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谷桂察访遗集/卷十
轮对
[编辑]乙丑七月日。以内资奉事。轮对入侍时。
上曰。居住。
对曰。臣在平安道宣川。
上曰。汝之祖从何来。
对曰。臣祖桂硕逊。以皇明礼部侍郞。当丽末。漂海而来。于臣为十五世祖。礼曹判书李曰。臣待罪关西时。见桂姓为关西大族。参判洪曰。此乃西路第一人才。
上曰。学业。
对曰。自四五世以来。粗知读书。
上曰。西土绝远之地。能四五世。以读书为业。其亦奇特。
上曰。职掌。
对曰。臣寺逐日所供香酝酒,日下酒,甘酱,葅菜。
上曰。本司弊瘼。
对曰。香酝,日下两色酒外。有所谓方文酒,百花酒。此非逐日所供。或时封进。故贡物主人。不能常酿。每当封进时。则苟且贸纳于酒家。臣知其罪。当初本司详定有限。不能猝变。臣不胜惶悚。
上曰。大禹恶旨酒而䟽仪狄。酒之为旨者。圣人且恶之。况巧创酒名。以助沉湎者乎。自今以往。方文酒,百花酒。勿为封进。因顾谓两注书曰。桂德海所奏无隐。乡人之质实可尚。宜别记此说于汝等之册背。明日朝纸出之。
供辞
[编辑]辛卯六月十三日上命罪人上之。命大臣禁堂披验文书。同义禁南泰著持一块文书。欲考出。领曰。只验通记之有无可也。此文书。即田畓买卖卷也。使之勿考。泰著置之。退出。
上曰。汝见其书乎。
供。其书未知何书矣。
问。汝家有通记否。
供。果有之矣。
问。汝何年何月何日。得于何处耶。
供。癸亥年筮仕时。买于册侩矣。
问。册侩汝知之乎。
供。只记其姓乃郑哥。名则已忘之矣。
问。汝年几何。
供。六十四矣。
问。汝见其册乎。
供。虽买置此册。而无异小说。全无可观。故册中语亦不理会看过矣。
问。汝与桂德新为几寸乎。
供。二十馀寸矣。
问。德新见此册乎。
供。德新本以治经生工夫。连在山寺。登第后求仕上京。本不知臣家有此册矣。
问。汝知今番陈奏使行耶。
供。适见府使。得见朴弼淳上疏。始知璿系被诬。有此使行。而只知会纂中有罔测说矣。
问。汝既有此册。而必无不见之理。既见之则事当即告官家。汝何敢隐讳至此。而至于借示高哥。岂不万万无状乎。
供。此册中罔测之说。全然不见。不知矣。
问。汝文书中无通记。汝何处潜置而不入文书中耶。
供。上年五月。适借府使。七月还出给。故置之乡校赡学库斗持中矣。
问。汝知高哥乎。
供。未曾知面矣。
上曰。既置此册。万无不见之理。命讯杖准一次。
问。汝知陈奏使行。置之乡校赡学库中。极为痛恶矣。
供。臣如欲隐匿。则赡学与乡校。耳目之繁。甚于臣家。何敢有隐情而如此耶。千万暧昧矣。
问。此册几卷。
供。二十四卷而落一卷矣。
命持来常板通记中四字缺处示之。上曰。见此册。而不省曾前之见不见耶。
供。未之记得矣。
问。汝知李仁任之为何人耶。
供。未之知矣。天日在上。何敢隐讳耶。
问。汝终不知册中有罔测说耶。
供。终未记得。而册侩名则今始记得。似是郑行喆矣。
上曰。年久至于三十年。而犹为记得。诚异常矣。命捕将进前。钩得郑行喆。具善复退出。即回奏云果有此人。即译官之子。作故已久云矣。
罪人曰。矣身俄者误奏置册于赡学库斗持中。更思之。果置之龙马所斗持中矣。
