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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三國文/卷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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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1 全三國文卷四十二
四十二 
烏程嚴可均校輯
1815年3月
卷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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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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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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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案︰《隋志》儒家,《杜氏體論》四卷,魏幽州刺史杜恕撰。《舊》、《新唐志》同。恕字務伯,晉征南大將軍杜預之父也。官御史中丞,出刺幽州。㠯斬鮮卑小子一人爲程喜所劾,免爲庶人,徙章武。阮武謂恕曰︰「今向閑暇,可潛思成一家言。」遂著《體論》八篇,又著《興性論》一篇。嘉平四年,卒於徙所。《魏志》有傳。八篇者,一曰《君》,二《臣》,三《言》,四《行》,五《政》,六《法》,七《聽察》,八《用兵》。四卷者,卷凡二篇。其書蓋亡於唐末,《羣書治要》載有六千餘言,不著篇名,審觀知是《君》、《臣》、《行》、《政》、《法》、《聽察》六篇,其餘《言篇》、《用兵篇》略見《御覽》、《六帖》,而《意林》㠯《自敘》終焉。今錄出校定爲一卷。恕又有《篤論》,別載於後。嘉慶二十年,歲次乙亥,二月旣望。

君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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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主之大患,莫大乎好名;人主好名,則羣臣知所要矣。夫名,所㠯名善者也。善脩而名自隨之,非好之之所能得也。茍好之甚,則必僞行要名,而姦臣㠯僞事應之;一人而受其慶,則舉天下應之矣。君㠯僞化天下,欲貞信敦樸,誠難矣。雖有至聰至達之主,由無緣見其非而知其僞,況庸主乎!人主之高而處隩,譬猶遊雲夢而迷惑,當借左右㠯正東西者也。左曰功巍巍矣,右曰名赫赫乎,今日聞斯論,明日聞斯論,茍不校之㠯事類,則人主囂然自㠯爲名齊乎堯舜,而化洽乎泰平也。羣臣璅璅,皆不足任也;堯舜之君,宜獨斷者也;不足任之臣,當受成者也。㠯獨斷之君,與受成之臣,帥訛僞之俗,而天下治者,未之有也。

夫聖人之脩其身,所㠯御羣臣也,所㠯化萬民也,其法輕而易守,其禮𥳑而易持,其求諸己也誠,其化諸人也㴱。苟非其人,道不虛行;茍非其道,治不虛應。是㠯古之聖君之於其臣也,疾則視之無數,死則臨其大斂小斂,爲撤膳不舉樂,豈徒色取仁而實違之者哉?乃慘怛之心,出於自然,形於顏色。世未有不自然則能得人自然者也。色取仁而實違之者,謂之虛;不㠯誠待其臣,而望其臣㠯誠事己,謂之愚。虛愚之君,未有能得人之死力者也。故舊稱君爲元首,臣爲股肱,期其一體相須而成也。

而險舊作「儉」,㠯意改。僞淺薄之士,有商鞅、韓非、申不害者,專飾巧辯邪僞之術,㠯熒惑諸矦,著法術之書,其言云「尊君而卑臣」,上㠯尊君取容於人主,下㠯卑臣得售其姦說,此聽受之端,參言之要,不可不愼也。元首已尊矣,而復雲尊之,是㠯君過乎頭也;股肱已卑矣,而復曰卑之,是使其臣不及乎手足也。君過乎頭而臣不及乎手足,是離其體也;君臣體離而望治化之洽,未之前聞也。且夫術家說又雲「明主之道,當外御羣臣,內疑妻子」,其引證連類,非不辯且悅也,然不免於利口之覆國家也。何㠯言之?夫善進,不善無由入;不善進,善亦無由入。故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何畏乎驩兜?何遷乎有苗?夫奸臣賊子,下愚不移之人,自古及今,未嘗不有也。百歲一人,是謂繼踵;千里一人,是爲比肩。而舉㠯爲戒,是猶一噎而禁人本脫「人」字,依《長短經‧是非》引加。食也。噎者雖少,餓者必多,未知奸臣賊子處之云何?且令人主魁然獨立,是無臣子也,又誰爲君父乎?是猶髡其枝而欲根之蔭,揜其目而欲視之明,襲獨立之跡而願其扶疏也。

夫徇名好術之主,又有惑焉。皆曰爲君之道,凡事當密,人主茍密,則羣臣無所容其巧,而不敢怠於職,此卽趙高之敎二世不當聽朝之類也,是好乘高履危而笑先僵者也。《易》曰︰「機事不密則害成。」《易》稱機事,不謂凡事也,不謂宜共而獨之也,不謂釋公而行私也。人主欲㠯之匿病飾非,而人臣反㠯之竊寵擅權,疑佀之閒,可不察歟?

