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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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宣和五年正月一日乙卯盡二十七日辛亥

宣和五年正月一日乙卯朔，金人李靖、王度刺等來議燕地稅賦

初四日戊午，李靖等入見於崇政殿

李靖上殿，奉書傳達如儀，上遣黃珦傳㫖云：「兩朝共議協力討伐契丹，今已得燕，實爲慶事，自泛海計議累年，大事已定，自合結絶；今來一事未了，又生一事，暴師日久，各不穩便，早見了結，當共享太平，豈非美事？所有稅賦等事，詣宰臣王黼賜第計議。」靖等詣黼賜第，黼諭靖等云：「兩朝計議累年，大事已定，今卻忽於元約之外，頓生稅賦一事，何故如此？」靖等對以：「只爲本朝自用兵馬取得燕京，獻與宋朝，所以要稅賦」，黼諭以「今來原約之外，頓然更要稅賦，本朝官員上下，以至朝廷議論，都不肯，黼亦以此為難，惟是上意要成交好，特地允從。黼性明白，自來不隱事，人所共知，自家心裏事，亦須説與使人，且如初議取燕地，本要復漢地救漢民，今來貴國卻於元約之外，生此賦稅一事，且如自來與契丹五十萬銀絹，已是煞多，今若更要稅賦，須是又添物事，如何交得出？委是難以依隨，若便斷絶，即是許多年嵗往來計議交好不成，兩國如此各不穩便，今來選置官吏，屯駐兵馬，與貴國出地稅有何所利？實是止欲成就交好，且如地稅，自燕中計腳乘到貴國，如何搬運得，莫須別以銀絹代稅賦？」靖云：「如此則甚好，卻是省力，不知待着多少銀絹代稅賦？」黼對以燕地稅賦，自來素有定數，已得聖㫖，令趙龍圖等前去議定。

《茆齋自敘》曰：朝廷差趙良嗣、周仲武充國信使副，仍送伴李靖等入燕，僕問良嗣所以奉使事，良嗣不答，遂行經十餘日，良嗣、武仲同李靖、王永福、撒盧母回自燕中，赴闕，不言所議，童貫呼僕謂曰：「良嗣昨有申到語錄，與你所説不同，兼你係摘留使人，自合赴闕，本司已作奏狀，可取東路馳去。」僕遂行至闕下，奉聖㫖，令中使押馬擴赴王黼宅議事，黼云：「在奉聖州摘留，所論事理力爭，死爭此一節，朝廷甚多公。」僕曰：「不意延慶遁走，女眞先入闗，不得而爭也。」黼起立云：「據今事宜，有何所見？」僕投黼一劄子云：「燕地乃中國北戶，自祖宗以來，有志恢復。比者海上交結女眞，已許割還，但縁劉延慶遁走，失入燕之機㑹，今女眞先入據之，輕我兵弱，已肆侮慢，當此形勢，於復地未為急，而防後患乃急務也。愚請於復地之閒條畫，徐制女真三策，以杜後日之患。若女眞果以山前、山後故地故民盡還本朝，將用我故民守我故地，闗山險阻，易為捍禦，雖倍益嵗賜，則所入足償所出，得以復境土而絶後患，是爲上策。倘女眞必欲割留平、營、灤三州，不全歸燕地，則宜各守所得，彼得燕山，使守燕山，我得涿易，即守涿易，比𩔖髙麗、夏國，少與嵗賜，彼必欣然聴命，若慮日後侵凌，則於廣信以北，橫斜多築城壘，嚴屯軍馬，仍開掘涿、易兩河為塘濼，連接沮洳，直抵雄、覇，彼來則禦之，退則備之，是爲中策。若且聴金人奉聖州之約，止割燕京六州二十四縣，全與契丹舊幣，姑茍目前之利，徐為善後之計，是爲下策。舍此三者，若汲汲於求地而不計勞費，増嵗幣，益禮數，與板築，姑防一隅，用新附之衆，徼幸戰勝，徒深交往事，或隳成一旦，使女眞得志，殆將取侮於四夷，是為無策。今女眞雖乘勝氣鋭，但兵少而力分，加之天祚未滅，張瑴〈舊校云：史作「覺」，按因犯諱，故改覺〉抗衡，國內空虛，新民未附，我若嚴備邊防，屯集大軍，示以威信，遣一介辯士議之，彼方內顧不暇，未必不成上策，惟朝廷議而行之，不可緩也。」黼讀至「姑茍目前之利，徐為善後之計，是爲下策」，黼歎曰：「可謂茍目前之利也！公之下策，乃朝廷之上策，於公下策中，更待添些物色！」僕曰：「更添物色，便是無策。」黼云：「允如公説，若彼席捲南來，奈何？」僕曰：「彼方內顧，未暇南來，內憂既絶，然後逞志，某今所論，蓋欲弭異時之患，乞公相深思之。」黼云：「虎狼之暴，豈復內顧？兼朝廷大議已定，今又差公作計議使，但着剛着柔，交割取燕山便是功也，餘不須論。」