上曰。供辞颇真实。不孟浪矣。命罪人下之。仍闭窗移时。更上之。
上曰。此人有职名耶。领曰。前行直长矣。
问曰。汝何以筮仕耶。
供。矣身蒙天恩。癸亥年。为礼宾寺参奉。序至直长矣。
问。谁人秉铨时筮仕耶。
供。故相郑羽良时为之。
上顾谓问郞曰。更上后问目与供辞。勿入鞫案可也。
命时原任进前。上曰。此人初则语品甚倨梧。果欲正法矣。更闻其供。颇有条理。亦非孟浪之人。且不见通记甚的实。三十年前册侩姓名。尚能记得。如见其册。则万无不记得之理。如记得则万无置册于龙马所之理。如欲隐匿则当置册于渠家。大臣之意何如。领府事金曰。此人素称关西望士。且有诗名。故故相亦拟筮仕。皆出于重名之意。而今见所供。上教诚至当矣。领曰。语品之倨梧。关西人例如此。今见所供。与高哥大异。似无隐情矣。
问。府使李应爀还给此册时。谓经眼耶。未经眼耶。
供。应爀文理甚涩。且有官务。初不经眼而出给云矣。
上曰。所供如此。岂可勒捧以必见罔测之说耶。更观应爀招及其两子招然后决之何如。时原任曰。诚得当矣。
上曰。此人善文耶。领府事金曰。善文矣。
上曰。供辞甚从容。颇能有识矣。仍命姑罢鞫。还内。
六月二十一日命罪人应爀上。问。桂德海皇明通记。汝见之乎。
应爀供。果借来而未之见矣。昨年五六月之间。德海以儒任。适入官府。矣身言近来簿牒颇稀。欲看书。素知君家多有书册。有何可观者耶。答言民家有农政全书,忠武公家乘,皇明通记三册中。欲见者取见可也。矣身曰。三册尽为入送。则吾当拣择见之矣。七月。桂德海又入官府。矣身言农政全书。别无可观。通记文短难解。官务近颇委积。未见数板。忠武公家乘上下卷。最宜武弁。姑置之可也。二册则即为出给。伊后陈奏使行后。营关严明。州郡间如有此等藏置者。当用一律云。故即邀桂德海。使之知委村间。又言君家通记。如有此等罔测之说。即为投火可也。答言罔测之说。闻在于会纂中。而通记则元无此等说云云。且矣身切有万万痛哀者。矣身亦是璿派。今番使行后。贼璘贼英之必欲食肉寝皮之心。君臣无间。而今以册事。到此地头。矣身实不欲生矣。
上曰。所供然矣。命桂德海上。与应爀对坐。
上曰。使应爀更陈俄者所供。使德海听之。如有违错。以违错仰奏可也。
德海奏以一无违错矣。
命时原任进前。上曰。应爀所供。更无可疑。为先特放德海。前后所供。亦无疑端。三十年册侩姓名。犹能记得。则见通记罔测之说。万无不记得之理。虽或暂忘。见朴䟽闻使行。而亦必觉得。既觉得之后。如欲隐匿此册。则必当藏置家中。或投之火中。岂可置之耳目烦多之龙马所乎。况应爀见营关之后。又复提说通记。则亦无仍置龙马所之理。以此以彼。其册之未经眼。昭昭可知。如以谓此册之久置家中。万无不见之理为罪。则向日徐命敏。岂不正法乎。今番德海处分。当与徐命敏。宜无异同。诸大臣之议何如。领议政金,左议政韩,判府事金曰。两造俱无隐情。实仰处分之平正。更无仰达者矣。独判府事李,大司宪兪彦述,大司谏尹坊曰。德海供辞。似无隐情。而但册子未及来。姑待册子来到后酌处何如。
上曰。此则不然。既明知其不见罔测之说。则册子来到后。所谓罔测之说有则当投之火中。无则桂哥事便是皮不存。岂待册中之有无而不为酌处乎。其止之。
命德海并其两子特放。命应爀德海著笠。四拜退出。
