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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城語録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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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城語録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元城語録       雜家類三雜説之屬提要
  等謹案元城語録三卷宋馬永卿編永卿字大年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人流寓鉛山據廣信府志知其嘗登大觀三年進士據所作嬾真子知嘗官江都丞浙川令夏縣令又稱嘗官闗中則不知何官矣徽宗初劉安世與蘇軾同北歸大觀中寄居永城永卿方為主簿受學於安世因撰集其語為此書安世之學出於司馬光故多有光之遺說惟光有疑孟而安世則篤信之亦足見君子之交不為茍同矣其中藝祖製薫籠一事周必大玉堂雜記謂其以元豐後之官制加之藝祖之時失於附㑹然安世非妄語者或記憶偶未確耳李心傳道命録又論其記程子諫折栁事為虛謂程子除說書在三月四月二日方再具辭免四月上旬非發生之時云云然四月上旬與三月相去㡬何執此以斷必無方春萬物發生不可戕折之語則強辨非正理矣安世風裁嶽嶽氣節震動天下朱子作名臣言行録於王安石呂恵卿皆有所節取乃獨不録安世董復亨繁露園集有是書序曰朱文公名臣言行録不載先生殊不可解及閲宋史然後知文公所以不録先生者大都有三蓋先生嘗上疏論程正叔且與蘇文忠交好又好談禪文公左袒正叔不與文忠至禪則又心薄力拒者以故不録其說不為無因是亦識微之論然道命録備載孔平仲諸人彈論程子疏議以示譏貶獨不載安世之疏不過於孔平仲條下附論其不知伊川而已蓋亦知安世之人品世所共信不可動搖未敢醜詆之也近時有安邱劉源淥者作冷語三卷掇拾伊洛之糟粕乃以衛道為名肆言排擊指安世為邪人謂其罪甚於章惇邢恕豈非但有朋黨之見絶無是非之心者歟要之安世心事如青天白日非源淥一人所能障蔽衆目也行録一卷明崔銑所續編大名兵備副使於文熙又補綴其文舊本附語録之末今亦並存之庶讀者知安世之行益知證安世之言焉至語録之中時有似涉於禪者此在程門髙弟游楊呂謝之徒朱子亦譏其有此弊是不必獨為安世責亦不必更為安世諱矣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劉元城語録解原序
  余觀馬永卿所著元城先生語録嗚呼前輩不復見矣使余讀之至於三歎息也余考先生所學所論皆自不妄語中來其論時事論經史皆考訂是非別白長短不詭隨不雷同不欺於心而終之以慎重此皆不妄語之功也司馬溫公心法先生其得之矣紹興丙子八月范陽張九成序
  僕家髙郵少從外家張氏諸舅學問五舅氏諱樅字聖作七舅氏諱桐字茂實九舅氏諱楫字濟川大觀三年冬將赴亳州永城縣主簿七舅氏戒僕曰永城有寄居劉待制者汝知之乎僕謝不知舅氏因為言先生出處起居之詳且曰汝到任可以書求教僕到任之次日因上謁三日以書求教先生曰若果不鄙幸時見過僕因三兩日一造門後數月先生以僕為可教意亦自喜嘗曰某在謫籍少人過從賢者少年初仕宦肯來相從願他日無負此言是時先生寓於縣之回車院年六十三四容貌堂堂精神言語雄偉闓爽每見客無寒暑無早晏必冠帶而出雖談論踰時體無欹側肩背聳直身不少動至手足亦不移噫可畏人也僕從之學凡一年有餘後先生居南京僕往來數見之退必疏其語今已二十六年矣僕既不能卓然自立行其所學以追前輩已負先生之託矣若又不能追録先生之言使之泯絶則僕之罪大僕懐此志久矣獨以奔走因循欲作復止比因竊録祠廩晨昏之暇輒追録之以傳子孫葢以僕聲名之微不能使他人之必傳也先生元城人諱安世字器之事在國史紹興五年正月朢日維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馬永卿大年序






  欽定四庫全書
  元城語錄解卷上    宋 馬永卿 編
  明 王崇慶 解
  僕初見先生先生問僕鄉里且曰王鞏安否僕對曰王學士安樂來赴任時嘗往別之後兩日知縣詹承議輔語僕曰適見劉待制雲新主簿可教因問何以得之公曰後生不稱前輩表徳此為得體又曰此公極慎許可吾友一見已𫎇稱道此可重也王學士字定國從先生學居於高郵解曰此馬永卿受教元城之始今夫前輩表徳稱不稱顧何足怪而元城取焉葢其一念忠厚之發終身徳業之地於是乎在不但為得體而已嗚呼彼有童心未除客氣未降而方傲視尊長抗禮父兄甚者從而毀焉謂永卿之罪人非與
  僕見後三日僕獻書求教先生再讀之似有喜色且以言見謝僕因問立身仕宦之道先生問余家屬畢曰賢俸祿薄當量入以為出僕復問請益先生曰漢書雲吏道以法令為師有暇可看條貫又曰不獨可以治人亦可以保身僕歸檢漢書前語出薛宣傳先生之意以僕初出塲屋行已㦯犯法且為吏所欺故有此言解曰此元城不得已而從俗不得已而以吏教人者也今夫吏道以法令為師固也不曰儒道以六經為師也乎不曰儒道以仁義為師也乎是故聞有積不善而罹殃者矣未聞躬行仁義而犯法者也聞有不理繩墨而失身者矣未有潛心聖經而得非報者也乃以吏道倡如吾儒六經仁義何故愚嘗以為六經仁義不獨可以治人亦可以保身故知元城不行已而從俗者也讀者尚勿以為迂
  先生問僕舊治甚經僕對治書先生曰今之書乃漢所謂尚書若復求孔子所定之書今不見矣僕聞其言色駭先生曰漢承秦火之後諸儒各以所學談經或得㦯失然各自名家自濟南伏生以降不獨一人就其中取之獨孔安國古文尚書尤勝諸家則今之尚書是也僕曰其畧何如可得聞乎先生曰止如曰若稽古字徃徃不同不知近日士人如何解僕因舉新經以對先生曰此非金陵説乎非但金陵之説非而孔氏之説亦非也因令取注尚書以手指語僕曰自此作堯典以尚書序也舊典他序同在一處孔氏移於諸篇之首又指堯典曰以下語僕曰此兩字乃篇題也其下當為粵若稽古粵若發語之辭也稽考也言史氏考古有此事也今孔氏以若為順古道而行之非也然此事賢卒未能解可取前漢儒林傳藝文志熟讀之則可見矣僕後數日再見且曰堯典之說果如先生之言因曰儒林傳雲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因以起其家竊恐今之尚書非古文也先生笑曰是也古文尚書乃科斗科斗變為大篆大篆變為小篆小篆變為𨽻書所謂今文字乃漢之𨽻書也故尚書序云為𨽻古定其去科斗逺矣僕又曰粵若者則所謂越若來三月是也所謂稽古者則所謂惟稽古是也先生曰然今按藝文志注曰秦延君説曰若稽古二三萬言則是曰若稽古當作四字一句也今乃以堯典曰為一句若稽古帝堯為一句非也秦㳟字延君信都人也見儒林傳解曰此元城教永卿讀書之大畧也大段去古旣逺則文必以漸而變義必因人而更惟二帝三王之大經大法今載諸典謨訓誥者固皆定而可考也是故書以道政事然帝王之道心法既同則亦不可以形跡泥矣此在窮經者變通如何耳是故以堯舜之揖讓其道未有増焉以湯武之放伐其道未有損焉分定故也若乃科斗篆𨽻之説蓋評經之書法雲耳非論經之道也
  先生因言及王荊公學問先生曰金陵亦非常人其操行與老先生畧同先生呼溫公則曰老先生呼荊公則曰金陵其質朴儉素終身好學不以官職為意是所同也但學有邪正各欲行其所學爾而諸人輒溢惡此人主所以不信與夫天下之士至今疑之以其言不公故愈毀之而愈不信也嘗記漢時大臣於人主之前説人短長各以其實如朱雲是其一也僕退而檢朱雲傳華隂守丞嘉封事薦朱雲為御史大夫下其事問公卿衡對以為雲素好勇數犯法亡命受易頗有師道僕後見先生因舉此言先生曰是矣凡人有善有惡故人有毀有譽若不稱其善而併以為惡而毀之則人必不信有是惡矣故攻金陵者只宜言其學乖僻用之必亂天下則人主必信若以為以財利結人主如桑𢎞羊禁人言以固位如李林甫姦邪如盧杞大佞如王莽則人不信矣葢以其人素有徳行而天下之人素尊之而人主夷考之無是事則與夫毀之之言亦不信矣此進言者之大戒解曰元城論荊公所以尊溫公也其實溫公荊公何可同也然曰畧同則已得之矣其曰質朴儉素終身好學不以官職為意自當時觀之二公若有同者矣不知二公所學之誠與否其亦同乎未也今即一事則亦有足徵者是故蓬頭垢面非人情矣質朴儉素者固如是乎居家爭墩當時之輿評者然也不以官職為意者固如是與則知金陵之與溫公名雖畧同而心實相懸絶此則誠與不誠之間不可不察也然其博學多才宜亦有不可毀者而人乃往往毀焉則其執拗有以取之愚故曰元城論荊公所以尊溫公也先生問僕曰世之所以罪金陵者何也僕以新法對先生曰此但一事耳其為大害不在是也且論新法多成周之法且五帝之法尚不同而金陵乃以成周之法行於本朝何哉且祖宗所以不多為法令者正恐官吏縁此以撓民也正如莊子言剖斗折衡則民不爭使天下人皆如莊周自可不爭使天下吏人皆如臨川可以不要人錢也僕曰所謂大害何也先生曰正在僥倖路開耳譬如一大室中聚天下珍寶只有一門門前有一正路甚廣大然極迂逺難到若非其人輒趨此路者必有人約迴之然此室又有數小邪路可到有數小門可入自古聖君賢臣相與同心極力閉此門若有由邪路來者則拒之使不得入或時放一兩人入亦不至甚害也若乃廣開此路大開此門則人乗此徑路而入自此門一開之後不復可閉何況有人於室中招之乎嘉祐之末天下之弊在於舒緩金陵欲行新法恐州縣慢易因擢用新進少年而僥倖之路從此遂啟又敎人主作福作威之術故有不次用人至於特旨御前處分金字牌子一時指揮之類紛紛而出以為賞罰人主之柄且此柄自持可也若其勢必為姦臣所竊則賞罰綱紀大壞天下欲不亂得乎解曰元城論金陵引用新進輕變紀綱其言至當無復可議則夫金陵得罪當世者可知矣然曰敎人主作威作福之術則似少礙何則威福人主之大權夫何可一日無而亦曰敎之云乎然其加一術字則猶有可諉者洪範曰惟闢作威惟闢作福謂政在人主也又曰臣無有作威作福謂權不可下移也金陵乃敎之以術則戾夫道而咈人性者多矣此元城譏之以為大害者非過也
  先生尋常亦談釋氏每曰孔子佛之言相為終始孔子之言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佛之言曰無我無人無衆生無壽者其言次第若出一人但孔子以三綱五常為道以治生靈為心故於色色空空之説微開其端欲令人自得耳且孔子之心佛心是也假天下無三綱五常之道則禍亂大作人將無噍類豈佛之心乎譬如州縣長官不事事而郡縣大亂乃復禮佛誦經閉門坐禪以為學佛可乎故儒釋道神四者其心皆一但門庭施設不同爾先生曰古今大儒因著論毀佛法者蓋有説也且彼尾重則此首輕今為儒弟子宜各主其敎使之無過於重而已且三敎猶鼎足獨令一足大可乎則鼎必覆矣且所謂佛法者果何物也凡可以言者皆有為法也謂之有為法則有成有敗然萬物之理盛極必壞故佛法太盛則不獨為吾儒病亦為佛法之大禍也彼世之小儒不知此理見前輩或毀佛法亦從而詆之以謂佛法皆無足采非也芻蕘之言聖人擇焉且佛法豈不及於芻蕘之言乎而聖人堯舜周孔也彼乃自視以為過於堯舜周孔此又好大之病也與溺佛而至佞佛同科解曰此一段恐是元城先生誠之未化處不然則永卿附會他人之言失其真耳愚不敢曲為之避巧為之諱亦吾儒所同然乎今夫道一而已矣佛氏見之謂之寂滅老氏見之謂之虛無則是以道為二也二之者是為非道夫非道則亦不可道矣今觀其言孔子佛之言相為終始不知所謂相為終始者何如又曰其言次第若出一人夫門人記孔子所謂意必固我者人之私也而夫子則舉無是矣非夢幻泡影之謂也彼佛之無我無人云者則謂萬法皆空矣夫惟其然是以絶妻子離人為䘮耳目大亂之道也相去逺矣比而同之無乃過乎且曰儒釋道神其心皆一豈有其心既一而其道獨異者乎又曰但門庭施設不同夫既曰施設不同又豈有體段獨同者乎嗚呼率天下之人參異同之變害天理之正必自斯言始矣愚不可以不論
