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卷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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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百〇二 全唐文 卷六百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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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記丞相府論學事

十一月七日,使持節都督夔州諸軍事夔州刺史劉某,謹奏記相公閣下:凡今能言者,皆謂天下少士。而不知養材之道,鬱堙而不揚,非天不生材也。亦猶不耕者不歎廩庾之無餘,非地不產百穀也。伏以貞觀中,增築學舍千二百區,生徒三千餘人。時外夷上疏,請遣子弟入附於三雍者五國。雖「菁菁者莪」,育材之道不足比也。今之膠庠,不聞弦歌,而室廬圯廢,生徒衰少。非學官不欲振學也,病無貲財以給其用。鯫生今有一見,使大學立富。幸遇相公在位,可以索言之。

《禮》云:「凡學官春釋奠於其先師。斯禮止於辟廱頖宮,非及天下也。」今四海郡縣,鹹以春秋上丁,有事孔子廟,其禮不應於古,且非孔子意也。炎漢初定,群臣皆起屠販為公卿,故孝惠、高後之間,置原廟於郡國。逮孝元時,韋元成以碩儒為丞相,遂建議罷之。夫以子孫尚不敢違禮以饗其祖,況後學師先聖之道,而首違之乎?《祭義》曰:「祭不欲數。」《語》云:「祭神如神在。」與其煩於舊饗,孰若行其教道?今夫子之教日頹靡,而以非禮之祀媚之,斯儒者所宜憤悱也。竊觀曆代,無有是事。

皇家武德二年,詔於國學立周公、孔子廟,四時致祭。貞觀十一年,又詔修宣尼廟於兗州。至二十年,許敬宗等奏,乃遣天下諸州縣置三獻官,其他如方社。敬宗非通儒,不能稽典禮。開元中,元宗饗學,與儒臣議,繇是發德音,其罷郡縣釋奠牲牢,唯酒脯以薦。後數年定令。時王孫林甫為宰相,不涉學,委御史中丞王敬從校刊之。敬從非文儒,遂以明衣牲牢編在學令。是首失於敬宗,而終失於林甫,習以為常,罕有敢非之者。

謹桉本州四縣,一歲釋奠物之直,緡錢十六萬有奇。舉天下之郡縣,當千七百不啻,羈縻者不在數中。凡歲中所出,於經費過四千萬,適資三獻官飾衣裳、飴妻子而已,於尚學之道,無有補焉。前日詔書,許列郡守臣得以上言便事,今謹條奏:某乞下禮官博士,詳議典制,罷天下縣邑牲牢衣幣。如有生徒,春秋依開元敕旨,用酒醴、腶脩、腒肅、榛栗,示敬其事,而州府許如故儀。然後籍其資,半附益所隸州,使增學校其半率歸國庠,猶不下萬計。築學室,具器用,豐篹食,增掌固,以備使令。凡儒官各加稍食,其紙筆鉛黃視所出州,率令折入。學徒既備,明經日課繕書若干紙,進士命讎校亦如之。則貞觀之風,粲然不殊。其它郡國,皆立程督。投紱懷璽,「棫樸」、「菁莪」,良可詠矣!

伏惟相公發跡,鹹自諸生,其尊素王之道,儀刑四方,宜在今日。是以小生敢沿故事,以奏記於左右,姑舉其大較。至於證據纖悉,條奏具之,章下之日,乞留神省察,不勝大願。惶恐拜手稽首。

為京兆李尹降誕日進衣狀

衣一副四事。雲雲。右,伏以水德方清,真龍下降。天長地久,瞻北極以常尊;獻壽稱觴,配南山而永固。臣地叨宗屬,職忝尹京。慶賀之誠,倍萬常品。前件衣服謹詣銀台門奉進。輕瀆旒扆,伏用兢惶。

為京兆韋尹降誕日進衣狀

衣一副四事:黃折造衫一領,白吳綾汗衫一領,白花羅半臂一領,白花羅袴一腰。右伏以正陽令月,誕聖嘉辰。運協千年,慶流萬國。凡在臣子,合有獻陳。敢傾就日之心,願奉如山之壽。輕瀆宸扆,無任兢惶。