夫設官分職,君之體也;委任責成,君之體也;好謀無倦,君之體也;寬㠯得眾,君之體也;含垢藏疾,君之體也;不動如山,君之體也;難知如淵,《意林》作「陰」,避唐諱,因改就《孫子》也。君之體也。君有君人之體,其臣畏而愛之,此文王所㠯戒百辟也,夫何法術之有哉?故善爲政者,務在於擇人而已,及其求人也,總其大略,不具其小善,則不失賢矣。故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爲君者也。人有厚德,無問其小節;人有大譽,無訾其小故。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和氏之璧,不能無瑕;隋矦之珠,不能無穎。然天下寶之者,不㠯小故妨大美也。不㠯小故妨大美,故能成大功。夫成大功,在己而已,何具之於人也?今之從政者,稱賢聖則先乎商、韓,言治道則師乎法術。法術之御世,有佀鐵轡之御馬,非必能制馬也,適所㠯梏其手也。人君之數至少,而人臣之數至眾,㠯至少御眾,其勢不勝也;人主任術,而欲御其臣無術,其勢不禁也;俱任術,則至少者不便也。故君使臣㠯禮,則臣事君㠯忠。晏平仲對齊景公︰「君若棄禮,則齊國五尺之童,皆能勝嬰,又能勝君。所㠯服者,㠯有禮也。」今末世棄禮任術之君之於其身也,得無所不能勝五尺之童子乎?三代之亡,非其法亡也,御法者非其人也。茍得其人,王良、造父能㠯腐索御奔駟,伊尹、太公能㠯敗法御悍民。茍非其人,不由其道,索雖堅,馬必敗;法雖明,民必叛。柰何乎萬乘之主釋人而任法哉!

且世未嘗無賢也,求賢之務非其道,故常不遇之也。除去案︰「除去」猶言「且無論」。湯武聖人之君,任賢之功,近觀齊桓,中才之主耳,猶知勞於索人,逸於任之,不疑子糾之親,不忘射鉤之怨,蕩然而委政焉,不已明乎?九合諸矦,壹匡天下,不已榮乎?一曰仲父,二曰仲父,不已優乎?孰與秦二世懸石程書,愈密愈亂,爲之愈勤,而天下愈叛,至於弒死?㠯斯二者觀之,優劣之相懸,存亡之相背,不亦昭昭乎?夫人主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莫不欲榮樂而惡勞辱也。終恆不得其所欲,而不免乎所惡者何?誠失道也。欲宮室之崇麗也,必縣重賞而求良匠,內不㠯阿親戚,外不㠯遺疏遠,必得其人然後授之,故宮室崇麗,而處之逸樂。至於求其輔佐,獨不若是之公也,唯便辟親近者之用。故圖國不如圖舍,是人主之大患也。使賢者爲之,與不肖者議之;使智者慮之,與愚者斷之;使修士履之,與邪人疑之;此又人主之所患也。夫賞賢使能,則民知其方;賞罰明必,則民不偷;兼聰齊明,則天下歸之。然後明分職,序事業,公道開而私門塞矣。如此,則忠公者進,而佞悅者止;虛僞者退,而貞實者起。自羣臣㠯下,至乎庶人,莫不修己而後敢安其職業,變心易慮,反其端慤,此之謂政化之極。審斯論者,明君之體畢矣。《羣書治要》。

臣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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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臣之於其君也,猶四肢之戴元首,耳目之爲心使也,皆相須而成爲體,相得而後爲治者也。故《虞書》曰︰「臣作股肱耳目。」而屠蒯亦云︰「汝爲君目,將司明也;汝爲君耳,將司聰也。」然則君人者,安可㠯斯須無臣?臣人者,安可㠯斯須無君?斯須無君,斯須無臣,是斯須無身也。故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而加敬焉。父子至親矣,然其相須,尚不及乎身之與手足也。身之於手足,可謂無閒矣。然而聖人猶復督而致之,故其化益湻,其恩益密,自然不覺敎化之移也。奸人離而閒之,故使其臣自疑於下,而令其君孤立乎上。君臣相疑,上下離心,乃姦人之所㠯爲劫殺之資也。然夫中才之主,明不及乎治化之原,而感於僞術佀是之說,故僃之愈密,而奸人愈甚。譬猶登高者,愈懼愈危,愈危愈墜,孰如早去邪徑,而就夫大道乎?