上曰。两人面质之时。应爀则称尔汝。德海则能唯诺。此中能为城化分矣。上仍大笑。
德海拜出时。
上曰。伤处能拜乎。领曰。能拜矣。
上曰。其人见其所供。颇有识矣。领曰然矣。
前后筵中恩教。不啻四五次。而每以能记册侩名则此册罔测之说必无不记得之理。如记得则必不置册于龙马所为案矣。
启辞
[编辑]十月雷电。政院启辞。
夫天人有上下之别。其间固若悬绝而不相干。然所谓天者。理而已矣。斯理也流行昭著于日用事物之间。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故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又曰妙用显行。随处充满。人主诚能一心体道。凡于动静云为。接待应酬之际。头头顺理。件件当理。是则所谓合天也。如或有背理乖理之事。蚀之于其间。是则所谓违天也。合天违天。只在目下至近之地。不必求之杳杳之高漠漠之远也。故在昔唐虞三代之臣。都兪吁咈之言。动必称天。有若皇皇上帝。监之在前。质之在傍。古人之明于观理而诚于体道。有如是矣。臣等未知殿下于动止语默。喜怒爱恶。褒贬赏罚。用舍扶抑之间。所以处之者。其果一一当理。合于天心否乎。即是而察之。则上天丁宁告戒之由。庶可以默会于渊衷。而有不待群下之一二言矣。抑又惟念万几之责。不出乎治教二字。所谓治教。不出乎使人保其本心。复其常性。盖无往而非顺理合天之事也。故先儒之论治道。不过曰明天理正人心。如管仲伯者之佐。亦知四维不张。为亡国之本。臣等未知今日世道。其可谓四维张乎。天理明人心正乎。呜呼。士夫守分。蔑蔑无闻。读书种子。几尽灭绝。千奇万怪。暗地闪忽。己私物欲。奔驰横肆。风俗习尚。比诸数十年前。不啻落下十层。而厦毡讲讨。未见有振作挽回之术。即是而求之。亦可知仁爱之示警。不无所由也。苟殿下潜思深求于燕闲静寂之中。默验洞察于人物事为之际。于是焉惕厉奋发。实心图回。使夫存心修身治世教人之道。一循乎理而动合乎天。则圣德益臻乎光大。世道可变为平泰。而今日之雷。适足为乡隆之一大几也。伏愿殿下垂察焉。臣等忝居近密。尤不胜眷眷之忱。惶恐敢启。
书
[编辑]为人上道伯书
[编辑]山林弃读书之人。孰不慨惜。国家重优老之典。最宜㫌褒。将慰一路之舆情。盍借数行之剡墨。伏念铁山幼学金鸿运。系出士族。业传儒家。一生刻意劬书。冬不炉而夏不扇。半世专心治己。趋则矩而步则䂓。得冻果于早林。儿时陆孝子之怀橘。让腴地于荒岁。馀事姜征士之同衾。既有内修。礼无违于冠婚丧祭之制。兼以至行。人莫间于父母兄弟之言。五发解何足为名。万卷书可以忘老。穷通尽付之命。家人未尝见几微。溪山有以自娱。外物终莫能挠夺。日晶霞绚。眼阅汉唐宋明文章。蚕丝牛毛。心通濂洛关建义理。间以耕渔之养。每有甘毳之供。盖自孤露以来。绝意尘世之中。遂为长往之计。移家云岩之西。事业则修身齐家。经纶则栽花种树。顾贫穷夫岂所乐。嗟时命有不同谋。本非荷篑之流。亦岂果忘世者。反似绘牛而隐。其于不知我何。朝多黑头。望青云之落落。人搔白发。对黄叶之萧萧。始也抱负之不轻。耻作一学究。终焉去就之自重。虚老三家村。凡事以士君子自期。公论为乡先生加敬。