  先生因言及東坡先生曰士大夫只看立朝大節如何若大節一虧則雖有細行不足贖也東坡立朝大節極可觀才意髙廣惟已之是信在元豐則不容於元豐人慾殺之在元祐則雖與老先生議論亦有不合處非隨時上下人也僕又問東坡稱先生喜談禪何也先生曰非也北歸時與東坡同途極欵曲故暇日多談禪某嘗患士大夫多以此事為戲且此事乃佛究竟之法豈可戲以為一笑之資乎此亦冝戒解曰夫永卿之詳不可考然觀其以東坡稱先生喜談禪為問則其微意亦自可窺矣而元城方且目為究竟又曰此亦宜戒吾不圗元城師仲尼而何以有此也雖然是或一道也夫常情必有所見而後心有定必心有所定而後心無累彼佛之道謂萬法皆空則夫汲汲於富貴戚戚於貧賤者從而味焉審焉則亦以灰其念而淡其心矣元城之談禪無乃為此不然吾又何敢知乎
  先生曰金陵有三不足之説聞之乎僕曰未聞先生曰金陵用事同朝起而攻之金陵闢衆論進言於上曰天變不足懼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此三句非獨為趙氏禍乃為萬世禍也老先生嘗雲人主之勢天下無能敵者或有過舉人臣欲回之必思有大於此者巴攬庶㡬可回也天子者天之子也今天變乃天怒也必有災禍或可回也今乃敎人主使不畏天變不法祖宗不卹人言則何等事不可為也僕曰此言為萬世禍或有術以禁絶其説使不傳於後世乎先生曰安可絶也此言一出天下莫不聞之不若著論明辨之曰此乃禍天下後世之言雖聞之必不從也譬如毒藥不可絶而神農與歴代名醫言之曰此乃毒藥如何形色食之必殺人故後人見而識之必不食也今乃絶之不以告人既不能絶而人誤食之死矣先生又曰巴攬兩字賢可記取極有意思解曰元城論金陵三不足之説足以誤蒼生禍後世其意甚美此正金陵所謂執拗者也夫人主之有天下受之於上天傳之於祖宗資之於諫論自有堯舜以來莫之或違而曰不足畏所畏者何而曰不足法所法者何而曰不足恤所恤者何故曰此正金陵之所謂執拗者也
  先生與僕言行已出處且曰紹聖初某謫嶺表既到嶺上北望中原慨然自念奉父母遺體而投炎荒恐不生還忽憶老先生語雲北人在煙瘴之地唯絶嗜慾可以不死是日遂絶至於今更不復作且大丈夫自誓不為則止耳何必用術也趙清獻本朝一名臣欲絶慾不能乃掛父母之畫像於臥牀中且以偃臥其下而使父母具冠裳監視不亦瀆乎昔陶潛賦歸去來即徑歸而王羲之乃自誓於父母墳前且仕宦豈是不好事但看行已如何耳若仕宦有益於社稷生靈其勝獨善一身多矣蓋先生之意欲自比彭澤而以清獻比右軍解曰此一段見元城不背其師不忘其親其誠之所為乎是故養生莫如寡慾知所以寡慾則知所以養生矣然曰是日遂絶至於今更不復作則有非元城不能為者愚故曰誠之所為也
  先生曰金陵在侍從時與老先生極相好當時淮南雜説行乎時天下推尊之以比孟子其時又有老蘓人以比荀子但後來為執政與老先生論議不合耳老先生嘗謂金陵曰介甫行新法乃引用一副當小人或在清要或在監司何也介甫曰方法行之初舊時人不肯向前因用一切有才力者𠉀法行已成即逐之卻用老成者守之所謂智者行之仁者守之老先生曰介甫誤矣君子難進易退小人反是若小人得路豈可去也若欲去必成讐敵他日將悔之介甫黙然後果有賣金陵者雖悔之亦無及也賣金陵者呂惠卿吉甫也○解曰金陵引用新進變更朝章最其誤之大者觀溫公之所謂他日將悔之其見逺矣嗚呼其誠而明乎明而誠乎金陵雖將悔之其將能乎先生曰人臣進言於君當度其能為即言之若太迫蹙闗閉或一旦決裂其禍必大不若平日雍容以諷之使無太甚可也哲廟初鋭意於學一日經筵講畢於一小軒中賜茶上因起折一栁枝其中講筵臣乃老儒也起諫曰方春萬物生榮不可無故摧折哲宗擲之其色不平老先生聞之不悅謂門人曰使人主不欲親近儒生者正為此等人也嘆息乆之老儒即伊川先生程頤字正叔○解曰程子為講官諫折栁一節所以養人主好生之心夫是謂因事納忠易所謂自牖者也元城從而短之且目為老儒則元城於體認天理之功吾恐其去程子逺矣蓋愚深為元城惜焉
  先生曰天下之事不可以一槩論且以飲酒一事言之本草言三人早行內一人獨生者以飲酒故也且冬月早行冒寒必疾故藉酒酷烈之氣以敵之某初到南方有一高僧敎余言南方地熱而酒性亦大熱本草所謂大海雖凍而酒不氷今嶺南煙瘴之地而更加以酒必大發疾故疾之狀使人遍身通黃此熱之極也故余過嶺即斷酒雖遍歴水土惡弱他人必死之地某獨無恙今北歸已十年矣未嘗一日患瘴者此其効也故某多與人言此事欲盡知之若此輩或有言酒可以避瘴者但見初到炎鄉藉此以禦瘴氣似乎有驗不知積久積熱於五臟之間不可救也若北人能絶酒色兩事雖在炎方何害解曰聖人無欲賢者寡慾衆人多欲此固自然之理而亦人品有以限之矣元城投嶺海以酒色為戒是亦保身之一節雲夫保身所以重親也孝之端也然君子之節欲保身豈必嶺海然後戒哉愚亦未能制夫欲者故飲酒多失之無度讀元城之訓深有警焉
  先生嘗問僕參禪乎僕對以亦嘗有此事但未能深得爾先生曰所謂禪一字於六經中亦有此理但不謂之禪爾至於佛乃窺見此理而易其名及達摩西來此話大行不知吾友於世所謂話頭者亦畧聞之乎僕對曰見相識中愛理會栢樹子乂問吾友如何解僕無以對先生曰據此事不容言然以某所見則夫子不答是也且西來意不必問而話亦不必答然向上老和尚好玩弄人故以不答答之所謂栢樹子者乃繫驢橛也後人不知只守了樹後尋祖師西來意可一笑也又曰佛法到梁敝矣人皆認著色相至於武帝為人主不知治民至亂天下豈佛意也蓋佛法只認著色相則佛法有可滅之理達摩西來其説不認色相若渠不來佛法之滅久矣又上根聰悟多喜其説故其説流通某之南遷雖平日於吾儒及老先生得力然亦不可謂於此事不得力世間事有大於生死者乎而此事獨一味理會生死有箇見處則於貴賤禍福輕矣且正如人擔得百斤則於五六十斤極輕此事老先生極通曉但口不言耳葢此事極繫利害若常論則人以謂平生只由佛法所謂五經者不能使人曉生死説矣故為儒者不可只談佛法蓋為孔子地也又不根之人以謂寂寞枯槁乃是佛法至於三綱五常不是佛法不肯用意又有下者復泥於報應因果之説不修人事政敎錯亂生靈塗炭其禍蓋有不可勝言者故某平生未曾與人言者亦本於老先生之戒也解曰元城以參禪話頭問永卿惜永卿未究聖學不能以正對故元城談禪之癖亦永卿有以誤之也夫正與邪未嘗兩立謂佛窺見此理理其理非吾儒理也吾觀佛之説大段以人世為夢幻以生死為泡影則是認物而遺性不復論理之本然矣此何可以治天下國家為哉充其類必將使三綱五常淪滅無遺則其為私莫大焉聖人故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蓋不徒為一時發也
  先生平日皆荘語有一雅謔謾記之先生為諫議大夫日値除一執政姓胡名不欲記之先生再三論列文字不降出時劉貢父為給事中先生於朝路見之問曰昨晚有甚文字降出貢父曰豈非器之於新除有異聞乎先生曰然若遲囘不去當率全臺諫攻之孔子所謂鳴鼔而攻之者貢父應聲曰將謂是暗箭子元來是鳴鼔兒聞者皆啟齒先生素嚴毅亦笑容又曰貢父好謔然立身立朝極有可觀故某與之交遊解曰元城聞貢父之戲而笑亦包老笑比黃河清之意則其平生嚴重不同流俗可知然貢父之善謔則亦無取焉耳
  先生與僕論變法之初僕曰神廟必欲變法何也先生曰蓋有説矣天下之法未有無敝者祖宗以來以忠厚仁慈治天下至於嘉祐末年天下之事似乎舒緩委靡不振當時士大夫亦自厭之多有文字論列然其實於天下根本牢固至神廟即位富於春秋天資絶人讀書一見便解大旨是時見兩蕃不服及朝廷州縣多舒緩不及漢唐全盛時每與大臣論議有怫然不悅之色當時執政從官中有識者以謂方今天下正如大富家上下和睦田園開闢屋舍牢壯財用充足但屋宇少設飾器用少精巧僕妾樸魯遲鈍不敢作過但有鄰舍來相凌侮不免嵗時以物贈之其來已久非自家做得如此遂不敢承當上意改革法度獨金陵揣知上意以身當之以激切奮怒之言以動上意遂以仁廟為不治之朝神廟一旦得之以為千載會遇改法之初以天下公論謂之流俗內則太后外則顧命大臣等尚不能回何況臺諫侍從州縣乎祗增其勢爾雖天下之人羣起而攻之而金陵不可動者蓋此八個字吾友宜記之僕曰何等八字先生曰虛名實行強辯堅志當時天下之論以金陵不作執政為屈此虛名也平生行止無一可訾議者雖欲誣之人主信乎此實行也論議人主之前貫穿經史今古不可窮詰故曰強辯前世大臣欲任意行一事或可以生死禍福恐之使回此老實不可以此動故曰堅志因此八字此法所以必行也得君之初與主上若朋友一言不合已志必面折之反覆詰難使人主伏弱乃已及元豐之初人主之徳已成又大臣尊仰將順之不暇天容毅然正君臣之分非與熙寧初比也解曰天下之法貴守不貴變觀金陵新法之行固本其八字亦誤其一生
  先生與僕論唐史及明皇信任姚宋事先生曰此二人與張説乃天后時相也非已自用故敬憚之至於張九齡輩乃已所自用故於進退輕也僕曰人主用相必要專一明皇用二相專故能成開元之治先生曰明皇仰面不對除吏雖是好事然未也僕曰何以言之先生曰明皇之任用宰相是也其以情告宦官者非也使力士以誠告崇固可若加以誕謾之語則崇何從質之曷若以語力士之言面諭崇則君臣之情洞然無疑矣力士與王毛仲不相善至奏其怨望之言而終被誅然則人主不面質其臣而好與宦官宻語未有不竊弄權柄而亂天下者也此事可為戒不可以為法解曰明皇知任姚宋以相善矣而不能面諭之何哉至使宦官高力士者傳語焉萬一如元城所謂加以誕謾其將如何其將如何噫此有天下者之所當慎也必如古之都俞吁咈於一堂而後可也
  先生與僕言仁廟㳟儉先生曰仁廟恭儉出於天性故四十二年如一日也易所謂有始有卒者常記得老先生言明皇即位之初焚錦繡珠玉於前殿為非僕曰何以言之先生曰世以明皇初節儉後奢侈疑相去遼絶此説非也此正是一箇見識耳夫錦繡珠玉世之所有也已不好之則不用何至焚之焚之必於前殿是欲人知之此好名之敝也夫恭儉不出於天性而出於好名好名之心衰則其奢侈必甚此必至之理也故當時識者見其焚珠玉知其必有末年之敝若仁廟則不然若非大臣問疾則無由見其黃絁被漆唾壺僕歸檢唐史開元二年二月己未焚錦繡珠玉於前殿然當時有識者不曾問其姓名至今以為恨解曰元城論仁廟恭儉四十二年如一日信為人主之盛節若乃明皇開元二年二月己未焚錦繡珠玉於前殿則已涉於好名矣是故帝王以恭儉為先恭儉以自然為貴
