后

世三舍之有斋长而非如兖公所云也至经传所云门

人则礼记郑注以为即弟子而竹垞误引兖公之语欲

以为门生之受业于弟子者愚质之檀弓家语以及史

记汉书更无一合即以论孟言之巳多傅会鼓瑟之不

敬疾病之为臣安见其为子路弟子也厚葬之请安见

其为颜子弟子也一贯之问安见其为曾子弟子也治

任之入揖安见其为子贡弟子也以上数条注疏中亦间有如此者不足信

祗问交之门人可言子夏弟子但果尔则门人正弟子

也何也是章非对孔子而言也家语七十弟子中有悬

亶祀典疑为鄥单之讹而阙之今乃据唐广韵注以为

是门人也置之私淑之列不亦妄乎盖惟兖公之说本

难尽信故刘孝标世说注服䖍欲治春秋闻崔烈方集

门生讲传乃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臧荣绪晋史王

褒门人为县所役褒谓令曰为门生来送别是门人可

与门生互称之证也门人即弟子则门生亦非私淑可

以了然而穀梁疏之言信矣竹垞一时之失未可宗也

坫制在贾公彦仪礼疏中不甚了了邢叔明尔雅疏

差为得之而终未能剖晰详审愿质之函丈

坫本有三尔雅垝谓之坫古文作襜是乃以堂隅言

郭景纯所谓㙐也至许叔重以为屏墙则又是一坫其

累土以庋物者又是一坫而累土庋物之坫又有三有

两楹之间之坫即明堂位所云反坫岀尊及论语之反

坫也盖两君之好用之庋爵者乡飮酒礼尊在房戸间

燕礼尊在东楹之西至两君为好则必于两楹之间而

特置坫以反之有堂下之坫乃明堂所云崇坫也盖用

之庋圭者何以知庋圭之坫在堂下觐礼侯氏入门奠

圭则在堂下矣惟在堂下故稍崇之有房中之坫即内

则阁食之制也士于坫康成谓士卑不得作阁但于房

中为坫以庋食也然则同一累土之坫而庋爵庋圭尊

者用之庋食则卑者用之方密之曰凡累土庋物者皆

得曰坫是也堂隅之坫亦有二士虞礼苴茅之制僎于

西坫士冠礼执冠者待于西坫南盖近于奥者故谓之

西坫既夕记设棜于东堂下南顺齐于坫是近于窔者

则东坫也至屏墙之坫亦曰反坫而其义又不同郊特

牲所云台门旅树反坫是也是乃以外向为反黄东发

曰如今世院司台门内立墙之例是正所谓屏墙也盖

反坫与岀尊相连是反爵反坫与台门旅树相连是屏

墙之反向于外者郊特牲所云乃大夫宫室之僣论语

所云乃燕会之僣而东发疑论语之反坫与上塞门相

连恐皆是宫室之事不当以坫之反为爵之反则又不

然盖反坫出尊正与两君之好相合礼各有当不必以

郊特牲之反坫强并于论语之反坫也贾氏不知坫有

三者之分又不知累土之坫亦有三者而漫以为累土

之坫为专在庙中则既谬矣又误以丰为坫不知丰用

木坫用土丰形如豆故字从豆坫以土故字从土不可

合而为一也至周书既立五宫咸有四阿反坫注以四

阿为外向之室则反坫者亦屏墙也再考广韵则葬埋

之礼不备而攒涂权厝亦谓之坫是又在诸经之外者

盖亦取于累土之意

令尹子文陈文子事皆不见左传故先生以为传闻

之词但子文之仕与已毕竟当有可考又谓子文自可

以言忠而文子并不可以言清此其中必有至理非仅

考据而巳愿闻其说

三仕三巳当时又多以为孙叔敖事一见于史记孙

叔敖传再见于邹阳传而子文事亦见国语故知其为

传闻之难信者然孙叔实一为令尹而已而子文亦未

尝三为令尹子文于庄公三十年为令尹至僖公二十

三年让于子玉凡在位二十八年子玉死𫇭吕臣⿰纟⿱𢆶匹 -- 继

子上又⿰纟⿱𢆶匹 -- 继之大孙伯又⿰纟⿱𢆶匹 -- 继之成嘉又⿰纟⿱𢆶匹 -- 继之是后楚之令

