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
嚴復提起過「狹斯丕爾」,一提便完;梁啓超說過「莎士比亞」,也不見有人註意;田漢譯了這人的一點作品,現在似乎不大流行了。到今年,可又有些「莎士比亞」「莎士比亞」起來,不但杜衡先生由他的作品證明了羣眾的盲目,連拜服約翰生博士的教授也來譯馬克斯「牛克斯」的斷片。為什麽呢?將何為呢?
而且聽說,連蘇俄也要排演原本「莎士比亞」劇了。
不演還可,一要演,卻就給施蟄存先生看出了「醜態」——
「……蘇俄最初是『打倒莎士比亞』,後來是『改編莎士比亞』,現在呢,不是要在戲劇季中『排演原本莎士比亞』了嗎?(而且還要梅蘭芳去演《貴妃醉酒》呢!)這種以政治方策運用之於文學的醜態,豈不令人齒冷!」(《現代》五卷五期,施蟄存《我與文言文》。)
蘇俄太遠,演劇季的情形我還不瞭然,齒的冷暖,暫且聽便罷。但梅蘭芳和一個記者的談話,登在《大晚報》的《火炬》上,卻沒有說要去演《貴妃醉酒》。
施先生自己說:「我自有生以來三十年,除幼稚無知的時代以外,自信思想及言行都是一貫的。……」(同前)這當然非常之好。不過他所「言」的別人的「行」,卻未必一致,或者是偶然也會不一致的,如《貴妃醉酒》,便是目前的好例。
其實梅蘭芳還沒有動身,施蟄存先生卻已經指定他要在「無產階級」面前赤膊洗澡。這麽一來,他們豈但「逐漸沾染了資產階級的『餘毒』」而已呢,也要沾染中國的國粹了。他們的文學青年,將來要描寫宮殿的時候,會在「《文選》與《莊子》」裏尋「詞匯」也未可料的。
但是,做《貴妃醉酒》固然使施先生「齒冷」,不做一下來湊趣,也使豫言家倒黴。兩面都要不舒服,所以施先生又自己說:「在文藝上,我一向是個孤獨的人,我何敢多攖眾怒?」(同前)
末一句是客氣話,贊成施先生的其實並不少,要不然,能堂而皇之的在雜誌上發表嗎?——這「孤獨」是很有價值的。
(九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