凡士之結髮束脩,立志於家門,欲㠯事君也。宗族稱孝焉,鄕黨稱悌焉,及志乎學,自託於師友,師貴其義,而友安其信。孝悌㠯篤,信義又著,㠯此立身,㠯此事君,何待乎法然後爲安?及其爲人臣也,稱才居位,稱能受祿,不面譽㠯求親,不偷悅㠯茍合,公家之利,知無不爲也。上足㠯尊主安國,下足㠯豐財阜民;謀事不忘其君,圖身不忘其國;內匡其過,外揚其義,不下比㠯閚上,不上同㠯病下;見善行之如不及,見賢舉之如不容;內舉不避親戚,外舉不避仇讎;程功積事,而不望其報;進賢達能,而不求其賞;道塗不爭險易之利,見難而無茍免之心;其身可殺,而其守不可奪。此直道之臣,所㠯佐賢明之主,致治平之功者也。

若夫主明而臣闇,主闇而臣僞,有盡忠不見信,有見信而不盡忠,溷淆於臣主之分,出入於治亂之閒,或被褐懷玉㠯待時,或巧言令色㠯容身,又可勝盡哉?是㠯古之全其道者,進則正,退則曲。正則與世樂其業,曲則全身歸於道。不傲世㠯華眾,不立高㠯爲名,不爲茍得㠯偷安,不爲茍免而無恥。夫脩之於鄕閣,壞之於朝廷,可惜也;脩之於已立,壞之於闔棺,可惜也。君子惜茲二者,是㠯有殺身㠯成仁,無求生㠯害仁,況害仁㠯求寵乎?故孔子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若夫智慮足㠯圖國,忠貞足㠯悟主,公平足㠯懷眾,溫柔足㠯服人;不誹毀㠯取進,不刻人㠯自入,不茍容㠯隱忠,不耽祿㠯傷高;通則使上恤其下,窮則敎下順其上。故用於上則民安,行於下則君尊,可謂進不失忠,退不失行。此正士之義,爲臣之體也。

凡趣舍之患,在於見可欲而不慮其敗,見可利而不慮其害,故動近於危辱。昔孫叔敖三相楚國而其心愈卑,每益祿而其施愈博,位滋高而其禮愈恭;正考父傴僂而走;晏平仲辭其賜邑︰此皆守滿㠯沖,爲臣之體也。夫不憂主之不尊於天下,而唯憂己之不富貴,此古之所謂庸人,而今之所謂顯士;小人之所榮慕,而君子之所㠯爲恥也。

凡人臣之論,所㠯事君者有四︰有賢主之臣,有明主之臣,有中主之臣,有庸主之臣。上能尊主,下能壹民,物至能應,事起能辨,敎化流於下,如影響之應形聲,此賢主之臣也。內足㠯壹民,外足㠯拒難,民親而士信之;身之所長,不㠯怫君;身之所短,不當有「㠯」字。取功,此明主之臣也。君有過事能壹心同力,相與諫而正之,㠯解國之大患,成君之大榮,此中主之臣也。端慤而守法,壹心㠯事君,君有過事,雖不能正諫,其憂見於顏色,此庸主之臣也。㠯庸主之臣事賢主則從,㠯賢主之臣事庸主則凶。古之所㠯成其名者,皆度主而行者也。脩之在己,而遭遇有時,是㠯古人抱麟而泣也。夫名不可㠯虛僞取也,不可㠯比周爭也。故君子務修諸內而讓之於外,務積於身而處之㠯不足。夫爲人臣,其猶土乎?《意林》作「猶如土也」。萬物載焉而不辭其重,水瀆汙焉而不辭其下,草木殖《意林》作「植」。焉而不有其功,此成功而不處,爲臣之體也。若夫處大位,任大事,荷重權於萬乘之國,必無後患者,其上莫如推賢讓能,而安隨其後,不爲管仲,卽爲鮑叔耳;其次莫如廣樹而竝進之,不爲魏成子,卽爲翟璜耳,安有壅君蔽主專權之害哉?此事君之道,爲臣之體也。《羣書治要》。

