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保閑齋集/卷十三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十二 保閑齋集
卷第十三
作者:申叔舟
1645年
卷十四

家訓

[編輯]

我家先世。初以文學發跡。自是以來。世守文學。忠孝敦睦。以爲家法。相傳不失。以叔舟不敏。承先世積善餘慶。受列聖知過之隆。乃有今日。每念物忌盛滿。爲之當寢不寐。對案忘食。戰戰兢兢。思所以挹損。庶幾與爾輩夙夜盡心。小酬聖恩。以不墜我家業。然恐爾輩後生。久而漸忘。錄其大略。著爲家訓。玆乃我家世守遺法。爾輩各寫一通。出入寓目。念茲在玆。夫才智俊逸豪傑之事。實非所冀。但願汝曹謹守家訓。日愼又愼。號爲謹飭之士。不貽我先人羞足矣。成化戊子秋。書於保閑齋。

操心第一

[編輯]

人心無常。操之則存。舍之則亡。心苟不存。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況敢知有是非邪正歟。是故。要令心在方寸間。虛靈不昧。然後其應之於事。遇是非邪正而不亂矣。夫心者。一身之主宰。目之於色。非心不見。耳之於聲。非心不聞。百體之官。莫不待心而行。斯其所以爲主宰於一身者歟。故欲正百體之官。莫如先正主宰。

謹身第二

[編輯]

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何以言之。事父不盡其孝。子之於我。亦視我之於父。事兄不盡其敬。弟之於我。亦視我之於兄。故使一身立於無咎之地。然後父子兄弟夫婦之間。莫不一於正。推而至於君臣朋友。特一轉移之間耳。○謙讓恭謹。縱有非義相干。亦當容之。勿察察與較。○血氣方剛。戒之在色。色慾之害。古人謂之伐性之斧斤。○惟口出好興戎。駟不及舌。故古之愼言者。三緘其口。守口如甁。○誠於中。形於外。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君子愼其獨也。

勤學第三

[編輯]

夫耳目挾。而心廣者未之有也。欲廣耳目。莫如讀書。聖賢之道。布在方冊。苟能立志旣堅。循序而致精。久久自然有得。○爲學之要。只在收放心。心在方寸間。自然光明四達。照用有餘。未有心不定而能進學者也。收放心有要。只在於敬。○人而不學。正如墻面。苟學矣不力行。雖讀書萬卷。亦無所用。故讀聖賢之書。當求聖賢之心。一一體之於身。

居家第四

[編輯]

今俗父子兄弟。罕有同居。旣立門戶。各有婢奴。漸成彼此。遂致不睦。爲父兄者。固宜包容含忍。寬裕慈仁。不爲瑣瑣苛細。爲子弟者。亦當舍小念大。推誠相體。孝友雍睦而已。○奢侈之害。甚於天災。家道旣窮。鮮不爲濫。故居家以節儉爲先。是非欲嗇財圖富。家道若贍。其於養生送死。救患周急。豈不霈然有裕哉。○族親者。與我同源分派。在先祖。視之如一。苟因先祖積善餘慶。得立門戶。當思濟窮恤孤。以均先祖之慶。○財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取之不義。必有天殃。不義而富。不若貧之爲愈。故君子貴乎淸愼。○女謁所當先絶。其昵比足以移人。

居官第五

[編輯]