為京兆韋尹進野豬狀

右,伏以收獲之餘,田獵有獲。異於芻豢,著在方書。既堪充庖,輒敢上獻。前件野豬,謹隨狀進。謹奏。

為裴相公進東封圖狀

集賢殿禦書院《開元東封圖》一麵。右,臣謹桉開元十三年,元宗皇帝以天下太平,登封東嶽。聲名文物,振耀古今。伏惟陛下丕承耿光,再闡鴻業。祖宗盛事,紹複有期。臣所以寫成此圖,輒敢上獻。至於繪畫,躬自指撝。征史氏之文,纂禮容之要。山川氣象,悉擬真形;羽衛威儀,鹹稽故實。所冀睿情一覽,遐想元蹤。臣叨榮過深,抱疾已久。望陛下告成之日,心必前知;嗟老臣將謝之年,身恐不見。疲羸之際,感激倍深。前件圖差某官乙謹詣光順門奉進。謹奏。

為杜相公自淮南追入長安至長樂驛謝賜酒食狀

具官臣某。右臣今日至長樂驛,高品某奉宣聖旨,賜臣酒食者。伏以恩降王人,榮分禦膳。未展儀於雙闕,先受賜於八珍。品越脤膰,味兼醪醴。頓驚凡口,倍益歡心。無任欣躍。

代杜相公謝就宅賜食狀

具官臣某。右高品某乙奉宣聖旨,賜臣食者。出自大官,飫於私第。光榮曲被,猥承推食之恩;駑蹇未施,益重素餐之責。舉其匕箸,若負邱山。無任戰荷踴躍之至。

代淮南杜司徒奏新羅請廣利方狀

淮南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敕賜《貞元廣利方》五卷。右,臣得新羅賀正使忭如言狀稱:請前件方狀一部,將歸本國者。伏以纂集神效,出自聖衷。藥必易求,疾無隱狀。搜方技之秘要,拯生靈之夭瘥。坐此華胥,鹹躋仁壽。遂令絕域,逖聽風聲。美茲豐功,爰有誠請。以其久稱藩附,素混車書。航海獻琛,既已通於華禮;釋屙蠲癘,豈獨隔於外區!正當四海為家,冀睹十全之效。臣即欲寫付,未敢自專,謹錄奏聞。

為東都韋留守謝賜食狀

具官臣某。右臣今日發至長樂驛,中使某奉宣聖旨,賜臣食者。伏以味兼海陸,品溢圓方。降自禦廚,光臨傳舍。臣初辭魏闕,倍懷犬馬之誠;猥受珍羞,更切稻粱之感。無任欣躍。

舉崔監察群自代狀

御史台:宣歙池等州都團練判官、監察御史裏行崔群。右臣蒙恩授監察御史。伏準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常參官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在諸生中,號為國器。縶維外府,人鹹惜之。臣既深知,敢舉自代。

舉開州柳使君公綽自代狀

尚書屯田某官等:守開州刺史柳公綽。右臣蒙恩授尚書屯田員外郎。伏準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常參官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以賢良方正,再揚王庭。在流輩間,號為端士。昨除遠郡,人皆惜之。臣初蒙授官,得以論薦。多士之內,非無其人,竊惟用材,宜自遠始。謹具如前,謹錄奏聞,伏聽敕旨。

舉姜補闕倫自代狀

東都尚書省:前左補闕姜倫。右臣蒙恩,授尚書主客郎中,分司東都。伏準建中元年正月五日敕,常參官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臣伏詳詔旨,欲達聰旁求,發揚幽遠。故人得言所知,不當循其階次也。臣伏以前件官有儒學士行,蒙以諫官征。會其年老被疾,不堪上道。有司案視如狀,不復逼迫。至今家居,而篤志無倦。臣謹舉為郎吏,分司別都。冀優賢振滯,兩得其道。