言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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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脩之業,其上在於不言,其次莫如寡辭。諺曰︰「使口如鼻,至老不失。」《白孔六帖》三十。《御覽》三百六十七引杜恕《論》,當在《言篇》。

行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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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行也者,舉趾所由之徑路也,東西南北之趣舍也,君子小人之分界也,吉凶榮辱之皁白也。由南則失北也,由東則失西矣,由乎利則失爲君子,由乎義則失爲小人。吉凶榮辱之所由生,義利爲之本母也。是㠯君子愼趣舍焉。《羣書治要》。

君子居必選鄕,游必擇士。《意林》。

夫君子直道㠯耦世,小人枉行㠯取容;君子揜人之過㠯長善,小人毀人之善㠯爲功;君子寬賢容眾㠯爲道,小人徼訐懷詐㠯爲智;君子下學而無常師,小人恥學而羞不能︰此又君子小人之分界也。君子心有所定,計有所守;智不務多,務行其所知;行不務多,務審其所由;安之若性,行之如不及。小人則不然,心不在乎道義之經,口不吐乎訓誥之言;不擇賢㠯託身,不力行㠯自定;隨轉如流,不知所執︰此又君子小人之分界也。君子之養其心,莫善於誠。夫誠,君子所㠯懷萬物也。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則人推厚焉,四時不言而人期焉,此㠯至誠者也。誠者,天地之大定,而君子之所守也。天地有紀矣,不誠則不能化育;君臣有義矣,不誠則不能相臨;父子有禮矣,不誠則疏;夫婦有恩矣,不誠則離;交接有分矣,不誠則絕。㠯義應當,曲得其情,其唯誠乎!《羣書治要》。

可㠯使鬼者,錢也;可㠯使神者,誠也。《御覽》八百三十六。

政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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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爲政㠯德。」又曰︰「導之㠯德,齊之㠯禮,有恥且格。」然則德之爲政大矣,而禮次之也。夫德禮也者,其導民之具歟?大上養化,使民日遷善,而不知其所㠯然,此治之上也;其次使民交讓,處勞而不怨,此治之次也;其下正法,使民利賞而勸善,畏刑而不敢爲非,此治之下也。

夫善御民者,其猶御馬乎?正其銜勒,齊其轡策,均馬力,和馬心,故能不勞而極千里。善御民者,壹其德禮,正其百官,齊民力,和民心,是故令不再而民從,刑不用而天下化治。所貴聖人者,非貴其隨罪而作刑也,貴其防亂之所生也。是㠯至人之爲治也,處國於不傾之地,積政於萬全之鄕,載德於不止之輿,行令於無竭之倉,使民於不爭之塗,開法於必得之方。「處國」下四十二字依《意林》加。民有小罪,必求其善,㠯赦其過;民有大罪,必原其故,㠯仁輔化。是故上下親而不離,道化流而不蘊。夫君子欲政之速行,莫如㠯道御之也。皋繇瘖而爲大理,有不貴乎言也;師曠盲而爲大宰,有不貴乎見也。唯神化之爲貴。是故聖王冕而前旒,所㠯蔽明;黈纊充耳,所㠯揜聰也。觀夫獘俗偷薄之政,當有「廣」字。耳目㠯效聰明,設倚伏㠯𢲘民情,是爲㠯軍政虜其民也,而望民之信向之,可謂不識乎分者矣。

難哉爲君也!夫君,尊嚴而威,高遠而危;民者,卑賤而恭,愚弱而神,惡之則國亡,愛之則國存。當有「故曰」二字。庶民水也,君子舟也。水所㠯載舟,亦所㠯覆舟,「庶民」下十八字依《意林》加。御民者必明此要,故南面而臨官,不敢㠯其富貴驕人,有諸中而能圖外,取諸身而能畼遠,觀一物而貫乎萬者,㠯身爲本也。夫欲知天之終始也。今日是也;欲知千萬之情,一人情是也。故爲政者,不可㠯不知民之情,知民,當有「之情」二字。然後民乃從令。己所不欲,不施之於人,令安得不從乎?故善政者𥳑而易行,則民不變;法存身而民象之,則民不怨。近臣便嬖,百官因之而後達,則羣臣自汙也。是㠯爲政者,必愼擇其左右,左右正則人主正矣,人主正則夫號令安得曲邪?天下大惡有五,而盜竊不豫焉︰一曰心達而性險,二曰行僻而志堅,三曰言僞而辭辯,四曰記醜而喻博,五曰循非而言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可㠯不誅;況兼而有之,置之左右,訪之㠯事,而人主能立其身者,未之有也。《羣書治要》。