厐德公不入官府。自许鹿门之高人。徐孺子未遇林宗。孰知豫章之逸士。丘中老木。阅霜霰者已多。江上虚舟。远风浪而自在。乡有矜式。敬哉魏段木之闾。士多瞻依。岿然鲁灵光之殿。既未能经济一世。少试平生。晩乃以教育英才。自为至乐。下帷授受。园中之葵不窥。负笈从游。户外之屦恒满。门路纯正。人皆诵真西山心经。视趍端详。孰不知胡安定弟子。门萃一乡之善士。身跻八耋之高年。步履犹轻。腾石级而馀逸气。匕箸尚健。咽玉池而存谷神。千种魔军。挥勿旗而血战。一个静字。经劫火而丹成。冰瞳湛湛。能照灯下之细字。鹤𧝟縰縰。时抚膝上之孤桐。明月朱霞。不足以喩其清高之趣。孤松瘦竹。亦何能比其戌削之容。譬如不雨之云卷舒。只在岭上。有若入山之鹿游戯。不离林中。若论平日操持。奚异深闺中处子。及观晩年颜貌。实是平地上神仙。歌咏唐虞。不害为昭代之佚老。优游林壑。亦甘作穷谷之闲民。虽贒人遁世之心。轩冕都付身外。在朝廷待老之道。爵禄宜及生前。沟壑之守甚坚。箪食瓢饮之多日。桑楡之景已迫。束帛蒲轮之何时。伏惟巡相阁下。识鉴高明。器度凝远。云梯阔步。屡秉匀于仙曹。金銙横腰。两按节于藩臬。下车苏息。狄梁公之遗风。揽辔澄清。范孟博之素志。盖知𬇙江以北。实为箕圣八教之旧乡。故当熊轩之西。首举周家三物之遗法。犹恐匹夫之不获。抚鳏寡而及平民。或虑一士之见遗。先诗礼而后众技。苟其材也贒也。莫不褒之扬之。爨灶下之孤桐。必蒙鉴别。拨炉中之宿火。犹堪吹嘘。顾先王重养老之䂓。而乡饮有尚齿之礼。邹孟论王政。颁白之不负戴为先。汉文诏方春。耆老之赐米帛是急。长吏亲为劝驾。申公起八十之年。天子躬自割牲。桓荣膺三五之号。有如此者。其但已乎。伏望特垂山甄。俾登祢荐。赐以刻鸠之杖。申以戴貂之班。以公卿而下贤。盖于今而罕见。修仁义而获爵。此自古以为荣。枯木生华。犹霑半日之惠雨。斜阳在岭。留带一抹之恩光。何荣如焉。所感多矣。然则倾耳以听。拭目而瞻。士有依归。奚但贤才之并进。民知趍向。庶几氓俗之一新。
上本倅书
[编辑]去十一月日。伏承下问云云。下车之初。邑务冗长。头緖甚繁。仓库簿帐之多。牒诉朱墨之纷。所可访问者。非止一端。而必先访问忠孝节义家㫌闾颓废者。取次改立。要使一邑之人。观感而兴起焉。呜呼。城主之为政。可谓有本领。而城主之待吾民。可谓不薄矣。邑民中稍有识知者。莫不感激。而况衣缝掖而读古书者乎。民于其时。宜即仰复。而非但故事之幽晦者。未易搜索。且当岁末。籴政方急。桁杨棰楚之间。未暇讲及此事。今则岁色改矣。庶事毕矣。三阳回泰。万物含生。官政之宽猛。自当与时消息。人心之善恶。亦当随几推迁。故玆敢详采古今人事实。兼寓𥌒说而进之。伏惟城主及时发政。勿以文簿间常谈视之则幸甚。境内之㫌闾。凡十五家。其中未颓废者六。已颓废者七。失其所者二。有子孙者八。无子孙者六。无子孙而身尚存者一。忠臣桂馨远,桂之文之闾。在南面者。智得男之闾。在吾面者。朴君山之闾。在深川面者。孝女金氏之闾。在大睦里者。烈女朴氏之闾。在圆山村者。义妇洪氏之闾。在邑面东部者。或重修或新建。今尚岿然。孝子车慎轼之闾。旧在于君山面沙土里祭堂洞。桂天老,惟明,龙祯三世之闾。旧在于君山面舞鹘山西芦公山里故宅前。梁泰华之闾。