尹不见于左传文公十二年子越之乱追纪曰令尹子

文卒斗般为令尹则意者成嘉之后子文尝再起为令

尹而仁山先生以为子上之后者误也子上死即有商

臣之变使子文是时在位岂尚可以言忠然则子文为

令尹者再其初以让人其后卒于位原无所谓罢黜也

乃必欲求合于三仕之说因谓子玉𫇭吕臣子上之间

子文或曾以太宰执政而代其缺不知楚之执政令尹

而下唯司马又有莫敖其下则左尹右尹左右司马而

太宰尚亚之非执政子文并未罢黜不至降为太宰仁

山何所据而定之且春秋之世国老致政仍得与闻大

事如知罃之禀韩厥子产之奉子皮叶公之退居于叶

亦然然则子文不为令尹其班资更在令尹之上故围

宋之役子文先治兵而后子玉再治兵其证也仁山在

宋儒中考古最精而于此事则失之要之子文治楚其

功最大楚之功臣莫能先之惟误用子玉是一失着及

再起时左传虽不载其事然时值晋霸之衰楚𫝑甚盛

盖亦多出其力特不知大义故不可以为仁而于楚则

目是宗臣也至若陈文子之本末则大不可问崔杼弑

君文子实早知之见于左传是时崔庆虽强然文子亦

甚为庄公所用父子皆被任使而文子阴阳其间与闻

弑逆之谋绝无一言坐待祸作无论其岀奔之事不知

果否即有之而不久遽返仍比肩崔庆之间觊其亡而

窃政可谓清者乎其后此父子相商得庆氏之木百车

而戒以慎守何清之有是又绝不可与蘧伯玉之出近

关者同语也盖陈之大也成于桓子而肇基者文子熟

看左氏踪迹自见诛其心直不可谓之清而圣人苐就

子张所问而论之不及其他忠厚论人之法也若论世

者又不可以为其所欺也

中牟之地见于左传见于论语见于史记汉志水经

而卒无定在乞示之

中牟有二其一为晋之中牟三卿未分晋时巳属赵

其一为郑之中牟三卿既分晋后郑附于韩当属韩臣

瓒以为属魏者非也左传所云中牟晋之中牟也即史

记赵氏所都也汉志所云中牟则郑之中牟也而班氏

误以赵都当之故臣瓒诘其非以为赵都当在漯水之

上杜预亦以荥阳之中牟回远非赵都其说本了然道

元强䕶班志谓魏徙大梁赵之南界至于浮水无妨兼

有郑之中牟不知终七国之世赵地不至荥阳而献子

定都时魏人未徙大梁则其说之妄不待深究且郑之

中牟并不与浮水接其谬甚矣惟是臣瓒以为赵之中

牟当在漯水之上则孔颕达亦阙之以为不知何所案

据小司马但言当在河北而终不能明指其地张守节

则以汤阴之牟山当之按左传赵鞅伐卫遂围中牟是

正佛肸据邑以叛之时则晋之中牟与卫接其地当在

夷仪五鹿左右顾祖禹曰汤阴县西五十里有中牟城

所谓河北之中牟也按汤阴县有中牟山三卿所居皆

重地韩氏之平阳魏氏之安邑是也赵氏之所重在晋

阳而都在中牟则其险亦可知不知何以自是而后中

牟之名绝不见于史传郑之中牟至汉始得名其前乎

此绝不闻有中牟之名班志不审而误缀之郦注亦强

主之仆校水经渠水篇始略为疏证而得之

赵氏分国其险固自在晋阳而富盛则数邯郸至于控

扼河北则中牟亦一都会盖有漳水之固与邺相连河

北之险莫如邺次之即中牟是要地也须知古人定都

之所必非草草也

管子五鹿中牟邺皆桓公所筑以卫诸夏尝考此三邑

者皆狄人所以窥中夏之路是时狄患方殷故桓公筑

此三邑以为捍城晋卫二国皆以此御狄也

卿分晋魏得邺全有漳水之险故其后赵以中牟予

魏易其浮水之地取其地界相连也国策楼缓以中牟

反入梁史记赵悼襄王元年魏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