  先生與僕論唐史言及明皇任宰相先生曰以明皇之任韓休一事觀之信忠臣之難遇而佞臣之難去也藉使令知其人曰某人忠某人姦亦未必能任且去之也明皇分明知韓休之忠乃速去之分明知蕭嵩之佞乃久任之後來任李林甫又更好笑分明知其姦至用之一十來年至死乃罷人主唯患不能分別忠佞今分明知之乃如此欲天下不亂可乎僕曰譬人之服藥未達藥性而誤服之一旦或悟則必去之而更進良藥今已知藥之害人以其甘而久服之藥之有益以其苦而去之則欲其人之不死其可得哉先生曰雖大無道之君亦惡亂亡而明皇中材之主知姦邪而任之何也僕無以對先生曰此敝於左右之佞幸耳蓋所謂佞幸者嬪御也內臣也戚里也幸臣也此皆在人主左右而可以進言者也賢相不與佞幸交結彼有所倖求則執法而抑之人人與之為讐必旦旦而譖之而人主之眷日衰矣姦臣則交結佞幸彼有僥求則謹奉而行之人人感其私㤙必旦旦而譽之則人主眷日深矣所謂譖之者非顯然譖之也或因一事凡可以媒孽者無不為也所謂譽之者非顯然助之也或因一事凡可黨援者無不為也人主雖欲用忠臣而去佞臣不可得也且人主之去宰相必積怒然後去之非一日也左右佞幸最能測人主之喜怒彼姦臣之為相豈無一事貽怒然纔覺怒必於佞幸處知之急急收救故不至於積怒而去也又人主不知為左右浸潤只道我自能進退大臣不知佞幸知之久矣李林甫所以作相二十年不去者正縁得高力士安祿山陳希烈等內外贊助之也僕歸檢唐書如先生言開元十六年九月相蕭嵩二十一年三月相韓休是年十二月嵩休同罷開元二年五月相林甫至天寶十一載十一月薨於位韓休為相明皇嘗引鑑黙黙不樂左右曰自韓休入朝陛下無一日歡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雖瘠天下肥矣蕭嵩每啟事必順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寢韓休敷陳治道多訐直我退而思天下寢必安吾用休社稷計耳李林甫𫝊裴士淹與明皇評宰相至李林甫曰是子妬賢嫉能舉無比者士淹因曰陛下誠知之何任之久也帝黙不應解曰元城以明皇任韓休一事謂忠臣難遇佞臣難去固至論矣以愚觀之三代而下何莫不然獨明皇也哉是故人主用賢退不肖以剛明為主
  先生嘗曰太祖即位常令後苑作造薰籠數日不至太祖責怒左右對以事下尚書省尚書省下本部本部下本曹本曹下本局覆奏又得旨復依方下製造乃進御以經歴諸處行遣至速須數日太祖怒曰誰做這般條貫來約束我左右曰可問宰相上曰呼趙學究來趙相旣至上曰我在民間時用數十錢可買一薰籠今為天子乃數日不得何也普曰此是自來條貫蓋不為陛下設乃為陛下子孫設使後代子孫若非理製造奢侈之物破壞錢物以經諸處行遣須有臺諫理會此條貫深意也太祖大喜曰此條貫極妙若無薫籠是甚小事也其後法壞自御前直降下後苑作更不經由朝廷至今以為例解曰創業之君動為子孫之法觀後苑薫籠之作數日不至太祖之怒宜若未可釋者而趙普乃以自來條貫為對又曰為陛下子孫設則亦可謂近情矣宜太祖之有悟也易曰納約自牖趙韓王有焉先生嘗曰太祖極好讀書每夜於寢殿中看歴代史或至夜分但人不知口不言耳至與大臣論事時出一語往往獨盡利害之實河東折氏靈武李氏自五代以來世守此土兩蕃畏之故令世襲葢其意曰若不捍禦則敵人入宼先壊世襲地此乃渠本家子孫久逺物必行愛惜分外防備若挈土地入蕃不過令依舊世守本朝必為理會若反噬則太原及陜西路大帥禦之非若祿山連三路節度之比極為得䇿其後以為世襲不便以折氏平河東有功依舊乃移李氏為陜西兩鎮因此遂失靈夏至今為患又言太祖與羣臣未嘗文談蓋欲激厲將士之氣若自文談則將士以武健為恥不肯用命此高祖溺儒冠之意也澶淵之役章聖既渡大河至浮橋一半高瓊執御轡曰此處好喚宰相吟兩首詩蓋常時宰相王欽若陳堯佐輩好詩賦以薄此輩故平日憾之而有此語解曰元城稱宋太祖極好讀書此亦臣子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祖宗至美夫惟讀書故論事各當至論與羣臣未嘗文談以勵將士之𰚾恐太祖當時未有此意蓋其質任自然者如此乃又曰此高祖溺儒冠之意尤為無據

  元城語録解卷上



  欽定四庫全書
  元城語錄解卷中    宋 馬永卿 編
  明 王崇慶 解
  先生嘗言老先生每於朝廷闕政但只於人主之前極口論列未嘗與士大夫閒談以為無益也熈寧之初嘗有文字諫用兵而不曽留稿然某得在弟子之列嘗聞其大畧以謂中國與契丹為鄰正如富人與貧人鄰居待之以禮結之以恩高其牆垣威其刑法待之以禮則國家每有使命往來有立定條貫禮數束縛之也結之以恩則嵗時嘗以遺餘之物厭飽之也髙其牆垣則平日講和而不失邊備也威以刑法待其先犯邊然後當用兵也今乃不用是富者愛鄰家貧民些小財物開門延入而與之博若勝焉則所得者皆微細棄賤之物不足為富人財用多寡若不勝焉則富人屋宇田宅財物皆貧家所有矣又況博奕者貧人日用為之乃所工也而富人之所短貧人日夜專望富人與之博但無路爾今乃自家先引而呼之貧人亦何幸哉且富人之待貧人至於用刑法則是入官府也至是無術矣若不至於入官府處則為善矣且官吏之清嚴者常雲富人脅勢以陵貧民故貧民往往得理今既用兵則兩國用兵之勝負繫之於天豈知天之心不若清嚴官吏心乎又況邊隅無隙而已為兵首乃最古今之大忌則官中所謂先下拳者也其敗必矣此疏累數千言大槩如此解曰溫公此疏今亦未見全文恐其大意則亦帝王不治荒逺雲耳所以深治之也崇慶往年備官雲中亦有九事以呈當路其一雲自古有兩國必有用兵無斬然盡滅之理要之顧自處如何以我之靜制彼之動以我之實攻彼之虛云云者然愧輕言無實未有以致諸實用每對稿未嘗不三歎息
  先生與僕論霍光立宣帝事先生曰霍將軍立宣帝固是好事然博陸之意亦有在也僕曰何以言之先生曰昭帝既崩廣陵王胥燕王旦尚在霍光議立昌邑二王不得不與光爭權一旦殺二百人呼號於市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蓋當時亦欲殺光但未聞耳後乃立宣帝只一身外家乃許伯老宦者易制故立之藩王入繼必親信本國之臣如文帝即日入未央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領南北軍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且二者為漢朝要權故不移日以親信代之而平勃等重權一旦奪之其理自然也然則光之立宣帝正為其無黨耳解曰霍光立宣帝正以其委任權力得以乘時成事至於黨之有無不俟論矣然以大義則以臣易君為不恭霍光立宣帝是也以君夜拜其臣為不知體漢文帝拜宋昌於未央是也
  先生與僕論國初之事以謂太祖規模出於前代逺甚僕曰何以明之先生曰昔徳宗憲宗時來瑱於頔最先來朝繼而或殺之或破其家而河朔諸藩鎮乃無術治之如此則藩鎮豈肯來朝也其縛盧從史事又真可笑當初出兵驚天動地與武元衡復讐去討王承宗承宗捉不得卻去自家寨中縛下盧從史凱旋而歸君臣更相賀其無恥如此大哉太祖之神武也既平孟蜀而兩浙錢王入朝羣臣自趙普已下爭欲留之聖意不允一日趙相拉晉王於後殿奏事畢晉王從容言錢王事太祖曰二哥你也出這言語我平生不曾欺善怕惡不容易留住這漢𠉀捉得河東劉王令納土於後數日錢王陛辭太祖封一軸文字與錢王曰到杭州開之錢王至杭會其下開視乃滿朝臣僚乞留錢王表劄君臣北面再拜謝恩至太平四年河東已平乃令錢王納土先生曰太祖此意何也僕曰此所謂不欺善也先生曰此固然也錢氏久據兩浙李氏不能侵藉使錢王納土使大將鎮之未必能用其民須本朝兵去鎮服又未必能守兩浙必不敢附李氏李氏既平則兩浙安歸乎此聖模之宏逺也解曰宋太祖立國氣象忠厚每事務從寛大要之有可觀者然其復遣錢王復國者正為致李氏計耳若曰錢氏已降矣而又稽之留之如李氏未歸之心何故寛錢氏所以致李氏也至太平四年河東已平果令錢王納土則宋太祖之本心白矣
  先生嘗言三代以上即不問三代以降雖漢髙祖光武唐太宗皆出吾太祖下僕曰何以言之先生曰且以立後嗣言之髙帝太宗所立皆其子多少時處置不下髙帝即悲歌泣下太宗不獨泣欲引刀自刺無處置如此我太祖自冒矢石取天下自有魏王齊王各長立竒偉乃以天下與弟且一命之卑十金之産尚欲與其子況天下之富貴乎此正諸佛菩薩用心為生靈而來既了此一大事即脫然而歸不復為子孫計此堯舜用心也僕曰舊史言唐明宗禱天而生太祖太祖於天成二年丁亥嵗生後太宗於己亥嵗兩聖人相繼生故能定天下先生曰然解曰宋太祖以天下與其弟不與其子此心卻類堯舜過漢唐逺矣然天下者天下之天下要之在得人而已孟子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夫所謂天與雲者係夫民心之所歸向耳是故父有天下傳之子者經也不得已而傳之賢者權也聖人亦何心哉故曰太祖此心過漢唐逺矣先生嘗言祖宗之時於人材長養成就之意甚懃也僕曰如何先生曰所謂長養成就非如今學校之類也但於人材愛惜保全之爾譬如富家養山林不旦旦伐之乃可為棟梁之具若非理摧折之及至造屋無材可用也是愛惜人材乃人主自為社稷計耳神考之信任金陵是甚次第而老先生號為黨魁故金陵以兩府啗之欲絶其辭然老先生是豈可以官職啗者也故聞政府之命其去愈牢當時臺諫皆金陵之黨遂醖造一件大事㸃汚老先生如霍光事神宗謂金陵曰前日言章大無謂司馬某豈有此事金陵請事目神宗曰置之讒言不足道也故老先生以端明為崇福退居於洛者十五六年天下之望翕然歸之至於元祐之初主少國疑之際一用老先生天下無異論儻神宗聽人言以一二事汚衊之重責黨魁以厲餘臣之異意者雖天下知老先生無此事而天下之士惡直醜正或有疑者則老先生之聲價豈得如此大近來朝臣之出必有言章醜惡之辭極力詆毀之至今天下無一全人萬一要箇好人使安可得也此不是國家壞人乃是自壞也是以祖宗時有言事官出即以言事不當責之雖壞了官職猶得此美名近來言事之臣坐責宰相多諭言官令搜尋撰合事節汚衊之使之和直臣之名亦不能得且人言事固不為名然中人以上可以名節誘之而使其至今權臣自知已之姦邪欲天下之人須得如已之姦邪而不肯以直臣之名與人此最天下之大禍也解曰元城稱祖宗之時於人材長養成就之意甚勤又曰人主愛惜人材自為社稷計此一段論説甚粹我高帝重亷吏之科嚴贓吏之誅惓惓以保愛小民務得真材為慮大哉聖人之為憂也聨芳宋祖矣
  先生與僕論春秋僕問西漢之時左氏不立學官何也先生曰西漢學者各有師授一授之於師則終身不變左氏與二家大相戾故不列於學官也僕曰春秋之説不勝其煩何也先生曰吾友之問是矣仲尼門人皆受六經之義而六經而前世事可以明言得失至於春秋所貶損皆當時君臣有威權勢力不可書見故仲尼授弟子弟子退而異言故其説不勝其煩公穀皆七十二賢弟子其説皆有師承非公穀自為之也公穀皆解正春秋所無者公榖未嘗言之故漢儒推本以為真孔子之意然二家亦自矛盾則亦非孔子之意矣若左傳則春秋所有者或不解春秋所無者或自為傳故先儒以謂左氏或因經以起事或後經以終義或依經以辯理或錯經以合異然其説亦有時牽合要之讀左氏者當經自為經傳自為傳不可合而為一也然後通矣僕曰然則讀春秋當取何法先生曰當於二家之中取其長而有合於吾心者從之或皆不取而自斷以已見亦可也然此事先儒或為之多失於穿鑿以為三家皆不可信而吾於數千載後獨得聖人之微意嗚呼其誣先儒後世之罪大矣至於唐時啖助尤為作恠至於以謂左氏者非左丘明也乃論語孔子所引前世人老彭伯夷等類非同時人所謂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者左丘明非春秋左氏而左氏別有名也其妄意穿鑿乃至如此想見啖助當初立此新意穿鑿之時自謂可破萬世之惑不知為後世笑具也吾友宜深戒之解曰左氏不列學官元城之説是矣至謂春秋不勝其煩之故弟子退授之後各有所見竊恐未然夫春秋非仲尼莫能修故雖高弟如游夏不能贊一辭而曰弟子退而異言愚故以為未然也自今觀之謹嚴者莫如春秋何嘗不勝其煩不然豈別有一春秋乎蓋必有博物者擇之