旧在于君山面大岘南故宅前。崔泳之闾。旧在于东面仁谷南山洞。孝女桂氏之闾。旧在于山普光面中端里。烈女朴氏之闾。旧在于南面群贒里墓前。姜氏姊妹之闾。旧在于邑面东部里松岘者。并皆年久颓废。烈女两车氏之闾。其事虽载于邑志。而今失其处。夫㫌闾有无。初何足有加损于其人。而闾巷之人。虽有卓然之节。与青云势悬。无由载鼎彜而登史牒。但其潜光幽烈。因略见于世。而无奈其闾年久颓废。则并与其名而磨灭不记。岂不可惜。今若使颓废者焕然改新。则不但地下之魂。有以感泣于冥冥。其为生者之劝。当复如何。忠臣桂馨远,智得男,朴君山。孝子车慎轼,桂天老。孝女山普光桂氏,大睦朴氏。烈女圆山朴氏有子孙。孝子梁泰华,崔泳。烈女南面朴氏,邑面姜氏及两车氏无子孙。义妇邑面洪氏无子孙而身尚存。有子孙者八家。则须于公庭簿牒之暇。召见其子孙。赐以食物。仍通情愿。其有陷苦役者免之。其有隽髦者拔之。使境内之民。知为善之福。及于后嗣。则其瞻耸转移之几必速矣。其六无子孙者。则特加矜愍。各使本里之人。以一瓣香。祭告于其墓或其居。以慰其不昧之灵。亦或一道也。其一家身存者。则或减烟役以优之。或赐米肉以存之。另示激劝之意可也。尝考邑志。㫌褒者少。而未㫌褒者尚多。今此城主之改立㫌闾。犹是偏及于㫌闾者耳。其如未㫌闾者何哉。民于辛未年盈川郑承旨为府使时。尝取此事。为请申之计。而文既成。未及报。而郑承旨适贬递矣。至今为恨。而幸其遗文在箧笥中。谨复取写以进之。其辞曰府使读本府邑志。于壬辰岛夷之变。得战亡者一人。于戊午深河之役。得战亡者三十五人。于丁卯北虏之警。得战亡者一人。于辛巳虏查之时。得殉国者一人。合三十八人。其中田中立赠兼司仆。金哲铉赠军资监佥正。金汝霖之妻朴氏㫌闾。徐鹤孙之子东进。荫其父为万户。其后桂馨远,朴君山。因其子孙上言。赠职㫌闾。其馀桂汝杠,车载重,车礼重,车英重,车致重,车任重,车敬良,金大珲,金大玲,金汝霖,吴凤春,康得龙,崔兴允,崔二龙,田剑忠,桂思逸,李克谨,李达彬,朴庆獜,朴忠,刘彦卿,刘得卿,金龙,金应祥,玉泰蓝,玉启蓝,玉景伯,金泰逊,文士吉,康仁立,智泰京,李哲己,金井南诸人。则其奋义效死之迹。磊落相望于故纸中。而西土遐远。至今湮没而无称。此恐非朝家表扬节义。兴起风教之本意也。府使目击发立。掩卷陨涕。如醉如狂。累日不能已。乃敢略其已蒙㫌典者数人。取其湮没者三十三人。开录于左方。桂汝杠者。生而膂力过人。斥弛不羁。颇为里人所苦。一日里人诱与之同游蛟渊上。乘醉从高岸推之渊中。渊水簸荡逾时。汝杠从水中。拖死蛟而出。至今邑人指点其处云。辽东伯金公。以万历戊午来守本邑时。虏已侵轶辽沈。势且不支。金公在邑。豫为赴援之计。访人才于邑中。则必以汝杠为称首。召见而奇之。欲试其勇。使擐三重甲。步从走马三十里。但有微汗而已。及其渡辽。以千摠从。同殉于柳下。时年十八。不娶无后。夫以十八岁男儿。能雄入九军之中。视死如归。其英风意气。有足动人者也。车载重者。魁伟有识虑。其弟礼重,英重。族弟致重,任重。亦皆豪健。金公幷爱重之曰。闻君为孝子车慎轼之孙。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吾之取君家兄弟者以此。