法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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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淫逸盜竊,百姓之所惡也,我從而刑之、殘之、刻剝之,雖過乎當,百姓不㠯爲暴者,公也。怨曠飢寒,亦百姓之所惡也,遁而陷於法,我從而寬宥之,雖及於刑,必加隱惻焉,百姓不㠯我爲偏者,公也。我之處重,百姓之所憎也;我之所輕,百姓之所憐也。是故賞約而勸善,刑省而禁奸。由此言之,公之於法,無不可也,過輕亦可,過重亦可。私之於法無可也,過輕則縱姦,過重則傷善。今之爲法者,不平公私之分,而辯輕重之文;不本百姓之心,而謹奏當之書︰是治化在身而走求之也。聖人之於法也,已公矣,然猶身懼其未也,故曰「與其害善,寍其利淫」。知刑當之難必也,從而救之㠯化,此上古之所務也。後之治獄者則不然。未訊罪人,則驅而致之意,謂之能;下不𢲘獄之所由生爲之分,而上求人主之微旨㠯爲制,謂之忠。其當官也能,其事上也忠,則名利隨而與之;驅世而陷此,㠯望化道之隆,亦不幾矣!

凡聽訟決獄,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權輕重之敘,測淺㴱之量,悉其聰明,致其忠愛,然後察之。疑則與眾共之,眾疑則從輕者。所㠯重之也,非爲法不具也,㠯爲法不獨立,當須賢明共聽斷之也。故舜命皋繇曰︰「汝作士,惟刑之恤,又復加之㠯三誶。」「誶」與「訊」通。眾所謂善,然後斷之,是㠯爲法參之人情也。故《春秋傳》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㠯情。」而世俗拘愚苛刻之吏,㠯爲情也者,取貨賂者也,立愛憎者也,祐親戚者也,陷怨讎者也。何世俗小吏之情與夫古人之懸遠乎?無乃風化使之然邪?有司㠯此情疑之羣吏,人主㠯此情疑之有司,是君臣上下不通相疑也。不通相疑,欲其盡忠立節,亦難矣。茍非忠節,免而無恥;免而無恥,則民安所厝其手足乎?

春秋之時,王道浸壞,敎化不行,子產相鄭而鑄刑書,偷薄之政自此始矣。逮至戰國,韓任申子,秦用商鞅,連相坐之法,造參夷之誅。至於始皇,兼吞六國,遂滅禮義之官,事任刑罰,而奸邪竝生,天下叛之。高祖約法三章,而天下大悅。及孝文卽位,躬脩玄默,論議務在寬厚,天下化之,有刑厝之風。至於孝武,徵發煩數,百姓虛耗,窮民犯法,酷吏擊斷,姦宄不勝。於是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轉相比況,禁固舊校雲︰「『固』疑『罔』。」積密,文書盈於機格,典者不能徧覩,姦吏因緣爲市,議者咸怨傷之。

凡治獄之情,必本所犯之事㠯爲之主,不放訊,不㫄求,不貴多端,㠯見聰明也。故律正其舉效舊校雲︰「『效』疑『劾』。」之法,參伍其辭,㠯求實也,非所㠯飾實也,但當參伍聰明之耳目,不使獄吏斷練飾治,成辭於手也。孔子曰︰「古之聽獄,求所㠯生之也;今之聽獄,求所㠯殺之也。」故斥言㠯破律,詆案㠯成法,執左道㠯亂政,皆王誅之所必加也。《羣書治要》。

聽察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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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聽察者,乃存亡之門戶,安危之機要也。若人主聽察不博,偏受所信,則謀有所漏,不盡良策。若博其觀聽,納受無方,攷察不精,則數有所亂矣。人主㠯獨聽之聰,攷察成敗之數,利害之說襍而竝至,㠯干闚聽。如此,誠至精之難,在於人主耳,不在竭誠納謀,盡己之策者也。若人主聽察不差,納受不謬,則計濟事全,利倍功大,治隆而國富,民強而敵滅矣。若過聽不精,納受不審,則計困事敗,利喪功虧,國貧而兵弱,治亂而勢危矣。聽察之所攷,不可不精,不可不審者,如此急也。