  先生嘗雲西漢樂章可齊三代舊見漢禮樂志房中樂十七章觀其格韻高嚴規摹簡古駸駸乎商周之頌噫異哉此高帝一時佐命功臣不至叔孫通輩皆不能為此歌尋推其源乃唐山夫人所作服䖍曰高帝姬也韋昭雲唐山姓也而漢初乃有此人縱使竹竿載馳方之陋矣然后妃𫝊中乃獨不載何也先生因曰興王之初人材色色過人且如唐太宗朝將相固不可及至伎藝之士醫有孫真人隂陽有李淳風呂才相法有袁天綱亦後世不及也解曰三代之樂自徳中流出房中十七章之雲不過彷彿其影響而已而元城以為可齊三代駸駸乎商周之頌吾竊以為過矣仲尼曰有徳者必有言謂根本之所發者別也又曰有言者未必有徳則枝辭蔓語而已矣其唐山之樂章乎
  先生問曰吾友亦嘗看佛書乎僕曰然先生曰凡看經者當知其意若但尋文逐句即不通處或起誹謗或造祅幻不若不看僕曰何也先生曰法華經雲或遭王難苦臨刑欲夀終念彼觀音力刀尋段段壊言其性曰先生因取楞嚴經指示僕曰觀世音言今衆生於我生身心獲十四種無量功徳五者薰聞成聞六根銷復同於聲聽能令衆生臨當被害刀段段壞使其兵戈猶如割水亦如吹光性無搖動蓋割水吹光而水火之性不動搖耳猶如遇害而吾性湛然此乃得觀音無謂之力所謂刀尋段段壞者正謂是耳又雲七者性音圓銷觀聴反人離諸塵妄能令衆生禁繫枷鎖所不能著謂人得無謂力則雖被拘執而吾觀徳反入而枷鎖不能為害故祖師被刑雲將頭迎白刃一似斬春風而老黃龍住歸宗又入牢獄若此人者刑殺枷鎖所不能害也先生又曰吾友可以此理諭於人使後人不至謗佛也解曰元城宋大儒學聖賢之道當以仲尼內省不疚何憂何懼為訓可也當以孟子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為訓可也乃惓惓以佛書教永卿乎乃取觀音無謂之力乎仲尼曰道不同不相為謀元城既師仲尼矣乃又復議佛教乎今姑以一事喻焉當必有釋然者矣夫天下之至惡者莫如盜設有羣盜殺人劫財者一旦律之官府在天理王法無一可赦明甚使其臨刑或禁繫枷銷從而念彼觀音力則亦將脫然矣乎將亦刀尋段段壞乎果爾則三代以還盜賊得不死於王法者亦衆矣是大亂之道也不可從也何所取哉雖然吾豈謗佛而況忍非元城乎
  先生嘗曰賢主言笑嚬呻足以移風俗慶厯中廣州有死蕃商沒官珍珠有司賤估其直十分價中纔及一分令郡官分買之為本路監司按劾計贓幷珍珠赴京師具案既上仁宗時於禁中問之且命取所估珍珠上與宮官同閲愛其珍異張貴妃在側意欲得之上依所估價出禁中錢易之以賜貴妃時禁中同列因是有於上乞㫖和買縁此京師珠價騰踴上頗知之一日上於別殿賞牡丹妃嬪畢集貴妃最後至乃以前日珍珠為首飾以誇同輩欲至上前上望見以袖掩面曰滿頭白紛紛的都沒些忌諱貴妃慙赧起易之乃大悅使人各簪牡丹一枝自是禁中更不戴珍珠價大減解曰書稱成湯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此萬世帝王之所當法也吾嘗慨夫天生尤物足以移人而貨色其又甚者自非聖人志氣如神純然天理鮮不惑也矣仁宗既以珍珠賜貴妃及其至也乃復以袖掩面何哉然猶知所以戒夫珍異也異乎溺情而不知返者矣嗚呼人主一好惡之間而四方之依違在焉得不謹哉得不謹哉
  先生因言公孫𢎞姦詐人也亦有長處諫罷西南夷不用卜式郭解是也且武帝之好征伐天下皆欲諫而止之而式身為庶人乃願以家財助邊以迎合人主其後又欲父子死南越帝由是移怒列侯不肯從軍坐酎金失侯者百六人實式激其怒也故𢎞以式為非人情不軌之臣不可以為化而亂法且郭解以匹夫而奪人主死生之權且聖人之作五刑固有輕重今一言不中意而立殺之此何理也考其唱此悖亂之風解實為之魁故𢎞之言解布衣為任俠行權以睚眥殺人解不知此罪甚於解知故老先生與某言此一事以為得大臣之體解曰元城謂公孫𢎞姦詐亦有長處此所謂君子不以人廢言也然公孫𢎞之詐非誠者莫能破公孫𢎞之長處非有量莫能取元城歸之溫公有以哉
  先生曰老先生退居洛日無三日不見之一日見於讀書堂老先生曰昨夕看三國志識破一事因令取三國志及文選示某乃理㑹武帝遺令也老先生曰遺令之意如何某曰曹公平生姦至此盡矣故臨死諄諄作此令也老先生曰不然此乃操之㣲意也遺令者世所謂遺囑也必擇𦂳要言語付囑子孫至若纎細不𦂳要之事則或不暇矣且操身後之事有大於禪代者乎今操之遺令諄諄百言下至分香賣履之事家人婢妾無不處置詳盡無一語語及禪代之事其意若曰禪代之事自是子孫所為吾未嘗教為之是實以天下遺子孫而身享漢臣之名此遺令之意歴千百年無人識得昨夕偶窺破之老先生似有喜色且戒某曰非有識之士不足以語之僕曰非溫公識高不能至此先生曰此無他也乃一誠字爾老先生讀書必具衣冠正坐莊色不敢懈怠惟以誠意讀之且誠之至者可以開金石況此虛偽之事一看即解散也某因此歴觀曹操平生之事無不如此夜臥枕圓枕噉野葛至尺許飲鴆酒至一盞皆此意也操之負人多矣恐人報已故先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此聲以誑時人使人無害已意也然則遺令之意亦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此聲以誑後世耳解曰元城述溫公識破曹孟徳遺令之事信乎只是一誠更無別法故曰一誠足以破萬偽也嗚呼此中庸所以惓惓至誠與
  先生與僕論本朝名相先生曰本朝名相固多矣然最得大臣體者惟李沆丞相僕曰何以明之先生曰李丞相每謂人曰但諸處有人上利害一切不行耳此大似失言然有深意且祖宗之時經變多矣故所立法度極是穩便正如老醫看病極多故用藥不至孟浪殺人且其法度不無小害但其利多耳後人不知遂欲輕改此其害紛紛也李丞相每朝謁奏事畢必以四方水旱盜賊不孝惡逆之事奏聞上為之變色慘然不悅既退同列以為非問丞相曰吾儕當路幸天下無事丞相每奏以不美之事以拂上意然又皆有司常行不必面奏之事後告已之公不荅數數如此因謂同列曰人主一日豈可不知憂懼也若不知憂懼則無所不至矣惟此兩事最為得體在漢之時惟魏丞相能行此兩事以為古今異制方今務在奉行故事而已奉故事詔書凡三十二事勅掾吏案事郡國及休告從家還至府輒白四方異聞或有逆賊風雨災變郡國不上輒奏言之此最為宰相大體後之為相者則或不然好逞私智喜變祖宗之法度欲蔽人主惡言天下之災異喜變法度則綱紀亂惡言災異則人主驕此大患也解曰信如元城之言則李文靖豈獨為宋家之名相哉噫吾於是乎有感矣
  先生曰老先生既居洛某從之蓋十年老先生於國子監之側得營地創獨樂園自傷不得與衆同也以當時君子自比伊周孔孟公乃行種竹澆花等事自比唐晉間人以救其敝也獨樂園子呂直者性愚鯁故公以直名之有草屋兩間在園門側然獨樂園在洛中諸園最為簡素人以公之故春時必遊洛中例看園子所得茶湯錢閉園日與主人平分之一日園子呂直得錢十千省來納公問其故以衆例對曰此自汝錢可持去再三欲留公怒遂持去回顧曰只端明不愛錢者後十許日公見園中新創一井亭問之乃前日不受十千所創也公頗多之解曰不觀溫公創獨樂之園無以見其同仁之量不觀溫公卻園丁之錢無以見其守身之潔然公之所以如是夫豈矯情為哉亦一誠而已矣
  先生與余論國初取諸國次第先生曰王朴論之詳矣其言絶少雖論十年用兵先後難易無一字不驗於後此與韓信諸葛武侯一等人也僕問河東之地最難取故獨在後先生曰此固然矣然有天道焉太祖初為歸徳軍節度使實在宋國故號宋且河東乃晉地也昔高辛氏遷閼伯於商丘主辰今應天府是也遷實沈於大夏主參今太原府是也且參商不相能久矣物不兩大故國初但曰并州不加以府號蓋有深意也又本朝收河東在戊寅年重午日乃火土旺日此參水神所忌故尅之時宋受命已十九年矣而晉始服是以本朝盛則後服衰則先陷吾友可記之天下有變而河東必先非我所有顧老夫不復見矣先生又雲其事不逺但不欲言之言畢色慘然者久之僕不敢再問後至靖康之禍僕愈信先生之言靖康元年丙午嵗重九日太原陷而晉地之屬本朝纔一百四十九年噫先生可謂先知矣僕又妄意測之曰丙午為天水故火最大忌又中國陽位午方也故晉出帝之事亦在於丙午丁未年此可驗也且九為陰陽之極數故太原以重九日陷又淵聖為第九世而即位之年正一百六十六年此蓋漢書所謂陽九之厄百六之會也可不信夫嗚呼靖糜之事雖由人謀不臧天道亦昭昭矣故僕因先生之言而備載之解曰元城與永卿論國初取國次第乃以王朴自況大段帝王之興廢物事之成敗自有一定之理至如五行相生相尅誠亦有之然非吾儒之所汲汲也夫古人謂君相不言命非不知有命也不以命而廢人事也蓋人事盡則天命在是矣
  先生曰書傳之間有大害事者若卜世卜年之類是也僕曰何以言之先生曰先王之有天下日慎一日而惟恐其不終故書曰天難諶命靡常詩曰天命靡常此文武周公之書也豈有預為歴世長久之説以數告子孫使子孫倚恃天命恣為淫虐而不懼於危亡乎僕曰若是則王孫滿之言妄矣先生曰蓋有説也當楚子問鼎之時王室之威不能制也天子之徳不能懐也故假天命神告之事以拒之且曰卜世三十年七百而今尚未也不然則文武周公之志荒矣僕退檢史記武王滅商至定王二十世凡四百二十年故史記雲王使王孫滿應設以辭楚兵乃去蓋使之託辭以拒其言也僕後以此質於先生先生曰然解曰元城論卜世卜年之説非先王本意此言甚美嗚呼知此則知有天下者之不可不強於自治矣
  先生嘗言某初見老先生求敎老先生曰誠某既歸三日思誠之一字不得其門因再見請問曰前日䝉敎以誠然某思之三日不得其説不知從何門而入老先生曰從不妄語中入某自此不敢妄語且六經之中絶無真字所謂誠即真也故古者君臣師弟子之間惟是誠實心中所欲言者即言之故冉求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宰我欲短䘮自謂期可已矣食夫稻衣夫錦於汝安乎曰安且今有士人於此必不肯自謂居䘮而安於食稻衣錦也彼三人者皆孔子高弟而其言如此者以其出於至誠也西漢之初去古未逺人心質朴惟務純實更無忌諱文帝時賈誼上疏曰生為明帝沒為明神頋成之廟稱為太宗元帝時翼奉上疏曰萬嵗之後稱為高宗蓋當時羣臣凡心中所欲言者即徑言之不以其言為不可發也蓋君臣之誠故能如此解曰元城自以受教溫公之後自此不敢妄語是矣然不知其往往談佛而陷於妄也雖然元城非妄也談佛者之談為妄耳敢附此妄議願正有道焉
  先生又曰天下詐偽之風甚矣以某從少至老觀之誠實之風㡬乎一日衰於一日一年衰於一年方今夫婦兄弟父母之間猶相諂諛也相欺詐也況於君臣朋友之間乎且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只是一箇道理若一處壞即皆壞矣此風大可畏當其禍亂未作時猶一切含糊不見醜怪若萬一有大禍亂則君臣之間無所不至矣故賈誼有言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即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茍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於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凡此種種吾友他日將見之解曰元城嘆詐偽之風日甚其誠進於熟矣至嘆夫婦兄弟父母之間亦不免此閲世變精矣嗚呼其以誠為教乎其以誠為教乎