及其渡辽。以中军从。与其群弟及其子敬良。同殉于柳下。金大珲者。与其弟大玲,大鼎。并有大略。晓兵流。金公一见如旧。置之幕府。㦖兄弟俱从军。欲留大玲。大玲素怀忠义。又感金公恩遇。谓其季大鼎曰。汝可留养父母。吾当与兄随将军赴敌。弟为孝子。兄为忠臣。不亦可乎。金公大义之。假剑器。与之偕。同殉于柳下。夫立节死义之士。阖境而求一人。亦云难矣。观车载重兄弟五人及其子一人。金大珲兄弟二人。一日同死于国事。非其平居家法有以养之。安能如此卓然也。金汝霖者。颜貌魁梧。射命中。金公爱之。及其渡辽。以别军官从。时新娶有娠。与其妻诀曰。吾行不可归。生男可善养。竟死未归。而妻果生男。谓其夫党曰。我嫁未数月。诀所天。所以不死者。以有腹中儿也。今男生。我其死矣。我死可葬于圆山峯顶。以望夫去时之路。圆山即邑西高山也。至今其上。有一孤坟。人谓之望夫冢。而所谓朴氏㫌闾者此也。此本闾巷间匹夫匹妇。而夫死于国。妻死于夫。节义之相感。有如此者也。吴凤春者。常慷慨有志。金公一见异之。每宿止论事。及其从军。与家人诀。略无惧色。解其衣以遗之曰。吾知兵弱敌强。必不还。我死以此衣复之。葬诸先人墓侧可也。柳下之败。力竭剑折。抱金公同死。夫大敌在前。勇往不顾。留衣为别。其忘家殉国之志。固其所决也。康得龙者。尝防秋于北边。与水乙虚交老两部落。力战有功。受军资监主簿。后从金公战死柳下。曾既树勋。竟亦杀身。真所谓始终一节者也。如崔煕允,崔二龙,田剑忠,桂思逸,李克勤,李达彬,朴庆獜,朴忠,刘彦卿,刘得卿,金龙,金应祥,玉泰蓝,玉启蓝,玉景伯,金泰逊,文士吉,康仁立,智泰庆,李哲己者。或习兵流。或有膂力。或称义气。死时虽无事实可考者。而俱隶壮士之选。騈首同死于柳下。其英勇足与桂汝杠诸人相上下也。金井南者。有胆略勇敢士也。丁卯胡兵之东猘也。募义兵登山。与贼相抗。力战败之。虏愤其败。以大兵围之。残兵战死无几。外救不至。井南度事不济。先使妻子刎死。独持剑驰入虏阵中。击杀数十人。身亦被数十枪。大声叱虏而死。夫倔起于畎畒袯襫之中。当杰虏隳突之时。能募义兵。与敌死守。不屈而死。虽势弱无所成。其志气亦足尚也。夫死片时痛耳。能办得其死者绝少。如南霁云,雷万春辈。虽以天下之大。亦不过寂寥数人而已。今此三十馀人。并出于一片东隅之中。又就东隅之中。簇立于百里宣城之内。固知列圣培养之力。有以激之。而亦岂非天地间刚烈之气。扶舆磅礴于此。以泄出许多人物欤。田横之五百义士。不足为多。而毛文龙之称为节义乡者。诚非虚语。其人之前后事迹。班班于邑志。则已足可征也。又从山川。求其生长之地。又从故老。质其传闻之说。则悉皆不诬。而但其子孙。不微则绝。遂使残芳賸馥。止传于一邑志。而终未彻于朝廷之上。此实有志之士。负戟而长叹者也。且古所谓效殣立节者。皆是身居抗贼之地。职有死国之义。而若夫此等人。本以边陬寒微之族。抗贼死国。非其所处。而乃能奋慷慨之志。立卓荦之节。此尤所罕见于古今史牒也。若使此等人。毕竟湮没无称。则他日缓急。将何以鼓义士之气。而守西门之锁钥乎。盖豪杰之士。不待劝而兴。中人以下。有所劝而后乃能焉。自古国家设为貤赠棹楔之典者。盖以此也。况表扬节义。兴起风教。使民知有亲上死长之义者。