蘇州舉韋中丞自代狀

蘇州狀上中書門下:諸道鹽鐵轉運江淮留後朝議郎守太僕少卿兼御史中丞上柱國賜紫金魚袋韋應物。右,臣蒙恩授蘇州刺史。伏準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刺史上後舉一人自代者。前件官曆掌劇務,皆有美名。執心不回,臨事能斷。今領雖重,本官尚輕。伏以當州口賦,首出諸郡。況經災沴,切在撫綏。尚省無能,輒敢公舉。司榷管之利,誠藉時才;流豈弟之風,實惟邦本。非敢臆說,以塞詔書。今具奏聞。

蘇州上後謝宰相狀

朝議大使持節蘇州諸軍事、守蘇州刺史上柱國劉某。右,某今月六日,到州上訖。某山東一書生,潦倒疏闊。在少壯日,猶不逮人。況今衰遲,智力愈短。相公哀憐不遇,擢授名邦。實荷宏獎,慚非器使。伏以當州繇大浸之後,物力蕭然,肌寒殞仆,相枕於野。誓當悉心條理,續具奏論。才術素空,憂勞方始。懼無聞問,忝負恩知。不任瞻望懇迫之至。

蘇州加章服謝宰相狀

右,某素乏吏才,謬居劇郡。以無庸之器,當難治之時。恭守詔條,勤求人瘼。伏以聖德柔遠,皇明燭幽。凡有上陳,皆可其奏。遂令管見,得及疲黎。自承雨露之恩,非有循良之政。猥蒙朝獎,特降命書。顧縫掖之腐儒,被華章之貴服。有黷陟明之典,誠招彼已之譏。限以守官,不獲拜謝。瞻望榮感,心魂載馳。

汝州上後謝宰相狀

朝議大夫、使持節汝州諸軍事、守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防禦使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劉某。右某自領吳郡,仍歲天災。上稟詔條,下求人瘼。地包藪澤,俗尚剽輕。悉心撫綏,用法擒擿。事繁才短,常積憂虞。忽蒙天恩,稍移近郡。家本滎上,籍占洛陽。病辭江幹,老見鄉樹。榮感之至,實倍常情。印綬所拘,不獲拜謝。瞻望德宇,精誠坐馳。無任感戀之至。

汝州舉裴大夫自代狀

正議大夫使持節杭州諸軍事、守杭州刺史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裴宏泰。右,臣蒙恩授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防禦使。伏準建中元年正月五日敕,諸州刺史上後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前為九禦,出領兩鎮。頃因微累,遂有左遷。今授遠州,物情未塞。臣前任鄰接,具知公才。舊屈未伸,輒舉自代。

汝州進鷹狀

汝州防禦使;當使進奉籠母鷹六聯。右,伏以前件鷹等,學習應期,馴養斯至。列於常貢,有異眾禽。受絏之時,誌已存於雲外;下韝之際,思用展於軍前。既懷百中之能,願獻三驅之禮。謹差防禦押衙景再休隨狀奏進以聞。

同州舉蕭諫議自代狀

同州防禦使前諫議大夫蕭俶。右臣蒙恩授同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防禦長春宮等使。伏準貞元二年正月二十四日敕,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生於貴族,伏膺儒門。搢紳之間,號為端士。昨蒙朝獎,冠於諫垣。時方被病,不果上道。長告已滿,塊然家居。今聞疾瘳,可以錄用。臣與俶久同班列,知其材能。為官擇人,敢舉自代。

上宰相賀德音狀

同州狀上中書門下:今月十六日德音,右被刑部牒宣示德音。伏以聖澤滋深,新恩廣被。言念正刑之外,或有詿誤之徒。爰降殊私,特宏在宥。瑕累咸滌,危疑獲安。此皆廟算弼諧,致君及物。事光前史,功格上元。某限以守官,不獲隨例拜賀。無任忭躍之至。