  先生與僕論詩至國風先生曰讀詩者當求其意不當求其義若求其義或失之穿鑿若求其意則可見古人用心處也且如黍離之詩某嘗見老先生言惟劉炫之説最善其説以謂凡人之情於憂樂之事初遇之則其心變焉次遇之則其心微變三遇之則其心如常矣此人之常情也至於君子忠厚之情則不然其行役也往來固非一見之也初見稷之苗矣又見稷之穂矣又見稷之實矣而感傷之心終始如一而不少變焉此詩人之意也若以謂視苗以為穗視穗以為實則失之逺矣又雲孔子時詩今不可得而見之且以論語考之今碩人之詩尚無素以為絢兮一句則知孔子時詩亡矣蓋漢之初出於秦火之後諸儒所傳不一時有三家魯詩本之申公齊詩本之轅固韓詩本之韓嬰三家皆列於學官置博士弟子員講説之又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𫝊獨河間獻王好之不得列於學官至後漢大儒馬鄭輩好之遂行於世而三家之説廢矣先生又曰漢四家詩各有短長未易一槩論某嘗記少年讀韓詩有雨無極篇序雲正大夫刺幽王也首雲雨無其極傷我稼穡浩浩昊天不駿其徳如此類者不可勝舉因曰詩中雲正大夫離居豈非序所謂正大夫乎先生曰然凡此事但欲吾友知耳若又以先儒為非則啟後生穿鑿害愈大矣解曰元城此論即孟子以意逆志是為得之之意昔者吾友呂仲木嘗言詩易春秋當外言而求意以今觀之諒哉
  先生與僕論淮陰武侯二人不同若論人品則淮隂不及孔明逺甚若論功業而武侯何寥寥也僕曰西南者漢始終之地也故漢起於西南而卒終於此而淮隂當漢之初興故能卓卓如此而武侯之時火將燼矣故無所成先生曰此固然矣然淮隂所以得便宜者以平日名太卑而武侯所以無成者以平日名太高也淮隂有乞食袴下之辱也而武侯即隠於隆中而當時謂之臥龍此一事也又淮隂既從項梁又事項羽又歸漢而武侯則必待三顧而後起此又一事也又楚漢之時用兵者皆非淮隂之敵而嘗易之故淮隂能取勝也三國之時若司馬仲達輩乃武侯等輩人也而又素畏孔明故武侯不能取勝也譬如奕碁有二國手一國手未有名而對之乃低碁不知其為國手而嘗易之故狼狽大敗有一國手已有名對局者亦國手而差弱焉謹以待之故勝敗未分也且淮隂既平魏趙而功業如此其卓犖也而龍且尚且輕之曰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袴下無兼人之勇以淮隂平日名素卑也孔明與司馬宣王對壘不能取尺寸地宣王受其巾幗之辱而不敢出兵至其已死按行軍壘猶曰天下竒材也故當時有死諸葛走生仲達之嘲以孔明平日名素高故也人品高下不同而其功業反相去逺者由此解曰人品之高下係乎人功業之成敗係乎天故以淮隂之輔漢不害其為卑以武侯之無成不害其為高又況英雄不可以成敗論乎
  先生問僕近讀何書僕對以讀西漢到酷吏傳先生曰班氏特恕杜張何也僕曰太史公時湯周之後未顯至班氏獨以為有子孫之贖父罪故入列傳先生曰孟子云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而班氏固輒沒其酷吏之名何也僕曰世之論者以謂二人皆有意太史公之意欲以教後世人臣之忠班氏之意欲以教後世人子之孝先生曰此固然也然班固於此極有深意張湯之後至後漢猶盛有恭侯純者雖王莽時亦不失爵至建武中歴位至大司空故班固不使入酷吏傳以張純之故也僕曰是時杜氏之絶已久而亦不入酷吏傳何也先生曰杜張一等人也若獨令張湯入列傳則世得以議已故並貸杜周此子産立公孫洩之義也僕退而檢左氏鄭卿良霄字伯有既死為厲國人大懼子産以謂鬼有所歸乃不為厲乃立公孫洩良止以止之公孫洩子孔之子也良止良霄之子也鄭殺子孔子孔雖不為厲故亦立之且伯有以罪死立後非義也恐惑民故立洩使若自以大義存誅絶之後不因其為厲也僕以先生之言深得班固之意故詳載之解曰班固稱漢良史然張湯不入酷吏傳以張純故乃併已絶之杜氏與周而亦貸焉則恐人之議已故此元城以為子産立公孫洩之義其然乎甚哉史氏之難也吾感矣
  先生與僕論西方用兵先生曰天下之大禍莫大於用兵之成敗而人主為左右所𫎇蔽而不知也老先生居於夏縣之私第日夕在賜書閣讀書一日大喜謂其兄旦曰某昨夕讀輪臺詔方知漢武帝用兵之久而中國不亡葢每遣將之出而成敗勝負輒以實上聞而無毫髮不知者故天下之柄皆歸於人主而不為左右欺罔此所以行兵三十年而中國不亡某取漢書考之信而有實解曰人主之所患者莫大於𫎇蔽此舜之所以明目達聰也吁豈獨用兵一事已哉先生一日問僕頗能圍碁否僕對以亦嘗為之終不高故雖與人對局亦復嬾嬾爾先生曰棊中有一事今以公論之某嘗見高棊雲高低不甚相逺但高棊識先後著耳若低棊即以後著為先著故敗昔有高棊曰漢高帝方黥布以窮來歸故洗足不起以挫其鋭布欲自殺後見張御從官如漢王則又大喜過望此識先後著也又有低棊曰梁武帝方侯景以窮來歸遽裂地而王之其後景凡有所須輒痛挫抑之故景反而梁亡此以後著為先著也先生又曰圍棊有過行者必須皆是高棊而當局者為利害所昏故藉傍人指之爾若低棊雖是提耳而明告之亦不悟也昔漢高帝聞韓信欲為假王輒大怒慢罵良平躡足此過行法也且高帝見處不甚相逺但高帝當局而迷爾使良平遇暗主雖累千萬言亦何益哉解曰元城圍棊之問先後著之説盡天下之變矣是故漢髙之於黥布梁武之於侯景是其驗哉










  元城語録解卷中
<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元城語錄解>



  欽定四庫全書
  元城語録解卷下    宋 馬永卿 編
  明 王崇慶 解
  先生嘗謂僕本朝官制多循唐時葢以其相近也然獨有一事乃用漢制深得治體僕曰何也先生曰唐制諸道帥臣兼觀察之權故藩鎮擅權無人糾舉必待罪惡暴著然後朝廷治之則害物已多矣是以江南觀察使即宣帥越帥為之荊湖觀察使即潭帥鄂帥兼之其餘諸道亦復如此至於本朝即以前宰相執政從官為帥恐其權大重則以有清望官有風采者為監司以糾之然不過臺省寺監官如有藩臣一事不法即行按劾故不敢為非不待朝廷制之而後有忌憚也漢元封五年初置刺史部十三州秋分行部四封秩纔六百石爾且漢制萬戶以上縣令秩千石至六百石今刺史之秩卑矣然刺史之權極重以六條問事一條謂強宗豪右其五條皆謂二千石不法且秩低則其人激昻自進假以重權則能行其志此良法也成帝綏和元年更名牧秩二千石其法隳矣故唐觀察使則綏和之制也本朝監司即元封之制也然則不深知古今治亂者豈可輕變前人法度哉又本朝不獨監司如此又取天下清徳名望骨鯁之士以為臺諫使宰相不敢為非亦此意也解曰元城謂宋家設監司以糾帥臣使有忌憚立臺諫以糾宰相使不敢為非其論治體甚當然曰臺諫止使宰相不敢為非則若有遺焉夫臺諫者以言為責者也上而天子下而百官內而宮壼外而夷夏無不得論者豈但不使宰相為非而已哉
  僕一日上謁先生坐定先生曰今日夏至僕對曰然先生曰天道逺矣六陽至此而極萬物繁鮮可謂盛矣然一隂已生於九地之下他日天地沍寒肅殺萬物葢從今日始僕曰隂陽消長之理當如是先生曰物禁大盛者乃衰之始也正如齊自太公以來無盛於桓公之時桓公七年始霸而會諸侯至十四年齊公子完來奔是年嵗在己酉而不知有齊國者由此人也又經三己酉至齊簡公之四年嵗在庚申田常弒其君遂專齊國後二年楚滅陳自己酉至庚申一百九十二年其事始驗僕因對曰某觀漢宣帝時事正與先生之言合甘露三年呼韓邪單于稽侯㹪來朝此漢極盛時也是年王政君得幸於皇太子生成帝於甲觀畫室為世適皇孫此新室代漢之兆也豈不如夏至一隂生之類乎先生曰是則然矣然漢再受命已見於景帝生長沙定王發之時則其朕兆固已乆矣僕又問曰事之廢興既皆有數而人事無益乎先生曰不然聖人有所謂知命有所謂言命子罕言命又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但聖人知而不言若不知命尚不可為君子況聖人乎若知而言之是教天下後世不修人事一本於命綱紀廢壞賞罰無章生靈至於無噍類其禍固有不可勝言者矣良久先生曰天下之事似非偶然太平之時君臣會和正如春夏用事自然有和風時雨來相輔佐生成萬物及其衰也君臣㑹合正如秋冬用事自然有嚴霜烈風相輔佐肅殺萬物葢各有其時非偶然也先生言畢慘然久之僕知其意有所在也遂不敢復問解曰元城與永卿論夏至謂物禁大盛乃衰之始其知言哉得亢龍㫖矣曰一隂生九地之下得履霜㫖矣葢天地間不過六隂六陽迭相循環萬古如一日者也故曰元城其知言也是故夏至一隂生隂之始冬至一陽生陽之始此堯夫所謂一嵗之呼吸者與先生嘗雲左氏惟論一時小小可喜之事獨不論天下大體僕曰何也先生曰且以伐原一事論之左氏以論伐原而示之信且原者何也天子之邑也天子之邑文公何為而伐之葢文公以兵逼而取之也且晉既定王室之難而請隧故周人辭之曰王章也未有代徳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與之陽樊溫原攅茅之田且晉文之請隧非真欲請之也示欲逼周取天下若楚莊王之問鼎也故周人窺見其意而辭之以謂晉文未有代周取天下之徳而乃有二王既而周人不得已而與之田名曰與之其實逼天子而奪之何以知其然邪其圍陽樊人呼曰此誰非王之懿親其俘之也乃出其民且陽樊之人往往皆天子之親而晉欲俘之嗚呼其不臣也矣故既圍陽樊又復圍原以此可見天子之邑不欲屬晉而晉以兵威逼而取之也而左氏復以為美何哉且王室都洛而溫乃今武原也今晉以兵圍而取之其逼王室甚矣且王室之難有時也而王畿之地有時而盡今晉文公之有功宜如文侯仇受賞於平王之禮而乃以兵伐取其地此周之所以愈弱也且天子曰萬乗諸侯曰千乗蓋言以大制小以強服弱今王畿之狹如此是晉能定王室一時之難而貽成周無窮之禍也蓋東西二周通封畿宗周鎬京也地方八百里八八六十四為方百里者六十四也雒邑成周也方六百里六六三十六為方百里者三十六也二都得方百里百為方千里也故詩曰邦畿千里東西長而南北短短長相覆為千里此周文王時也至幽王時宗周滅所謂方八百里者失之也及平王東遷洛邑則方六百里爾至襄王時以河南賜文公又為諸侯所侵故為地至小然則文公之伐原乃文公至不美之事而左氏乃反稱之何也故某以謂只論一時小小可喜之事不論天下大體解曰元城此論善矣然左氏浮誇之罪何但此哉雖然文公伐原意在一時小信而不顧萬世之大義左氏過録意圗一時可喜而不復思天下之大體要之其失均焉