固是守边之臣第一急务。故不避猥越。玆敢驰报。伏望参商转闻云云。均是节义耳。未㫌褒者。未必不及于已㫌褒者。而其有幸不幸如此。今于㫌闾改立之时。先以此事论报上司。以为表扬之举。则其在微显阐幽之道。方可谓双举而两得矣。夫节义之往往发见于世间。若有种子生生不已。人苟有节义。则无古无今。所共褒尚。何必贵耳而贱目也。民于近日吾乡中。得烈女三人焉。高氏乃本府水清面高日明之女。嫁为本府池逢春之子妇。内孝舅姑。外宜亲戚。甚得妇道。其夫成海夭于疠。高氏乃昼夜不释缞。号哭不辙。誓欲自殉。或向静僻而缢吭。或乘昏黑而呑毒。辄被家人之救护。不果成其志。一日以归宁告。舅姑固知其志之所存。虽许遣归。而密报其父母。严其防卫。则高氏之言语动止如平昔。略无几微色。父母之心稍弛。一日昧爽。父母起视。则寝处寂寥。灯烬翳然而失高氏矣。惊动四求。后庭有一委被。披其被则已赫然死人矣。傍有一欹器。卤毒才干。呜呼。人之死生亦大矣。当丧难仓卒之际。孰无誓死之心。过一日则宽一分。过二日则宽二分。日月滋久。自同平人者多矣。高氏则缢吭呑毒。死而后已。其心之所存。岂可以日月玩愒而移之哉。金氏乃郭山金太彬之女。嫁为本府邑面金处璜之子妇。未及于归。其夫重己以疾死。金氏奔哭。哀毁逾礼。成服后还家。谓其父母曰。女必从夫礼也。夫虽死。吾归夫家。奉巾栉于灵筵。妇道当然。即日归。朝夕下厨。洗手作羹饭。先供舅姑。次上食于灵筵。甚有节序。退而溢米不入口。沉倒草床。啜泣不已。家人强以𩜾粥劝之。辄牢拒不纳。显有自尽之色。晨夜明灯看守。忽一夕。谓其夫党曰。我既薄命。早诀所天。更谁依倚。以我之故。舅姑兄弟。昼宵不寐。是重吾罪过。自今我其改虑。勿疑也。遂吹灯就寐。家人信其言。且为睡所困。各归其所矣。夜三更。金氏潜入后厨。饮塩卤。还入之际。房门呀然作声。家人觉。问其由。则金氏答以如厕。须臾以喉间细语唤其姑曰。为妇不孝。今且死矣。死则合窆于夫圹。俾无违地下相从之愿。仍长叹一声。溘然而逝。呜呼。妇人谓嫁曰归。金氏合巹才二十五日夫死。有父母可据而不据。归死夫家。如金氏。可谓识妇字义矣。白氏乃龙川鸭江白世章之女。嫁为本府深川面豆验达里桂征秋之妻。早丧舅。家甚贫。躬辟纑以养姑。朝夕滫瀡无所阙。邻里称其孝。乙酉八月。其夫食牛肉中毒死。白氏号恸一夜。翌日忽敛容正色。顾谓夫兄弟曰。命涂奇薄。不得终养吾姑。吾目将不瞑于地下。可善保吾姑。以终天年。夫兄弟知其有自尽之计。敕妯姒看守。夜二更。白氏托治丧。入其库藏。饮塩卤。怪其久不来。觅得之则白氏已殒。面如生。呜呼。死则易矣。处死难矣。白氏舍其姑。而自诀以从夫。于其夫则可谓烈妇。于其姑则未可为孝妇可乎。曰不然。白氏之姑。无他子可侍养。则白氏可以不死。既有他子。则白氏之义。可以死矣。白氏其筭之熟矣。前时屡以此闻官。而未及论报。或报营而未及申闻。遂使潜光幽烈。泯没至此。此岂非城主之责乎。城主之于节义。虽纸上之尘躅。尚且忼慨而歆艶焉。矧此耳目所及。而邻里之证。学宫之禀。昭昭俱在者乎。向所谓吾乡中节义种子。得此三人。而不绝如线。惟在城主之培养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