爲長官者。不能獨治。必賴於下。待下之道。推誠以任之。疑則勿任。任則勿疑。人知見疑。必不敢盡其意。雖有願治之志。將無與共成矣。女無姸媸。入室見妬。賢者之進。小人所妬。百計間之。或爲公論以激之。或爲飛語以中之。或使左右諷之。似出於無心。要必間之而後已。賢者以義自處。歛衽而退。不與之較。官長於是。不得無疑於下。疑心一生。又不得不爲苛察之政。欲以求其實。苛察之政一擧。而萬事墮哉。故以堲讒爲先務。○爲下官者事長官。一以至誠。遇事不隱。善則歸上。惡則歸己。如有所屈。自省自責。不尤於上。雖爲同列所中。亦以誠敬動之。勢不可自明。可以引退。平心恕物。明哲保身耳。小人不顧義與不義。如與之爭。必爲所傷。故君子愼之。○淸白自守。身無所累。然後遇事泰然。一汚贓賄。畏人之知。縮縮自愧。安能令下。遂爲猾吏所持。以至於敗。身名俱喪者。世多有之。豈不哀哉。○凡於聽訟。雖不爲請囑所移。苟有先執。不得其正。故平心以察之。至公以處之。

敎女第六

[編輯]

婦人。配君子而主內治。家道之興廢由之。世人知敎男。而不知敎女。惑也。○婦人貞靜自守。柔順事人。專心內政。不與外事。○上事舅姑。非誠敬。無以盡其孝。下接婢使。非慈惠。無以得其心。誠敬以事上。慈惠以接下。然後夫婦之際。情義無間矣。○凡於女工。亦當致已。若不勤。不足以率下。○夫者。所仰以終身。禍福共之。如有非宜。當因事善規。儆戒相成。期於無咎。然不可強之。強之則失恩。○閨門之內。恩常掩義。易至狎暱。狎暱之心一生。敬謹之意必弛。於是驕妬放恣。無所不至。夫婦乖張。實由於斯。可不愼哉。○女子從人。所與處者。非有骨肉之恩。言語往復。多生疑阻。遂成嫌隙。故古之賢婦。謙恭柔順。含垢匿瑕。推誠相與。使上下相安。身享諸福。以永終譽。

[編輯]

王若曰。法立弊生。古今之通患也。東漢因都試起兵之弊。省郡國都尉。罷車騎,材官。宋太祖覩唐末藩鎭之強。至一兵一財。皆朝廷自製之。然東漢有內重外輕之失。宋有武略不競之患。漢文納賈誼之言。禮貌大臣。不使施刑。其流之弊。大臣遭誣。不能自愬。唐太宗待臣以恥。三品以上。不使與諸囚同引。諸囚蒙引。而貴臣反不見引。所失多矣。光武鑑前漢數世之失權。三公備位。政歸臺閣矣。注擬用捨。自古爲難。漢唐以後。或宰相主之。或銓曹主之。得失不能免後人之議。此四事皆有關於治道。其詳可得而言歟。本朝懲高麗私兵。而盡革之。其後大臣。有言私兵之利。懲高麗卑辱大臣。雖有罪過。使不追身。以衆證爲定。大臣又雲。後世必有無罪而被誣者。懲高麗大臣之專政。大小之事。悉取裁決。政府不能自斷。大臣雲。承政院持權太重。懲高麗政房猥濫之弊。而吏,兵曹分掌之。其權亦重。大臣有欲復設政房提調臨時落點者。所議四者之策。然乎否乎。抑有可議者歟。子大夫博通史策。深燭時措之宜。其各悉心以對。