  先生與僕論熈寧殿試用䇿時先生曰詩賦經術皆是朝廷一取人之科目耳使如三代兩漢魏晉之時採取名譽豈不得人然奔競矯激之風勝矣故以言取人示公道也殿試之用詩賦䇿問固無優劣人但見䇿問比之三題似乎有用不知祖宗立法之初極有深意且士人得失計較為重豈敢極言時政闕失自取黜落或居下第必從而和之是士人初入仕而上之人已敎之謟也儻或有沽激慷慨直言之士未必有益故元和初牛僧孺李宗閔皇甫湜對䇿極詆時政縁此紛爭分牛李之黨為縉紳之禍者㡬五十年以此足可知也蓋朝廷設科目無有難易茍只以四句詩取人人來應亦有得有失或使之盡治五經十二史人以來應亦有得有失況登科之初未見人材及後仕宦則其材智名聲君子小人貴賤分矣不必須得殿試可以別人材也敦厚浮薄色色有之唐文宗之言至矣先生嘗雲人主之職在於用人茍能平日有術以採聞之而皆為我用則其運天下有餘裕矣倪寛為廷尉卒史見謂不習事不主曹乃之北地視畜牧耳及為疑奏張湯始竒之上問誰為之者湯言倪寛上曰吾固聞之久矣又蕭望之為治禮丞上疏宣帝自在民間聞望之名曰此東海蕭生耶且寛身為廷尉卒史而廷尉以下皆不知之而天子深居九重乃久聞其名則武帝之聰明過羣臣逺矣且宣帝以少年在民間鬬雞走馬日㳺三輔而當時賢人與民疾苦皆知之蓋留心久矣故二主卓然為漢賢主必有大過人者故為人主不能有術以自知天下豪傑惟左右權臣佞幸之是聴烏能起太平之治哉僕因問曰然則人主用何術可以知之先生曰若使天下之士凡有言者皆得達於上又人主於燕閒之時於其等輩廣訪而備問之然後博記而審察之天下無遺材矣解曰采名固失之浮殿試詩賦諸作若示公矣而或不考其實則亦何真才之可得哉然則其必如虞廷之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而後可也吾師甘泉湛子嘗論舉業徳業二業合一而後真才出焉世道可望焉其所感深矣嗚呼是在君相先生與僕論左氏先生曰祁奚請老外舉其讎內舉其子是也而謂之請老非也晉悼公之三年乃魯襄公之三年祁奚請老而舉解狐又舉祁午後十八年晉平公之七年乃魯襄公二十一年晉討欒氏之難囚叔向叔向曰救我者必祁大夫祁大夫外舉不棄讎內舉不失親其獨遺我乎於是祁奚老矣聞之見宣子而免之儻以七十而請老至此年㡬七十矣雖不足怪然不若史記之所載也因取史記示僕晉世家悼公之三年晉會諸侯公問羣臣之可用者祁奚舉解狐又舉祁午先生曰據此則是時祁奚未必七十而請老也但舉羣臣之中可用者耳當以世家為正解曰祁奚請老與否初何必惓惓究之而元城必欲推尋其故蓋亦窮理格物之所在有不可苟如此矣
  先生與僕論作史之法先生曰新唐書敘事好簡畧其辭故其事多欝而不明此作史之𡚁也且文章豈有繁簡也意必欲多則冗長而不足讀必欲其簡則僻澁令人不喜讀假令新唐書載卓文君事不過止曰少嘗竊卓氏以逃如此而已班固載此事乃近五百字讀之不覺其繁也且文君之事亦何補於天下後世㢤然作史之法不得不如是故可謂之文如風行水上出於自然也若不出於自然而有意於繁簡則失之矣唐書進表雲其事則増於前其文則省於舊且新唐書所以不及兩漢文章者其病正在此兩句也又反以為工何㢤然新舊唐史各有長短未易優劣也解曰作火之法莫如自然元城當矣此古人所以必貴三長也夫所謂自然者何也繁簡當其可是非合其人也推而究之萬事皆然獨作史也乎先生嘗謂僕曰漢諸儒所傳六經與今所行六經不同互有得失未可以偏辭論也王嘉奏對曰臣聞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國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言有國之人不可敖慢逸欲但當戒慎危懼以理萬事之機也敖音傲今尚書乃作無教逸欲有邦恐敖字轉冩作教字耳若謂天子無教諸侯佚欲恐或非也先生又曰似此等類六經中甚多要無令俗子知恐生謗議爾解曰聖人作經如造化生物莫非自然漢諸儒傳經如良工圗畫雖有工巧彷彿時終失其真處多耳吁三代而後豈獨六經與古不同元城慮俗子之生謗宜矣先生嘗曰難哉人臣之事君也既自知已之所能為又須知君之所能為若不知而直前未有不受禍敗者也且如蕭望之為太子太傅八九年固當深知元帝之為人及元帝即位乃欲逐去許史恭顯等夫望之雖為師傅然比之許史則其情疎矣且能聴疎臣之言以逐親愛自古人君止一人能之秦昭王也且宣帝何如主也猶且委任宦官葢寛饒一觸而殺其身則其權可知矣元帝至昏庸也其視昭王宣帝猶天冠地履也是豈能去許史恭顯哉故恭顯譖堪更生下獄時元帝初即位不省謁者召至廷尉為下獄後上召堪更生曰繫獄上大驚曰非但廷尉問邪且望之久為太傅知太子仁柔宜以知術輔導之使洞曉天下之事然後可以為人主今乃懵然無知如此不知望之八九年間所以輔之者何等事者也亦不容無罪矣鼂錯誠非長者然言亦可取嘗上疏雲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此亦不為無理故凡人之性明銳者當輔以寛和謙沖之道其性仁柔者當輔以發強剛毅之術如此乃有貴於學矣解曰人臣事主固難然有二道焉是故忠以謀國幾以相時則亦庶乎其可矣夫元帝之於許史則戚畹也其於恭顯輩則䙝狎近幸也望之於此當示以大義處以無事待以不惡而嚴可也乃欲逐之使去吾恐其萬無是也未幾取辱宜哉古人有言為臣良獨難其亦諒此也夫其亦諒此也夫
  先生與僕論官制因言及玉堂故事先生曰且如玉堂兩字人多不解太宗皇帝常飛白題翰林學士院曰玉堂之廬葢此四字出於李尋傳且玉堂殿名也而待詔者有直廬在其側李尋時待詔黃門故曰久汙玉堂之廬至英廟嗣位乃徹去及元豐中有翰林學士上言乞摘去二字復榜院門以為臣下光寵詔可是乞以殿名名其院也不遜甚矣因檢漢書葢漢之待詔者或在公車或在金馬門或在宦者廬或在黃門時李尋待詔黃門哀帝使侍中徃問災異對曰臣尋位卑術淺過隨衆賢待詔食太官衣御府久汚玉堂之廬師古曰玉堂殿在未央宮然制度不見其詳獨翼奉𫝊略載之奉嘗上疏曰漢徳隆盛在於孝文皇帝躬行節儉外省繇役其時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諸離宮館也未央宮又無髙門武臺麒麟鳳凰白虎玉堂金華之殿獨有前殿曲臺漸臺宣室承明耳以此考之則玉堂殿乃武帝所造也僕後以問先生先生曰然解曰元城論玉堂故事顛末亦是教永卿格物考古一事雖然古今名物可考而知者多矣此吾儒所以必貴博文也哉
  後數日僕問先生曰髙帝七年蕭何治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見其壯麗甚怒謂何曰天下兇兇勞苦數嵗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宮室且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令壯麗亡以重威且亡令後世有以加也上說僕怪蕭何如此乃吟一絶雲創業艱難尚爾為太平奢侈可前知欲令後世無能過可笑蕭何爾許癡僕因舉此詩先生笑曰此則固然然何之意深矣髙帝項王皆楚人豐沛臨淮相去至近二人之心豈一日㤀山東㢤羽見秦地皆已燒殘乃思東歸使其如昔日之盛未必不都闗中也漢五年夏雖自雒陽駕之闗中然長安宮殿未成寄治櫟陽又髙帝之在闗中無㡬時矣五年秋親征臧荼復至洛六年十二月取韓信還至雒陽七年冬十月自征韓信又自雒陽至長安時宮闕已成乃自櫟陽徙都長安則髙帝都長安之心方定矣然何欲順適其意以就大事不欲令窺其秘也故假辭云云此何之深意也而史氏見蕭何之意又不欲明言之又不欲不言之乃書上說兩字以見髙帝在何術中而且樂都闗中也解曰酇侯治未央之過溫公老先生葢嘗論之矣然史書上說二字恐一時實録如此未有所謂術之說然元城述以教永卿要必有獨得者非後來所敢輕議也
  先生又曰吾友後生未可遽立議論以褒貶古今葢見聞未廣而涉世淺故也且如孔子萬世師也方孟僖子且死戒其嗣懿子師孔子時子年尚少也又齊景公晏子適魯問禮時孔子方年三十其後孔子年五十餘方歴䀻諸國十四年而只數歸魯時孔子年六十三嵗乃始刪詩定書繫周易作春秋只數年間了卻一生著述葢是時學問成矣涉世深矣故其著述始可為後世法譬如積水於千仞之源一日決之滔滔汨汨直至於海其源深也若夫潢潦之水乍流乍涸終不能有所至者其源淺也古人著書多在暮年葢為此也解曰此元城教人至意不獨策勵永卿易曰修辭立其誠故立言難吾慨世之無忌憚者曽未如何便欲著述不知其事豈細故㢤愚亦坐病此者故二十以來已不自量矣要其年方四十有六以見聞則未博以世故則未深以誠心則未定而亦云然無乃首為元城罪人乎三復抱愧聊復記之
  先生與僕論易僕曰所謂為文言者真孔子之所作乎先生曰其中有孔子之言未必皆孔子之作也葢先儒以此釋經也僕曰何以實之先生因取左氏示僕襄公九年穆姜薨於東宮始徃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於周易曰隨卦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幹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徳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無咎且孔子生於襄之二十二年當穆姜為此言時吾聖人未生又左氏以解隨卦周易以解乾卦又元體之長也葢謂人之元首其義尤親切於善之長雲解曰據此則文言未必皆夫子之言明矣然既曰周易以解乾卦當以文王為是左氏以解隨卦恐非
  先生嘗言子弟固欲其佳然不佳者未必無用處也元豐二年秋冬之交東坡下御史獄天下之士痛之環視而不敢救時張安道致仕在南京乃憤然上書欲附南京逓府官不敢受乃令其子恕持至登聞鼔院投進恕素愚懦徘徊不敢投久之東坡出獄其後東坡見其副本因吐舌色動久之人問其故東坡不荅其後子由亦見之雲宜吾兄之吐舌也此時正得張恕力或問其故子由曰獨不見鄭崇之救葢寛饒乎其疏有雲上無許史之屬下無金張之託此語正是激宣帝之怒爾且寛饒正以犯許史輩有此禍今乃再訐之是益其怒也且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髙與朝廷爭勝耳今安道之疏乃雲其實天下之奇材也獨不激人主之怒時急救之故為此言矣僕曰然則是時救東坡者宜為何說先生曰但言本朝未嘗殺士大夫今乃開端則是殺士大夫自陛下始而後世子孫因而殺賢士大夫必援陛下以為例神宗好名而畏義疑可以此止之解曰元城以張恕不投東坡之疏一事謂子弟不佳者未必無用固聖賢無棄人之意然張恕之不投疏與東坡之出獄恐亦㡬會人事之偶中耳未可以此便謂子弟之不佳者皆可用也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斯言其至矣乎
  先生曰某之北歸與東坡同途兩舟相銜未嘗三日不相見嘗記東坡自言少年時與其父幷弟同讀鄭公使北語録至於説大遼國主雲用兵則士馬物故國家受其害爵賞日加人臣享其利故凡北朝之臣勸用兵者乃自為計非為北朝計也遼主明知利害所在故不用兵三人皆嘆其言以為明白而切中事機時老蘓謂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東坡對曰嚴安亦有此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蘓笑以為然先生又雲前輩讀書例皆如此故謂之學問必見於用乃可貴不然即腐儒爾武帝時嚴安上疏諫用兵其畧雲今徇南夷朝夜郎深入匈奴燔其龍城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䇿也鄭公之言其源出於此解曰觀此則知三蘓開口論天下事如指諸掌者有源流矣古人讀書固如此若乃尋章琢句誇多鬬靡而終無所用者則亦何貴於讀書為㢤雖然未也其必如周程之潛心理學如顔孟之努力性情而後益可貴也