上宰相賀改元赦書狀

同州狀上中書門下:改元赦書。右伏奉今月一日制書,改大和十年為開成元年,大赦天下者。伏以律首三元,禮崇四始。順陽和發生之德,敷大號渙汗之恩。宥過恤刑,弛征已責。盡去人瘼,通知物情。德音朝發於九天,和氣夕周於四海。此皆相公弼諧之道,燮讚之功。進熟於密勿之間,發揚成滂沛之澤。某恪守官業,印綬所拘,不獲隨例拜賀。

薦處士嚴毖狀

處士嚴毖。右庶子損之之孫,國子司業士元之子。舊名保嗣,亦有官班。頃者李賓客渤常與之遊,辟為桂州支使。其後寄家汝海,專靜自居。某常典汝州,與語甚熟。曆代史及國朝故事,悉能該通。操心甚危,觀跡相副。未逢知已,已過壯年。汨沒風塵,有足悲者。伏見赦文節目,委州郡長吏搜訪隱淪。夫舉無它,唯善所在。每覽《珠英》卷後列學士姓名,有常州人符鳳,白衣在選。取其藝業,不棄遠人。某忝被儒官,得以薦士。亦非出位,冀不廢言。儻宏文、集賢、史氏之館,采其實學,有勸諸生。伏以桂州辟之於前,某薦之於後,豈必有土長吏,然後事行?伏惟試味斯言,降意詳擇。謹狀。

薦處士王龜狀

處士王龜,古者選公族大夫,必以惇惠者教之,文敏者道之,果敢者諗之,鎮靜者循之。孜孜於此者,蓋膏粱之性難正,而懼公侯之胤不能嗣其耿光,可以深惜。然則成、宣之後,而老為大夫,非恥乎?此智武子誡文子既冠而見之詞也。是知古之取士,不專寒族,必參用世胄,以廣得人之路。今見處士王龜,即居守之第三子也。天性貞靜,操心甚危。不由門資,誓誌自立。樂處士之號,不汨綺襦之間。自到洛都,便居山寺。耽玩墳籍,放情煙霞。曾邀與語,如鋸木屑。信有稟受,居然出群。以比在京師,甚足知者。諫院有狀,名流亟言。某流滯周南,靜閱時輩。身雖不用,心甚愛才。況遇相公持衡,敢有所啟。誠懸之下,輕重難欺。伏惟深賜詳擇,知卿族之內,有遺逸焉。謹狀。正議大夫檢校禮部尚書兼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劉某狀。

上杜司徒書

月日,故吏守朗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劉某,謹齋沐致誠,命僕夫持書,敢獻於司徒相公閣下:昔稱韓非善著書,而《說難》《孤憤》尤為激切。故司馬子長深悲之,為著於篇,顯白其事。夫以非之書,可謂善言人情,使逢時遇合之士觀之,固無以異於它書矣。而獨深悲之者,豈非遭罹世故,益感其言之至邪!

小人受性顓蒙,涉道未至,末學見淺,少年氣粗。常謂盡誠可以絕嫌猜,徇公可以弭讒訴;謂慎獨防微為近隘,謂艱貞用晦為廢忠。芻狗已陳,刻舟徒識,罟獲隨足,悵然無知。事去凝想,時時自笑。然後知韓非之善說,司馬子長之深悲,跡符理會,千古相見,雖欲勿悲可乎?大凡恆人之所以靈於庶類,以其能群以勝物也。烈士之所以異於恆人,以其仗節以死誼也。然則交相喪者世與道,難合並者機與時。是以有死誼之心,而卒不獲其所者,世人悲之。獲其所矣,而一旦如不得終焉者,君子悲之。世人之悲,悲其不遇,無成而虧,故其感也近;君子之悲,悲其不幸,既得而喪,故其感也深。其悲則同,其所以為悲則異。若小人者,其不幸歟!