初五日己未，李靖等入辭於崇政殿

靖跪殿下，上令黃珦傳㫖，諭靖等：「到軍前日，傳語大金皇帝，謝逺遣使人到闕，兩朝信好，累年已著，切不可聴契丹言語，此軰亡國之臣，沒安身處，只欲鬭亂兩國，但與鑒破，必不聴彼言。且如稅賦，本實難從，只縁成就交好，特議依應，然亦須酌中商量，方可了得。所有營、平、灤三州，地里不多，只是要抵敵四軍，且是一道了絶甚好。本朝與貴國交好累年，且如朋友覓一物也，須與卿等到日，但子細奏知。」靖等云：「領聖㫖。」靖等又奏稟去年嵗幣，上又令珦傳㫖：「今年來要去年嵗幣，極無名，待將金帛為賀功犒軍之禮。」靖又再三奏上，不許，又再奏吿，上遣珦再諭靖等與去年嵗幣，靖等歡欣，不覺踴躍，靖爲期日已迫，乞免供奉庫賜宴及朝辭，並門外御筵，上許之。

龍圖閣直學士大中大夫趙良嗣、朝散郎充顯謨閣待制周武仲，充國信使，馬擴充計議使，齎書再往軍前，許以銀絹代燕地稅賦，令定議數目。

朝廷國書，書曰：「正月日，大宋皇帝致書於大金皇帝闕下：比聞親提師卒，逺涉闗封，靡煩振旅之勤，共底夾攻之績，夙惟信義，方劇忻愉，亟承使節之還，舊沐書辭之悉，念欲諧於歡好，當曲示於忱誠。本朝與貴朝數年計議漢地漢民及夾攻等事，具載累書，茲不費辭，昨趙良嗣等還自代北，知欲入闗討伐，即自涿、易等處分遣軍馬夾攻，三面掩殺契丹數陣，大獲勝㨗，追逐逺過燕京東北，實與貴朝攻取居庸之兵相應，靡有差失，暨國妃與四軍以下奔竄，城中無不順之人，似聞貴朝兵馬相近，於義不當爭入燕城，即令逺駐兵馬，本堅守信約之應夾攻者，事皆有跡可考，不待理辯，今承來書，燕地州縣稅賦，欲行拘收，不特事非元約，又非近所計議，自古及今，稅賦隨地，況逺隔闗塞，民戶如何搬運，於理本難允應，重念萬里交歡，踰海遣使，積年於此，信聘往還，情意已篤，意當勉從所諭，以成交好，今特許每嵗別交銀絹以代燕地稅賦，令良嗣等前去定議，並契丹舊交銀絹，並合自今來計議畢日爲始，所有彼此遣使特賀禮正旦等事，候計議畢，議定發遣月日受理去處，其銀絹交割處所，分立界至等事，續議畫定。候屬春和，茂膺天福。今差龍圖閣直學士大中大夫趙良嗣、朝散郎充顯謨閣待制周武仲，充國信使副，及差馬擴充計議使，有少禮物，具諸別幅，專奉書陳賀兼謝，不宣。」