  先生與僕論厯法嘗曰古今厯法各不同其閏法亦從而異秦用顓帝之厯水徳王天下以十月為嵗首故遇閏年即閏九月而謂之後九月葢取左氏歸餘於終之意至於漢初因而不改先生因命取史記秦楚之際月表示僕二世二年後九月徐廣曰應閏建酉漢二年後九月徐廣曰應閏建已漢五年後九月徐廣曰應閏建寅葢徐廣推厯以謂此三年合閏八月四月正月以歸餘於終故閏九月也非獨如此髙後八年七月髙後崩羣臣既誅諸呂迎立代王閏月己酉王即皇帝位元年十月辛亥皇帝見於髙廟且己酉辛亥相去三日已隔一年則知閏月者乃後九月也僕曰書雲以閏月定四時成嵗謂之定四時則是四時之間有閏也先生曰非也葢謂無閏月則以春為夏以夏為秋矣故曰定四時非謂四時之間有閏月也解曰堯命義和作厯厯法之源始此元城以為古今厯法各不同閏法亦異要之小過不及之間或有増損而已其大體定法則確乎不可易也愚嘗思之天地開闢以來一氣袞袞未嘗有息而理實主焉故堯夫以二至為天地一氣之呼吸則知春夏者氣之呼秋冬者氣之吸聖人者有以見其理而測其度故定為年月日時以為民生日用之𠉀不然寒署愆則蚤莫無凖蚤莫無凖則起居失宜起居失宜則作輟乖方而望天下治生民安萬物遂得乎
  先生與僕論唐十一族事先生曰甘露之事葢亦疎矣考其時乃太和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也是時李訓謀以甘露降於禁中詔百官入賀因此欲殺宦官且十一月末豈甘露降之時耶謀之疎想見大抵色色如此某意宦官知此謀久矣故不可得而殺也且天下之事有大於此者乎凡可以救死無不為也若當時只貶黜之其禍未必至此乃以死逼人而疎畧如此宜其敗也易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㡬事不密則害成聖人之言信矣先生又言是時凡覆十一族而王涯者年過七十不能引退而與小人同位故雖不預謀顧彼宦官安知之其遇禍也宜㢤且涯自言留心太𤣥經久矣始於貞元十二年丙子至元和四年己丑凡十四年亦嘗作為文字後二十六年乃有甘露之禍且太𤣥惟以進退消息為說涯知其說而不能行何也故曰知之非難行之惟難解曰元城論甘露之變一事最得大體夫宦官有罪是誠不可姑息茍無罪則亦未有盡誅之理故李訓之謀雖謂之疎可也嗚呼此仲尼所以假年學易
  先生嘗言魏徵傳稱嘗仆所為碑停叔玉昏顧其家衰矣此言非也鄭公之徳國史可𫝊何賴於碑而停叔玉昏乃天以祐魏氏也房𤣥齡之子遺愛因尚主遂為房氏大禍始以淫蕩敗其家法而終滅其族僕後考魏氏之譜鄭公四子叔玉叔瑜叔琬叔珪而叔瑜生莘莘生商商生明明生馮馮生謩至此五世矣使其家尚主而其禍或若房氏豈有再振之理先生曰停叔玉昏乃天以佑魏氏於斯信矣解曰人之徳業顯晦固有定分而子孫盛衰亦有定命故元城以魏鄭公之名不恃夫碑又以其停昏為魏氏幸也
  先生嘗曰宰相之任難㢤自古以來不負謗者少矣元載既誅時望歸劉晏代宗懲前事遂擢太常卿楊綰禮部侍郎常袞為相時大厯十三年乙巳嵗四月壬午至七月己巳綰薨相去纔一百八日矣然綰之名望如此藉使不死假之嵗月或恐建立又過於此或曰非也當時綰袞齊名袞至此年閏五月甲戌方罷故物議之如此至目為濌伯則綰之早亡未必為不幸也葢權者人所嫉持權既久而亡所建立其被謗也不亦宜㢤解曰元城嘗嘆宰相之任難又曰自古以來不負謗者少其論允矣然古來負謗豈獨宰相㢤特立獨行者亦鮮不負謗矣又曰權者人所嫉吾以為特立獨行亦鮮不為人所嫉矣故嘗考之人事人未有嫉而不謗亦未有謗而不本於嫉者也然則君子之處世奈何患吾徳之不修不患謗之負不負也其亦庶㡬乎
  先生一日與僕論左氏絳縣老人之嵗僕曰已嘗考之不能解先生曰老夫能言之因取左氏史記幷紙筆於卓子上再三箋注且曰非好古者不足與語也僕秘之久矣又恐因而泯滅輒著於後先生解曰臣生之嵗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所謂其季於今三之一者季者末也今今日也謂已得四百四十四全甲子其末一甲子六十日而今日乃癸未纔得二十日也故曰三之一文公之十一年夏叔彭生會晉郤缺於承匡冬十一月甲午叔孫得臣敗狄於鹹文公盡十八年宣公盡十八年成公盡十八年至襄公三十年通七十四年以表考之文公之十一年嵗在乙巳襄公三十年嵗在戊午今乃雲七十三年者葢謂襄公之三十年上距文公之十一年得七十三年也所謂亥二首六身者注云亥字二畫在上併三六為身如算之六葢古之亥字如此寫故曰二首六身其下六畫如算子三箇六數也所謂下二如身定其日數者注云下亥上二畫立置身傍葢如者往也移下亥上二畫往於亥字身傍則當如此寫其左立者二畫乃二萬也其右重者六畫乃三箇算子六數則六千六百六旬也故曰是其日數也且四百四十五甲子合得二萬六千七百今乃差四十日者則前所謂其季於今三之一謂之旬者葢古以甲子數日故謂之旬如今隂陽家所謂甲午旬中之類是也與書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同義解曰元城論綘縣老人之嵗曰四百有四十五甲子恐左傳此事頗涉誕恠要未可信雖然元城非妄語者其必有所考矣而愚以左氏浮誇斷之則終有不敢信耳
  先生好談易嘗問僕曰易更三聖何也僕曰漢藝文志言宓戲氏始作八卦文王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為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故曰易更三聖先生曰以大傳言之神農氏為耒耜蓋取諸益日中為市葢取諸噬嗑黃帝堯舜為舟楫葢取諸渙服牛乘馬葢取諸隨且益噬嗑渙隨皆六十四卦之名也神農黃帝堯舜皆文王之前也則重易六爻謂文王可乎其周官太卜掌三易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為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葢夏曰連山商曰歸藏周曰周易此又可見夏商之時已有六十四卦非至文王重易六爻也然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班固之徒何以言文王重易爻葢文王拘於羑里而演六十四卦之辭如乾元亨利貞坤元亨利牝馬之貞是也非重六爻也至於爻辭則恐周公所作如乾初九潛龍勿用坤初六履霜堅氷至是也若爻辭是文王作則不應曰王用亨於西山又不應曰箕子之明夷故漢藝文志亦言文王作上下篇則今卦辭上下二經也恐先儒傳習之誤也若夫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班固以為孔子所作由此言之則作易者不止三聖矣先生又曰今之所謂繫辭者乃古所謂大𫝊也司馬遷傳易大傳曰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則在漢之時謂之大傳不謂之繫辭也又雲易曰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然今易中無此兩句則亦恐大傳之言也今失之矣易曰繫辭焉以斷吉凶是故謂之爻凡兩言之觀聖人之意則爻者所繫辭大凡一卦之中所載之爻皆其辭也以繫辭於一卦之下故曰繫辭此後人失也故詩序亦謂之大傳葢傳取其解經之義爾如春秋有三傳之類俱取其釋經也先生曰吉凶生大業韓康伯注云既定吉凶則廣大悉備此言非是葢有興有廢湯武秦漢之事也又雲直其正也方其義也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當為正以直內又雲能說諸心能研諸侯之慮當為能研諸慮如此類者五經中極多僕曰前輩多不言之何也先生曰此事極繫利害五經其來已逺前輩恐倡後生穿鑿之端故不敢著論但欲知之爾若或為之倡則後生競生新意以相夸尚六經無全書矣其害萬萬多於無立論之時此前輩所以慎重姑置之不言可也韓魏公與歐陽文忠公同政府甚久終日相聚無事不言但不曽與文忠公論繫辭僕曰何也先生曰文忠公論繫辭在集中吾友所見也其中有失若與之同則又是一文忠公若論議不同或至爭忿故魏公存之不論解曰元城以為作易者不止三聖葢認神農黃帝堯舜作用合易處遂以為神農黃帝堯舜作易也其實非矣愚固非知易者然以理測之恐大傳十三卦但敘羣聖所為暗與易合非因易而後為此故每段曰葢曰葢者疑辭未知是否以俟君子

  元城語録解卷下



  欽定四庫全書
  元城語録解行録附
  公舉進士不就選徑歸洛從學於溫公溫公曰何為不仕公以漆雕開吾斯未能信之語以對溫公說復從學者數年一日避席問盡心行已之要可以終身行之者溫公曰其誠乎公問行之何先溫公曰自不妄語始公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櫽括日之所行與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後成自此言行一致表裏相應遇事坦然常有餘裕解曰學無終窮故曽子有斃而後已之論元城棄官而受學於溫公蓋亦有以見此矣然曰力行七年而後成則恐誠之為道未可若是限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吾黨之士其尚知所以不息而後坦然有餘者得矣噫誠可以易視為㢤
  公言安世平生只是一箇誠字更撲不破誠是天道思誠是人道天人無兩箇道理因舉左右手顧之笑曰只為有這軀殻故假思以通之耳及其成功一也安世自從十五嵗以後便知有這箇道理也曽事事著力畢競不是只有箇誠字縱橫妙用無處不通以此杜門獨立其樂無窮恁怎生也動安世不得解曰元城論天人無兩箇道理最是葢天人只是一箇實理而已然必假思以通之故謂思誠至若縱橫妙用無處不通則以有是實體故耳故曰體用一源顯微無間
  溫公薦充館職因謂公曰知所以相薦否公曰獲從公逰舊矣溫公曰非矣光居閒足下時節問訊不絶光位政府足下獨無書此光之所以相薦也擢右正言是時差除頗多政府親戚公言祖宗以來執政大臣親戚子弟未嘗敢受華要之職自王安石秉政以後盡廢累聖之制專用親黨務快私意數年間亷恥掃地今廟堂之上猶習故態歴疏太師平章軍國重事彥博司空平章軍國事公著左僕射大防右僕射純仁門下侍郎固左丞存右丞宗愈堂除子弟親戚凡數十人且曰中書侍郎摯未見所引私親而依違其間不能糾正雷同循黙豈得無罪願出臣此章徧示三省俾自此以徃厲精更始解曰溫公所以薦元城與元城所以被薦可以互觀也矣且彥博公著大防皆當時所謂名相而元城乃不少假借然後知溫公之薦人與元城之被薦者非後世比也
  會知漢陽軍吳處厚上蔡確安州所為謗詩公即論奏曰確詩十篇多涉譏訕而二篇尤甚借唐為諭謗訕君親至於滄海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波之語其所包藏尤為悖逆葢確自謂齒髮方盛足以有為意在他日時事變易徼倖復用攄泄禍心此而可舍國法廢矣已而蔡確責授光祿卿分司南京公與梁燾同上疏力爭以為責命大輕未厭輿議疏十餘上始竄確於新州解曰元城論蔡確之事疏十餘上始竄確於新州此易所謂君子有解小人退也
  蔡確雖貶尚與章惇等自謂有定䇿功創造語言恐脅貴近公復言蔡確黃履邢恕章惇四人者在元豐之末號為死黨惇確執政倡之於內履為中丞與其寮屬和之於外恕立其間往來傳送天下之事在其掌握聖上嗣位皆實太皇太后聖慮深逺為宗廟社稷無窮之計彼四人者乃敢貪天之功以為已功伏望明正四凶之罪布告天下除蔡確近已貶竄外所有章惇黃履邢恕欲乞並行逐之逺方終身不齒由是三人亦皆得罪解曰觀元城之論確履惇恕亦難乎其為力矣故雖則暫去而所以嬰其禍變者終亦無窮焉易曰孚號有厲其為君子之謀至矣