臣對。恭惟我主上殿下持盈守成。勵政圖治。旁求俊彥。發策殿庭。揣摩歷代得失之跡。而欲聞當今救弊之術。臣雖愚眛。請陳其略。以對揚聖問之萬一。臣伏讀聖策曰。法立弊生。古今之通患也。臣聞。創業之與持守。其勢不同。創業之政。斟酌時宜而損益之。革其弊而止耳。持守之政。率由舊章。謹而守之。救其弊而止耳。昔漢興。因秦刑法峻急。禮樂銷亡。故賈誼,董仲舒咨嗟歎息。以立法更制爲事。後世之人。見二子之論。以爲帝王之治凡皆如此。妄有所變改。以惑人主。是豈持守之道乎。臣伏讀聖策曰。東漢因都試起兵之弊此四事皆有關於治道。其詳可得而言歟。臣聞。夫兵內輕則外重。外輕則內重。此古今之通患也。內輕而外重者。西漢,唐末,五季是也。外輕而內重者。東漢,趙宋是也。何以言之。西漢外設都尉,車騎,材官。以爲藩屛。可謂重矣。及其衰也。翟義之徒因東郡都試。勒車騎而移檄郡縣。李通勸光武起兵。而亦因材官都試之日。欲劫前隊大夫及屬正。因以號令大衆。光武中興。熟知其弊。六年。省郡國都尉。七年。罷車騎,材官。九年。省關中都尉。外重之弊。可謂革矣。而及其衰也。外無藩鎭之援。強臣擅政。無所忌憚。厥後。雖改刺史置州牧。而漢遂三分。又何改絃之甚耶。若夫唐與五代之季。外重之弊極矣。藩鎭跋扈。四分五裂。終莫能制。宋太祖生長行伍之間。熟知其弊。及至卽位。聽趙普之計。雍容杯酒之間。顚倒掌肱之上。而收王審琦等兵權。以除數百年藩鎭之弊。至於一兵一財。皆自朝廷制之。外重之弊。可謂革矣。而及其衰也。寇賊侵軼。外無強藩之屛。郡縣星散。委靡羸弱。金人南下。數日而至城下。如蹈無人之境。卒之二帝北行。逃竄不暇。僅保江東。而終於不振。此亦理勢之必然也。臣竊以謂王莽篡奪。法令煩苛。搖手觸禁。幷起爲盜賊。況復人心思漢。豈獨是外重之罪乎。徽,欽之間。以蔡京爲相。以童貫爲將。而橫挑強敵。尙不知自反。縱非外輕。烏得而不至於衰微乎。且人君之於大臣。所當尊禮而敬重者也。豈可與衆庶。同其黥劓髡笞乎。此賈誼之所以拳拳於禮貌大臣。而文帝之所以不使施刑者也。唐之太宗嘗引囚。至歧州刺史鄭善果。太宗曰。善果官品不卑。豈可與諸囚爲伍乎。遂命三品以上使不與諸囚同引。胡寅論之曰。得待臣以恥之道矣。然諸囚蒙引。而貴近之臣。反不見引。設有誣陷冤抑。無由自進。其所失又多矣。厥後蕭望之,揚惲,劉洎,張亮之事。皆不厭人心。遂使大臣。含冤而無所告。其尊之也乃所以害之也。是豈敬重之義乎。臣竊以謂賈誼告之以不使施刑。可也。不可開自裁之端。太宗之不使同引。可也。何不使別弓乎。西山眞氏曰。大臣有罪自殺。固免束縳榜笞之辱。然其弊大臣遭誣。不敢自愬。而泯默以死。三代必不然也。豈不信哉。若夫政權。人主之大柄。不可授人也。而西漢之季。大阿倒持。強臣擅權。以至於王莽。斗筲之才。談咲而移漢鼎。光武中興。長慮遠計。憤數世之失權。盡侯諸將而不任以事。黜三公之權而摠攬權綱。自以爲盡去前世之弊矣。臣竊以爲任大臣以信。古今之通義也。豈可使三公備位。而臺閣反執人主之柄哉。及乎宦官之權盛。黨錮之難起。而三公縮手傍觀。莫敢誰何。外君諸將。而漢遂以亡。先儒論至於此。而以爲矯枉過正。宜哉。至於用人。國家之大權也。則銓衡之寄。不可不審也。宜付之宰相也。而資歷銓次。不足以煩宰相也。宜付之銓曹也。而進退人材。不可盡委銓曹也。漢唐歷代。或付之宰相。而流汗終日。不勝其煩。或付之銓曹。而權勢偏重。已失其體矣。此所以不免於後人之議者也。臣伏讀聖策曰。本朝所議四者之策。然乎否乎。