間者昧於藩身,推致危地。始以飛謗生釁,終成公議抵刑。旬朔之間,再投裔土。外黷相公知人之鑒,內貽慈親非疾之憂。常恐恩義兩乖,家國同負。寒心銷誌,以生為慚。雖欲瀝血以自明,籲天以自訴,適足來眾多之誚,豈複有特達見知者耶?遂用詛盟於心,不獲自白。以內咎為弭謗之具,以吞聲為窒隙之媒,庶乎日月至焉,而是非乃辨。

會友人江陵法曹掾韓愈以不幸相悲,且曰:「相國扶風公之遇子也厚,非獨餘知之,天下之人皆知之矣。餘聞初子之橫為口語所中,獨相國深明之。及不得已而退,則為之流涕以訣,又不得已而譴,則為之擇地以居。求之於今,難與侔矣。抑餘又聞曩子之介於司徒府,奉誠敬於山園,上公亟稱於人,以為不懈於位。今則有修儀以讚其詔相者,有備物以讚其容衛者。七月禮畢,一朝慶行。誥言揚之,授以顯秩。子獨足趾一跌,而前勞並捐。祝網之辰,動絓疏目。可封之代,乃為窮人。斯常情之所悲,矧知子之厚者?夫踣者思起,必呼而求拯;疾者思愈,必呻而求醫。子宜呼於有力而呻於有術。如何以箝口自絕為智,以甘心受誣為賢,嗛然自咎,求知於默?彼李斯逐焉而為上卿,鄒陽囚焉而為上客。二子者,豈默以求知者邪!若可訴而不言,則陷於畏;可言而不辯,則鄰於怨。畏與怨,君子之所不處。子其處之哉!」

韓生之言未及竟,而小人不知感從中來,始赧然以愧,又缺然以栗,終悄然以悲。悲斯歎,歎斯憤,憤必有泄,故見乎詞。敢聞左右,投所閔也。嗟夫!人之至信者心目也。天惟者父子也,不惑者聖賢也。然而,於竊鈇而知心目之可亂,於掇蜂而知父子之可間,於拾煤而知聖賢之可疑。況乎道謝孔、顏,恩異天性。是非之際,愛惡相攻。爭先利途,虞相軋則釁起;希合貴意,雖無嫌而謗生。魯酒致邯鄲之圍,飛鳶生博者之禍,伯仁之殺由偶對,伯奢之冤以器聲。動罹險中,皆出意表。雖欲周防,亦難曲施。加以吠聲者多,辨實者寡。飛語一發,臚言四馳。萌芽始奮,枝葉俄茂。方謂語怪,終成禍梯。

嗚呼!人必求知,不能自達。何投分效節,有積塵之難?何譖行愛弛,有決防之易?何將進之日,必自見其可而後親?何將退之時?乃人言其否而遂棄?良由邪人必微,邪謀必陰。陰則難明,微則易信。罔極大甚,古今同途。是以前修鑒其若此,姑以推心取信,不以循跡生嫌。由是求忠臣於孝子,求良婦於罵已。食子,盡節也,推其忍可以疑心;放麛,違命也,推其仁可以屬國。若謂其孝於親未必能忠,專於夫未必能貞,忍於子未必能忍於其它,仁於獸未必能仁於其類,則是天下之人盡不可信,而盡可誣,固不然也。

凡人之行已,必恆於所安。苟非狂易,不能甚異。小人自居門下,僅逾十年,未嚐信宿而不侍坐。率性所履,固無遁逃。言行之間,足見真態。伏惟推心以明其跡,追往以鑒於今。苟謂其嚐掩人以自售矣,嚐近名以冒進矣,嚐欺謾於言說矣,嚐遝貪於求售矣,嚐狎比其瑣細矣,嚐媒孽其僚友矣,嚐矯激以買直矣,嚐沾讘以取容矣,嚐漏言於諮諏矣,嚐敗務以簿書矣。有一於此,雖人謂其賢,我得而刑也,豈止於棄乎?苟或反是,雖人謂其盜,我得而任也,庸可而棄乎?由是而言,小人之善否,不在眾人。所以受譴已還,行及半歲,當食而歎,聞弦尚驚。不以眾人之善為是非,唯以相公之意為衡準。