二十五日己卯，趙良嗣至金人軍前，議銀絹代稅定數。金人並言課程，除嵗幣外，要増添一百萬貫，並以貨物充折，令回宣撫司申聞候報。

《燕雲奉使錄》曰：是日，良嗣至軍前，於城西南一廢寺中安泊，見虜酋，令譯者傳言：「收下燕京，遣使賀功甚好，不知大宋皇帝實歡喜否？」對以「兩朝共力討伐契丹，今已得燕，實爲慶事，本朝皇帝聖心喜悅，所以遣良嗣、武仲充賀功使副」，阿骨打及其下諸酋長大喜，繼令譯者問別有無奏陳言語，某陳：「稅賦一事，即非元約，又非近所計議，本難相從，朝廷大臣議論皆以謂不可，惟主上聖斷，蓋欲成就交好，特許別交銀絹以代稅賦，專遣某等來計議，然稅賦所出，須要贍養軍民，須以分數酌中參定方可了絶。」兀室云：「此不難，據燕地所出稅賦，並課程計數兌換，自然不錯。」某等對以「國書內止言稅賦，今日卻並課程言之，豈有此理？」卻云：「所謂稅者，商稅、鹽稅諸般皆是也。」對以「稅賦課程自是兩事，其理甚明，兼前番臨時曽言：『夏稅秋賦，如碎雜油豆之類，如何搬運？設若本朝委曲從之，莫須折當？』元帥與郎君皆言甚好，此本為稅賦，元不曽説及課程，卻生此一節，況自來與契丹五十萬銀絹，皇帝聖意甚厚，欲成交好，盡數許了，已是煞多，今來又將銀絹折當賦稅，一定之後，不論凶荒水旱，每年依例送來，如是酌中方可成合。」兀室出文字二件，一件言稅賦二百年，舊額每嵗出緡錢四十萬，後來新額四百餘萬，一件連課程約六百萬貫，卻待以多少銀絹代之，良嗣答以「燕地褊狹，豈有元約額只四十萬貫，後來便頓増許多？承平時，斗粟不過百錢，今兵火荒歉，彫殘之餘，斗粟千錢，自應十倍，豈可以此為定？」兀室云：「貴朝國書內既言別交銀絹以代稅賦，必有定數，請分明説破。」良嗣出御筆十萬之數言之，兀室云：「十分未有一分。燕地稅賦共收六百萬貫，且如舊與契丹銀絹五十萬貫，尚有五百萬貫，奉聖㫖，於內留四百萬貫養贍軍民，只收一百萬貫。」良嗣又以第二項御筆二十萬之數許之，烏舍云：「二十萬之數尚不及前項之半，更要西京，如何了得？」再三辨論，久之，遂除下西京堅執如故，不免以第三項御筆二萬綾數許之，兀室又言：「燕地本出六百萬，今只要一百萬，已是恩義，猶不相知，卻待折些銀絹，更做盡艱難，作兩三番添展，如便更添得來折當些小物必做難易，不若都休，更無商量，請使副回去，只依契丹舊與貴朝舊日兩地供輸人戶，勾退涿易見存兵馬，若不退，便將兵巡邊。」良嗣曰：「兩國繼好累年，本朝自以兵下涿易，今乃雲爾，豈無曲直？」兀室曰：「不是本朝要斷絶，自是貴朝惜物，若相就作百萬，便見了當。」遂出國書草本細計物帛錢數，「本待斷絶，恐兩家不好，據今來地盡在國書中，若一一從得便好，如不從，更休來商量。」，又出折當物帛數字，內二等綾價，謂上等每疋五貫，中等二貫五百文，閏羅四貫，練絹二貫，又出燕京地圖，云：「招延州是渤海住坐，本朝拘收，外有居庸、金坡等闗，貴朝占據古北、松亭闗，本奚家族帳，自本國為主，西京一節，候大事了，可以商量也。」入辭虜酋，言：「為稅賦事不相合，本要止絶，數年踰海通好，且欲相成就，的確事節盡在書中，一一從得時便好也，如不從得，便領兵巡邊。」又云：「古北、居庸本自奚地，自合本朝占據，今特將古北口與貴朝，其松亭闗，本朝屯戍，更不可説，着使人回，為我語皇帝，事當亟決，使人亦疾回，我欲二月十日巡邊，無悞我。」良嗣云：「此去朝廷數千里，今正月且盡，安能如期？莫若使人留雄州，以書驛聞為便。」阿骨打許之。