凡有國之主,不可謂舉國無㴱謀之臣,闔朝無智策之士也,在聽察所攷,精與不精,審與不審耳。何㠯驗其然乎?在昔漢祖者,聰聽之主也。納陳恢之謀,則下南陽;不用婁敬之計,則困平城。廣武君者,策謀之士也。韓信納其計,則燕、齊舉;陳餘不用其謀,則泜水敗。由此觀之,漢祖之聽,未必一闇一聰也,在於精與不精耳;廣武之謀,非爲一拙一工也,在用與不用耳。不可謂事濟者有計策之士,覆敗者無㴱謀之臣也。吳王夫差拒子胥之謀,納宰嚭之說,國滅身亡者,不可謂無㴱謀之臣也;楚懷王拒屈原之計,納靳尚之策,沒秦而不反者,不可謂無計畫之士也。虞公不用宮奇之謀,滅於晉;仇由不聽赤章之言,亡於智氏。蹇叔之哭不能濟崤澠之覆,趙括之母不能救長平之敗。此皆人主之聽,不精不審耳。由此觀之,天下之國,莫不皆有忠臣謀士也。或喪師敗軍,危身亡國者,誠在人主之聽,不精不審。取忠臣,謀博士,將何國無之乎?《羣書治要》。

臣㠯爲忠良慮治益國之臣,必竭誠納謀,懇惻而不隱者,欲㠯究盡治亂之數,舒展安危之策耳。故準聖主明君,莫不皆有獻可退否納忠之臣也。昔者帝舜,大聖之君也,猶有咎繇獻謨,夏禹納戒。曁至殷之成湯,周之文武,皆亦至聖之君也,然必俟伊尹爲輔,呂尚爲師,然後乃能興功濟業,混一天下者,誠視聽之聰察,須忠良爲耳目也。由此觀之,忠良慮治益國之臣者,得不師蹤往古,襲跡前聖,投命自盡,㠯輔佐視聽乎?

夫人君者,㠯至尊之聰聽,總萬機而賢舊校雲︰「『賢』當作『監』。」之,㠯至貴之明察,料治亂而攷焉,將當能皆窮究其孔要,料盡其門戶乎?其數必用有所遺漏,不有忠臣良謀輔佐視聽者,則凡百機微有所不聞矣。何㠯論其然乎?夫人君所㠯尊異於人者,順志養眞也。歡康之虞,則嚴樂盈耳,玩好足目,美色充欲,麗服適體。遠眺迴望,則登雲表之崇臺;逍遙容豫,則歷飛閣之高觀。嬉乎綠水之清池,遊乎桂林之芳園。弋鳧與鴈,從禽逐獸。行與毛嬙俱,入與西施處。將當何從體覺窮愁之戚悴,識鰥獨之難堪乎?食則膳鼎幾俎,庶羞兼品,酸甘盈僃,珍饌充庭,奏樂而進,鳴鐘而徹,閒饋代至,口不絕味。將當何從據前後文,當有「體」字。覺飢餒之阸艱,識困餓之難堪乎?暑則被霧縠,襲纖絺;處華屋之大廈,居重蔭之玄堂;褰羅帷㠯來清風,烈當作「列」。凝冰㠯遏微暑;侍者御粉扇,典衣易輕裳,飄飄焉有秋日之涼。將當何從體覺炎夏之鬱赫,識毒熱之難堪乎?寒則服綿袍,襲輕裘;綿舊校雲︰「『綿』疑『錦』。」衾貂蓐,疊茵累席;居隩密之㴱室,處複帟之重幄;熾猛炭於室隅㠯起溫,御玉卮之旨酒㠯禦寒,燄燄焉有夏日之熱。將當何從體覺隆冬之慘烈,識毒寒之難堪乎?此數者誠無從得而知之者也。凡百機微如此比類者,必用遺漏,有所未詳也。如此,則至忠之臣者,得不輔佐視聽㠯起寤遺忘乎?《羣書治要》。

用兵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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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五材,民竝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故兵之來也久矣,所㠯威不軌而昭文德,所㠯討彊暴而除殘賊也。聖人㠯興,亂人㠯廢,廢興存亡,皆兵之由也。昔五帝不能偃,況衰世乎?