成则又尝归赵及末年魏人以邺予赵中牟之复归于

赵不待言矣

谢文节公叠山谓武王之立禄父仍使之为殷王尽

有商畿内之地与周并立而命三叔以监之其位号如

故也斯兴灭⿰纟⿱𢆶匹 -- 继绝之心故伯夷虽采薇西山见周之能

悔过迁善虽死无怨而孔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武

庚既死始降王而为公以封微子故书序曰成王既黜

殷命叠山自言此说得之韩涧泉之论语解其说甚新

未知如何

是说也穆堂阁学最赏之以为足征千古之谬然愚

未敢以为然涧泉之书今不传若叠山之取之则固有

为言之不必深校其事之果然与否也民无二王使武

王果不欲绝殷命何不立微子而巳仍以西伯事之乎

向亦尝以是言正之阁学以为此等皆新说不可解经

郑东谷谓孔子教孟孙以无违谓无违僖子之命而

学礼也斯近世毛西河之说所自出疑亦可从

朱子之说自属是时凡为大夫者之明戒其义该备

东谷之说亦可从但校狭耳

郑东谷曰塞门反坫必桓公以管仲有大功而赐以

邦君之礼举国之人皆以为仲所当得而仲亦晏然受

之所以特名其噐之小不然仲方以礼信正桓公岂自

为是乎

东谷之言甚工然亦未必伯者君臣大抵守礼于外

犯礼于内桓公受胙不以王止其拜而必下拜礼也庭

燎之事则居然行之矣管仲辞王上卿之燕礼也塞门

等事则居然行之矣果守礼则虽君强赐之亦不受也

水火吾见蹈而死未见蹈仁而死东谷以为畏仁甚

于畏水火如何

集注之说自民非水火不生活来东谷之说自避水

火来东谷似直捷然集注不欲薄待斯民则胜矣盖古

注马融之说集注所本王弼之说东谷所本

微子去之东谷以为去而之其国也是否

微子先抱𥙊噐归周之说自妄东谷说是也其后武

王克殷微子来见复其位亦即复其所封微国之位及

武庚诛始移而封之宋徐闇公不知复位之即为复其

微国故疑以为微子若与武庚同在故都安得武庚反

时绝无异同之迹而因以为未尝有来归复位之事则

又非也微在东平之寿张春秋时属鲁所谓郿也水经

载有微子之冡微子兄弟终身不称宋公而微子反葬

于其先王所封之地其忠盛矣

冉子为子华之母请粟或以为伯牛盖以尸子数孔

门六侍曰节小物伯牛侍此其证也然否

是屈翁山之言也所引尸子虽佳然檀弓伯高之䘮

孔氏使者未至冉求束帛乘马而将之亦足以为是事

之证则无以定其为伯牛也论语称子者自曾闵有三

子外惟冉求则以称子之例校之终未必是伯牛也

王厚斋云史记仲尼弟子颜高字子骄定八年传公

侵齐门于阳州士皆坐列曰颜高之弓六钧皆取而传

观之阳州人出颜高夺人弱弓籍邱子钮撃之与一人

俱毙岂即斯人与家语作颜刻孔子世家过匡颜刻为

仆古者文武同方冉有用矛樊迟为右有若与微虎之

宵攻则颜高以挽强名无足怪也先生昨数七十二弟

子卒于夫子之前者何以不及颜高是必有说

厚斋先生考古最核独是条稍不审按孔门之颜高

少孔子五十岁见于家语然则生于定公之八年阳州

之役盖别是一颜高也独是史记家语之年亦多不可

信者亚圣与伯鱼之死其年至今莫能定况其馀乎若

以少孔子五十岁计之过匡之岁定公之十四年也颜

高亦止七岁耳凡此皆无从审正矣惟是不问其生之

年但以其死定八年毙阳州而何以十四年尚能御孔

子以过匡是则厚斋之疏也巳












经史问答卷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