二十七日辛亥，趙良嗣回至雄州，即以所得雄州回書，附逓奏聞。

金人國書，書曰：「正月日，大金皇帝致書於大宋皇帝闕下：逺辱華函，繼形溫問，因遽成於小補，感特貺於慶儀，載循計議之辭，未悉聴從之諭，致煩馳報，冀示誠音。自來越海計議收復燕京並所管州縣，元是漢地漢民，已曽允應，若是夾攻，則與又承回示，若大金兵馬到西京，本朝便自燕京並應朔等州進兵，洎至遣兵攻下西京，牒報代州，不經依應，直候契丹勢傾力敗，方自涿易起兵，與元約不同。昨於奉聖州，良嗣等來，時國妃狀奏，稱貴朝兵馬竊入本京，雖以殺盡，幸願欵附金國，尚不欲違約，已報許與，後國妃又申盧溝河南，大破南軍，雖追捉數萬，願為金國臣子，重念如不自取，慮失元許，遂遣重兵攻破居庸，燕京並所管州縣並已欵降，尋遣親見副使馬擴，專報委細，及差人就檢陣地，僵屍甚衆，俱是南人，更有人暗知貴朝統制劉延慶已坐失律，兼偽命林牙、統軍查刺等以下，亦稱國妃知當朝兵馬過闗，勾退鎮南軍馬，待圖逆戰，蓋因自來已破大軍，別無警急，及至相近，不敢對敵，因而遁去，別不敗於南軍，南軍亦不曽到燕京左右，若是城中之人，實有相順，無因盡殺，入城軍士依此事跡，足認貴朝兵馬不克夾攻，特因自力，所以拘收稅賦，今承來書事非元約，稅賦隨地，戶民如何搬運，於理本難允應，今特許每嵗別交銀絹，令良嗣等前去定議。向來燕城倘頼貴朝攻下，無由更收稅色，實以自力收獲故也，既以相許，即委所司勘㑹，據燕京管內每年收納隨色賦稅共送五六百萬貫，乃命宣諭國信使副，於內只收合直一百萬貫物貨回奏，良嗣等稱奉御筆，只許銀五萬兩、絹五萬匹，如不允應，便添十萬，仍議西京在內，更或不許西京，別作一段，猶不允從，添綾二萬，入二十萬數，更或不允，綾在二十萬數外，以上別不奉到宣㫖，不敢自專，願遣使人齎書計議。據年前合交銀絹數內，先已將到二十萬兩匹，尋委舊曾交割官員檢辨收領，縁稱絹貨下弱，不並前來，今請依與契丹一般者交送。據平、灤等州，不在許與之限，已曽書報，倘廣務侵求，難終信義，無煩理㑹，況平州已為邊鎮，所有協擄投過民戶，別諭良嗣等，省㑹去訖，所據今嵗代稅合要物帛絲綿諸番色數，並依中等價值，別有劄目，如可依從，即請一就起般年前並今嵗合交銀絹，依契丹數目送至燕京，用賞軍人外，據代稅絲綿諸物，定於今嵗十月交割，內絲綿並須燕京土産外，自今嵗以後常平合交代稅絲綿等物，依見去劄數，並前來嵗交割銀絹，一一依准舊例，分破五番搬送平州路界首交付，及示盟誓，凡百事節，皆遵此約，長世不違，貴慿同盟，所有疆封，可自燕京所管州縣地分，與平州界至，其閒畫立一界石，以爲世守之界，永無違盟紊亂，其賀正旦信使，彼此各請預先一日到闕，生辰人使以十月三日受禮，依上到來外，賀貴朝生辰並依舊來契丹發行月日到闕，仍於穩便處所，起置𣙜塲，所有燕京並隨州縣民戶不少，若許計議，不見定一，自難安撫，被害流民極破散無依者，茍失今年播殖，將來住係何處，卒難拯濟，如或難以准隨，請自今各只依向來契丹所利過體例一般施行，仍速勾退過界兵馬。候當春始，善祝多祺，有少禮物，具諸別幅，令龍圖閣直學士大中大夫趙良嗣，專奉書陳達兼謝，不宣。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