濫殺無辜之民,㠯養不義之君,非兵之體也;殫天下之財,㠯贍一人之求,非兵之體也;怙其率卒之彊,矜其變詐之謀,欲㠯定威取名,非兵之體也;虜其君,隸其臣,遷其社,易其民,非兵之體也。故夫霸王之用兵也,始之㠯義,終之㠯仁。將㠯存亡,非㠯危存也;將㠯禁暴,非㠯爲暴也。

兵之來也,㠯除不義而援德。克其國而不傷其民,廢其君而不易其政;尊其俊秀,顯其賢良;賑其孤寡,恤其窮困;百姓聞之欣然,簞食壺漿,㠯迎其君,奚之遲也。湯武之師,用兵之上也。誰與交鋒而接刃哉?

所謂善用兵者,先弱敵而後戰者也。若乃征之㠯義,㠯責其過;振之㠯武,㠯威其淫;懷之㠯德,㠯誓其民;置之㠯仁,㠯救其危。此四者,用兵之體,所謂因民之欲,乘民之力也。

治家國,理境內,施仁義,布德惠,明勸賞,黜幽昧;功臣附親,士卒和輯,上下一心,君臣同德,指麾而響應,此上兵之體也。地廣民眾,主賢將能,國富賞罰信,未至交兵而敵人亡遁,此次兵之體也。知地之形,因險阸之利,明奇正之變,審進退之宜,援枹而鼓之,黃塵四起,乃㠯決勝,此用兵之下,非兵之體也。

夫德義足㠯懷天下之民,事業足㠯當天下之怠,選舉足㠯得賢才之用,則兵之所加,若勁風振槁,此兵之體也。已上六條,竝《御覽》二百七十一。

恕性疏惰,但飽食而已。家有書傳,頗嘗涉歷。父憂行喪,在禮多愆,孝聲不聞。後除中郎,又作黃門郎,同朝友人問余志,余荅曰︰「見大臣論議,或黨甲苦乙所親,或黨乙𧩂甲所親。余處甲乙之閒,幸無毀譽耳。」《意林》。

㠯爲人倫之大綱,莫重於君臣;立身之基本,莫大於言行;安上理民,莫精於政法;勝殘去殺,莫善於用兵。夫禮也者,萬物之體也。萬物皆得其體,無有不善,故謂之《體論》。《三國志》本傳引《杜氏新書》,蓋用《體論‧自敘篇》。

篤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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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案︰《隋志》雜家,梁有《篤論》四卷,杜恕撰,亡。《舊》、《新唐志》著於錄,至宋復亡。《魏志》本傳稱恕所著有《體論》、《興性論》,無《篤論》。據《意林》引《篤論》,「水性勝火,人性勝志」、「攷實性行」二事,證知《興性》卽《篤論》之首篇。據《意林》及《御覽》,證知裴訟之所引《杜氏新書》,卽《篤論》之末篇。其書前數篇出恕手,後述敘家世歷官,引及《魏書》,幷引及王隱《晉書》,證知東晉時編附,故稱《新書》,猶今之全書,而《篤論》其總名也。故梁《七錄》、《唐志》有《篤論》無《新書》。余旣校輯《體論》,因幷采錄《篤論》,依《意林》次第編定之。本傳三疏,皆當在《篤論》中,旣入文集,不復載也。嘉慶二十年,歲次乙亥,二月十九日。

水性勝火,分之㠯釜甑,則火強而水弱;人性勝志,分之㠯利慾,則志強而性弱。《意林》。

攷實性行,莫過於鄕閭;校才選能,莫善於對策。《意林》。 案︰此二條當是《興性論》。

漢伐匈奴,取胡麻、蒲萄、大麥、苜蓿,示廣地。《蓺文類聚》八十七引杜恕《篤邊論》。 案︰此條《篤論》之言邊事者,「邊」是篇名。

聖人之制刑也,非㠯害民也,將㠯利民也,故從民而安之;非㠯陷民也,將㠯導民也,故民從而化之。斷一人之獄,而天下義之,是安之也;斷一人之獄,而天下伏之,是化之也;當於民心,合於道理,所斷於民者,不行於身,公之也。《御覽》六百三十六。