抑有可議者歟。臣聞天運循環。否極泰來。惟吾東方。自高麗之季。國亂政昏。恭惟我太祖以天縱之聖。應運開國。列聖相承。酌古準今。盡革弊法。然天下無不弊之法。誠如聖策所敎。法立而弊生也。臣謹校擧而陳之。革私兵者。懲高麗權臣跋扈之弊也。夫私兵之設。初欲居京城而衛王室。及其弊也。君弱臣強。冠屨倒置。此私兵之不可不革也。而昇平日久。兵備惰弛。將不識兵。兵不知將。倉卒不可用也。此所以有復私兵之請也。大臣有罪。而不追身者。懲高麗卑辱大臣之弊也。高麗之於大臣。鞭笞不饒。斧質相尋。是豈尊禮敬重之義乎。此辱大臣之所以不可不革也。而刑讞難,明。奸僞日滋。乃以衆證定其罪。必將有曖昧冤枉者矣。此所以有無罪被誣之歎也。專政之革。懲高麗大臣濫僞之弊也。大小之事。政府不能自斷。而必稟上裁。近侍操柄。權歸政院。此所以持權太重之有辭也。政房之革。懲高麗猥濫之弊也。而吏,兵曹分掌其權。進退人物。得專禍福。權勢太重。此所以其權亦重之有說也。四者之革。未嘗有弊也而有弊。四者之說。未嘗不可也而不可。臣竊以謂源四者之弊。必有所自。救四者之弊。在於任人。夫法之不能無弊。猶五聲六律之有淫樂。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略。而付之於人。苟不至於害民而不強去也。則皆不變可也。革私兵之弊。則師光武,太祖強幹弱枝之意。而常以術振其氣。使之不至於惰弛可也。革卑辱大臣之弊。則師太宗,賈誼尊重大臣之意。而常愼獄讞之曖昩。不使至於奸僞日滋可也。革專政之弊。則大小之事。必經政府。謹敕近侍。但如今日之法。而無使若光武之三公備位。政歸臺閣可也。革政房之弊。則使吏,兵曹主之。政府亦得與進退之權。但如今日之法而信以任之。無使不免後人之議可也。是皆可也。而其本必在於得人而任之。有人而不用。與用之而不行其言。行其言而不盡其心。雖日百變其法。亦何益哉。臣故曰。救四者之弊。在於任人也。臣伏讀聖策曰。子大夫博通史藉。深燭時措之宜。其各悉心以對。臣以孤陋。風簷寸晷。烏能盡其所懷乎。然臣聞自鄕擧里選之法廢。而科目之法起矣。漢武帝始詔天下。擧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董仲舒之輩。對策忠言讜論。傳誦至今。然則古今發策問士。欲以開不諱之門。聞時政之弊。而以求夫所以濟世之術。非特試擧子而已。取士而以策。亦法之良者也。及至後世。上之發策。視爲古事。而下之對策。亦特縭章繪句。較工拙於文字之間。以爲自售之媒耳。是未必不自上之人有以致之也。如唐文宗親策制擧。劉蕡極言不諱。考官馮宿。嘆服而不敢取。是畏其言之切也。宋煕寧間。王安石得政。孔文仲對策議新法。遂廢制科。是疾其言之直也。夫使之言。而畏其切疾其直。烏在其開不諱之門乎。此士之所以靡然日趨於巧僞者也。方今主上殿下親策問士。是開言路訪時弊。而欲求所謂濟世之術也。雖極言如劉蕡。議新法如孔文仲。亦當在所容矣。臣敢有所隱乎。方今之弊。有大於四者。紀綱不振。朝政日毀。民生困苦。天變屢見。風俗澆薄。貪戢恣行。節義不修。刑獄枉濫。盜賊縱橫。臣恐土崩之患。不獨在漢。而所論四者之弊。不足救也。伏願殿下廣開言路。以受直言。然後日與大臣。講求其所以救之之道而行之。信如四時。堅如金石。何患乎積弊之難救哉。宗社幸甚。生民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