自違間左右,亟蒙簡書,慰誨勤勤,窮悴增感。伏想仁念,必思有以拯之。況禮道貴終,人情尚舊,嚐盡其力,必加以仁。於犬馬之微,有帷蓋之報。顧異於是,豈無庶幾?儻浮言可以事久而明,眾嗤可以時久而息,宏我大信,以祛群疑,使煢煢微誌,無已矣之歎。覬乎異日,得夷平民,然後裹足西向,謝恩有所,複以塵纓黧貌,稱故吏於相門。此言朝遂,可以夕死。何則?複於變者其義重,拯於危者其感深。暌而後合,示終不可暌也;否而後泰,示終不及否也。獲寶於已喪,得途於既迷,與夫平居不為艱故所激者,其味異矣。

伏以大君繼明,元宰柄用。鴻鈞播平分之氣,懸象廓無私之照。渙汗大號,與人惟新。昭回汪濊,旁下郡國。投荒為民者,鹹釋落泊拲梏,遂還裏閭。係於稍食,猶在羈絆。伏讀赦令,許移近郊。今武陵距京師,贏二千者無幾。小人祖先壤樹在京、索間,瘠田可耕,陋室未毀。濡露增感,臨風永懷。伏希閔其至誠,而少加推恕。命東曹補吏,置籍於滎陽伍中,得奉安輿而西,拜先人鬆檟,誓當齎誌沒齒,盡力於井臼之間,斯遂心之願也。如或官謗未塞,私慾未從,雖為裔民,乃有善地,則北距灃浦,資宿舂而可行,無道途之勤,蠲仆賃之費;重以鎮南,用和輔理,扇仁風於上遊,霽嚴施惠,得以自遂,斯便家之願也。伏惟降意詳察,擇可行者處之。乞恩於指顧之間,為惠有生成之重。雖百穀之仰膏雨,豈喻其急焉。

嗟哉!小生仕逢聖日,豈曰不辰?知有相居,豈曰不遇?而乘運鍾否,俾躬罹災,同生無手足之助,終歲有病貧之厄。孰不求達,而獨招嫌?孰不求安,而獨乖次?賦令如此,雖悔可追。湘、沅之濱,寒暑一候。陽雁才到,華言罕聞。猿哀鳥思,啁啾響異。莫夜之後,並來愁腸。懷鄉倦越吟之苦,舉目多似人之喜。俯視遺體,仰安高堂。悲愁惴慄,常集方寸。盡意之具,固不在言。身遠與寡,舍茲何托?是以因言以見意,恃舊以求哀。敢希末光,下燭幽蟄。孤誌多感,重恩難忘。顧瞻門館,慚戀交會。伏紙流涕,不知所雲。禹錫惶悚再拜。

獻權舍人書

禹錫在兒童時已蒙見器,終荷薦寵,始見知名。眾之指目,忝閣下門客,懼無以報稱,故厚自淬琢,靡遺分陰。乃今道未施於人,所蓄者誌。見誌之具,匪文謂何?是用顓顓懇懇於其間,思有所寓。非篤好其章句,沈溺於浮華。時態眾尚,病未能也,故拙於用譽;直繩朗鑒,樂所趨也,故銳於求益。今謹錄近所論撰凡十數篇,蘄端較是非,敢關於左右。猶夫礦樸,納於容範。嚐聞昔宋廣平之沈下僚也,蘇公味道時為繡衣直指使者,廣平投以《梅花賦》,蘇盛稱之,自是方列於聞人之目。是知英賢卓犖,可外文字,然猶用片言借說於先達之口,席其勢而後驤首當時。矧碌碌者,疇能自異?今閣下之名之位,過於蘇公之曩日,而鄙生所賦,或鉅於《梅花》。則沈泥幹霄,懸在指顧間。其詞汰而喻僭,誠黷禮也。繄遊藩之久,凱尚舊而霽嚴。禹錫惶悚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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