日給之華,與柰相佀也,柰結實而日給零落。虛僞之態,與眞實相佀也,虛僞敗而眞實成。《御覽》九百九十。

夫萍之浮,與菱之浮,相佀也,菱植根,萍隨波。是㠯堯舜歎「巧言之亂德」,仲尼「惡紫之奪朱」。《御覽》九百七十五,又一千。

杜氏始出帝堯,在周爲唐杜氏,漢世有杜周、杜欽、杜篤。《意林》。 案︰此《敘傳篇》。

畿字伯矦,《魏書》有傳。《意林》。 案︰《魏書》,王沈撰。沈卒於晉泰始二年,恕卒於嘉平四年,《魏書》之成,未必在嘉平前,則《敘傳》晉人編附。

畿爲河東太守,平虜將軍劉勳爲太祖所親,貴震朝廷。嘗從畿求大棗,畿拒㠯他故。後勳伏法,太祖得其書,歎曰︰「杜畿可謂『不𡡾於竈』者也。」稱畿功美,㠯下州郡,曰︰「昔仲尼之於顏子,每言不能不歡,旣情愛發中,又宜率馬㠯驥。今吾亦冀眾人仰高山,慕景行也。」《魏志‧杜畿傳》,《御覽》九百六十五竝引《杜氏新書》。

畿長子恕,字務伯。恕弟理,字務仲,少而機察精要,畿奇之,故名之曰理,年二十一而卒。少子寬,字務叔。清虛玄靜,敏而好古。㠯名臣門戶,少長京師,而篤志博學,絕於世務,其意欲𢲘賾索隱,由此顯名,當塗之士多交焉。舉孝廉,除郎中。年四十二而卒。經傳之義,多所論駮,皆草創未就,惟《刪集禮記》及《春秋左氏傳解》,今存於世。《魏志》本傳注引《杜氏新書》,《意林》引《篤論》。 案︰《意林》作「畿長子理,字務仲,少而機察,故名曰理。少子恕,字務伯」。《意林》轉寫不無倒誤,應㠯伯仲叔爲次。今依本傳注爲正。

恕少與馮翊李豐俱爲父任,總角相善。及各成人,豐砥礪名行㠯要世譽,而恕誕節直意,與豐殊趣。豐竟馳名一時,京師之士多爲之游說,而當路者或㠯豐名過其實,而恕被褐懷玉也,由是爲豐所不善。恕亦任其自然,不力行㠯合時。豐㠯顯仕朝廷,恕猶家居自若。明帝㠯恕大臣子,擢拜散騎侍郎,數月,轉補黃門侍郎。《魏志》本傳注引《杜氏新書》。

時李豐爲常侍,黃門郎袁侃見轉爲吏部郎,荀俁出爲東郡太守,二人皆恕之同班友善。《魏志》本傳注引《杜氏新書》。

陛下謂㠯今世無良才,朝廷乏賢佐,豈可追望前世之稷、契,坐待後來之俊乂,可能治乎?《意林》引《篤論》。 案︰此疏《魏志》本傳有全文,疑本傳所載三疏,皆當在《篤論》中。今旣入文集,不復具載。

恕遂去京師,營宜陽一泉隖,因其壘塹之固,小大家焉。明帝崩,時人多爲恕言者。《魏志》本傳注引《杜氏新書》。

恕在河東,坐臥恆避父住處。《意林》。

喜欲恕折節謝己,諷司馬宋權《御覽》作「瓘」。示之㠯微意。恕荅權書曰︰「況示委曲。夫法天下事,㠯善言相待,無不致快也;㠯不善意相待,無不致嫌隙也。而議者言,凡人天性皆不善,不當待㠯善意,更墮其調中。僕得此輩,便欲歸蹈東海乘桴耳,不能自諧在其閒也。然㠯年五十二不見廢棄者,「者」字依《御覽》加。頗亦遭明達君子亮其本心;若不見亮,使人刳心著地,正與數斤肉相佀耳,「耳」字依《御覽》加。何足有所明邪?「邪」字依《御覽》加。故終不自解說。程征北功名㝛著,在僕前甚多,有人出征北乎?若令下官事無大小,咨而後行,則非上司彈繩之意;若咨而不從,又非上下相順之宜。故推一心,順一意,直而行之耳。殺胡之事,天下謂之是邪,是僕諧也;呼爲非邪,僕自受之,無所怨咎。程征北明之亦善,不明之亦善,諸君子自共爲其心耳,不在僕言也。」喜於是遂㴱文劾恕。《魏志》本傳注引《杜氏新書》,《御覽》三百七十六引《篤論》。

武字文業,闊達博通,淵雅之士,位止清河太守。武弟炳,字叔文,河南尹。精意醫術,撰藥方一部。炳子坦,字弘舒,晉太子少傅、平東將軍。坦弟柯,字士度。《魏志》本傳注引《杜氏新書》。

賜進士出身二品銜廣東等處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兼管驛傳事務黃岡王毓藻校刊

《全三國文》卷四十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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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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