  遷起居舍人兼司諫公偶為家人顧乳母牙媼以謂無有詰其故因言內降指揮見求乳母公怒曰汝何敢爾妄言且今上猶未納後安得有此媼雲內東門司開封府録實預其事公與府録有契因乗間問之荅如所聞即上疏言前世之主鮮有不以聲色為累至於近之大早御之無節則又不能保固真元増益壽考聖賢所戒可為寒心且世俗聞粗有百金之産猶知愛其子孫以為嗣續之託而況國朝百三十年之太平六聖憂勤積累之業陛下繼而有之可不自愛自重以為宗廟社稷無窮之計乎若陛下實未嘗為則臣之所言猶不失諫官之職萬一有之則臣之進説已是後時惟冀陛下愛身進徳留意問學清心寡慾増厚福基宣仁後初不知因公言始窮詰其事乃知顧乳母者為劉氏也後怒而撻之由是劉深以望公解曰此元城所謂先事之防對病之藥者乎夫以一乳母之事曽未詳悉乃聞之而憂焉至形之章疏若是切也者不有宣仁之賢暴白其事吾恐元城之慮夫國者未巳也吁其賢乎
  自崇慶垂簾復祖宗舊政溫公既薨之後荊公之徒多為飛語以動搖在位誘之以利脅之以禍無所不至大臣多首鼠兩端為自全計呂范二相尤畏之欲用其黨以平舊怨謂之調停差除之際公與梁燾朱光庭每極力爭論呂公病之因薦熈豐舊人鄧溫伯為翰林承㫖意者言官必爭因以遂之公言溫伯熈寧中王安石呂惠卿更相傾陷溫伯始終反覆出入兩黨又附蔡確為之草制稱其有定䇿之功乞行罷黜疏累上不報即引疾在告陳乞宮觀乃除集賢修撰提舉西京崇福宮解曰荊公引用羣小流毒無窮賢相如呂范曰尤畏之則他可例想也方且為調停之説以依違其間其將何為其將何為易曰九四鼎折足形渥凶范呂之謂㢤
  公徧歴言路正色立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每以辨是非邪正為先進君子退小人為急其面折廷爭至雷霆之怒赫然則執簡卻立伺天威稍霽復前極論一時奏對且前且卻者或至四五殿前觀者皆汗縮竦聴目之曰殿上虎解曰殿上虎人中龍也故龍虎者大人君子之象
  宣仁後晏駕呂丞相使陵下范純仁奏乞除執政即用李清臣為中書侍郎鄧溫伯為尚書右丞時大臣卒用調停之説遂有李鄧之除二人皆熈豐之黨屢見攻於元祐乃以先朝事激怒上意會廷䇿進士李鄧撰䇿題歴詆元祐之政有復新法之意從而中傷元祐諸人公乃出鎮常山未㡬元豐舊人悉皆收召遂相章惇言者以公傾言蔡確落職知南安軍而呂丞相亦不免逺竄乃深媿於公其後范丞相門人狀范公之行曰使其言行於熈豐時後必不至紛更盡申於元祐中必無紹聖大臣復讐之禍或以此問公公曰微仲堯夫不知君子小人勢不兩立如氷炭故開倖門延入李鄧排去正人易若反掌調停之説果何益㢤昔溫公為相日蓋知其後必有反覆之禍然救生民之患如救焚拯溺猶恐不及何暇更顧異日一身之患㢤世以公為知言解曰隂陽晝夜邪正善惡自有天地莫之能違則其相仄固宜是故以溫公之入相則有元祐之時以金陵之入相則有熈豐之時夫難進而易退者賢也難得而易失者時也為世道計者奈何其不慎於此㢤
  紹聖初黨禍起器之尤為章惇蔡卞所忌逺謫嶺外盛夏奉老母以行途人皆憐之器之不屈也一日行山中扶其母籃輿憩樹下有大蛇冉冉而至草木皆披靡擔夫驚走器之不動也蛇相向者久之乃去村民羅拜器之曰官異人也蛇乃吾山之神見官喜相迎耳官行無恙乎溫公門下士多矣如安世所守凜然死生禍福不變葢其平生喜讀孟子故剛大不枉之氣似之解曰君子積誠懋徳可以動天地感鬼神而況於龍蛇乎是故大蛇之相向與二龍之夾舟其致一也皆可驗吾心之誠故學不至於聖賢不足以言學
  惇卞用事必欲致公於死故方竄廣東則移廣西既至廣西則復徙廣東凡二廣間逺惡州軍無所不至人皆謂公必死然七年之間未嘗一日病年㡬八十堅悍不衰此非人力所及殆天相也或問何以至此曰誠而已解曰元城遇難而不失其常所謂君子素位而行無入而不自得者乎然求其要則有非誠之至者莫之能為也矣故君子誠之為貴
  蔡京用事三省言蔡京奏劉摯等逆心則其一時黨附顯著之人同惡相濟豈得無之如劉安世嘗論禁中顧乳母事謂陛下已親女寵又論不御經筵陛下已惑酒色誣罔聖躬形於章疏者果何心也今摯貶死廢及子孫而安世不問罪罰殊科如此臣不知其説也詔劉安世移海州安置公時執喪不𠉀服闋赴貶所時公在貶所有土豪縁進納以入仕者因持厚貲入京以求見惇犀珠磊落賄及僕𨽻久之不得見其人直以能殺公意達之惇乃見之不數日薦上殿自選人改秩除本路轉運判官其人飛馭徑驅至公貶所郡將遣其客來勸公治後事涕泣以言公色不動留客飲酒談笑自若對客取筆書數紙徐呼其僕曰聞朝廷賜我死即死依此行之謂客曰死不難矣客從其僕取紙閲之則皆經紀其家與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客驚嘆以為不可及也俄報運使距城二十餘里而止翌日當至家人聞之益號泣不食亦不能寐且治公身後事而公起居飲食如平常曽無少異至夜半伺公則酣寢鼻息如雷忽聞鍾動上下驚曰鍾聲何太早也黎明問之鳴鍾者乃運判公一夕嘔血而斃矣明日有客唁者曰若人不死則公未可知矣然公亦無喜色於是見公處死不亂如此公貶梅州忽有所厚士類數輩至慇懃之餘輒相向垂涕公曰豈非安世有後命乎客曰屬聞朝廷遣使入郡將不利於公願公自裁無辱公告之曰安世罪大責輕若朝廷不貸甘心東市之誅使國家明正典刑誅一戒百亦助時政之萬一何至効匹夫匹婦自經於溝瀆㢤不為動使者入海島杖死元祐內臣陳衍葢累朝相授不殺近臣惇卞屢造此禍而不克故令使者迂往諸郡以虛聲逼諸流人使其自盡也解曰夫京不足道也彼所謂運判者何人顧乃阿附小人以謀殺君子獨何人大㢤誠乎誠至而鬼神孚焉天地格焉嘔血之報誰曰偶然㢤易曰剝之無咎失上下也小人可以省矣
  公曰安世除諫官三日有大除拜安世便入文字凡二十四章又論章惇十九章及得罪惇必欲見殺人言春循梅新與死為隣髙竇雷化説著也怕八州惡地安世歴遍七州解曰惇卞之害元城也無所不用其機矣自今觀之嶺海之所謂惡地如春梅如雷化斯亦險矣而元城歴焉亦卒無恙何哉在我之誠心直道夫固有以勝夫險也莊生曰人心險於山川惇卞以之易曰履道坦坦幽人貞吉元城以之讀者合而觀焉知所擇矣
  建中間公與蘓子瞻自嶺外同歸至宣和間內侍梁師成得幸貴震一時雖蔡京童貫皆出其下師成令吳可自京師來宋欲鈎致公引以大用且以書抵公可至三然後敢出之且道所以來之意大槩以諸孫未仕為言以動公公謝曰吾若為子孫計則不至是矣且吾廢斥㡬三十年未嘗有一㸃墨與當朝權貴吾欲為元祐完人不可破戒乃還其書而不荅人皆為公危之而公自若也解曰師成之在爾時既稱京貫皆出其下則其孫之仕用與否亦何必元城而後可㢤吾以是知小人之於君子未嘗不知所重也然非重君子也重名義也其斯師成所以憚元城乎
  先生雲安世尋常未嘗服藥方遷謫時年四十有七先妣必欲與俱百端懇罷不許安世念不幸使老親入於炎瘴之地已是不孝若非義固不敢為父母惟其疾之憂如何得無疾祗有絶欲一事遂舉意絶之自是逮今未嘗有一日之疾亦無宵寐之變陳瓘曰公平生學術以誠入無往而非誠凡絶欲是真絶欲心不動故公曰然公曰安世自絶欲來三十年氣血意思只如當時終日接士夫劇談雖夜不寐翌朝精神如故平生坐必端已未嘗傾側靠倚每日行千步燕坐調息復起觀書未嘗晝寢啜茶伴客有至六七盌終身未嘗草書嵗時家廟祭享拜跪七十有二未嘗廢闕祖父相傳安世終身由之以勵子孫一皆本之以誠故心嘗前知兩月前自覺必有變異果長子不祿故至誠如神聖人豈吾欺㢤解曰元城絶欲一事葢誠所為乎夫惟誠是以明而剛也是故明則燭理剛則堅志惟燭理故前知惟堅志故天下之欲不能動然則元城所以大過人者其在是與
  公曰今人咸言事已如此不可復理某以為甚易耳孟子云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舎我其誰㢤非敢輕蔑天下之士自以實見天下有可為之理耳請言一事某少時在開寳寺習省課潞公為樞相一日以先人監牧司申一事頗違當時朝廷之意召某問之某以實對已而問近有所聞否某言昨有人相訪雲王介甫求去甚堅恐相公代其任潞公曰安得有此譬如立大廈其匠擅其工斤斧紛紛然其大木截之令小小者復碎之曽未就緒輒要主人辭去舊屋既毀新材又壞後之人如何其可為也余時甚少氣頗銳應之曰某雖晚進以理觀之似未然潞公愕然曰何故某曰今日新政不知果順人之所欲為人之所利乎若不然相公當之去所害興所利反掌之間耳潞公黙然解曰天下無不可行之理是以無不可為之事元城引孟子以為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舎我其誰蓋自量其力足以任天下之重如此要非茍為大言而已觀潞公所以處當時世務者如此宜元城有所未然也嗚呼使元城之志行則元祐之治雖三代可也而卒不能焉何㢤
  胡珵問曰筮仕之初遽領推勘不知治獄要道何如公曰在常注意而一事不可放過某有同年宋若谷初在洺州同官留意獄訟當時遂以治獄有聲監司交薦其後官至中散大夫嘗曰獄貴初情每有繫獄者一行若干人即時分牢異處親往遍問私置一簿子隨所通語畢記之因以手畫膝上教珵曰題雲某人送到某人某事若干人列各人姓名其後行間相去可三寸許以初問訊所得語列疏姓名左方其後結正無能出初語者蓋人乍入狴犴既倉卒乂異處不能相謀此時可以得其情耳獄貴初情此要道也解曰天下之至難者莫如獄故君子盡心焉書曰惟明克允易曰先王以明罰勑法其皆有以見此乎然謂一事不可放過又謂獄貴初情此要道也蓋示人以求情於初則人之情得矣推而論之何往不然㢤
  呂舍人曰器之嘗謂予言當官處事須權輕重務令道理毋使偏重可也夫是之謂中因言元祐間嘗謁馮當世當世言熈寧初與陳暘叔呂寳臣同任樞密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叔聰明少比遇事之來迎刃而解而寳臣尤善秤停每事之來必秤停輕重令得所而後已也事經寳臣處者人情事理無不允當因極言秤停二字最吾輩當今所宜致力解曰元城所謂處事當權輕重務合道理母使偏重大㢤斯言可以訓矣葢天下之事多壞於太過而亦常失之不及夫過也不及也均之非中也夫以其非中也者何㢤未之秤停故也吾見夫罹此而自悔者多矣此元城所以教人當致力也嗚呼斯言也其仲尼民鮮之遺嘆乎
  先生嵗晚閒居或問先生何以遣日公正色曰君子進徳修業惟日不足而何雲遣乎解曰理在天地何嘗一日止息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則日用而不知矣故君子之道鮮焉者此也觀元城之荅時人㡬乎見道之全體矣夫惟其見之也全故其為之者力也嗚呼反是而謂之遣日者宜乎衆矣㢤
  公自宣和元日以後謝絶賔客四方書問皆不啟封家事無巨細悉不問夏六月丙午忽大風飛瓦驟雨如注雷電晝晦於公正寢人皆駭懼而走及雨止辨色公已終矣聞者咸異焉及葬楊中立以文弔之曰刼火洞然不燼惟玉搢紳往往傳誦以為切當公在宋杜門屏跡不妄交遊人罕見其面及公歿耆老士庶婦人女子持薰劑而哭公者日數千人後二年遼人驅墳戶發棺見公顔貌如生咸驚曰必異人也一無所動葢棺而去昔有與蘇子瞻論元祐人才者至公則曰器之真鐵漢不可及也解曰吾黨所謂鐵漢釋氏所謂金剛元城之大節不可奪矣是故雷雨正寢之變遼人發棺之嘆耆庶逺近之哭皆天理之自然者也嗚呼君子誠意之驗其不可掩如此夫














  元城語録解附録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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